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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生莲:六宫无妃-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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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外人在场,李弄玉便收敛多了,她上前要解开元勰手腕上的绳索,却被他闪身制止。元勰不做声地注视着元恂,等到他的哭号声稍稍止歇,才用长辈的口吻说:“皇兄一向宽仁,只要你诚心悔过,哪怕是看在早逝的贞皇后面上,皇兄也会给你一次机会的。”
元勰想要站起,可双手被捆住,动作就没那么灵便。元恂愣了一下,立刻上前想要替他解开绳索。元勰摇摇头,示意他到外面去。元恂明白这位皇叔的意思,抖着手扶他到帐外,要当着兵卒的面解开他的绳索,再向他认错,请他代皇上责罚。
东阳王世子已经被李冲带来的人围在中间,他见到元恂跟始平王站在一处,气得破口大骂,但紧接着又不得不对太子连声劝说:“不要相信他们的话,现在杀过来的只有不到一万羽林侍卫,我们手里是两万平城守军,现在杀进洛阳去,我们仍然有胜算!”
元勰却不理会他的嘶喊,只平静却威严地对元恂说:“皇兄能不能留你一条活路,就看你今日如何做了。”元恂一咬牙,上前亲手用刀子划开了元勰手上的绳索,接着跪倒在地,叩首认错:“请皇叔代为禀告父皇,儿臣一时糊涂,受了奸邪小人的蒙蔽,愿请父皇降罪责罚。”
直到此时,元勰才取出藏在靴筒中的诏令,高声说:“东阳王和北海王在宫中叛乱,已经被皇上擒拿,皇上有诏令在此,只追究主犯,不追究从犯!现在放下手里的刀,本王愿意为你们在皇上面前担保,你们都是受了奸人的胁迫。”
那些亲眼看过诏令的人,听了始平王的话,再无怀疑,连太子都已经屈服,他们为何还要苦战?斗志一失,立刻像瘟疫一般在叛军中传染开来,李冲带来的人,很快就毫无悬念地占了上风。东阳王世子虽然是个凶蛮的武夫,却很有几分血性,宁死也不肯求饶,被李冲一箭射中手臂,握不住手中的宽刀,才被人擒住。
这一场涉及太子和几位亲王的叛乱,终于尘埃落定。
洛阳皇宫内,冯妙沉沉地睡到午时才醒,一睁眼,便看见元宏坐在床榻边,定定地看着她。冯妙想要坐起身,四肢却软软的没有力气。元宏扶她起来,目光似无意地扫过她胸口的露出一角的木槿花。
冯妙想起昨晚的事,有些不能相信地问:“高照容她……?”
“朕已经命人去将她装殓了,”元宏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回答,“妙儿,这些事情你不必担心,先休息吧。”
冯妙微微闭上双眼,很快又睁开问道:“皇上,昨天您说,木槿花是慕容氏的象征,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在甘织宫见过开国皇后留下的旧物,慕容氏的印记倒是随处可见,可并没有什么木槿花。”她见元宏又要开口,知道他一定要劝说自己不要多想,抬手覆盖在他手上:“告诉我,这纹身一直在我身上,我应该知道。”
元宏抬手抚了一下她的侧脸,点头说道:“你熟悉汉文,却不熟悉鲜卑的旧事,不然,以你的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从前,鲜卑人里最尊贵的姓氏,不是现在那几个大姓,也不是拓跋氏,而是慕容。”
“慕容?”冯妙微微皱眉,“是曾经建立燕国的慕容氏?”她对这个传奇的氏族的确了解不多,只知道它像划过天空的流星一般,曾经光芒万丈,却又很快消失了,只留下了一个个传说般的名字,娈童皇帝慕容冲、盖世枭雄慕容垂……
“是,”元宏轻轻点头,“慕容氏的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个个天生俊美非凡,好像上天对鲜卑人的全部恩赐,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一样。那时鲜卑各部之间时常通婚,只有慕容氏是个例外。他们对自己的血统引以为傲,为了保持血统纯粹,其他各部送来的公主,永远不可能成为正妃,也不允许她们生下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子嗣,慕容皇室甚至专门配了一种珍贵的药丸,防止这些外来的公主怀有身孕。”
冯妙听得直皱眉,忍不住问:“那种药丸,是不是叫做月华凝香?”
☆、299、恩怨绵绵(二)
元宏点头:“说起来也真是巧,后来慕容氏所建的燕国分崩离析,好几处地方都有人宣称自己是正统的继承人,其中北燕被冯氏篡夺,后来又被拓跋氏的先祖灭了国。就是那时候,拓跋氏从北燕皇宫中得到了一盒制好的月华凝香,可惜药方却再也找不到了,这盒药后来又被用在了冯家的女儿身上,以免这个野心勃勃的家族,生出皇位继承人来。”
冯妙仍旧不解:“这些跟木槿花纹身有什么关系?”
“这事得从慕容家那位常胜将军慕容垂讲起,”元宏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表示这会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慕容垂已经名满天下时,大魏的开国皇帝还是一个四处流亡的少年,他有拓跋氏最正统的血统,手里却没有一兵一卒。他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却没有忘记要找到父亲的旧部,东山再起。就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慕容垂最宝贝的孙女。”
元宏的声音很低很轻,像天气刚刚转暖时拂过面颊的风一样。冯妙的眼前,如同展开了一幅画卷,广阔无垠的草原上,胸怀大志的落拓少年,遇上了明珠般耀眼的小公主。也许是她先颐指气使,也许是他曾刻意接近,这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人,就那样在命运的指引下遇见了彼此。
少年用自己做的弓,射回了草原上最狡诈凶残的野狼,送给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把自己最喜欢的发簪,送给他变卖了招兵买马。小公主把这个眼神倔强的少年带到祖父面前,扭扭捏捏地缠着祖父,要他帮着少年建功立业。慕容垂借了兵马给他,却不答应把自己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孙女儿嫁给他。
少年带着兵马离开前,对着威名赫赫的慕容垂说:“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跟你一样了不起的英雄,到那时,她迟早还是要做我的王妃,看你还能怎么拦我?”
从那天开始,慕容氏的小公主就天天在等,等着她心里念着的人,早些变成跟祖父一样的大英雄,骑着骏马回来接她。草原上征战不断,无数部族在一夜之间崛起,又转瞬就像流星一样陨落。慕容家的女儿,自然也不会是娇弱无用的女子,她跟着祖父、父亲一起守城,手中一张金弓,渐渐也小有威名。
在她心里,祖父永远是大英雄,就像每天都会从东边升起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辉煌耀眼。直到有一天,太阳被浓密的黑云遮住,她的祖父,竟然在参合陂遭遇惨败。当初的少年,已经变成了英武的青年,他偷偷骗出小公主,把她留在营帐内,变成了自己的女人,却背地里用她作诱饵,引着慕容垂父子孤军深入。十万大燕儿郎,被生生活埋在参合陂,慕容垂虽然侥幸留住性命,却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听到这里,冯妙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听高清欢讲过参合陂的故事,知道让慕容垂吃了平生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败仗的人,就是大魏的开国皇帝拓跋珪。她悄悄转过头,几乎不忍心再听下去。
元宏看出她心里难过,短暂的停顿过后便加快了语速:“后来的事,你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慕容氏彻底败在拓跋氏手下,连那个小公主也成了战俘。慕容氏曾经是鲜卑各部里真正的霸主,其余各部都要向慕容氏定期朝贡,连拓跋氏也不例外。他们面容俊美妖冶,由于始终保持纯粹的血统,慕容氏时常有双眼纯净如碧玉的孩子出生,很多鲜卑牧民甚至真的相信,他们是天神的子孙。只要慕容氏的后人仍然存在,拓跋氏就永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北方之王。”
“所以……”冯妙已经猜到了大概,对于雄才大略的君主来说,任何阻碍,都必须除去。
元宏搂住她僵硬的肩,只想快些讲完这段惨痛的旧事,可偏偏往事千头万绪,一时半会又讲不清楚。他飞快地说下去,也不管冯妙能不能听清楚:“开国皇帝曾经下令,除了选进宫中为奴的之外,将其余的慕容氏后人全部杀死。据说那时开国皇后和匈奴部落送来的刘夫人都怀有身孕,刘夫人故意把这件事告诉慕容皇后,导致她惊怒之下流产。从那以后,慕容皇后就再没跟开国皇帝说过一句话,就连她封后之前手铸金人时,都是被开国皇帝像木偶一样手把手完成的。”
“木槿花……”冯妙低声说。
元宏更紧地搂住她:“慕容皇后曾经偷偷帮助一些慕容氏的人逃脱杀戮,这些人一直想着要报仇雪耻。木槿花是慕容皇后最喜欢的装饰,他们就用木槿花图样作为信物,互相联络。这些死里逃生的慕容氏后人,大多都改了姓,有不少就改做了高氏。”
“这些慕容后人,屡次想要刺杀开国皇帝,却一直没能成功。性情刚烈的慕容皇后,从不屑于为自己辩解,开国皇帝也是个脾气暴烈的人,不顾朝中大臣的反对,坚持独宠慕容皇后,虽然她从不开口说话。直到慕容皇后离世,他才命人销毁了宫中一切看得见的木槿花图样,他要慕容皇后跟自己合葬,却更加疯狂地杀戮慕容氏的后人,并且留下遗言,宫中再也不准有姓慕容的女人。”
冯妙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手指抚过泛着淡粉色的花瓣,就像心口上有一道旧伤,还在不断地渗出血来:“你是说……我有木槿花纹身,是因为我其实也是慕容氏的后人?”
元宏不想骗她,只能点头,安慰着她说:“妙儿,无论你是南朝人的后裔,还是慕容氏的后裔,朕只知道你是朕的妙儿。除非……你介意这个身份,记恨朕的先祖害你的族人颠沛流离。”
他把头压在冯妙肩头,不敢看她的神情动作,像在等待裁决一样忐忑不安。良久过后,冯妙轻轻摇头:“阿娘一定知道这些事,可她从没告诉过我,她一定希望我忘记。阿娘说过,无论这朵木槿花代表什么,我都只需要坦然接受就好。她并不想让我执着于过去的痛苦,她希望我快乐。”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元宏悬着的心落下,他看着冯妙纯黑的双眼说道:“妙儿,你能这样想真好,朕也可以明白告诉你,哪怕有再多困难横在你我中间,哪怕所有人都认为我们该是天生的仇敌,朕依然当你是唯一心爱的妻子,这就是朕爱你的方式!”
冯妙伸手抱住他的腰,把头倚在他胸口,低低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有小太监在门口跪秉:“昭仪娘娘的药煎好了。”冯妙只当又是那些治疗喘症的药,想要摇头说她不喝,元宏却把药接过来,用瓷勺送到她唇边,浓黑的汤汁里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那股味道让她从心底泛起腻来,但她不忍拒绝元宏,还是张开双唇含住了这口药汁。
小太监又问了一句:“高大人请皇上示下,今天还有没有别的差事要办?”
冯妙奇怪地抬头看向元宏,元宏却从容地把又一勺药汁送到她唇边,对小太监吩咐:“让他回去吧,明天再送药来。”
“这药是高清欢准备的?”冯妙稍稍偏头,不肯再喝这一口药汁,“我以为今天早上你会……至少让他远远地离开宫闱。”
“高清欢的医术很好,正好现在素问双手不能动,朕打算让他来治你的喘症,每天到这来送药一次。”元宏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敷衍,显然隐瞒了一部分实情。
“皇上,高清欢身上,也有木槿花纹身啊,”冯妙握住了他的手臂,因为着急而上身前倾,“我担心,他也会跟高照容一样。”她记得高照容最后一刻的眼神,与其说她是畏罪自尽,倒不如说她觉得自己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终于可以慷慨赴死。太子叛乱,一定会被废,她的儿子会成为储君,未来的大魏皇帝身上,也带着慕容氏的血。
慕容后人对血统和复仇的痴迷,让冯妙心里又忧又怕。她说不出原因,却总觉得高清欢想要的,不只是现在这些。
“朕知道,高清欢已经对朕全都说了,”元宏对着碗里的汤药仔细吹凉,“他供出了几处慕容后人藏身的地方,也只有他知道怎样跟那些人联络,朕还要倚赖他,剿灭慕容氏的余孽。”
他顿一顿,才沉声说道:“更何况,你的病症现在也只有他能治了。”他想起早上跟高清欢那场密谈,心口隐隐作痛,木槿花并不只是一个简单的记号而已,这种朝开夕落的花,象征着近乎疯狂的执着。种上它,这一辈子都带上了枷锁。
冯妙有几分茫然不解,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天生的肺热咳喘,再加上月中亏虚失调,任何一个高明的御医都能治,只是效果好坏而已。
她还要再问,又有一名身穿内官服饰的人,满面喜色地跪在门口:“皇上,李冲大人快马送来的捷报,叛军已经全部投降,太子亲笔写了请罪的奏表,东阳王的两个儿子和几名叛军首领,都已经被俘,无人逃脱!”
那名内官口齿伶俐,奏报的又是一件喜事,语气间兴高采烈,直叫人听了无比畅快。
☆、300、金楼玉阙(一)
元宏的面上不见一丝喜色,慢慢地喂完了手里的药,才从内官手中接过捷报,展开来看。元勰是他最信任的弟弟,李冲是他最相信的汉臣,有这两个人在,他并不担心区区一个元恂和一个东阳王世子,能翻出天去。
“太子叛乱,是祸事,现在总算了结了,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元宏面色阴沉,那小太监看不出皇上心中喜怒,低垂下头不敢说话。
元宏放下捷报,在殿内来回踱了几步,沉声说道:“传朕旨意,太子元恂品行不端,亲近小人,废去太子封号,贬为庶民,关在河阳无鼻城,让他好好反省吧。将其余主犯,都押回洛阳受审。”
冯妙也从床榻上走下来,赤脚踩在长绒地毯上,看那内官走远,才从背后拥住元宏,把侧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说:“这个结果,林姐姐一定不会怪皇上的。”她心里清楚,虽然元宏对这个“儿子”毫无感情可言,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不愿对林琅太过残忍。
元宏从肩头捉住她的手,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
在所有参与叛乱的人中,元恂的结果应该算是最好的,虽然没有了太子的仪制用度,至少衣食性命无忧。始平王元勰多少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离开前再三告诫元恂,要多多精心读书,每个月写一封请罪的奏表,叫人呈给皇上。只要皇上对他仍有一丝眷顾,至少他总可以留住性命。
宫中一向默默无闻的李才人不在了,管事的人说,是在宫中变乱时受了惊吓,又没有及时医治,才病逝了。皇宫藏中,多了一位专门负责校对古籍的女官。就在几天后,始平王府中又传出消息,新娶的始平王妃身体欠佳,需要休养,恐怕有一段日子不能见外人了。
这些事情,在宫女、太监口中,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闲事罢了。他们哀叹一番李才人红颜薄命,很快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真正令洛阳城中的达官显贵们心惊胆寒的,是另外一件事。东阳王自己曾经当众说过,他有太皇太后留下的免死诏,元宏根本不问诏令的真假,甚至从来不提这件事,只严刑拷打他的两个儿子。每次审问时,都客气周全地用青纱软轿把东阳王请来,给他备上好酒好茶,让他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子,听两个儿子在帘子另一边凄惨哭号。
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情形,东阳王才去了三、四次,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起先他还破口大骂,后来一看到软轿就抑制不住地手腕发抖。元宏也不是每天都审问,相反,每次审问过后,都会请最好的御医来给他们诊治。有时隔三、五天,有时隔十来天,就在他们身上的伤口将将要长好时,新的噩梦又会开始。恐惧是最能折磨人的,不审问的日子,反倒比审问的日子更可怕,东阳王的两个儿子没多久便神智失常。
痛苦不堪的东阳王,终于捱不住向元宏求饶,宁愿一死,元宏却总是客气地说:“朕怎么敢呢?东阳王是国家的股肱重臣,出了这样的事,多半是被人蒙蔽了,朕连您的封号都没有废黜,怎么会杀您呢。”
宗室亲贵们,终于见识到了元宏无情的一面,有了东阳王这个前车之鉴,再没有人敢对新政有所不满。
只有冯妙一个人知道,元宏的病症仍旧会不时发作,并且疼痛越来越剧烈难忍。每隔一段时间,李夫人就会请李冲带些新配的药方来,有时有效,有时无效。
每次他发病时,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见,只让冯妙在旁边陪着,跟他说说话或是给他唱支歌。冯妙总喜欢说起从前他有多凶,每次他挺过病发后,都会揉捏着她纤细的指尖说:“是,朕从前待你不够好,后面的日子还很长,朕会慢慢补偿你。”
冯妙总是笑着答应,眼角却流出泪来:“不是不够好,是很不好,要补偿我很多很多年才行。”
元宏的病症不能让外人知道,冯妙便开始学着替他处理政事。起先,她只是替元宏看奏表,把草拟的意见写在小纸笺上,等元宏觉得好一些时再看。渐渐的,元宏也开始有意引导她,如何平衡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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