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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错，虽然他可能只是凭着感觉释放体内的毒素，但这些东西与他早已成为一体，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由他去寻找解毒方法远比我要来得快。但问题是，我看他似乎与人沟通存在障碍，对我们也是充满防备，情绪稍有不稳，随时都会攻击人。”

　　　　凤举听他说话时，发现一间很有趣的事情，那便是当沐先生说话之时，紫衣少年总是一脸冰冷漠然地盯着他，眼睛里分明看不到丝毫情绪，但凤举却莫名觉得，桑桐对沐先生充满了好奇和……亲近之意。

　　　　真是奇了，沐先生分明是如此寡淡的性子。

　　　　难道这便是缘分？

　　　　“我去试试。”

　　　　凤举端起一盘点心靠近桑桐，从方才开始便听到少年腹中一直在咕咕地叫。

　　　　“小心勿与他直接接触。”沐景弘在身后提醒了一句。

　　　　柳衿谨慎地跟在凤举身后，凤举回头拦下他。

　　　　“柳衿，你这般凛凛气势，会让他更加不安。”

　　　　凤举一点点靠近，在三步之外蹲下，将摆着糕点的盘子放在少年面前。

　　　　“吃吧！别怕，我们与你姐姐是很要好的朋友。”

　　　　然而，桑桐仍是漠然，他似乎并不明白“朋友”是什么。

　　　　自幼被人带走，不当人看待，对于人情世故他大概是一无所知，除了毒和痛苦，他唯一知道的大概便是“姐姐”这个词了。

卷三：玄黄翻覆，凤鸣朝阳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获取信任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便是出身再低，这也是楚康的亲生血脉。

　　　　楚康，当朝忠睿侯，堂堂的华陵楚家家主，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桑梧是你的姐姐，对不对？”

　　　　凤举决定换一种方式交流，放轻声音，循循善诱。

　　　　桑桐目光闪烁了一下，扭头看向榻上的桑梧，吐出两个字：“姐姐！”

　　　　与人思想沟通有障碍，连言语能力都匮乏，这“姐姐”二字怕是他说得最流利的一句话了。

　　　　“对，姐姐，姐姐对桑桐好，不会让桑桐害怕，难受，对不对？”

　　　　“姐姐……”桑桐冷峻的面容出现一丝柔和。

　　　　姐姐是唯一对他好的人，一直以来，他见过的人都对他不好，他见的最多的那个人总是让他很痛苦，那个人还告诉他，不能让姐姐知道他很难受，否则就不让他再见到姐姐。

　　　　“想……”桑桐缩了缩身子，抱住双膝：“想见姐姐，不能说，不说，桑桐……很好，开心。”

　　　　原来如此！

　　　　难怪桑梧为人出生入死，却不知自己的弟弟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姐姐对桑桐好，可是如果姐姐知道桑桐肚子饿，不吃东西，姐姐就会不开心。”

　　　　如凤举所想，桑桐闻言果然将注意力放在了糕点之上。

　　　　就像桑梧为了保护弟弟，情愿充当杀人工具，过着暗无天日的人生，桑桐为了姐姐也是一样。

　　　　只是凤举发现，桑桐看着糕点的眼神，似乎隐隐带着恐惧。

　　　　“吃……姐姐开心……”

　　　　桑桐慢慢地将手伸向了糕点。

　　　　凤举突然明白了什么，她自己拿起一块糕点当着桑桐的面吃了起来，桑桐便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将手中的糕点吃完，桑桐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在等什么？”柳衿忍不住好奇。

　　　　沐先生说道：“等毒发。”

　　　　凤举握了握手。

　　　　是的，桑桐在等着她毒发，等着她展现出痛苦的反应。

　　　　因为有人一直都是这么做的，用姐姐不开心威胁他，哄骗他吃下东西，而他每次吃完那些东西之后，无疑都会承受各种毒发的痛苦。

　　　　“没事的，没事的。桑桐，你看，吃了不会疼，我们一起吃。”

　　　　桑桐眼睁睁看着她又拿了一块吃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动手。

　　　　凤举即便不是桑梧，看到桑桐如此模样，也恨不得将西楚府那一家人千刀万剐。

　　　　一块吃完，又一块，桑桐不动，她便一直吃。

　　　　“大小姐……”柳衿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明白，对于桑桐如此情况，与他说再多也是没用的，大小姐是想用行动让桑桐相信。

　　　　“无妨，不过是吃东西而已，正巧我也饿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经历过暗无天日的痛苦之后，再去相信一个陌生的人有多难。

　　　　终于……

　　　　“不疼？”桑桐生硬地开口，与他姐姐极其相似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凤举。

　　　　凤举温柔地微笑，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对，我吃了很多，过了这么久，还是不疼，所以桑桐也可以吃，不怕。”

卷三：玄黄翻覆，凤鸣朝阳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收放自如

　　　　“不怕……”

　　　　桑桐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犹豫地将手伸向盘子。

　　　　盘子里已经只剩下两块糕点，凤举拿起一块掰开，将一半递给他。

　　　　“我们一起吃，可好？”

　　　　桑桐看看伸到自己面前的半块，再看看凤举手里另外半块。

　　　　他刚要伸出手，沐景弘道：“别碰到他。”

　　　　凤举想了想，轻声问道：“桑桐见姐姐时，姐姐会拉桑桐的手吗？”

　　　　“拉手……”桑桐看着自己的手，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丝十分浅淡的笑容：“拉手，姐姐的手，暖。”

　　　　桑梧并不知道桑桐身上带毒，但是他们拉手却没事，这是为什么呢？

　　　　沐景弘也想到了这一点，说道：“若非是桑梧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了解药，便是这少年自己已经能对毒性收发自如……”

　　　　沐景弘突然略带惊讶看向桑桐，感慨道：“以他这般奇佳的根骨倒确实并非不可能。”

　　　　凤举心中燃起一丝希望。

　　　　若是终生带毒，不能与任何人有丝毫接触，实在太痛苦了。

　　　　但现在……

　　　　“桑桐，姐姐拉桑桐的手，为何会没事呢？”

　　　　见桑桐不语，凤举试着伸手靠近他，却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桑桐将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桑桐，你是怕我碰到你的手，我会疼吗？”

　　　　桑桐看了看凤举手上的糕点，又看了看她，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凤举勾了勾嘴角，桑桐和他姐姐一样，虽然满身带刺地防备着别人，心底深处却是善良的，与西楚府那一家子毒蛇猛兽完全不同。

　　　　她想了想，让柳衿和沐先生都走开，将这一方空间留给自己和桑桐。

　　　　然后，她直接坐在了地上，不再顾虑地将半块糕点递向桑桐。

　　　　桑桐已经逐渐放松了许多，犹豫着伸手去拿。

　　　　凤举和屋中的其他几人都注意到了，桑桐的手原本是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但是在靠近凤举的过程中，青色渐渐退去，变得与寻常人的肤色无异。

　　　　果然，他对自身的毒性已经可以收放自如。

　　　　凤举笑了，十分的庆幸。

　　　　桑桐还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与人接触，感受他口中所说的温暖。

　　　　真好，不是吗？

　　　　她与桑桐一起分食了最后两块糕点，又命常心再送一些来。

　　　　凤举试探着轻声问道：“桑桐，你知道如何才能让姐姐不难受吗？”

　　　　桑桐小心翼翼地看向桑梧，眼中有自责闪过，他握紧了自己的双手。

　　　　“不知、不知道……姐姐，不想……”

　　　　“你是说，你不知道自己遇见的人是姐姐，所以才会不小心弄伤了她，你是不想伤害姐姐的，是吗？”

　　　　桑桐抬头看向她，仿佛是看到了知己一般，重重点头。

　　　　凤举微笑：“没关系的，姐姐对桑桐那么好，她知道桑桐不是故意的，不会怪你。”

　　　　她试着伸手去触碰对方的手，发现桑桐缩了一下便没有抗拒，才慢慢将他的手握住。

　　　　暖的。

　　　　桑桐怔怔地看着凤举的手。

　　　　凤举说道：“姐姐是不会怪桑桐的。可是桑桐如果不帮姐姐，她就会一直很难受，桑桐知道怎么才能帮姐姐吗？”

卷三：玄黄翻覆，凤鸣朝阳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楚家失策

　　　　等了半刻，桑桐只是低着头，终究没有任何回应。

　　　　“看来是不行了。”柳衿道。

　　　　“不。”沐景弘淡然道：“他已经在想办法了。”

　　　　凤修也坐不住了，大步过来，被沐景弘拦住。

　　　　“不可惊动他。”

　　　　桑桐被凤举握住一只手后，不知在何时已经反握住了凤举的手，握得很紧。

　　　　沐先生所言没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桑桐的手一阵寒，一阵滚烫，桑桐此刻应该是十分痛苦的。

　　　　“他应该是在调动体内的毒素，进行试验，他清楚桑梧所中之毒，所以应该不会太久。”

　　　　凤修怕惊动了桑桐，说话时声音很低：“此次楚家人真是失策了，不过，若非阿举一直将桑梧隐藏得很好，楚家也不会将桑桐派来。楚家人若是知晓真相，不知会作何反应。”

　　　　沐景弘道：“若非有桑梧姑娘这个不为人知的变数，楚家这一招用得确实狠毒。”

　　　　他们一直在苦恼，如何将桑梧的弟弟找出来，让桑梧彻底摆脱楚家的钳制，不必再有所顾虑隐藏踪迹。

　　　　如今楚家居然主动将人送上门来，这确实是意外之喜，值得高兴。

　　　　可是，看着眼前桑桐这般模样，凤举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凤举腿都麻了，桑桐突然起身，将她也拉了起来。

　　　　凤举忍着双腿万针刺骨般的难受，任由桑桐将自己拉到榻前。

　　　　桑桐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便要往桑梧嘴里塞。

　　　　“哎，等一下。”

　　　　凤举拦住他。

　　　　“能不能先把这血给我，让我看看？”

　　　　桑桐只稍微犹豫了片刻，便将渗着血珠的手指伸向凤举。

　　　　沐景弘会意，将一个棉花球递给凤举。

　　　　凤举沾了一点血给了沐景弘。

　　　　她握着桑桐的手，柔声说道：“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怕你会伤害姐姐，我们和桑桐一样都是关心姐姐的，所以想用桑桐的血让姐姐更快地好起来，你明白吗？”

　　　　桑桐握紧了她的手，除了姐姐，这是他感受到的第二份温暖。

　　　　面前这个人不会让他痛，和姐姐一样对他。

　　　　所以，他点了点头。

　　　　凤举指着屋中其他人道：“这里这些人也和我一样，不会伤害你和姐姐的，所以桑桐也不要伤害他们，好不好？”

　　　　也许他不会做太多的思考，也不知道分辨太多的东西，但他是个相当简单的人，要摸清他的心里对凤举而言更是简单。

　　　　凤举能感觉到桑桐的情绪已经很平静了。

　　　　她让桑桐坐在了床榻边，与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待在一起，这样会让他更加安心平静。

　　　　桑桐不愿意放开她的手，她便将桑桐的手与桑梧的放在一起。

　　　　他只是想要一份温暖。

　　　　从屋中出来，凤举深深地吸了口气，手死死压在胸口。

　　　　她觉得胸口仿佛压着一座山，让她喘不过气来。

　　　　凤修发现她情绪不太对，也跟了出来。

　　　　“阿举，你可还好？”

　　　　凤举望着有些暗下来的天色，琥珀色的眸中仿佛也被天色浸染。

　　　　“七哥，你说桑梧对她那个所谓的父亲可还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卷三：玄黄翻覆，凤鸣朝阳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门当户对

　　　　凤修没有立刻回答。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是啊，那样的父亲，那还能被叫做“父亲”吗？简直是辱没了这个词。

　　　　他叹息着，说道：“世间最难分明的便是情感，在我们看来固然是丝毫不值得留恋，但我们终究是旁观者，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凤举的笑容很是冷淡：“是啊，只能问桑梧自己。不过……”

　　　　她握了握手，手心还残留着桑桐方才试毒沁出的冷汗。

　　　　“在回华陵之前，我要送西楚府一份厚礼。”

　　　　她很想看看，楚康其人究竟是否真的毫无亲情可言。

　　　　……

　　　　沐景弘试验之后，确定桑桐提供的血液可以解除桑梧体内的毒性。

　　　　服药之后，当天夜里桑梧便清醒了过来，受损的五感也已经恢复过来，只是还需调养两日。

　　　　所有人都离开，将房间留给了姐弟二人。

　　　　凤举和凤修站在院子里，听见了屋中桑梧压抑的哭声。

　　　　“桑梧是个内心坚韧的女子，从未见她哭过。”凤修俊眉深敛地望着房屋，很是心疼。

　　　　从前他一直认为自己会娶一个贤德的女子，帮着他操持家事，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可是自从见到桑梧之后，最初他只是觉得奇怪，这个不苟言笑的女子总是盯着他看。

　　　　到后来他与阿举常在一起，桑梧也自然与他见得多了，慢慢的总是靠近他。

　　　　本来无意，本来无心，可不知不觉就觉得这女子虽比男儿还要强悍，有时却也别样的可爱。

　　　　明明出了差错，很是窘迫，却要装作若无其事。

　　　　明明害羞得耳根都红了，却要冷着脸吓唬人。

　　　　明明心中藏着太多伤痛，却时时都是一副要强的模样，没来由的让他觉得心疼，怜惜。

　　　　“七哥，从前我虽然也是真心感激接纳桑梧，将她视作患难与共的好友，但她有软肋捏在楚家手中，我们与她再好，也不可能敌得过他唯一的弟弟在她心中的分量，即便是被威胁，她也随时有可能背叛我们，所以我们与她之间总归有一道罅隙。”

　　　　虽然有些无情，但这是实话，他们不能全然相信桑梧，桑梧也对他们有所保留。

　　　　凤修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尽管清楚自己已经喜欢上了桑梧，却也一直在两难之间。

　　　　“不过现在，桑梧彻底摆脱了钳制，我们与她之间的这道罅隙也就不存在了。”

　　　　凤修问道：“阿举，你这些话我都明白。但你特意与我说这些，究竟是想说什么？”

　　　　“那要看七哥是如何想的。”

　　　　“我？想什么？”

　　　　“自然是想你与桑梧之事。七哥，你也看到了，桑梧她虽是出身楚家，可那个家族完全无法成为她的依靠，她甚至连一个楚家庶女的身份都没有，她这般身份，其他任何一个世家子弟大约都不愿名正言顺、三媒六聘地迎娶她，那么，七哥你呢？对于你与她之间的关系，还有将来，你作何想法？”

　　　　七哥与桑梧对彼此皆有那个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点根本无需多问。

　　　　凤举是个很实际的人，在她看来，若是注定没有将来，那最初瞬间的绚烂也没有必要，那只会增加将来的痛苦。

　　　　因为父亲这个家主的缘故，凤家不像其他家族，强行要求族中子弟的婚姻必须门当户对。

　　　　但门当户对这种观念深入人心，她不知道七哥是否也在意。

　　　　她不想看到桑梧受到伤害，哪怕对方是自己的七哥。

卷三：玄黄翻覆，凤鸣朝阳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真心相待

　　　　凤修沉默良久。

　　　　阿举之意他明白，的确，出身门第之见对他们这些人而言是根深蒂固的，与人品无关，只是这对他们而言是理所当然的，而那些违背常理与寒门通婚之人则会受人耻笑。

　　　　并非所有人都有凤瑾当年那般的勇气。

　　　　凤举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其实给桑梧安排一个身份并不难，关键的是凤修对桑梧的心。

　　　　若他待桑梧确是一片真心，就像父亲对母亲那般，又岂会在意许多？

　　　　许久之后，凤修叹了口气。

　　　　“阿举，你所提的这个问题点醒了我。没错，从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与桑梧这样的女子有何交集。”

　　　　随即，他望向凤举的眼神已经变得清明。

　　　　“但我方才已经想清楚了，我想呵护桑梧，让她远离过去所受的苦楚，我想让她此生都快乐无忧，与什么门第毫不相干，我心中所慕只是她这个人。所以，若她愿意，凤修会明媒正娶，一辈子都真心待她。”

　　　　“七哥，能听到你这番言语，我很高兴，但是你必须要明白，桑梧与寻常女子不同，她内心刚烈，亦不会那些内宅妇人的争宠心计，你若是不能保证此生只陪伴她一人，绝不纳妾，更不会豢养外室，我劝你还是莫要给予她希望。”

　　　　这一点，桑梧与她是一样的，认准了便是一心一意，与人共侍一夫，委曲求全，那不是她们的个性。

　　　　凤修忽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我知道，我知道她个性如何，我既保证会一辈子待她好，便不会让她承受那些委屈。”

　　　　桑梧这女子，若是真将她与别的女子放在一个后院，她要么便是将那些女子都吓跑，要么便是干脆打包走人，或者受人算计也不会为自己辩解，那对她岂非太委屈了？

　　　　凤举笑了。

　　　　这个七哥，她没有看错。

　　　　“七哥，不管我与桑梧是如何相识，过去有何立场，但现在我将她视为好友，看做家人，我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