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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宋锦绣和绿水在竹林里说悄悄话，虽然前后左右没有人，可是远处坠着大队人马呢。这一位是如今宫里第二金贵的，谁敢让她出岔子呀。说悄悄话的时候，外面都蹲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呢。

　　太医因为是男人，不可能在后宫里留守，这时候早有人跑得像兔子一样，跑到太医院找人去了。又有催产的助产的婆子若干，可是跟着出来的人不多，天气冷么，大家都以为宋锦绣这是抽个疯一会儿就回去，谁能料到这是眼看着就在外面生孩子啊！

　　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跟着的两个稳婆身上了。这俩人，一个满面红光，一个脸色煞白，那是正好相反。大家都用目光催促着：还等什么呢？赶紧上去看看啊！

　　那满面红光的才想往前走，就被那煞白脸色的一把抓回来了，跪在大雪地理，玩儿命的磕头：“姑娘容禀，我们两个是专精产后调养的，那个管助产的人，她不在啊！”

　　绿水急得一脸都是汗，这是多冷的天啊，她说话声音也变调了，先冲着旁边的小宫女们吼：“那你们还不去叫！”又恶狠狠地盯着那说话的婆子：“我不管，我只知道现在只有你们两个在这儿，如果出了什么事情，宫里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她代宋锦绣管了几个月的后宫，举手投足多了几分威势，此时宋锦绣情况危急，气势里含着几分孤注一掷的疯狂感觉，一下子把两个婆子都镇住了。

　　那满面红光的，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同伴，方才为何那样说。这种时候，功劳固然是功劳，可是万一有损，这只有她们两个顶缸了。还不如无功无过，又或者哪怕出力，也得先打个埋伏，告诉对方这不是我们不尽力而是水平有限，如果治好了当然皆大欢喜，如果治不好，那咱也提前打过招呼，这个是您自己做的选择啊。

　　这一套，是医生们给权贵人家看病的常用手段。告诉你“不好治”，其实就是“有办法”，告诉你“长期调养”，其实就是“这病没事儿”，医生们想治病救人，可也想保留自己一颗大好头颅啊，这算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了，这个稳婆竟然也学会了这一套。

　　可是绿水显然看破了这一点，她这话说出来，已经没有留一点余地，是再确切不过的威胁了“治好了，你们领功，治不好，我死也得拖你们陪葬”。

　　那脸色煞白的稳婆，听了这话反而平静下来。点头应道：“就依姑娘。”又问：“娘娘在哪？”

　　绿水狐疑的看了她几眼，一咬牙侧身让过，她身后的众人这才看见，宋锦绣身下垫着绿水的外套，身上披着什么靠着松树似睡似醒，旁边洁白的积雪，已经被她流出来的血液染红了。

　　那方才脸色通红的稳婆，顿时脸色也煞白了。

　　树林里站着二十多人，一时间静得只听见飒飒风声。




第59章　紫竹林内生太子
　　那最先说话的稳婆，这时候上前去抓了宋锦绣的脉，接着，就是一摇头。

　　绿水只觉得“咯噔”一下，当时眼前一黑，两侧耳边刹那间充满了“嗡嗡”的声音，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那个轻描淡写的动作带走了。她眩晕了一下重新找回自己，声音陡而尖利，怒斥道：“你说什么？”

　　又或者，那是她自以为的咆哮，事实上，她甚至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那稳婆回过头来：“太晚了”。她说。

　　绿水身子一软。

　　“应该一发动的时候，就先让人抬着娘娘回宫的，怎么能在雪地里，坐着等呢？”

　　绿水被自责之情淹没了，那个瞬间甚至想到如果小姐……自己就陪她去了。

　　“现在晚了，不能移动了”，那稳婆说，“就只能在这里生了。”

　　绿水在黑暗中捞到了一点光亮：“什么？”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稳婆重复了一遍，不耐烦的前后看：“现在这样坐在雪地里也是不行的，能否请姑娘让人取些被褥之类？”

　　绿水痛快着点头：“你们听她吩咐。”她这般冲着小宫女小太监们说。然后，上前细心的扶起宋锦绣。地上被人快手快脚的扫雪，垫起了几层被褥。宋锦绣苍白的脸色泛出了一点红。

　　那稳婆见了大惊，顾不得宫中规矩，急速道：“请姑娘准备热水剪刀干净的毛巾……”

　　这些储秀宫里就有，一个月来绿水都吩咐常备着，谁料到，最后竟然在树林里生孩子！

　　另一个稳婆也上前去帮忙。

　　剪刀毛巾到了。

　　太医到了。长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因为跑得太急，到了地方很是喘了半天。

　　龙四海到了。皱眉看了看这等幕天席地的环境，有点不高兴。没多久就有小太监抬着十二丈的青布幔子，把那松树下的垫子周边，用几棵树的间隔，裹了起来，进出的人，都得猫着腰，钻帘子。

　　热水到了，送水的小太监，手上被溅出来水烫起了一片红泡，绿水深深的看了他几眼，记住了这个人。

　　另外几个稳婆到了，有人想辩驳几句，有人被绿水冰凉的目光激的一抖，脱了外衣，就钻进帘子里去了。

　　这水究竟不够多，帘子里的稳婆不断地钻出来想弄点热水。又跺跺脚，钻回去。附近有人搭起了炉火，下一拨热水，就快烧好了。

　　从储秀宫里搬来了更多的衣服被褥，留好的参，针灸的针，以及各种零碎地准备过的物品。还有宋锦绣平日最喜欢的一只抱枕，也被绿水差人取来，送进了帘子里面的隔间。

　　绿水用最大的耐心强迫自己站在外面而不是钻进帐子里，里面的事情……她不懂，然而站在外面，还可以帮主子调停人手。

　　小太监小宫女川流不息的跑来跑去，雪地的竹林里，很快被他们踩出了一条带着泥印的小路。风更大了些。

　　其他宫的妃嫔们到了。宫中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怀着各种各样心思的人们，穿着五颜六色的外衣，穿金戴银，脸上含着笑容，身后带着从人，好像在参加一场盛大的节日聚会。

　　时间在流逝。

　　天色阴暗下来。早上那阳光璀璨的场景，好像是大家的错觉，没多久，天上就积成了厚厚的阴云。

　　难道快下雪了？

　　不关己事的人们，心中都有点幸灾乐祸的笑意，宫妃在树林里生孩子已经很稀奇了，居然还遇到了下雪天，哈哈。

　　绿水面色沉得如冰，指挥人去取隔水的帐子来。

　　龙四海微微皱了眉。他有点在乎什么天象的寓意，这两个孩子来得如此之不巧，难道是上天所不喜，因而有了这样的预报？

　　天上的云越来越厚，隐约，有紫色的电光穿梭而过，雷声滚滚。

　　妃嫔们束紧了身上的衣服，有人抖了抖，有人悄眼看着皇上，如果那位离开，她们绝不继续在这里站着。太冷了。

　　龙四海望了一眼那帷帐，转身想走。

　　一声婴儿的啼哭，就在这个时候，穿透了帷幕，穿过了嘈杂的人声，传进了他的耳中。

　　龙四海不敢置信的站在了原地。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那个声音的主人。

　　然而，他先听到了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呼，一个人脱口而出的惊叫：“龙！”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抬起头来。

　　天际的阴云不知何时退去了一半，半是湛蓝的天空里，另一半重云恰似龙型。而没有云朵的那一半天空，出太阳了。

　　一半是龙形，一半是太阳。大家回想不起来，是否从前曾见过这样的景色。

　　众人仰着头，惊在了那里。

　　许久，有人口不由心的嘟囔着：“什么龙啊！从我这里看，分明是条拉涨了身体的鹿么！”

　　身旁有人碰了碰她。皇上这么高兴的时候，别说这种话。而且，难道你不知道，对于天家人来说，鹿也是极为吉利的么？

　　帐子里有个稳婆钻出来，被外面围着的这么多人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跑到最高元首龙四海那里跪下：“秉皇上，娘娘生了一个皇子！”

　　龙四海哈哈大笑起来。道一声“赏”。身后的刘太监一瞥头，就有小太监领着那稳婆去领赏了。

　　此时，龙四海心中只剩下十成的欢喜了。

　　…………

　　那日的天象为许多人所见，这一位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景帝，自从出身，就被大家另眼相看。到了后世，民间更是演化出许多传言。

　　宋锦绣选择的生孩子的地点太过猎奇，不少人就在这一点上做文章。除了那种不可考证的，各路神仙鬼怪投胎的说法，经过“考证”的说法也有。

　　有一种民间相信的人比较多的说法是说，宋贵妃选择树林子里面生产，这是故意的！为了什么呢？为了方便传递东西。

　　当时她生出来两个双胞胎女儿，拿过来一看，这怎么能行呢？就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男婴，从帘子的背面，就是皇上看不见的那个角度，传递了进来，愣说是她生的。

　　这种说法说的活灵活现的，就跟有人在现场看见了一样，相信的人比较多，据说最早是在场的某位妃子传出来的。

　　这坐了龙位的是假太子，真公主可就流落民间了。后世还有小说家据此编了不少演义故事，什么沧海遗珠之类的。

咳！这都是没事儿闲得。

本



第60章　未觉时改朝换代
　　熙朝太宗十八年，是一个在熙朝历史上很特殊的年份。

　　正月，储秀宫宋贵妃生了一男一女一对双胞胎，太宗皇帝龙四海大喜，宣令大赦天下。除谋反违逆大罪，一律免除刑罚。

　　后世有人抨击，认为赦免刑犯这样的举动，这是对于良民的损害，以及对于律法的不作为。

　　不过当时，这个决定一下，端的称得上是“普天同庆”。而且无论朝堂后宫，绝没有提出反对意见的人。

　　大家都能理解皇上这么做的缘由：这一年龙四海已经三十多岁了，却只有一个傻儿子。这种情形，与数年前那位大皇子领兵出征时又是不同。

　　龙四海如多年前的他老爹那样狂喜，然后决定像当年一样，等几个月后把这儿子封了太子，然后带在身边好生培养。

　　那么到时候，宋锦绣这个女人是还不是还留着，这个问题，进入了龙四海的思索列表。比起当年的老爹来自己的年纪还不算大，而且，这一次……还多了一个女儿。

　　二月，原京城提督，龙四海后宫中叶贵人的父亲叶千种出人意料的坐到了副枢密使的位置上。叶大人年岁有限，军功基本上没有，唯一值得人侧目的，是他自从龙四海幼年时就是他身边的侍卫，后来做太子侍卫首领，直到龙四海登基后，又掌御林军，直至京城提督，管京畿防务。

　　在朝堂还有着当年众多随先帝打天下的老将军的时候，叶千种这样的人当上了副枢密使，这样的情形，即使大家之前就有所预料，还是在军方激起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然而，从叶千种这份扎眼的履历看，叶千钟乃是不折不扣的，帝王心腹。

　　一时间，且不说京城叶家如何宾客盈门，就连后宫中的叶贵人，也陡然间发现，身边多出了不少来和她请安的人。别小看女子请安，同级之间的女子，是互相行一个蹲礼，可是两个人互相对着对方蹲着，动作的深浅，快慢，都有着很大的讲究在其中。懂行的一眼能看出来，行李的两个，哪一位身份更高贵些。

　　叶贵人突然之间身份向上提了个小档次，两个人对着行蹲礼，现在都是别人比她蹲的深，比她起的慢了。叶贵人对此十分得意。

　　外面的叶家，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闭门谢客，俨然一副谁也不见，不搞交际，只忠于天子的样子。

　　南沧海却看着手上关于叶家的某份情报冷笑了起来。然后，他笑眯眯的指示身边人：“去！把这份东西送给虚大人，让他和皇上禀报。”

　　三月，虚青凌自请出使北方。龙四海不准，把他调到了身边。

　　同月，叶贵人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后宫形势，一时间繁复起来。刘太监新认的同乡侄子——对方岁数比刘太监还大两岁——最近喜欢上了到“春和茶楼”喝茶看戏，常住三号雅间。偶尔能遇到二号雅间的叶千种大人，二人点头为礼。

　　五月，上任不足一年的首辅卷进了一桩贿赂案。文臣们在去年的首辅争夺大会战里，积累了足够的经验。这一次，有资格做首辅的几个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冲出来撕咬，而是好像蜘蛛一样快速得勾连着他们的网络。汉朝就有人道：宰相的作用是‘调和阴阳’。这几人都是有些名望和资历的，满朝的人注视着，不知道皇上属意他们中间的哪一个。

　　龙四海提拔了现在排名第五的大学士张津。此公科举出身，做过翰林，任过地方官，平日里大事小事不开口，乃是官场上头一号的锯嘴葫芦。

消息宣布；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睛。

　　六月，有孕在身的叶贵人，因事触怒皇上，竟然被贬为答应。叶枢密使在家中怒斥夫人，言道进了宫就是天家的女人，他乃是终于皇上的朝廷命官，岂能为了一个后宫女子向皇上求情，笑话！

　　喜欢印章的刘太监得到了一块真正的田黄，这种石头颜色细腻纹理大方，因为其稀少，向来是皇室专用。刘太监喜不自胜。

　　不久，叶答应得到了龙四海的一批金银赏赐。虽还未恢复贵人的等阶，然而宫中之人已不敢像先前那般肆意相欺。

　　同月，宋贵妃之父宋大人向龙四海奏本，道两府建造的省亲别院已经完工，请皇上恩准贵妃回府省亲。龙四海沉吟良久，批示恩准宋锦绣第二年正月生辰时回府。此后又有德妃，茉贵人两家来求，皇上亦准了，只时间都排在了下一年长夏之后。

　　八月，不足一岁的四皇子龙敖仁——即龙凤胎的男孩，被龙四海封为太子。

　　九月，龙四海秋猎时遇险，救治不及，卒。

　　后世《太宗本纪》道：

　　“太宗少而敏，谈文论武，少有及其万一者……

　　”及长而翦权臣，杀伐果断，颇有其父之风……

　　“惜其长于深宫，不晓稼樯，才足以据谏，文足以饰非，方其用于权谋，无有不中彀者。此终非人君之正道……

　　“虽然，太宗雄心大略，若得其时，当不失一代豪强之主……

　　“先罹荆聂之行，后有秋狄之亡，哀哉！太宗终不得抒起抱负，而天下终不免丁酉之变矣。呜呼！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太宗万乘之主，而屡屡身至险境。念其际遇，虽曰天命，岂非人事耶？愿后世之主诫之！”

　　数代之后，有又一山野村人，名号何闻先生的，在史书后面加上了几行自己的评论：

　　“龙四海先生是第一流的权谋家，第二流的君王，和第三流的丈夫。他能够十年不上朝，而对朝堂依然有着很深的掌控能力，这样的事情，后来的地多少君主，只怕心中都嫉妒的很。

　　“熙朝在龙四海先生当位期间，政治稳定，地方虽有叛乱，可是从我们在史书中看到的规模，其实也很不用龙四海先生亲自出手，更别提还因此损伤了两个帝国的继承人，并且为他自己带来了数年的养病时光。

　　“当然，我们绝不是为此鼓励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句话是我以为最荒谬的说法之一，家里面有几个臭钱（千金），这家的小孩就连房檐下面都不能坐，深怕被掉下来的瓦片砸了脑袋，一笔财产没有享用。我们的历史上缺的是冒险家，探索者，而不是端坐中庭，享受祖宗们创造的财富，并为此沾沾自喜的人物。从这一个意义上来说，龙四海先生，比许多人，都值得敬佩。”




第61章　各怀心思叶家反
第五十九章各怀心思叶家反

　　太宗皇帝十八年（癸亥）九月（甲戌），秋猎场所的消息在第一时间通过乱糟糟的各种方式，传回了京城。

　　当时在场的人，有侍卫当即哭出了声，君王如同尊长，何况日夜相处，人非草木，怎能无情？

　　然而帐篷里的大人物们，一时间却没空干这些，他们还有其他事情在忙。这里官职最大的，也就是才提拔的副枢密使叶千种，在事变后好像吓傻了一样，居然提出“找一个长得象的人假扮皇上”这等建议来。

　　原本预计着第二天赶到，结果在路上收到消息快马而来的大学士张津，看着他好像看着一个怪兽。

　　因为这一番耽搁，手脚快的人，都已经派遣亲信回京送信，再想封锁消息已来不及了。叶千种无奈的同意了张津的提议，先在原地预备着，等待京城宫中的妃嫔太子公主等前来奔丧。

　　论理说，这两人中，叶千种只能算作武官中的副首领，张津却是文臣领袖，然而，在如今这般微妙的形势之下，文臣领袖，比不得手上掌着兵权的副手。

　　这一点，二人心照不宣。

　　张津在难得的一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