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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1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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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过了有一辈子那么久,拓跋珪才起身,用被子把我裹住。汗意过去,身上一片冰凉潮湿,我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脏透了,脏得我自己都不愿再看。
  他叫人进来给我擦身子,我从铜镜里看见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脸色苍白,双眼血红。不知道为什么,侍女准备好热水以后,拓跋珪又把她们全都撵了出去。他用湿绢子一点点擦干我身上的污渍,动作很轻,看见哪里有淤痕,还会用手掌推揉几下。可我只觉得更加羞耻,知道躲不掉,就转过脸不看他。
  半夜里我又烧起来,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闻到有药味就死死咬紧牙关。一只大手捏着我的下颔,硬逼着我张开嘴。
  接下来十多天,过得都像噩梦一样。拓跋珪温和起来,什么贴身的小事都亲自动手,根本不让侍女靠近我,发起狂来,又整夜整夜把我翻来覆去地折辱。我的病反反复复,可在灌下不知道多少苦涩的药汁之后,还是慢慢好起来了。
  侍女奉他的命令,每天把混在一起的米汤和参汤送进我嘴里。那味道让我只想吐出来,扶着床边连连干呕。
  拓跋珪来时,侍女吓得脸都青了,看来他前些日子没少发脾气。可他今天却心情极好,换了身整洁干净的袍子,头发整齐地束起。不管我再怎么恨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刀,他到底还是跟我记忆里等了足足三年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日子闷坏了吧?”他在床榻边坐下来,声音很是温柔,“带你出去走走,病也好得快些。”
  我不理他,他却一点也不恼,帮我穿好衣裳,又弯下身子,把一双崭新的鞋子套在我脚上,柔声说:“我准备了一件……礼物,想送给你,过了这个生日,你就十七岁了。”

  ☆、327、番外一:雪满千山人未还(八)

  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我过得浑浑噩噩,连日子都忘记了。拓跋珪曾经向我的父王提亲,知道我的生日也不奇怪。可他要送我什么礼物,我半点也不稀罕。
  拓跋珪也不看我的神情,帮我理好衣裳,上下看了几圈,又取过一件披风来,给我裹在身上,这才抱着我出了门。从前,不管走多远,他都是背着我的。直到此时,我才终于知道了“背”和“抱”这两个动作的区别。他背着我的时候,要我的两只手臂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才行,只有两个人同心协力,才能做出这个动作。可他抱着我的时候,只要他的力气足够大就行了,随便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本来就很困很累,也不想跟他说话,索性闭着眼睛随便他怎样。他走得很慢,像在随心所欲地散步,不知道走了多远,他才叫我睁开眼睛。
  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座二层的阁楼。他把我放在床榻上,吹熄了灯火,让我仰头看向屋顶。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琉璃,嵌在屋顶上,雨雪不会落进来,屋内的人却能看见头顶的天空。
  此时刚刚入夜,天空还是一片幽深的蓝色,初升的星子忽明忽灭,像极了一双双寻找归途的眼睛。我呆呆地看着天空,忽然觉得它们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看尽了人世间的相聚和别离,心口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拓跋珪拢一拢我的发,声音放得很低很低:“燕燕,你向窗外看看。”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一小两座宫室,静默站立在夜色中,一座恢弘壮阔,一座细致精巧。
  “等结束了战事,我们两个就住在这里,”他悠悠地说着这些宁静美好的话,仿佛我们之间那些血淋淋的事实从来不存在一样,“我的寝宫离你的很近,白天我在自己的寝宫里处理政事,晚上就回家来找你,跟你一起用晚膳。从前母亲带着我四处躲避仇家,我最盼望的,就是将来能有一个安稳的住所……”
  宫室的轮廓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砖瓦之间有无数细碎的亮光,与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我微微欠起上身,想看清那些是什么东西。拓跋珪微微翘起唇角,忽然揽着我的腰把我从背后抱起来,让我刚好能从窗口看向外面。
  整座王宫都在我眼前平铺开来,大半宫室里都还没有住人,所以没有灯火的光亮,在夜色里无声地绵延开去。只有最近的两间宫室,因为有那些细碎光亮的勾勒,分外显眼。
  拓跋珪从背后贴在我耳边说话:“我说过,要摘下天上的星星作聘礼,现在我用它们装饰我们的家,你……喜不喜欢?”
  我这时才看清,那些细碎的光亮都是一颗颗夜明珠,在建造宫殿的时候,混杂在砖石里,一起嵌在屋顶上。这曾经是我最想要的礼物,只可惜,它来的时间不对。我的祖父刚刚故去,我的父王还重伤卧病,我实在没有心情。
  今晚拓跋珪很有耐心,看我不说话,他也并不恼,只是把我放回床榻上,轻轻叹气:“燕燕,我知道你恨我,可是鲜卑这些部落里,只能有一个名副其实的王,我不打败大燕,大燕就会打败我。你的祖父和父王带着十万人长途行军,正是要去围攻我的都城。如果我没有在参合陂击溃他们的主力,现在兵败垂死的人就会是我。燕燕,那是你想要的么?”
  我只能沉默,因为我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整整三年,一千多天,我每天都在担心他。我想不明白男人的世界,为什么一定要非此即彼地拼个你死我活,为什么不能称王就一定要死?
  “燕燕,我……”拓跋珪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才下定决心说出那句话,“我带你回来,是想好好待你的。我们已经算是夫妻了,等我……处理完眼前的事,让你迁进这处宫室,我再补给你一个名分和迎娶的典礼,好不好?”
  我转过头去,视线已经模糊成一片,却不肯抬手去抹,我固执地想着,只要我不动手去抹,他就不会发现我正在流泪。
  “燕燕……”他叫着我的名字,抚摸着我散开的头发,想要亲吻我的额头,“你对我来说,曾经就像天上的星星那么遥不可及,现在我终于可以把你握在手里,原来星星也是可以摘下来的。我很想,很想,能跟你天长日久地在一起,白头到老,生儿育女……”
  那一刹那,哥哥说过的话又响在我耳边,祖父不准人拔下胸口的箭镞,流干了血等了我四天……我抬手推开他,哑着嗓子说:“你屠戮我的族人,杀了我的至亲,还想要我跟你白头到老、跟你生儿育女?你做梦!你把我像牛羊马匹一样抢过来,糟蹋个够,还妄想要我感激你么……”我只想用最恶毒的话来回应他,好像那样我心口呼啸而过的痛感就会轻一些一样。
  他的动作僵硬地顿住,眼睛里的一抹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室内光线昏暗,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默了许久,最后一言不发地用披风仍旧把我裹住,送回了原来的住处。
  第二天开始,拓跋珪就没有再出现过。侍女告诉我,魏王亲自带兵出征去了,不知道哪个小部族又要被他的铁蹄踏平。我仍旧每天大半时间躺在床上,看着屋顶发愣。
  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侍女忽然说起,有人来看我。我只当又是宁辰来挑衅,因为这里没有旁人认识我了,头闷在被子里,说了一声“不见”。侍女并不理会我的话,还是径直出去把人带了进来。
  “公主……”床榻边有人怯生生地叫,我睁开眼,小月正站在面前,只是人比从前消瘦得多,不再那么圆润可爱。在她旁边,还站着一名面容憔悴的妇人,我仔细辨认了片刻,才终于确定那是我的阿娘。从前柔美的容颜,变得皱纹纵横。我从床榻上直扑下来,伏在她胸口放声大哭。
  阿娘轻拍着我的背,滚烫的泪砸在我头顶。
  等我平静下来,才想明白拓跋珪说的“处理完眼前的事”,指的原来是彻底攻破大燕的都城。幸亏那晚我没有应允他任何事,他以为占有了我,再说上几句软话,就能让我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做梦!我就当是被狗咬了……
  这么想着,眼前又变得一片模糊。父王和哥哥都被俘成了阶下囚,连嫂嫂和刚出生不久的小侄子,都被关进牢里。阿娘几次叹息着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阿娘和小月在身边,我终于能在夜里睡得安稳一点,可还是时常会梦见祖父,浑身是血地站在我面前,伸着手叫我的名字。我努力想触到他的衣袍、胡须,却总是够不到,惊醒时满身都是冷汗。
  我不知道拓跋珪什么时候回来的,只听见侍女欢天喜地的声音说:“王上一下马,脱了铠甲就往这边来了。”他走进来时,阿娘竟站起身,向他略略低头。我原本已经觉得好一些,能坐在床榻边跟阿娘说话,听见他的脚步声,重新倒回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拓跋珪轻轻扯了几下被子,见我不肯松手,也就算了。隔着被子,我听见他在问阿娘和小月话,语气倒是很和善。
  过了许久,我才听见阿娘在我身边说:“他走了……”我钻出被子,深吸一口气。阿娘取过桃木小梳,替我梳理头发。我知道,阿娘有话想跟我说,小时候我不肯乖乖听阿娘唠叨,她就只能一边替我梳髻,一边柔声教训我。
  “燕燕,”阿娘的声音柔柔地缠绕在我头顶,“当初他来提亲,你的祖父和父王都不肯,收走你妆盒里的东西,也是你父王的意思,他们都是为了你好,怕你跟在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人身边,无论他是成是败,你都免不了要受苦。”
  “可我这几天看着,他对你也算很好了,”阿娘抓着我耳边的一束发,已经梳了几十几百下,“对女儿家来说,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丈夫,就算是半生福气了。当初,慕容氏分裂成几个部落,我是你父王剿灭其他慕容残部时带回来的,我的父兄也全都战死了……我也哭过、闹过,可是后来有了你,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跟我一起被带进王府的其他女孩儿,有想不开自己寻死的,也有惹恼了你的父王被赐死的,只有我熬到最后,成了他的正妃。”
  阿娘扶住我的肩:“孩子,人争不过命,生为女子,就得学会认命……我现在真有点后悔,不该把你从小养成这副性子……”
  我瞪着铜镜里的人影,一时还回不过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劝我要“认命”。
  “燕燕,城破的时候死了很多人,你没看到那种场景,真是万幸……”阿娘的声音里带了些哽咽,“我能够活着,小月也没有受到凌辱,都是因为魏王想留着我们来陪伴你。如果你稍稍低一低头,别再这么拧着,或许你的父王、哥哥,还有你没满月的小侄子,也都能活下来。燕燕,我知道这太为难你,可你忍心看着他们死么……”

  ☆、328、番外一:雪满千山人未还(九)

  我明白阿娘的意思,太坚硬的东西容易折断,可要让我像刘宁辰那样,到那个男人面前邀宠,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可我到底还是不能不顾忌骨肉至亲的生死,拓跋珪再来时,侍女要给我梳头,我便没有拒绝。侍女小心地揣摩着我和他的心思,帮我梳出两个平髻,看去仍然像个天真烂漫的未嫁姑娘,但却很好地掩饰住了我从前那份倔强的脾气,带着几分放低身份的意味。
  拓跋珪来时果然心情很好,跟我一起吃了东西,把侍女全都遣出去,亲自动手给我夹了菜。我想起阿娘的话,父王和哥哥一家的命,都捏在面前这个男人手上,摸过他面前的银碗,也给他添了一勺汤。我的手有点抖,摇摇晃晃的,一勺汤洒出来大半。拓跋珪按住我的手,不让我再动,就着我手中的勺子小口喝光了剩下的汤。他应该挺喜欢那汤的味道,因为他喝汤时的神情,带着些简单卑微的满足,跟他在征伐中获胜时的样子,完全不同。
  晚膳过后,他便自然而然地留下来。我伸出两根手指摸索着去解他的外袍,他是魏王,衣衫本就繁琐,又为了行动便捷,用了好几道束带、扣子固定住。我扭了半天还是解不开,正要放弃,拓跋珪握住我的手,引着我慢慢解开了外衫上的束带。
  我正要退开,他揽着我的腰向前一拉,让我坐在他腿上,一手抬着我的下巴问:“你有什么要求,今天都可以提出来。”
  他是统御千人万人的王,我这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他,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别杀我的亲人,我……我可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只要他能放过我的父王和哥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强颜欢笑我也能做到。
  “只要他们不再动别的心思,我可以留着他们的性命,供给充足的衣食。”
  把他们圈禁起来,让他们只能够安静地活着,就像把捕来的鹰隼剪去翅尖上的那段翎毛一样,这已经是拓跋珪能够接受的最大限度了。
  我没再说什么,也没再像从前一样挣扎踢打着要躲开,他吹熄了灯火,在黑暗里沉沉地向我压过来,鼻息喷洒在我脸上。我对他的味道已经很熟悉,可是就在那股气味之间,我闻到一点隐隐约约的脂粉气味,香甜得发腻。匈奴人放牧的焉支山,盛产这种女子用的香粉,一阵恶心从胸腔里直泛上来,我猛地推开他,伏在床边把晚上吃进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拓跋珪起身看着我,像是确认了我并不是假装的,才拿过床边半温的水递给我。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等我站起身子,他已经把刚才脱下的衣裳重新穿好,束带草草系着。他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头也没回地留下一句话:“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是……”
  我不知道他在但是后面原本要说什么,只觉得小腹里像有只手在抓,坠坠的疼。大概看我不想说话,他也没再说下去,脚步匆匆地走了。
  他走以后,我又觉得有些忐忑不安,怕他会迁怒到我的父王和哥哥身上。心里想着等他再来时,多少弥补一点,可谁知道,第二天侍女就告诉我,鲜卑段部、宇文部联合起来,打着替慕容燕国复仇雪耻的名义,起兵作乱,拓跋珪带兵前去压服,恐怕要小半年才能回来。
  听说他小半年都不在,我竟然长长地舒了口气,起码这段时间里,我不用再想着怎么面对他,我的父王和哥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天之后,我仍然时常觉得腰腹酸痛,身上软绵绵的,早起时吐得尤其厉害,几乎呕得喘不过气来。阿娘理着我的背,声音打着颤问:“燕燕,你有多久……没有来过月事了?”
  我没想到阿娘会问起这种令人尴尬的事,闷着头不说话。阿娘抬手在我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傻丫头,自己的事都不清楚……”她拜托拓跋珪派来的侍女,去请个医官来替我诊脉。那些侍女原本日日担心我寻死,此时听说我肯让医官看,都争着抢着去请人来。
  魏王宫里的医官,大多是从前跟在大军里的军医,对女子的病症脉象并不熟悉,反反复复地诊了好几遍,才拈着的胡子说:“脉有些弱,现在还不能肯定,不过很有可能是喜脉。”
  我还没反应过来喜脉是个什么意思,一旁的侍女已经欢呼起来。一名年长些的侍女跪在我面前,可怜巴巴地求着我说:“公主,求您千万好好养着身子,等脉象稳一稳,婢子就送信给王上。要是这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可就都活不成了。”
  阿娘也劝我静心养着:“总归是自己的骨肉,要是阿娘当年狠心,现在也就没有你了……”她帮我缝制了两个软垫,给我垫在腰后,声音极度温柔地给我讲着当年的事,叮嘱我不能乱吃东西、不能着凉。
  恍惚间,我有一种错觉,我是真的被嫁到这里来了,因为马上要有第一个孩子,才接了阿娘来照顾我。
  半个月后,医官又来诊了一次脉,这次终于能确定,我的的确确有身孕了。我心里很不安,虽然很多鲜卑女孩儿,在十七岁时早已经有了不止一个孩子,但我真的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这个孩子,这会是一个姓拓跋的孩子。
  侍女并不问我的意思,直接就把消息送了出去。拓跋珪的回信送来时,我已经过了最难熬的前几个月,穿着宽松的衣衫,在王宫里散步。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说他三个月后必定回来。
  我已经几个月都没有照过镜子,因为不想看见日渐臃肿的身形,可就算我竭尽全力不去看,小腹还是一天天鼓起来。我把手放在上面,暗自想着,也许阿娘说的对,有了孩子,真的可以就这么过完一生,希望他或者她,不要像我一样。
  也许我的脸色真的看起来好一些,又有阿娘照顾,侍女们不再像从前那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心疼阿娘劳累,让她也回去休息,沿着王宫里的碎石小路慢慢地走。
  没走出多远,迎面便看见几名侍女拥着一个头戴金钗的女子过来,只看那张侧脸,我便认出那人正是刘宁辰,她身侧的嬷嬷怀中抱着一个幼儿,原来她的孩子已经出生了。
  拓跋珪一向征战不断,离不开匈奴人的支持,有这个强大的母家,刘宁辰在魏王宫中地位非同一般,看她身上佩戴的饰物便知道了。我侧身正要避开,宁辰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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