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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余娘，余娘晕倒了……

　　　　“恭喜苏老爷。”当大夫给余娘把完脉之后，脸上露出了喜色，便是双手抱拳，对苏晨这么说道。

　　　　——而这一番场景，在太多的电视剧上都看到过了。

　　　　此时，非但是大夫脸上露出了笑容，连我的脸上都是喜滋滋的。

　　　　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苏晨见我和大夫脸上都是喜色，夫人却是晕厥，他的脸上满是冷漠而不耐的表情，便是问大夫道：“我夫人此时昏厥，我到不知道是喜从何来。”

　　　　语气里，已经是满是不痛快了。

　　　　只是他的表现，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便是关心则乱四个字了。

　　　　“夫人有孕。”大夫走近苏晨，对他说了这么四个字。

　　　　苏晨脸色一顿，当场愣在那里——而那表情，真是像极了一个傻子，片刻之后，他那向来冷漠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狂喜的表情。

　　　　“这……这……大夫你说的是真的吗？”苏晨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了，本来已经想好孤苦到老，却没想到平白来了一个孩子，这如何让他不开心呢？

　　　　他便是拿出怀中的银票，一股脑儿地塞给大夫——那银票原本是他想要给我的——好在大夫也不是什么贪心的人，只是拿了这些银票中最小的数目，其他的一并留下。

　　　　因为余娘一直昏迷，也不能用药，大夫就留下了一点熏香，说是有提神醒脑外加保胎的功效，果然一炷香的时间后，余娘就慢慢的醒来了。

　　　　“夫君……”她一醒来，叫的就是自己的丈夫。

　　　　苏晨是何等冷漠的一个人，可余娘叫他的时候，他的脸上却露出了如此温柔的表情。

　　　　……

　　　　“咱们有孩子了。”苏晨摸着余娘的肚子，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而这一个孩子，他们等了十几年了。

　　　　“说不定难道你是神仙呢……”余娘摸着自己的肚子，对我这么温柔地说着，“现在我家门前，穿的衣服也与我们很不同，还有，你一来我就怀孕了……哪怕你不是神仙，你也肯定是我们的贵人！”

　　　　贵人。

　　　　这个词，我在哪里听过。

　　　　柱中若有贵人救助无防。但不免刑伤有克。

　　　　若我是苏晨命里的贵人，那么，他的灾难将会降低许多，可知所谓的命运的后半句，却是，刑伤有克。

　　　　——我知道，我的每一次出现，都是为了见证什么。

　　　　我是连接着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联系。

　　　　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的，是戴在我手上的这枚戒指，可它将我带过来又是为什么呢？

　　　　我知道，苏晨就是苏一的那一位祖先，那一位命中犯了天煞孤星的祖先，原本他们一族，该在这代就完全决绝，可是，并没有……

　　　　我看着抚摸着自己肚子的余娘，眼中隐隐有的，是担忧。

　　　　有一瞬间我甚至在想，如果此时这个孩子没有生下来，那往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余娘不会死，而有了余娘的苏晨，也不会遭遇那如此难堪的命运了。

　　　　不过，我始终谨记自己的身份，我不过只是一个旁观者，仅此而已。

　　　　余娘的肚子，是越发的大了，而她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

　　　　——大夫说过，她是不适合去养育一个孩子的，但她还是做了。

　　　　这也许就是女人最原始的天性吧，地震之中，母亲会让孩子先跑，然后自己跟在后面，我也曾经听说过的那场地震之中，母亲将孩子抱在怀里，母亲已经咽气，孩子却一息尚存的故事。

　　　　她也许真的已经做好了打算，想要一命换一命，想要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这个孩子活着。

　　　　——而我，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如何的。

　　　　“苏晨，将这个孩子打掉吧！”我对这个冷漠的男人说出了一句我不该说出的话——让一个父亲去杀死自己的孩子，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干涉这个故事你的发展，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我所不该说出来的。

　　　　“我知道的，也许将这个孩子孕育出来之后，我会失去她。”苏晨心里，是比谁都明白的。

　　　　“那你为什么……”我这么反问。

　　　　“她现在的一颗心，都在这个孩子身上，我若是杀死了这个孩子，和杀死她没有任何区别。”他这么回答着，“而且她现在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

　　　　苏晨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这么问着我，我只看到他的侧脸，还有他眼角下的一滴泪。

　　　　一个孩子，可以算是一个家庭的希望了，可这个希望，却会将他们两个生生隔开——这便是命运，他无法阻止。

　　　　而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便是我的命运，我曾经问过龙且，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不是一个伪善者？

　　　　而那个时候龙且的答案，我到现在还记得。

第一卷　第82章、孤独的厄运（四）

　　　　我和余娘睡在一个房间里，余娘睡在里屋，我则睡在外面，而迷迷糊糊之间，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迷迷糊糊醒来，去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团金色的光芒之中。

　　　　半梦半醒之间，我们越过时空相见。

　　　　那朦胧的金色光芒之间，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极为艰难的，一头白色的头发，穿过了那条缝隙，而一只同样苍白的手，则抓住了我的手。

　　　　“暖暖，跟我回去！”空气中流淌着龙且若有似无的声音，虽然抓住我的手的那只手，是那样的温暖，可我知道，我能感受到，并非是真实的手，那只是一点虚像，一点残影，一点由强大的力量衍生出来连接时空的连接体而已。

　　　　“我……我不能……”我知道，是我唯一一次能回去的机会了，可我却犹豫了。

　　　　置之不理吗？

　　　　回到自己原来应该有的生活之中，假装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假装没有遇到过余娘，没有遇到过苏晨，而将他们两个人的痛苦置之脑后，过上一段如往常一样的生活。

　　　　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这，到底又算什么呢？

　　　　我是当铺的掌柜，所谓的当铺有买，也有卖，当我接触到那戒指的一瞬间，所谓的契约就已经形成了——我已经接下了这单生意，如此随意的就甩手不干，所辜负的，不单单只是我自己。

　　　　我叹了一口气，对那有着龙且外貌的人，说了一声，对不起。

　　　　那有魔力的语言，在空气中化为一道无形的禁咒，那个影子，在一瞬间四分五裂，而那道柔和的金色的光，也在一瞬间消逝无踪。

　　　　黑夜之中，你就是这样寂静无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我只是想把它当做一个如此平凡的夜晚。

　　　　可……

　　　　可终究是天不遂人愿。

　　　　——余娘就站在我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她到底看了多久……她看到了哪里……

　　　　我们默默地对视着……

　　　　——我以为，她会对我说什么，可我没想到的是，她竟然跪下了……

　　　　“神明啊……”她的脸上，有着一点泪痕，而她所说的神明，却是我。

　　　　一瞬间，我突然记起了苏一说过的故事，他的那位祖先的夫人，曾经遇到了一位神仙，而原本是逃不过厄运的苏家一族，因为遇到了这一位神仙，而拜托了厄运，得以将血液继续传承下来。

　　　　我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所谓的神明，竟然是我。

　　　　“求求你，求求你帮帮我……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太知道自己的身体了。”她哭着对我说，可那姿态，却不是多么柔弱，多么可怜的姿态，而是一个母亲，倔强的保护着自己孩子的最坚毅的姿态。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无法承受一次生育的，非但无法承受一次生育，连这孩子的存活，都是一件未必的事情。

　　　　她如此全然地希望自己的孩子活着，哪怕是燃烧自己的生命。

　　　　“我愿意，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这孩子一命！”女人如此坚定地对我说着这样的话。

　　　　她理解错了神明的意思。

　　　　神明，之所以为神明，是因为他们温柔，善良，不求回报——就像母亲一样，而会要求以某样东西交换的，并非是神明，而是恶魔。

　　　　可到最后，我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没有辩驳自己的身份，亦没有阻止女人跪下，甚至女人对我说出请求的语言的时候，我亦没有拒绝。

　　　　我只是如此沉默。

　　　　力量。

　　　　我没有力量。

　　　　无论是替苏晨驱赶厄运的力量，还是祝福余娘生下一个健康孩子的力量，我都是没有的，可我此时，却知道，自己可以做出一个抉择。

　　　　一个阻止苏家的血液流传下去的抉择。

　　　　如果，我不将这个戒指交给余娘的话，那么，余娘会死，她所生的孩子，亦不会活下来，我将不会遇到苏一，苏一将不会有一个他所厌恶的人生，而苏晨之后的每一代，都不会出现，自然也就没有他们所谓的类似于厄运缠身的命运了。

　　　　可我……

　　　　终究只是将余娘从地上扶了起来，而在她手上套上了那枚戒指。

　　　　那口口相传的故事，似乎产生了一点偏差。

　　　　所谓的神明，其实并不是神明，那只不过是一个误入了别人时空的普通人而已，而并非神明赐予了这个家族生命的延续，而是这个温柔而又顽固的女人，无论如何都希望生下一个传承了自己丈夫血液的孩子。

　　　　那是所谓母爱的力量，并非是神明的力量。

　　　　而当那戒指套上余娘指尖的那一瞬间，我发现，我自己身在当铺之中，而仿佛我却从未离开过一样。

　　　　“暖暖。你在哭……”龙且似乎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流泪，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刚刚，去见苏一的祖先了。”

　　　　而龙且则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你做出选择了吗？”山爷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个茶杯——那是我买给他的。

　　　　“恩。”我点点头。

　　　　可山爷，却没有问我做出的抉择到底是什么。

　　　　我兀自说着：“我到底还是将那枚戒指交给余娘了。”

　　　　龙且看了看我的手指——那里已经没有戒指的存在了。

　　　　“那枚戒指有什么稀奇的吗？”龙且很奇怪的问我，“那枚戒指，根本就只是一枚普通的戒指而已——根本一点力量，都没有。”

　　　　我愕然。

　　　　这个情况，有一个名词解释，叫安慰剂。

　　　　所谓的安慰剂，其实在医学上，是具有一定的作用。

　　　　它可以稳定病人的情绪。

　　　　一般说来，病人有获取药物求治的愿望并想达到一定目的，这个愿望越强烈，效果越好。另一方面，施治者具有一定的威望和经验，威望越高，经验越丰富，效果越好。

　　　　而我将那枚戒指交给余娘的时候，便是仿佛将一计安慰剂交到了她的手里——她的身体，自然是不适合受孕的，可有了那戒指的力量，她却会拼了性命，生下那个孩子——因为她确信，她有什么的保佑，所以她，一定能生下这个孩子。

　　　　就仿佛安慰剂一般。

　　　　——她有着强烈的愿望与诉求，她希望自己为自己的丈夫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来延续这个家族。

　　　　——我就仿佛是施治者一样。而在她心里，我是神明，她曾经见证了那一份奇迹，而神明身上带的物品，必然是有某种奇效的。

　　　　在这两种暗示之下，她果然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孩子，可却在生下这个孩子不久之后，就死去了。

　　　　她完成了一个母亲最伟大的使命，却将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全然地丢下了。

　　　　而这个故事，也被口口相传下来。

　　　　苏家的每一任男丁，都以为自己是被那厄运牵制——而为了替他们扫除厄运，他们一生下来，就会被要求带上这枚戒指去驱赶厄运。

　　　　他们以为带上戒指之后，那不信变随之而来，可他们的人生之中，却没经历过没有带上戒指的时候——也许，比带了戒指所遭受的厄运，更为深刻……

　　　　我完成了这一个轮回，我甚至是这个轮回的开始。

　　　　而我有将这个轮回从开始制止的能力——可到最后，我却都没有这么做。

　　　　“暖暖。”龙且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顶，我抬头看着他。

　　　　——他张的俊美又高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罩住我的头，但他却时常都是兽类模样，眯着眼睛，蜷缩在我的怀抱里，所以我才忽略了龙且成长……

　　　　“你是在苦恼吗？”龙且问我。

　　　　我点点头。

　　　　龙且回以我一个温暖阳光的笑：“不过，无论暖暖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一定是支持暖暖的。因为暖暖，就是暖暖啊。”

　　　　——这一句话，几乎打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是啊，为什么我要求迟疑自己做出的决定呢……

　　　　原本人生，就是一场如此诡异而多变的路程，也许我此时在纠结他们的不幸，可若是那时候我没有交出戒指呢？

　　　　这个家族，就会毁灭。

　　　　而他们的后代，非但不会遭受厄运，就是去感受厄运的机会，也是一点都不会有的。

　　　　这原本就不是我该纠结的事情，因为你根本不会知道，你做的另一个决定会不会比现在做的这个决定更糟糕。

　　　　“苏一他会怎么样呢？”我问山爷。

　　　　其实我很担心他。

　　　　“也许会和他的父辈，祖辈一样吧。”山爷淡淡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而这一句话，实则很有猫腻。

　　　　什么叫和父辈，祖辈都一样，难道说苏一的父亲，爷爷，或是祖父，都来过这个当铺吗？

　　　　当我将这个疑问告诉山爷之后，山爷放下了茶碗。

　　　　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似乎在沉思，亦似乎在想究竟该和我怎么说。

　　　　“有缺陷的家庭，总是会制造出很多有缺陷的孩子。”山爷是以这一句话，开口的。而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却是如此的让人觉得始料未及。

　　　　“东家没有注意到他说的一句话吗？他说过，他们家男丁的每一辈，在出生的时候，都会带上这枚戒指。”山爷这么提点我。

第一卷　第83章、孤独的厄运（五）

　　　　我突然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戒指只有一枚，如果戴在了儿子手上，又如何戴在了父亲的手上。

　　　　既然说一出生就带上，又如何取下呢？

　　　　这枚戒指，只有是我传承下来的，也只有如我这样的人才能将其取下。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们都会到这里来吗？”我回过头，问山爷。

　　　　我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难受吗？无奈吗？怪异吗？亦或是其他。

　　　　而我说的他们，乃是如苏一这样的人。

　　　　他的爸爸，他的爷爷，他的祖父……

　　　　“是的。”山爷给了我肯定的答案，“言铃接待的，乃是苏一的父亲。他来的时候，也是这么狼狈，他的事业上不顺遂，而他以为是这枚戒指的错。”

　　　　所以苏一的父亲，将这枚戒指取下了。

　　　　“可取下的戒指，应该留在当铺之中，为什么又会回到苏一的手中呢？”我心中一个疑问解开，而另一个疑问却又骤然出现。

　　　　“男人解开所谓厄运，而女人，却将所谓厄运带了回去。”山爷说了一句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而我大约有些听懂了。

　　　　如苏一的父亲，他讲这枚戒指留在当铺之后，苏一的母亲，却又将这枚戒指拿了回去，戴在了苏一的手上。

　　　　“可……为什么……”我这么问山爷。

　　　　苏一的父亲将戒指拿下我还能想到理由，可苏一的母亲为什么要将戒指拿回去呢？

　　　　“他们的家族，几乎每一代，都是这样的。男人要求取下戒指，他们以为取下戒指之后，命运就会一帆风顺，而命运女神会眷顾他们，他们的人生，会有一番天翻地覆的改变。”山爷如此冷质而淡漠地说出这番话。他如此冷静地嘲笑着人，可人，却确实是如此值得他嘲笑的动物。

　　　　当人一旦觉得自己无比幸运的时候，会如何呢？

　　　　“几乎每一代摘下戒指之后，都会开始一场雄心勃勃的赌博。人不是有一句话吗？十赌九输，最后连命，都输在了那里——这才是所谓的厄运缠身，而女人，看到自己的丈夫被那厄运笼罩之后，越发觉得这枚戒指必不可少了……”山爷回答。

　　　　——轮回。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这么两个字。

　　　　我是这个轮回的开始，我亦是这个轮回的见证者，每一代苏家的男人，都套在这么一个轮回之中，生生不息着……

　　　　因为缺少父爱而让他们的人格之中有一点点缺失，而正是这一点缺失，让他们更相信有所谓的厄运缠绕在他们的身体里。

　　　　而这一点相信，一点一点地贯穿着整个苏家男人命运的始终。

　　　　我突然想起那个叫苏晨的男人。

　　　　那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