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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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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向前急走两步,把那人散落的长发拨开,便看见了冯妙苍白痛苦的脸。这样捆住双手吊着,连健壮的成年男子,也支撑不了多久。拓跋宏顿时觉得怒火中烧,要把他怎样,只管来就是,为什么要欺侮一个柔弱女子?
他举起手里的剑,去割冯妙上方的麻绳。那根绳索用细麻绳混着牛筋编成,又粗又韧,一时间难以割断。
冯妙已经在漆黑墓室里被吊了小半天,火折子的光亮刺得她睁不开眼,勉强眯着眼睛看过去,只看见傩仪面具一角近在眼前,不由得“啊”了一声。她有些错愕,怎么会是这个人来救她?
听见她口中发出一声低吟,拓跋宏以为绳索扯疼了她,手上的动作加快,侧着头柔声安慰:“很快就好,再忍耐一下。”
冯妙已经分辨不清来人的声音,摇头说了一句:“沙……”
拓跋宏听不清她口中微弱的声音,想到此时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看着,忽然抬手摘下面具,向空寂的四周朗声说:“大魏天子拓跋宏在此,不管你是何人,也不管你有什么企图,都来找朕!如果你再敢对朕心爱的人动手,朕必将你生时夷灭九族,死后开棺鞭尸!”
火折子的光亮晃动不止,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冯妙此时才听清了他的声音,转头来看,近在咫尺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脸。墓室内的墙壁上,绘着威风凛凛的天神,可所有那些神袛画像,都比不过面具后这张坚毅的面容。
那些不能理解的反复无常、忽冷忽热,忽然间都有了理由。她拒绝了一份坦诚相交的心意,转身却向御座上的天子邀宠。因为身份和地位而接近,的确是很令人难堪的事,更何况还是拓跋宏这样的天之骄子?
“宏哥哥……”冯妙开口叫了一声,眼泪就簌簌落下。拓跋宏以为她疼得支撑不住,加快了速度切割绳索,口中越发轻缓地跟她说话:“妙儿,别害怕,朕在这里,很快就好……”
墓室中忽然想起一声石料转动的“喀拉”声,那声音很轻,却在空旷的墓室内带起一阵回响。随着那声响动,细沙流动的声音忽然变得更加清晰,脚下渐渐堆积了一层黄沙。随着黄沙增多,地面竟然开始缓慢倾斜。拓跋宏此时所站的位置,并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一大块可以移动的青石板。
冯妙心中焦急,却因为气息急促而说不出完整的话:“宏哥哥,沙土……地下有利刃……你快些……快些出去吧……”
帝王的墓室内,都有预先设好的机关,防止百年之后被人侵扰。她被人迷晕了带到这里,醒来时依稀听见有人在说起墓室内的机关,只要涌出的沙土堆积得足够多,就会掀翻脚下的青石板。
拓跋宏一言不发,把火折子随手插在青砖缝隙间,专心地切割捆住冯妙的绳索。脚下的石板已经与周围的地面分离,冯妙隐约看见石板下方是一处空洞,洞内地面上竖着半尺长的尖刀,寒光闪烁。
“宏哥哥……求你……走吧……”她拼命摇头,想要制止他以身犯险的傻气,涌出的眼泪打湿了地上的细沙。他要做光耀千秋的帝王,不该为了一个女子葬身在这里。
拓跋宏抿紧双唇,手里的剑用力一错,最后一股牛筋绳终于断开。冯妙只觉得手腕上骤然一松,整个人便跌落下来。拓跋宏伸开双臂把她接在怀中,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
落地时的力道,给了脚下的青石板最后一股冲击。随着一连声“喀拉喀拉”的响动,那块石板缓缓翻转,他们两人随着细沙一起,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去。光滑的青石板上,到处都是流动的沙土,根本没有地方可以攀爬借力。
拓跋宏迅速打量了一圈墓室内的情形,低头在冯妙面颊上轻吻,对她说:“抱紧朕。”
此时已经没法再说什么推拒的话,两人要么一起逃生,要么就是一起掉进布满利刃的空洞中。冯妙伸手紧紧勾住拓跋宏的脖子,让他能腾出一只手来握住剑。
拓跋宏缓缓放低身形,减缓下滑的速度,等到青石板与下方的空洞侧壁拉开一段距离时,他骤然发力,双足在青石板上用力一踢,手里的剑身准确地戳进了侧壁上一处青砖缝隙,把两人悬在半空。
青石板还在继续缓慢转动,很快便会完全翻转过来,把下方露出的空洞重新封死。拓跋宏凝神等待着青石板另外一面翻转过来,准备纵身跳上。如果不是因为多带着一个人,他现在就可以沿着洞壁攀爬上去。
冯妙越过他的肩头向后看去,青石板的另外一面渐渐显露出来。与刚才布满细沙的那面不同,这一面上布满了半寸长的尖钉,不像空洞下方的利刃那样立刻就会要人性命,可带着一个人滚上去,也必定会受伤。
“宏哥哥……”冯妙忽然努力向前,往他唇上吻去,唇齿相接间,她把双手松开,由着自己往下滑去。她见过拓跋宏黑衣夜行时的身手,没有了她这个负累,他一定能安然脱身。
可拓跋宏像是早已经料到了她要做傻事,一只手把她揽得更紧,同时在她唇上重重地咬了一下,让她清醒过来:“你再乱动一下,朕现在就松手,跟你一起跳下去干净!”
来不及再说多余的话,石板已经转得越来越近,拓跋宏在她眉眼之间轻吻,湿热的触感让冯妙闭紧了双眼。就在同一瞬间,拓跋宏握剑的手松开,人在洞壁上连踏数步,纵身一跃,跳上了青石板。落地时,他的手在冯妙脑后一压,把她整个脸都挡在自己身前。砖缝间的长剑发出龙吟一般连绵不绝的声响,最终消失在青石板的隆隆声响中。
身上传来落地的踏实感,冯妙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瞪大眼睛去看,眼泪像泉水似的,没完没了地涌出来。一旁的火折子恰在此时烧到了尽头,散出一缕黑烟后骤然熄灭。墓室陷入黑暗前,冯妙只看见拓跋宏半边肩膀挡在她身前,正落在尖刺上。
拓跋宏在黑暗中摸到了冯妙的脸,用手指抹着她的泪,只说了一句“哭什么”,就拉着她往门口快步走去。墓室中再次响起流沙倾斜、石板滑动的声音。脚下那块带刺的青石板已经严丝合缝地与周围地面合拢,这声音代表着还有其他机关也被触发了。
这一次,细沙堆积的速度明显快得多,地面上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绊住了他们的脚步。整个穹顶连着墓道石壁内,似乎都有石质圆轮在滑动,发出的声响四下回应。
靠近门口一侧的声响越来越大,拓跋宏凝神细听,忽然用手臂把冯妙圈在身前,低下身子迅速后退。随着“轰”一声巨响,一块顶门石从墓室顶部落下,正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封住了墓室大门。
黑暗中,拓跋宏的手臂无声收紧,引着他来这的人,根本不跟他讲条件,而是要直接把他困死在这。
☆、200、诡计连环(一)
一片漆黑中,拓跋宏忽然笑了一声,低低地说:“又是你跟朕困在一起,朕都弄不清楚,上天是想把你和朕分开,还是生生世世捆绑在一起。”
墓室内的细沙还在不断增多,两人一旦走动,就会陷进绵软的沙中,只能用半躺的姿势坐在地上,不断地拂去落在身上的沙土。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拓跋宏忽然想起那天曾看到过,墓室正中有石凿的棺床,用来存放棺木。棺床四围,有一圈半人多高的围挡,雕有瑞兽祥云图案。他拉起冯妙,让她踏在自己肩上,托着她攀上棺床,随后也跟着跳上去。
棺床内果然洁净无沙,只是石料质地冷硬,很不舒服。拓跋宏摸索到冯妙所在的位置,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抱她坐在膝上。方才情形危急时,他诅天咒地一般说冯妙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可此时真正平静相对,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想抱着她,在黑暗里相依。
冯妙伸手去摸他肩上的伤处,触手处,已经觉不出血液的粘腻。用在帝王墓室中的细沙,即使是为了阻挡盗墓者的脚步,也都选的是反复淘洗过的精细黄沙。拓跋宏一直想把冯妙护在身前,自己在沙土地上滚了几圈,反倒借着这些细沙止住了血。
拓跋宏按住她的手,无声地示意她自己没事。冯妙心中泛起无限柔软,他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样一个漆黑到什么也看不见的地方,那时他好凶,掐得她脖子都疼了。如果生命注定是轮回,能跟他一起结束在这个同样黑暗的地方,她也觉得很好。她只是心中充满遗憾,少年天子还有那么多雄心抱负没来得及施展。
冯妙拉过他一只胳膊,灵活地从他臂下绕过,把头贴在他胸口,顺势握住他的左手,指尖在他掌心轻刮,无意识地写出几个字:拓跋……妙……
熟悉的触感,让拓跋宏心中剧震,熟悉的亲昵姿势,一下子打开了全部记忆,如涨潮的江水一般奔涌而出。即使冯清能把那支步摇的样子说得分毫不差,他也已经可以确定,冯妙才是那一次在宫中暗道里遇见的人。她狡黠得像一只猫,明明怕得指尖冰凉,却还想尽办法遮掩自己的面容,换得一线活命的生机。
拓跋宏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咬着她的耳垂说:“再乱动一下,就扭断你的脖子。”那是他当年威胁冯妙时,写在她手心上的字句,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此时说出来,再也没有了当年的冷漠,话语间满是缠绵不舍,就像是在说,不要离开我,否则我宁愿你死在我面前。
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证物,他们就已经确证了彼此心中所想。冯妙被捆住双手吊了好半天,此时又哭了半晌,呼吸便有些急促起来。她赶忙伸手去摸腰间的香囊,想要取一片紫苏叶来,压住刚要发作的喘症。可手指在腰间摸了半圈,却没找着香囊,也许是刚才匆忙间掉落了。
她正焦急得不知所措,拓跋宏的唇已经覆盖在她的唇上,把一口新鲜的空气,渡进她的口中。拓跋宏的呼吸,平稳而有力,跟他的人一样霸道不容反驳。他带引着冯妙的节奏,调整她过于急促的呼吸。起先冯妙还会觉得气息不继,转接时不自禁地用手抓紧了拓跋宏的衣襟,渐渐的,两人的呼吸开始融为一体,分不清彼此,好像他们原本就是呼吸相连一般。
四面是细沙流淌的簌簌声,忘记了今夕何夕,也忘记了此身在何处,仿佛只剩一缕清魂,飘游在茫茫太虚之间,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这绵长到天地尽头的一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冯妙虚软无力地倚靠在拓跋宏胸前,唇齿间缠绕的,都是他的气息味道。她想要起身,却忽然注意到,沙土流动的声音已经停下了。伸手一摸,细腻的净沙岗好漫到棺床边沿,外面已经被沙土铺满,棺床内却依旧是干净的。她轻轻“咦”了一声,叹道:“沙土的量不多不少,真是厉害。”
拓跋宏嬉笑着又吻上来:“朕的万年堂,他们敢不尽心尽力的修建?要是死后能像现在这样逍遥快活,朕倒有些巴不得早点死了。”
冯妙羞恼地捂他的嘴,小声怒斥:“胡说八道!”
拓跋宏捉住她的手,压在胸口,搂着她低声说:“你舍不得朕死,朕都知道。”
他估量了一下周围的情形,安慰冯妙说:“勰弟他们都知道朕来这里,朕也在路上沿途留了记号,等他们找过来,总会有办法开启墓室。”他趁冯妙不备,又在她耳根上咬了一下,坏笑着说:“在那之前,这里只有朕跟你。这座万年堂,是按照天圆地方的形制修建的,和妙儿一起,以天为盖,以地为床,朕可想了好久了。”
冯妙起先还认真听着,见他后来又说到那件事上去,用手直捶他的胸,嗔怪地说:“你还说……你还说……”
“好吧,不说了,不说了……”拓跋宏听出她的声音放松了不少,也就不再开玩笑了。他用手理着冯妙的长发问:“妙儿,你有没有留意,是什么人把你劫持到这里来的?”
“那天我不想叫太皇太后看见,就躲在一只石兽后面,”冯妙仔细回想着细节,“李大人拿过太皇太后的印信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上面,我也紧盯着看。就是在这时候,有人从背后用湿帕子捂住了我的嘴,等我醒来时就在这了。”
拓跋宏凝神细想,那天有一名暗卫的举动很奇怪,后来要处理连番变故,也忘了特意问起勰弟,有没有抓到那名暗卫。从当时的时间和情形来看,这名暗卫的嫌疑是最大的,只是他的行动十分小心,完全看不出背后是何人指使。
“妙儿,你很勇敢,”他搂紧了怀中人,像搂紧着随时可能不翼而飞的珍宝,“你沿途留下那些物件,让朕能赶得及来救你。”
冯妙轻轻摇头:“那些东西不是我留下的,我一路昏迷,没有机会做任何动作。再说,就算我那时能动,我也不会引你进入险境,大不了拼着我一个人死了就是了,有什么呢。那些应该是谋划这件事的人,故意要引你来的。”
她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代替拓跋宏送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可拓跋宏却听得脸色发青,只不过四周没有光线,才看不到。他拿起冯妙的手咬了一口:“活该他们捆着你的双手吊起来,你竟然敢想寻死?你要是敢死,你要是敢死……”他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拈着冯妙的下颔说:“你要是敢死,朕立刻就娶三、五十个妃子,春恩车一个月都走不完一圈。”
冯妙没被她吓住,反倒“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时候死都死了,反正什么也看不见了,皇上爱怎样就怎样吧。”
大约是因为连遭变故,又身处墓室,两人的话题,总是不自觉地说到身后事上去。拓跋宏抱着冯妙轻轻摇晃,声音忽然变得温和低沉:“朕不愿死,更不愿让你死。朕要替拓跋室建立前所未有的功业,然后把这天下至高无上的荣耀,只跟你一人分享。北地、江南,迟早都会臣服在朕面前,到那时,朕要穿着你亲手做的那件帝王冕服,向天下昭告,你是朕今生今世,惟一珍爱的妻子。”
冯妙轻轻“嗯”了一声:“我等着那一天。”她不想说,即使你是贩夫走卒,我也仍然爱你。她爱的男人,从出生起就注定是个万人景仰的帝王,那么她就只能爱一个帝王。
拓跋宏不知所踪,在灵泉行宫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宗室亲王听说皇帝不见了,都转去质问新立的冯昭仪。皇帝在自己寝殿中过夜时失踪,令冯清又急又怕,还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她本就压服不住这样的场面,此时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命人去请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绝处逢生,自然不肯放过这个难得的良机,当即召见了身份显贵的宗室亲王,再次临朝理政。
在这些叔伯辈的老臣面前,始平王拓跋勰也说不上话,只能暗中联络广阳王,他一起派出人手去搜寻皇帝的下落。这些跟着前几任皇帝在马背上征战过来的亲贵们,早就对拓跋宏新政有所不满。在他们看来,禁止劫掠、推行俸禄,是断了他们的财路,选贤任能、重用汉族世家子弟,是断了他们的官路。至于推行汉典汉制,纯粹是跟他们这些老骨头找麻烦。
借着这股怨气,太皇太后拿出“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老话,召集亲贵重臣,商议迎立新君。灵泉行宫内大部分是拓跋宗亲,汉族官员并没有资格随行。议事时,这些人几乎是一边倒地支持迎立新君,只是一时无法确定人选。先皇留下的几位皇子里,资质最好的就是拓跋宏,其次是始平王拓跋勰,余下的几位,要么懦弱胆小,要么顽劣不堪。
吵得不可开交时,还是太皇太后发了话:“皇帝无子的时候,才会让兄弟即位,现在太子就在哀家宫中,还有什么好争论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吧。”
☆、201、诡计连环(二)
就在太皇太后自以为胜券在握时,任城王拓跋澄力排众议,反对迎立新君。任城王本就年纪大些,为人又说一不二,在宗室亲王中间很有些威信,即使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话也说得很不客气:“皇上不过是一时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就到了要迎立新君的地步?要是今天太子登基,明天皇上又回来了,这该怎么算?”
一句话就说得众人哑口无言,任城王还不罢休,阴阳怪气地问:“再说,要是太子登基了,您这称号也不好叫啊。难道要叫太太皇太后,还是太皇太太后?有这玩意儿么?”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又不好当面训斥任城王。他已经是三朝元老,对太皇太后的旧事知道得一清二楚,话里话外在讥讽她不愿还政给拓跋氏的皇帝。
返回暖阁,太皇太后赶忙叫崔姑姑宣李冲来,恳求他帮忙劝说任城王。因为小世子喜好汉学的关系,任城王近些年来越发愿意与汉族朝臣来往,尤其与李冲脾性相投。
崔姑姑去了没多久,李冲就来了。他像往常一样给太皇太后行礼问安,即使没有外人在,他也做得一丝不苟。太皇太后上前拉他的袍袖时,李冲却有些不自然地向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她的手。
太皇太后也有些不高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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