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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前些日子听到有客人要买我一夜，你可知他出的价钱？”小红退后一步，问那男人，她站在门里面，而那男人，则是满面尘土地站在门外。

　　　　“多少？”

　　　　“五百两。”这五百两，便是寻常人家一年都未必能赚到的数目，却只是小红一晚的渡夜资——只是那老鸨子何其精明，绝绝是看不上这一点小数目的。她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几日之后，就售卖小红初夜，便是这汉子不知，依旧拿着这些银钱来找小红，便是被赶出去几次，最后，小红亲自来了。

　　　　那汉子大惊，而乘着这个时机，小红便是狠狠地将门关上，便是不理那汉子，决然走了！

　　　　分明是一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画面，可我却不知为何，平白生出一股凄凉之感——我听到那汉子在外面喊着对方的名字。

　　　　可小红，终究是没有回答。

　　　　楼台之上的女人们相互调笑着，看到这样理所应当出现的画面，便是各自打趣，脸上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可眼中，却到底有些失落。

　　　　而小红，这分明是不顾往日情面的小红，却是走的很快，仿佛是为了逃避什么一样。

　　　　我穿门而过，看在汉子坐在地上，哭的如此狼狈。

　　　　而屋中的小红脸上的脸色，却是如此的冷漠——只是如果不看她眼角流下的泪的话，也许我就只会以为她是那样的人吧。

　　　　从此，她就是红姬，这楼子里的新花魁！

第一卷　第103章、镜子与骨头（三）

　　　　“红姬啊，明日便是你那初红之夜了……”那老鸨子的满脸谄媚，倒和原来的模样不同。

　　　　只是话还没说完，便见红姬将那金簪抵住了眼下——金簪是如此尖锐，便是刺进了红姬的皮肤之中，顿时，那血线流下，便是仿佛将红姬那一张雪白的脸庞用血线划开了一样。

　　　　“哎呀，我的活宝贝，小乖乖，你这是做啥！”那老鸨子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狐狸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几乎一蹦三尺高，想将那红姬脸上簪子夺去，可又怕将起脸上皮肉伤到，却是进不是，退不是，也不敢做什么。

　　　　“妈妈。”那红姬倒是客气，只是脸色冷峻，仿佛不是活人。

　　　　“你说，你说，我可听着！”那老鸨子忌惮红姬，怕是红姬美貌受损，便自然是事事都答应着。

　　　　“这卖我初夜之事……”

　　　　只是尚未等红姬说完，那老鸨子便是仿佛被人割断了尾巴似的，跳的更利害了：“红姬啊，咱们可不能忘恩负义啊，我将你拉扯这么大，你可不能反悔啊……”

　　　　这在嘴边的骂人的话咽了下去，说出的，却已经经过了反复捉摸，看似不那么伤人的话了。

　　　　——为的，也不过是这红姬如今已经不是那平平凡凡的婢女，而是这美艳绝伦，便是过往花魁都不及的容颜。

　　　　“妈妈，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何须反悔呢？”红姬反问。

　　　　“那你这是……”老鸨子指了指红姬的脸上，有些忌惮地说着。

　　　　“妈妈，你就不想那帝京中的达官显贵们来这府院之中吗？”红姬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这国中最有钱的，便是帝君之中的人了，他们这小地方，多少年了，才养出一位风姿绝然，倾国倾城的美人芸娘——却没想到是个赔钱货。

　　　　原本以为这小红不过只是个寻常姿色的小蹄子，却没想到在芸娘死后，却出落的比芸娘更美了。

　　　　这老鸨子转了转眼睛，脑子里可打着一番好主意。

　　　　她原本是想将这小红初夜卖了——芸娘那赔钱货，在卖初夜之前，竟已经不是雏了，好在这买的人不嫌弃——只是第二天早上将门打开，这屋子里面，却是血腥的让人的眼睛都不敢看了。

　　　　花了两根百年人参才将芸娘的性命给吊回来，本以为凭着那人的脸还能赚回点钱，却没想到救活了之后，人倒是半疯半傻，痴痴呆呆，也不知道怎么了。

　　　　好在男人总是色令智昏，便是个疯子，是个傻子又如何，压在身下，看着那张脸，便也够了。

　　　　——却没想到，最后却死了。

　　　　只是因为听了一句话。

　　　　这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虽是有另一人取代了花魁的位置，可那人非但是脸比不过芸娘，便是才情也是不如——只是尚未等这老鸨子发愁，这红姬却是出落的越来越美……

　　　　与那红姬商量了一下，对方倒是答应的极快——而那老鸨子，便是看着红姬手臂上那红色的守宫砂微微笑笑。

　　　　——却没想到出现了今天这桩事情，倒是让人想不到。

　　　　“若是妈妈能把这事传扬到帝京去……”说道这里，红姬停顿了一下，“妈妈以为我这一夜，值多少钱？”

　　　　那老鸨子听了之后，转了转眼睛，将手伸了出来，比了比一个五字。

　　　　“五千两。”

　　　　实则这老鸨子心里，三千两已经是极为不错的了。

　　　　“五千两？这在帝京之中那些达官显贵眼中，不过九牛一毛而已，若是妈妈能将我的事情传扬到帝京去，莫说是五千两，怕是一万两，也不为过的。”红姬淡淡说着。

　　　　“一万两！”那老鸨子真的跳了起来，“好，好，好，红姬啊，你等着，我这就将你的事情宣扬出去。”

　　　　“那这日子？”

　　　　“推迟到一月之后！”

　　　　……

　　　　那老鸨子出去之后，红姬将门关上，而后坐在了梳妆台之前，微微松了一口气——将怀中那芸娘死前握在手中的镜子拿在手里，透过那镜子，映照着红姬的脸——那仿佛是芸娘的脸。

　　　　此地离帝京二十里，算是一个繁华小镇，若是此地离帝京千里之遥，便是这红姬此时是仙女下凡，抑或是这帝京之中的达官显贵皆是色中饿鬼，否则也是觉得不会为了看一个女人就跑到这里来吧。

　　　　好在这里离帝京不远，也不近……

　　　　一月的时间里，在这个小镇上待着的人，就骤然之间变得多了起来——不为别的，只是为了那阁楼之上花魁的惊鸿一瞥而已。

　　　　红姬的房间，乃是那死去芸娘的房间，那房间的窗户乃是纱质的，而红姬时常会站在窗边，若是那一日风大，便恰好能将红姬的窗户吹开，虽是只是一瞬间，便也可以看到那窗中美人是何等的美艳动人。

　　　　而这进妓馆是要钱的，可站在这楼下，却是不要钱的。

　　　　所以众人驻足观看，倒是将这街道都堵塞了——往日里人人盼着大晴天，可这些日子，却是盼着刮风——风是刮的越大，越好。

　　　　“我的宝贝啊，要不，咱们将这窗户封住，如何？”这老鸨子看那楼下站着的那些人，倒是仿佛是自己什么心爱的东西被人看去了一样，“楼下那些男人，光是看着，却不付钱，真是让他们白占了便宜。”

　　　　“妈妈……”红姬说了一句话，两个字，便是让那叽叽喳喳的女人住了嘴，“妈妈可听过一句话，酒香也怕巷子深——便是我姿容动人，可无人瞧见，只是口说无凭——那有钱人家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听信这一点谣言，便把真金白银送到这楼子里呢？”

　　　　“这……”这一句反问，倒是将那老鸨子说的哑口无言。

　　　　“妈妈要知道，这楼下的人越多，我便越值钱，这等在下面的人，便是我之姿色的证明。”她媚眼如丝，便是摸索着手中的镜子，嘴角勾起的动人笑颜，是如此的销魂蚀骨，亦是如此的可怕……

　　　　那带着恐怖的美丽啊……

　　　　终于，这一场盛宴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之下，如期展开了。

　　　　这光是楼子卖的票，都卖出了一位百两的高价。

　　　　非但价高，这票却也是物以稀为贵的——一张百两，一共二十张，若是踟蹰犹豫，便是反而会被别人抢先。

　　　　收了这白花花的二千两银子，那老鸨子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楼子之中，今日除了那拿了二十张票的客人之外，却是谁都不接待——这院子之中搭起了一个大大的台子。

　　　　台子都是以冰块打造，周围散发出冰冷的寒气，便是仿佛让人呆在一个如梦似幻的雪洞之中一样。

　　　　台下所坐之人，除了那脑满肠肥的富商员外之外，还有的，却是不乏年轻俊才。

　　　　——倒是有几个，与这红姬是极为相衬的。

　　　　我一直仿佛如幽魂一样的存在，我呆在小红身边，看着她仿佛如蝴蝶一般的蜕变——从一只丑陋的毛毛虫到一只绚丽夺目的蝴蝶，她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现代是有所谓的整容技术的，只是哪怕是那种技术，也是剥皮削骨，将肉、骨头，从自己的脸上弄下，再按到别的地方，而这修养的时间，决计不止一个月。

　　　　可如今的小红，非但是让我觉得换了一张脸，更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我不知道，原本的芸娘，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而人死后，若是怨气太大，是会变成厉鬼的，而所谓的厉鬼，哪怕我不知道，也大约明白，是可以附身在人的身上的。

　　　　——小红身上，难道此时正附着芸娘的灵魂吗？

　　　　就像苏苏手中的傀儡一样——苏苏将怨恨的灵魂封印在傀儡之中，而以丝线操控那个傀儡，而芸娘此时的灵魂，则是寄宿在小红的身体上，小红便是仿佛苏苏手中的玩偶一样，任由芸娘操控。

　　　　可芸娘，到底想要做什么？

　　　　红姬的名气被炒的火热，可这院子之内却是冰冷刺骨的。

　　　　虽是近夏，可这样的气候，也确实让人招架不住，可红姬倒也算是个玲珑心肠。因是知道这个缘由，故而这屋子之中所有的桌椅上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毯子，只是这样，仍旧让人觉得寒冷。

　　　　只是人心火热，倒是这一点冷，都不怕了。

　　　　这院子之中，倒是不乏几个熟人，只是这玩美一事，向来都算是附庸风雅，这几个从帝京来的达官显贵互相寒暄一番，倒是半点也不觉得尴尬。

　　　　这人群之中，非但有帝京来的达官显贵，亦是有这个小镇上惯有的财主——此地离帝京不远，虽不如帝京丰饶，可该富甲一方的，却也不妨多让，其中一个面目精细，人且干瘦的，便是此地第一的首富，吴财主——此人亦是曾经买了芸娘第一夜的男人。

　　　　此时这男人的脸上，倒是一副志在必得模样，便是面对着这些京城来的达官显贵，亦是没有半分退却。

　　　　而当看到人群中一个年轻人的时候，那吴财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看似疑惑的表情，不过那也只不过是一瞬间而已。

　　　　——因那舞台之上音乐响起，倒是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第一卷　第104章、镜子与骨头（四）

　　　　红姬缓缓而来——那翩然的姿态，便是说做是冰雕玉琢的美人，亦是毫不为过。

　　　　只是这奢靡的气氛之下，空气中虽然弥漫着甜蜜的香气，却也一样弥漫着淡淡的让人觉得极为厌恶的——尸臭。

　　　　我曾经近看过红姬的身体——红姬的身体，原本只是一具很普通的女人的身体。

　　　　——很奇妙，不是吗？

　　　　有些女人的身体，生而下来，就是如此的妖娆，如此的婉转，如此的动人心魄，而有些女人的身体，无论是再重塑，再吃药物，再对自己苛刻，都无法改变那生而下来的呆板和无趣。

　　　　而我，则见证了这个身体从呆板无趣，到动人心魄。

　　　　——那真的是仿佛如破茧重生一般的美丽。

　　　　而哪怕是现代的科学，都无法解释为何毛毛虫会变成这样美丽的蝴蝶，而在那个茧中，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就仿佛是将身体的每一个零件都打碎重组一样，毛毛虫变成蝴蝶，却不单单是一句浴火重生就可以解释的。

　　　　而红姬的身体的蜕变，就仿佛是从那茧中重生一样。

　　　　那是全然没有一丝瑕疵的身体，仿佛一块上好的白色绸缎，仿佛一块无暇的美玉，仿佛夜空之中漫漫的白色月光——除了那眼下一点红色的痣外，看不到一丝瑕疵。

　　　　那具身体上，没有尸斑，没有腐败，没有白骨，没有血渍——那是一具全然不像死人的身体——可我却在那具身体上，闻到了尸臭……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异样的气氛。

　　　　让人觉得有些惶惶不安。

　　　　只是这一丝气氛隐藏在那歌舞升平之中，不被人发觉而已。

　　　　台下众人，皆是有钱人。

　　　　虽是有几人如色中饿鬼一样，只是拼命盯着台上——那火热的目光，倒是仿佛要将这台中冰块融化一样。

　　　　不过多的，却是翩翩君子模样，一个个容颜俊美，唇边带笑，仿佛真真说着什么附庸风雅的事情一样。

　　　　院子之中的美人走走停停——虽是美艳动人，却不及这红姬在他们心里的位置。

　　　　也许是这屋中的香气太过迷人，抑或是那窗边惊鸿一瞥让人如此眷恋，抑或是那红姬美名如雷贯耳——这院子之中的男人，竟是仿佛看不到身边所走过女子一般。

　　　　院子之中曲调绵长，如泣如诉，只是让人等着，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这个时候的男人，是最不禁等的……

　　　　“我是来这里看红姬的，可不是听小调的。这银子花了，却总不见人……你这店，是不打算开了吗？”终于，院子里，有一个武夫模样的人，是坐不住了。

　　　　“既然是为看我，便为何不愿等呢？”

　　　　原本，空气是剑拔弩张的，院中丝竹之声骤然而止，有的，只是寂静——老鸨子一向是机灵人物，可见眼前这一位的煞气，却平白让人说不出话来。

　　　　屋中无人说话。

　　　　只是骤然之间，突是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那是何等美好的声音啊，仿佛一汪清泉一样，灌入了人的耳朵里，让人仿佛是如沐春风的……

　　　　一只素白的手，撩开了台上的布。

　　　　一只洁白的，裸露的，完美无暇的脚，踩在了冰上——那是一双何等漂亮的脚啊，冰之洁白无暇，却不曾让那双脚相形见绌——却让那双脚显得更美了。

　　　　红姬从幕后慢慢走到用冰做的台上，问着这台底下的人——她的脸上蒙着一层纱，可那双如彗星一般明亮的眼，却是如此的动人心魄。

　　　　“等、等、对……对……我等……”一下子，那大汉仿佛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收敛了脸上的怒气，便是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

　　　　——原本美色，就是可以杀人的，更何况只是驯服一个人呢？

　　　　古有妲己、褒姒，倾城倾国，一笑诸侯灰飞烟灭——那便是美人的魅力，美人杀人时候，便是可以让人心甘情愿躺在自己的刀下！

　　　　不对，不对！

　　　　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我心里心惊肉跳，不知为何，我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一样

　　　　心里有一种极为可怕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发生一样。

　　　　此时红姬全身素白，仿佛一位冰上仙女——可一身白的，非但是仙女，也有人在披麻戴孝的时候，是这幅打扮的……

　　　　红姬脖子上带着一根项链——项链之上，串着的，是那枚黑色的舍利——那是芸娘留在世上最后的证明。

　　　　当红姬走到台中央的时候，她却不知为何，却是看向了我的地方，只是淡淡的一眼而已——可是那一眼，也足够让人觉得心惊肉跳了。

　　　　我明明，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人，可她，为什么仿佛看到了我一样。

　　　　恐惧，占领了我的全身。那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了——不行，这一次，我要将这个所谓的大会，完全破坏掉！

　　　　于是，我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块冰块的碎片……

　　　　人群，尖叫着。

　　　　他们看着红姬从那冰做的台子上掉下来。

　　　　那并非一个多高的台子，但也不低——只有半个人高，可红姬落下之时却是脸朝下的——那一张脸是如此的美丽，若是落在了地上，可就是一文不值了。

　　　　只是……

　　　　我只是拿着冰块去打了一下红姬的脚踝而已——连我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能将这冰块拿起来——可我到最后还是将那块冰块拿起来了。

　　　　我原以为我拿不起冰块——没想到，我拿起来了。

　　　　我原以为我用冰块去打红姬的脚踝，只是会让她在台上出丑而已——却没想到，她脚下一软，就从台上摔了下来。

　　　　我几乎惊叫出声。

　　　　而台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只是红姬，却落入了一个如此温柔的怀抱之中。

　　　　她没事。

　　　　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却让我的那一份胆战心惊，变成了胆战心寒——红姬脸上的表情，并非是一个刚刚惊魂未定的人应该有的表情。

　　　　——她脸上的表情，乃是仿佛蜘蛛狩猎猎物时候的模样。

　　　　她从蝴蝶，蜕变成了蜘蛛——黑蜘蛛。

　　　　那冰做的台子，依旧散发着白色的气，可那上面，却没有留下一个脚印——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留下——如果是带着体温的身体，走在冰上，如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