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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先生请赐教-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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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直直望着她,不明所以。
思虑再三,朱凤英一咬牙,只道:
“七娘,今夜许娘子带病,不曾到此。你可想过,若她今夜在场,与陈酿对出那首集唐的,还会是你么?”
七娘抓着衣袖,紧咬着唇,一动不动。
且不论才学,许姐姐对上的句子,应比自己更心有灵犀吧!
她深吸一口气,道:
“离草之事,我与表姐提过吧?”
朱凤英点点头:
“有句话,我虽知不当讲,却不得不问你一句。”
她深深看着七娘,又道:
“那株离草,他究竟是出于‘情’,还是出于‘义’?”
七娘双手环抱,忽觉出夏日的寒意来。
她声音颤抖着,道:
“会有不同么?”
朱凤英叹了口气:
“我不知的。”
她拉着七娘的手,又道:
“七娘,你总不能什么事都问旁人啊!这件事,这颗心,只有你自己能想明白!”
七娘打了个寒颤,心下忽生出一丝恐惧。
咚!咚!咚!
忽而传来叩窗之声。
七娘猛地一惊,吓掉了半个魂!
朱凤英抚了抚七娘的背,只朝窗外道:
“谁在窗下?更深露重的,惊扰本王妃,还活不活了!”
窗外之人笑起来,只道:
“凤娘,是我。”
来人原是郓王赵楷。
朱凤英扶额,牵起七娘直推门而出。
她没好气地骂道:
“好好的正门你不走,偏学登徒子翻窗户?我们姊妹说体己话呢!赵楷你……”
刚推开门,朱凤英忙闭了口。
所来之人,原不止郓王。外人跟前,郓王妃的脸是丢大了。
七娘跟在朱凤英身后,直直看去。
不是旁人,正是陈酿。
☆、第二百六十一章 凤箫吟5
七娘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朱凤英回头看一眼,又捏了捏她的手。
郓王与陈酿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七娘见着陈酿,早忙赶着迎上来。
怎的今日,反倒有些畏缩?
“蓼蓼?”陈酿唤道,只当她是寻常闹脾气。
七娘半躲在朱凤英身后,敷衍地嗯了一声。
朱凤英看看她,又看看陈酿,颇觉无奈。
她只朝郓王嚷道:
“大半夜的,你们来作甚?”
“王妃息怒。”郓王忙作揖赔笑,“见你不曾睡,我来看看。不知你们说悄悄话呢!”
朱凤英瞥他一眼,又指着陈酿:
“他呢?”
陈酿笑了笑,又推郓王一把,直直摇头。
他方道:
“惊扰王妃了。我与楷兄步月至此,他见月色正好,欲邀王妃同游。只是不知你是否已歇下,怕扰人清梦。”
朱凤英上下打量着郓王:
“你说陪的客,便是陈先生?”
郓王笑笑:
“来者是客嘛!”
朱凤英看了陈酿一眼,趋步至郓王身旁,只将他拉到一边。
她蹙眉道:
“赵楷,你脑子坏了?邀我步月,作甚么拉着陈酿?”
郓王憋笑:
“知莨弟在你这里。不拉着陈先生,莨弟只缠着你,我还不乐意呢!”
朱凤英掩面一笑:
“呸!什么歪歪扭扭的心思,偏不用在正途上!”
那二人兀自说些悄悄话,陈酿笑了笑,看着倚在门边的七娘。
他道:
“蓼蓼可是困了?”
七娘一愣,直摇摇头。
朱凤英看过去,自知七娘的心思。
二人才言及陈酿,她一时不知如何相对,倒也不奇怪。
她行上前去,挽着七娘,耳语道:
“不如趁此机会,你好生问上一问?”
七娘犹疑地望着朱凤英,只不言语。
朱凤英方拖着七娘出来,方道:
“干巴巴地步月,有甚么意思?”
“你待怎的?”郓王看着他。
朱凤英转而一笑,道:
“阿楷可记得,这院子里新挖了方莲塘。如今入夏,莲叶田田成阵。不如泛舟湖上,再置几盏清酒。既是赏月,亦是赏莲。”
郓王笑道:
“还是凤娘心思奇巧。”
陈酿与七娘自也欣然应下。
郓王屏退了船娘丫头,自撑一支长蒿。朱凤英靠在船头望着他。
他夜里衣着素简,未戴发冠,远远看去,倒真像寻常人家的采莲人。
满池莲叶生得极好,花却未开,只零星见得几点粉白的苞儿。
明月如玉,洒下清辉。时有夜风暖软,只道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七娘倚在船舱,举目望去,莲叶重重叠叠,翩然的一片绿波荡漾。
陈酿见她今日话少。
在席上如此,眼下,亦是安静娴雅的模样。
“蓼蓼,”他轻声唤,“可是有心事?”
七娘一怔,转头看着陈酿,也不知该如何应答。
果然,自己不论做什么,想什么,似乎都瞒不过他。
“酿哥哥,”七娘忽道,“席上那首集唐,应是有更好的句子吧?”
她周身染着一股落寞,正如当时隔帘相望一般。
陈酿看着她,这似乎不像在讨学问,更像倾诉愁思。
他举杯浅酌,道:
“蓼蓼今夜,是叫我刮目相看的。”
七娘心下一紧,噗噗跳地不停,只不时偷瞧着他。
陈酿又道:
“眼看着,是要青出于蓝了。为师敬你一杯?”
他举起酒盏,只微笑看着七娘。
那笑直像今夜的风,吹面不寒,又带这莲叶的清气。
七娘也不推辞,不提防间,举起酒盏,竟一饮而尽。
“诶!”陈酿阻止不及,“你慢些。”
他夺过她的盏儿,一时又端起先生的架子来。
平日里,七娘是不大吃酒的。适才一杯冷酒下肚,她面色已然泛红,倒像是着了胭脂。
陈酿忽忆起头一回见她的情景。
那时她半醉姿态,他对了她的词。
只是,对于那阙《女冠子》,她似乎不大满意。
陈酿背靠船舱,枕着头,笑道:
“今日这首集唐,亦是我接你的,蓼蓼可还满意?”
听他这话,七娘亦想起从前之事来。
她低头含笑道:
“今日的,比从前好。”
从前二人互不相识,接得驴唇不对马嘴。
今日倒是情景皆具,心意相通了。可为何,依旧生出一分愁思来?
二人正兀自默然,却见朱凤英已然随性躺下。
她枕着头,拿足尖掀了掀郓王的衣摆。
似在太学一般,她道:
“楷兄,今日小舟之上,皆是同窗。不如楷兄吹奏一曲,以助雅兴?”
郓王笑了笑,一把抽出腰间洞箫。
陈酿与七娘见此,亦觉有趣,遂跟着起哄。
郓王方道:
“要我吹奏,倒也无妨。”
他看向朱凤英,又道:
“只是,冯婴前几日学了段南戏《琵琶记》。不唱来听听,确是可惜。”
七娘惊道:
“表姐还会南戏呢?何时学的,我竟不知?”
朱凤英环视他们,忙做噤声手势。
她只低声笑道:
“万不可叫旁人知晓了去!”
四人一时又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七娘遂不再想那些烦恼。
今朝有酒今朝醉,如此良辰美景,又如何好辜负呢?
七娘遂笑道:
“酿哥哥会板鼓的!亦能一同助兴。”
她递上一支银筷,向陈酿道:
“酿哥哥只在酒盏上敲。表姐吟唱,楷兄奏乐,当真十分得趣呢!”
陈酿拿她没办法,只接过笑道:
“那便献丑了。不过,我们皆有事做,蓼蓼做什么?”
“我听啊!”七娘一脸理直气壮。
郓王握着洞箫,指向七娘与陈酿,笑道:
“莨弟与陈兄既是师徒,不如一同打板。陈兄,如何?”
陈酿亦道:
“甚好。”
他又分了支银筷予七娘。
她学着陈酿的样子,在酒盏上轻敲起来。
一声,两声,三声……
箫声随着板起板落,徐徐盈耳。就着湖面传声,翩翩而去。
朱凤英亦随性吟唱起来。
那夜月色俨然,莲叶清幽飘香。并着南戏缠绵,菱歌婉转,再没比这更好的时光了。
一曲既罢,只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小舟摇曳,尽随意飘荡,向莲塘深处去。
四人时而高歌吟唱,时而争渡说笑。
深眠的水鸟被他们惊起,只作暗影高飞。
四人恍然看来,猛然被吓着。待看清了,又肆无忌惮地相互取笑。
往后的日子,七娘总是忆起那夜的莲塘。
那时的他们,俱是最美好的年纪啊!
似乎只有那夜的笑声,才当得起“思无邪”三字。
☆、第二百六十二章 阳台梦1
七娘在郓王府小住几日,没人管着,无拘无束,自然极是快活。
一朝回到谢府,却觉出些无趣来。
父亲与二哥近来政务繁忙,已许多日不曾见了。
每日除了与婆婆、母亲请安,七娘多是闷在闺中。
自郓王府一别,陈酿也再未见过。虽偶有书信往来,多也是说些日常琐碎。
至于别的,七娘不敢提及。
时光日复一日,谢府的莲塘早已开遍。风送清香,雅致之处,自然不输郓王府的。
一大清早,阿珠才从莲塘逛了回来。
她捧着一篮莲蓬,高声唤道:
“小娘子,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予你!”
七娘才起,正于妆台前梳妆。
她一面抹铅粉一面道:
“近来颇是无趣,哪有甚好东西来?”
阿珠也不言语,只拿了个莲蓬举到她跟前。
七娘见了,直丢下铅粉。
她接过莲蓬,端详一阵,又兀自剥起来。
“这是哪来的?”七娘问。
环月打起窗子,回头笑道:
“小娘子怎忘了?船娘们天不亮便撑篙而行,正是为着新鲜莲蓬呢!”
七娘这才恍然一笑。
“是了是了!”她道,“每年夏日里,她们都送来的。今年似乎早了些?”
琳琅方道:
“今年天热,自然早些。”
阿珠接过话,道:
“小娘子成日说无趣,何不往莲塘游船去。咱们自己采些莲蓬,做莲子羹吃!”
还不待七娘答话,琳琅忙拦着阿珠。
她轻斥道:
“又教小娘子胡闹来!游船便罢了,自己采莲蓬,如何使得?你也不知那莲池其深几许,若出个好歹,怎么了得?”
七娘起身更衣,只撅嘴道:
“有船娘在呢!能出什么事?”
琳琅摇摇头:
“小娘子又忘了!七岁那年,可不是险些掉水里么?”
七娘那时吓得够呛,如今却不大在意。
她只摆摆手: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如今我已及笄了。”
阿珠亦助着七娘:
“正是呢!总是琳琅,这也怕,那也怕的。便闷在屋子里,哪也不去才好?”
琳琅取来七娘的软绡褙子,无奈道:
“真有那一日,我便念无量寿佛咯!”
屋中又是哄笑一团。
一番打点,七娘难得有兴致,直拉着她们往莲塘去。
船娘见着七娘来,自是不敢怠慢。
又唤人备游船,又是收拾船舱、安排茶水点心,莫不周全精致。
船娘于船头撑篙,平稳至极,不敢丝毫懈怠。
七娘看了一眼莲塘,又看了看眼前的一切。才提起的兴致,顷刻间又没了。
这般的周全精致,到底落了刻意。
自己眼下的行径,终究,是东施效颦,再比不得那夜的莲池了!
她剥了一颗莲子,放进嘴里。
细细嚼来,却是这等清香,比船上一应点心更动人些。
七娘没心绪地举目四顾,忽见湖心亭上坐了个人。
她面含浅笑,身着绾色短衫,系一条六破间色裙,只倚在亭上,轻摇团扇。
远远望去,倒是极美的风景。
游船行得更近些,又见何斓也在,只是方才被柱子遮住。
二位娘子说说笑笑,又不至太过亲近,显然是待客之道。
七娘一时好奇,遂吩咐船娘:
“你朝湖心亭去。”
阿珠亦是好奇:
“那是哪家小娘子啊?似乎从前不曾见过。”
七娘笑道:
“故而去看一看啊!”
何斓正与那陌生小娘子说话,只听七娘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五嫂!”
因在外人面前,七娘倒端起一副贵女姿态,礼仪气度,自是不凡。
何斓回头笑了笑,拉着七娘过来。
她又转头朝那小娘子道:
“可是不敢背后说人,你看,这不正来了么?”
那小娘子见着七娘,只颔首微笑,行一万福。
她柔声道:
“原是谢七娘子,久仰了。今日一见,果是与众不同。”
七娘自回一礼,方问:
“还未请教小娘子家源。”
何斓怕那小娘子害羞,遂接过笑道:
“这是开封府尹邓大人的妹子,前日才从襄阳接来。不是今日来访,我也不知汴京城中多了这样标志的人物。”
这个邓大人,七娘倒也有所耳闻。
那回顾显上门讹钱,意外而死,冤到了五哥与三郎头上,还是他来问的话呢!
倒也是客客气气的,不曾有甚为难。
那时,他还是开封府少尹,自孙姐夫落马,他顺理成章地补上,却也不足为奇。
这样的人,十年寒窗不易。一朝得志,自然是将家中人皆往汴京接了。
七娘上下打量邓小娘子一番。
只见她生得一张鹅蛋脸,双眼圆润似珠,长眉入鬓。
虽算不得绝佳的美人,如何斓所言,称“标致”二字,自是绰绰有余的。
邓小娘子一直面带着笑,只道:
“谢五嫂过誉了。初时见着谢五嫂,已是自愧弗如。如今见着七娘子,一身雅贵气度,更是不敢比的。又如何敢当‘标致’二字?”
何斓最爱听好话的。
她只笑道:
“邓小娘子的嘴也太甜了。这般伶俐人物,偏今日才认得。”
七娘听惯了恭维话,却不以为意。
她微笑道:
“还未请教邓小娘子芳名?”
邓小娘子行过一礼,又道:
“小字容君。”
七娘点点头。容君,赞女子容颜姣好之意,确是个好名字。
三人在湖心亭说笑一阵,又带着邓容君游湖,又留了她用饭。
待送走她,已是午后。
何斓坐在案头,吃了盏茶,向七娘道:
“七妹妹,你看这邓小娘子如何?”
七娘思索半晌,倒说不上喜不喜欢。因着初识,只当是个寻常贵女,也留不下什么印象。
她方道:
“五嫂为何如此问?”
何斓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当她来作甚的?”
“作甚的?”七娘一脸愣然。
何斓方道:
“母亲近来,为二哥的亲事着急呢!我与你五哥已成亲许多时日,二哥身为长子,总不好一直拖下去。”
七娘点头,原是如此。
何斓又道:
“近来,许多官员,只忙赶着让自家女眷进京。二哥何等人才,到底马虎不得。”
七娘心道:二哥那铁面金刚的样子,也不知要配个怎样的二嫂?
最好能治住他,省得成日里凶巴巴的!
不过,这个邓容君,看着却像是个没注意的。
一想起二哥,七娘只觉毛骨悚然。
她甩了甩头,又向何斓道:
“说来,近日亦少见五哥。也不知他成日里忙什么,他不在,倒没人带我出府玩了!”
提及五郎,何斓面色有些不好,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第二百六十三章 阳台梦2
何斓只讪讪笑笑,道:
“这些日子,我亦少见他的。有几回,天刚亮便出去,掌灯了也不见回来。”
她叹了口气,又道:
“母亲那处问起,我也不敢说。只道他课业繁忙,敷衍了过去。”
七娘看着何斓,只见她双眉微锁,自有一番无可奈何。
七娘心中如何不明白?
卞大娘子的死,并着镯中书信,五郎本不堪承受。
时时躲到外边,图个清静,似乎是五哥惯用的伎俩。
可如今怎比从前呢?
从前他孑然一身,随意而为,也不算什么!
可眼下,还有个五嫂呢!他这等行事,又置五嫂于何地呢?
七娘有些不敢看何斓,一些话卡在喉头,欲言又止,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默了半晌,方道:
“五嫂,或许,五哥心中有事。不如,你与他静静聊一聊。”
何斓摇摇头,忽无奈轻笑了一声:
“人也见不着,又聊什么来?”
七娘一时语塞。
她请咬着唇,见何斓神色,也不知如何相劝。
何斓又道:
“记得那年上元,他撞了我一下,留下盏花灯。一来二去,才有了这段姻缘。”
七娘亦回想起来。
那年王、谢二府筑台观灯,只道享不尽的繁华,用不完的富贵。
谁知如今,不过经年有余,一切都不同了。
王府搬离了汴京。
三郎……哎……三郎……
何斓接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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