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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_怀愫-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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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元帝早已经不记得陈氏生得什么模样,三十岁上讨了她,成亲三日就又回了军营,等他再回家的时候,陈氏已经挺着一个大肚子了。
  等他再回来,陈氏已经难产而亡,生下来的孩子小猫似的,他怕这孩子养不活,他娘便道:“这有什么养不活,你生下来也只这点大,我贴肉系在怀里,不是一样生得这么壮。”
  正元帝是喜欢这个儿子的,可他此时也很明白,若没有卫敬容,这个儿子也就跟自己一样,胡为浪荡到三十岁上才有点人样。
  他一直不曾提起过陈家,便是不想提起来,能把女儿嫁给他,比当时的赵家还更不如些,成亲的时候陈氏带过来的只有一身衣裳,陈氏死了,陈家还闹上门来。
  赵太后一个寡妇带大儿子是极不易的事儿,做人便不能不泼不悍,可陈家一家子上门,还是邻居杨家看不过眼,把陈家人赶了回去。
  没想到母亲竟糊涂到了这个地步,正元帝不能骂娘,只好骂儿子,听见妻子这么说,心里又生了愧疚:“你别操心这个,显儿我自会提点他。”
  卫敬容听了便笑:“可真是,他是有心,难道往后要让朝臣说太子不孝?能办的就替他办了,为着他好,我有什么不能委屈。”不念及生母可不就是不孝,与其叫人作文章,不如自己把这事儿办了。
  正元帝也知绕不过去,可骂还是得骂,连袁礼贤还没提出来,他心急什么?待二人听见卫善进来,便不再说,正元帝又许了卫敬禹带上兵丁去业州,在公主应有的出行规制上又加厚了两分,与亲王齐平。
  两人说到此处,卫善捧了茶托进来,不知两人是怎么说的,可观正元帝面上怒意不似作伪,又先给姑姑敬茶,姑姑笑意里带着安抚,便团了手大声谢过。
  正元帝急着教训儿子,卫敬容也不留他,又说了几桩闲事,徐昭仪的胎稳了,想给她一个恩典,把她母亲接进宫来看看她,这些事正元帝都不关切,只让妻子看着办,大步出了殿门,卫敬容跟在后头还问一声:“夜里可过来用饭?”
  正元帝点头应了,她回转身便看卫善坐在那儿出神,轻轻拍她一下:“你要是不去找姜家姑娘玩,就替我看看这端午节的饮宴单子。”
  卫善没想过自己真能去业州,知道就算动身,也要六月里,手上里捏着单子,专心替姑姑办事,得在走之前,再跟魏人秀袁妙之棸一聚,她要去业州,碧微一个人在宫中也太孤单了些,不如叫她认识认识袁妙之。
  她们上辈子就很处得来,袁妙之又是个磊落的性子,碧微说不定就是看她磊落,才愿意跟她结交的。她要了一处楼台,自己请几个伙伴,既是设宴,也没孩子心性到不把杨家两位列在席上,只让她们两个坐在一处,在座次之间依次摆放盆栽花树,把这二人隔得远些。
  卫善满心打算,卫敬容先还怕她心里不痛快,待见她把一张单子写得满满的,才从王忠那儿听来知道各人喜好,便也在那张笺上写上这些人喜欢吃什么。
  小姑娘家都喜欢甜食鲜果,再添一道酪浇樱桃,各人爱吃的茶,她也写上两笔,卫敬容看着更露几分笑意,这是真的长大了,连这些事都会留心了。
  卫善写完交给沉香,带回去再细细看看哪儿还有什么不妥的,再问问素筝冰蟾要添些什么,两人磨了一下午,待吃了点心,外头雨停了,卫善才又踩着木屐出了丹凤宫。
  雨虽注了,檐翘还在滴水,天色也不明朗,沉香落琼两个点了莲花灯,怕卫善踩湿了裙子,往长廊上绕远路回仙居殿,不意在廊下遇见了秦昭。
  秦昭不知从哪儿摘了一把藤萝花来,摆在一个藤编的小篮子里头,看着满扑扑的,有些开了花,有些还只有花苞,露出花瓣尖尖上那一点点紫,花蕾花苞上还挂着雨珠,显是才摘下来的。
  卫善一看,他肩都湿了半边,赶紧掏了帕子出来,把花篮接过来拎在手里,帕子递到秦昭手上:“二哥自己摘的?”
  秦昭笑了,接过去擦一擦水珠:“我看院里的紫藤开了,想着摘些来送给母亲。”
  紫藤正当时节,开了满架,叫雨一打一串串的落在地上,让他想起青州旧居里那个藤萝架。就种在母亲院里,还有浅浅一池水,藤萝花落到池里,鱼儿张嘴就吃,天气好的时候,丫头下人还会摘下来炸吃调馅裹花糕。
  想到了便笑起来,卫善是不肯吃这个的,听了子厚的一句话,就再不吃了,回回却都要拿上好几个,把这饼儿塞给他,知道他爱吃甜的,又不好意思伸手。
  善儿跟母亲性子极像,在这些细微小处体贴人意,轮到自己却不计较。
  看她似才从丹凤宫里出来,问道:“大哥可来过了?母亲好些了吗?”
  他知道卫敬容心上不爽快,这才特意摘了一篮子藤萝花来哄她高兴,自己能办的也只有这些小事,眼看卫善脸上笑意淡了下去,心底一声叹息,从花篮子里挑出两朵开得饱满的花串来,递到卫善手上。
  “这个给你,你回去盛在水盂里。”说着拍一拍卫善的手:“我去看看母亲,夜里让人给你送馔香楼的新点心去。”
  秦昭还未搬离宫城,多是与秦显住在麟德殿,边上就是文思院,两人时常在里头看书,卫敬容给秦显预备衣裳鞋子的时候,给秦昭也在偏殿理出一间屋来,他虽得了王府,还没在里头住过。
  卫善接过饱满花串,手里捻着花梗,拎起来看他拎着花篮走远,嘴唇轻抿,心里不免拿他和秦显比较起来。虽知道两人不同,处境不同,身份也不同,可一样是姑姑带大的孩子,秦昭还来的晚些,便样样都想得到。
  卫善托着那两串藤萝回到仙居殿去,让沉香收拾出一个白玉雕莲花的水盂来,把两串藤萝浸在水里,她撑着头对着窗户发怔,黑袍将军就卷着身子睡在她的裙子上,小身子一起一伏,卫善抱它抱在怀里,暖烘烘毛茸茸,黑袍将军眯眼看看她,一动不动打起呼噜来。
  沉香点了茉莉香饼,湿气混着茉莉香倒似进了夏日,几个小宫人才要拿了玉连环七巧版来哄卫善高兴,素筝便道:“姜姑娘来看公主了。”
  卫善一喜,抬头看向窗外,就见碧微披了一件淡雪青色绣白梅花的披风进来了,待站起来要迎,碧微已经进了殿,在外间问:“你们公主可好些了?”
  这才两三日,她好似已经完全习惯了宫中的生活,出来身后也跟着七八个宫人,前头炊雪替她打伞,边上饮冰提灯,才入宫时的苍白尽去,进门便对着卫善笑起来:“你睡了一天?可好些了吗?”
  卫善正欲身边有人陪,碧微来的正是时候,她才落座,秦昭身边的小太监宋和就来送点心了,一个填漆雕牡丹的红盒子,里头搁着四样新点心,沉香留他吃茶,落琼把盒子送进内室去。
  打开来一看,是一盒子五色新丝缠的玲珑粽,盒里还有一张红签,细细写了什么色的线绳是什么味儿,俱是甜的,红色是蜜枣儿,黄色是蜜豆,粉色是樱桃肉,还有一样江米的,让她沾着香蜜吃。
  卫善手里捏着那张笺,看一眼白玉水盂里盛的紫色小花,把这张小笺夹在《业州志》里,抬头看向碧微,以为她在看书页,点给她看:“我要往业州去,先看看那儿有什么好吃好玩的。”
  碧微微微一笑:“你哥哥待你可真好。”


第39章 依靠
  碧微每每看她受这些宠爱; 心中都会略生涩意; 若是父亲不死; 哥哥还在; 她过的也是这样的日子,又何必伏低做小; 不得不对人恭顺,时刻忧心,夜里睡梦中还似身在蜀地; 赵临就要破门而入; 秦显身披铁甲立在门前。
  她努力让自己适应这座宫廷,眼巴巴的等着封号; 那么大的蜀地,除了一个侯; 总还能再换一点东西,所能指望的也只有这点东西了。
  卫善从里头挑了一只自己最喜欢的递到碧微手里,告诉她说:“这是樱桃的,这个味儿最好。”一盒子五只玲珑缠丝粽,统共也只有这一个樱桃的,拿粉色丝绳打了一个梅花结; 做得既小巧又精致; 摆在攒盒中间; 是里头最惹眼的一只。
  碧微已经知道了她的脾气,她喜欢一个人就拿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心里那点涩意消减下去; 伸手接过来,两只葱白手指解开梅花结,剥开翠绿粽叶,窄窄一张上托了一只小粽,江米莹白,里头一团樱桃红。
  伸手递给卫善,冲她笑说:“我爱吃枣子的。”把她喜欢的还又还给她,这五彩缠丝的粽子虽然小,尝上一只也已经足够了,多吃了也会积食。
  卫善笑盈盈接了过来,咬掉粽子一只角,同碧微说起要去黎山青丝宫的事儿,迁坟六月里才走,五月端阳节后,卫善要陪着赵太后往青丝宫去住上一段日子。
  “我同姑姑说定了,你跟我住在一起,带了弟弟们去,若要回城也很方便,叫我二哥来接我们就是。”说完又加一句:“是我自己的二哥。”
  碧微笑了,她在宫里确是有些喘不过气,既是去青丝宫,那儿总要比这一重重的宫阙让人松快些,点头应了:“早就读过《青丝宫赋》,一直都想去看看。”
  卫善扁扁嘴儿:“我也没去过,听说一半儿都烧焦了,飞霜殿和芙蓉池倒还在,那棵千年合欢也还在,倒是能去看看的。”
  碧微略坐得会要走,走的时候让炊雪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卫善:“我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亲手画的,技艺不精,你可别嫌弃。”
  卫善一下子高兴了,这还是碧微头一次送她东西,掀开盒子一看,里头是一把牡丹团扇,一朵红牡丹拿浅红深红几样丝线绣出来,上面还绣了一只金蝶,底下的扇坠是水滴金嵌红宝石,她拿在手里立时扇了扇风,把玩不住:“你画的可真好看。”
  碧微看她又是拿在手中把玩,又是吩咐素筝找出扇架来,面上微红,心里觉得自己过去那点疑心苦涩都失之磊落,倒不好意思起来:“你快歇着罢,我走了。”依旧披上来时那件绣绿萼梅的披风,炊雪替她打了伞,婷婷袅袅出仙居殿。
  她一走,仙居殿里又似原来那样幽暗沉静,可也依旧比小瀛台的蓬莱殿要温暖得多,卫善托着腮怔怔望着不知甚时又下起的雨。
  丹凤宫前打落了一地的杜鹃花,仙居殿的玉兰早已经开过了季,只余下一片浓荫,海棠余下的一点碎红全落在地上,黑袍将军不知何时蹿了出去,就跳在栏杆上,伸着爪子去拍水。
  卫善原来以为只要太子还在,卫家就不会倒了,可经此一事,她才明白,太子同正元帝是一样的,卫家站得实在太高了,有无数需要退让的地方,此时能退,到退无可退呢?
  不独碧微在心里念了秦显十几年,卫善也是一样,她总惋惜太子哥哥死得太早,以为只要他平平安安的能登上帝位,姑姑和卫家都会似原来在青州时那样。
  可她现在不这么想了。
  手指头拨弄着水盂里的藤萝花,她伸出手,用微湿的指尖,在床桌上画了一幅大业域图,她只能画出一个大概来,青州业州甘州和往后秦昭要去的晋地,这几块地方她都能标识出来。
  水线勾出轮廓,当日秦昱不得不对秦昭示好,就是因为他手上捏着晋地,兵强马壮,朝中又已经没有魏宽这样的悍将,甘州再次反叛,这回却不是周师良,在正元帝手里收归的土地,又一次散乱。
  秦昭就是没有反的时候,秦昱也对他多有优容,连岁贡都免了,就是怕他进京城来,连姑姑去世都不敢发丧,恐秦昭进京吊唁,趁机对他不利。
  就算在正元帝这里,卫家已经做不到这些,那么太子哥哥的时候呢?卫家没有反心,但也不能任人揉捏,卫善心绪起伏,沉香来替她披上软毯的时候,桌上那一幅大业域图已经干透了。
  卫善有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她拢着毯子,把跳上床上黑袍将军一把搂在怀里,揉着它耳朵里的白毛,听它喵喵两声,舔舔嘴唇,她要把甘州会反的事告诉叔叔。
  她拿指甲在自己掌心上划了一道白线,先办起起眼前的事来,既然她不能能时就去业州,那总要替姑姑办些事,比如奉承赵太后,哪怕让她少给姑姑添些堵,姑姑已经起了头,后头的事由她来圆。
  卫敬容再在赵太后跟前奉承也是无用,只要她一天是赵太后的儿媳妇,就一天都讨不着好,但卫善却不同,她是小辈,又带着秦昰。
  赵太后和正元帝一样畏热,卫敬容便改了一番说辞,说丽山上比宫中不知凉爽多少,四月里虽还好些,到六月里,宫城中地势最高的清凉殿也不如丽山上凉快。
  赵太后要不是怕热,去岁也不会急急回业州去,她听了果然意动,听说一半都已经烧坏了,另一半还能住,想往青丝宫去避暑。
  翠桐翠缕两个,更不知道在赵太后耳边吹了多少天的风,说起青丝宫来就有一百样的好处,赵太后从来耳根子最软,待听见卫敬容拿出钱来替她宫室,鼻子里还哼哼一声“她哪有这么好心。”
  可心里还是欢喜的,翠桐又告诉她,她得先去,然后才能让儿子一道去,正元帝是皇帝了,不能贪图享乐,但若是奉太后诏,那便是有孝心的好事儿。
  翠桐说的,自然是卫善想要她说的。
  赵太后很高兴要带着孙子去,还想把徐昭仪一同带去,还是卫敬容留下了她,说要一道打理宫务,赵太后才刚高兴没一会儿又生起气来,可就算是她也没脸说卫敬容这是在难为徐昭仪,卫敬容自己怀孕的时候也一样在理事的。
  翠缕便笑:“娘娘急什么,等陛下去了青丝宫,自然会把娘娘们都带来,到时候就又能看着小皇孙了。”赵太后认定了徐昭仪肚里是个男孩,最爱听的就是要添个小皇孙,想了一回让翠桐去丹凤宫告诉卫敬容,她在青丝宫住的殿里依旧要开一块菜地,还要养活几只鸡。
  卫敬容平日总要同她说道理,开菜地可以,养活鸡不成,光禄寺可不差这些,这回却立时就点头答应了,让光禄寺抱几只活鸡去,还说要让秦昰跟着赵太后学种菜。
  赵太后这下高兴了,她那会儿想手把手的教自己的大孙子兴旺种菜,卫敬容同她顶了起来,要读书要练弓马,又不是庄稼汉子,学什么种菜。
  可这回卫敬容却把话说得很漂亮:“叫他也知道知道民间疾苦稼穑艰难。”
  秦昰也已经大了,明岁亲耕他也得下地,不能再抱在宫人手里,秦昰多吃少动,跟着赵太后在土里跑跑,身子也壮实些,宫人也不会真的看着这两个亲自种菜。
  素筝冰蟾两个这回要跟着一道去,素筝吃了教训,知道卫善做的每件事都有用意,便不再多话,把要带的东西都理出来,报给卫善听,跟着椿龄又来了内室,手里捏着两本小册,奉送给卫善看。
  她伸手一翻,写得细细密密,她让落琼打听了许多赵太后的习惯来,早上甚时候起,夜里甚时候睡,平日爱吃什么,一条条都记下来,交给椿龄,让她按着点儿吩咐事,拿她也当书吏用。
  椿龄做得极用心,这里头不单写了赵太后的,还把珠镜殿的拾翠殿的样样都列在纸上,把这些拿给卫善,声儿细细的,一张脸烧得通红:“我想公主总能用得上。”
  一样要送东西,自然各宫都有,卫善特意嘉赏她,问她要什么,她却只顾着摇头:“如今已经过得极好了。”她原来在凤阳阁里侍候,身上怕是藏下些金银来的,活计又轻省,没少遭人妒忌,这些宫人也一样欺弱,能调到仙居殿,卫善待她还这么宽和,殿中诸人也待她极好,再没什么可求的。
  椿龄少言少动,日日闷在书斋里,同颂恩两个一个理书一个抄书,安闲难求,只盼着卫善永远都不放她出宫去。
  “难为你想一这些。”卫善看她不讨赏,依旧还是让素筝赏了她一袋子银珠:“你要什么自己去买就是了。”宫城中本有一处宫市,一月一开,给她银子,她也有用的地方。
  谁知椿龄竟连连摆手:“不是我想着的,是颂恩教我的。”
  卫善笑了:“这有什么,也赏他一袋就是了。”手上翻看,把这个就交给椿龄,让她按着节令给各宫分送东西,椿龄当此大任,脸上才刚消下去的红,又泛了上来。
  卫善却道:“你心这样细,做这个再合适没有了,殿中除了你,若有人肯识字的,你就教上几个,我身边总用得着。”
  卫善收了册子,想一想抽出一张花笺来,从妆奁里取出一只眉笔来,卫善天生一对儿好眉毛,从来不用眉笔,自己取出拿小银刀来削尖了笔头,在花笺上写下秦昭两个字。
  在他的名字下面写上三个字:“喜甜食。”写完了又在他的名字底下,画了一串藤萝花。


第40章 得意(捉)
  卫敬容收了秦昭那一篮子藤萝花; 捡上两枝插在青瓷水盂里头摆在南窗边的床桌上,余下的都让宫人做了藤萝饼儿,送了一碟子给卫善; 搁在小盒里头; 掀开来带着浓浓的藤萝香。
  卫善连同雪花酥蝴蝶饼儿一并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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