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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记-晏庄-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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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眸子沉沉,面色蒙上一层冷霜。他伸手要去捏合欢的手,被她避开了,十足有些尴尬,只好自个儿又收回来。沉默片刻,他才问:“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合欢抬头看了他一眼,“都是些寻常闲话,没什么。”
靖王瞧着她一脸不想听自己说话的样子,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会儿跟她说,想来只能让她更反感,认为他惺惺作态演假戏吧。可他又哪里是会演戏的人呢,是什么就是什么了。
从前,他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心里只装得下那么一个人。她笑容明艳,目光璀璨,却永远不属于他。她与他接近,也多是为了他的皇兄。说起来他并不了解那个女子,听她说的最多的话是他皇兄。后来那个人成了他的执念,心头一道影子。直到小丫头的出现,慢慢淡化了他心里的那道影子。
话留在心里,找不到合适的契机,也找不到合适的姿态和语气诉说。晚间躺在床上,合欢与他之间隔开一道空缝,又回到了成婚初时的状态。哪怕靖王把手搭到她腰上,她也总能悄悄拎开,再往里头挪一挪。
靖王侧身,盯着她的背影,“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合欢闭眼抿唇,愣是不出声。靖王微出了口气,伸出胳膊把她揽怀里,在她耳边沉声道:“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合欢怔了一下,到底是不敢动了。睡过半夜,却还是悄悄从他怀里出来,贴着床架而睡。
☆、第52章 半绒披风
清早靖王醒来的时候,床侧已空了出来,不见合欢。他自顾起身梳洗,出了上房便见得柱子压掉了半侧金粉的倩影。合欢正在院里盯着丫鬟们浇水剪花枝儿,手里携一小小银色花锄,拾掇得不过都是些秋日里常见的菊花兰花之类。他站在廊庑下看了一阵,才下阶矶走过去。
到了合欢近前,各人停手请安,合欢亦是侧侧避开身子,搁下花锄请了安道:“王爷起了,该用早膳了。”
六六从厨房拿了早膳,留了墨七在房里布菜服侍二位主子用膳。墨七自然瞧得出来自家姑娘和姑爷之间不若往日和睦,清早闲问了几句,合欢并不说,这会儿也就当着瞧不见了。
靖王话并不多,往合欢身前的小花碟里夹了些胭脂鹅脯和鸡髓笋。墨七从旁暗暗瞧了,抿笑直立。虽说靖王平日里吃饭就喜欢给合欢夹菜,但今儿那脸色里竟有些微的小心讨好之意,也是怪难得见到的。到底不知犯了什么错,倒叫她想起了人家的小媳妇。
合欢侧目瞧见墨七在旁吃笑,面上有些别扭,将她撵了出去,“不必站着服侍了,回头叫你进来收拾便是。”
墨七应声喏,退出上房去,还反手稍稍带了半侧房门。自己回去耳房,与小五、六六几个坐下吃饭,不提那上房里的事儿。
等上房里没了人,合欢才微微清了下嗓子,捏着手中银筷,小声道:“王爷不必给臣妾夹菜,受用不起,原该臣妾伺候王爷才是。”
靖王又给她盛了一碗红豆薏米粥,搁下青碗在她面前,“王妃若是真想伺候,也不会拿脸杵着床架子睡一夜。”
合欢:“……”
正如靖王所说,接下来的几日他都没有往宫里去,而是一直留在玉鸣轩。他早吩咐了余管家,不管前头谁来找,一概推了去。合欢原本那心里头想着,少见他一时舒心一时的心思也叫他破了,成了日日都得瞧着他过,实在连发作也不好意思。
“图什么呢?成日天地在眼前晃,那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了?”这一日靖王去看家中乐房修建情况,不在玉鸣轩。合欢难得喘口气儿,依在罗汉榻上,捏着一木楔子拨弄香炉里的烟灰。天气是不好的,外头乌密密压了一层云,叫人喘不顺气。
她原本对靖王就没交付了多少真心,抽离得自然也快。心里头念着他心有朱砂痣,如今又是日日宫里私会。她管不得,远远避开就是了,掺和进去恶心自己做什么?谁知,这靖王却日日不叫她安生。她还得端着样子装贤德,可是够累的。没人的时候,她多半也就不装了,没少生分他。
墨七在一旁花墩上做针线,低着头说:“王爷一直给王妃您陪着小心,咱们做下人的都瞧在眼里,你竟真瞧不见?”
“他给我陪小心做什么?”合欢搁下手里的木楔子,“我算什么?需着他这么费心思?可见你们是没见过什么叫好儿,人家给点好颜色,就是陪小心了?”
墨七抬起头看她,“你叫他那样儿身份的人,还怎么伏小做低呢?”
合欢从罗汉榻上起来,“我敢要他伏小做低么?望他远着我就是了。咱各过各的,互不相干,如何不好?”
墨七搁下手里的阵线,过来扶合欢下脚榻,“有些话王妃别不爱听,王妃这会儿是越活越回去了,比在国公府那会儿的小性子还多。这夫妻之间,哪有互不相干的话?像王爷这样儿身份的,哪里需要瞧着王妃脸色办事,偏他惯着你,才纵得你这样。”
“你瞧见他惯我什么了?”合欢看她一眼,一块儿往房外去,打算到后头园子里逛逛去。
墨七手里拿了一把油纸青伞,一路跟着合欢,“玉鸣轩那满院子的合欢树谁给王妃挪来的?现今建那乐房,为的又是谁呢?顿顿饭给王妃夹菜盛汤的,又是谁?不管王妃明着暗着说了多少生分的话,王爷岂有恼过你一句?搁别处,王妃这平日里的脾性,早叫人拿捏不知多少回了。便是王爷曾有天大的错处,也该赎清罪责了。”
合欢脚下步子生慢,特特听到了墨七话里的那个“曾”字。再顺着墨七的话来想,这靖王确实对她纵容得不是一点两点。晚间不逼迫她床笫上伺候,白日里更不对她的态度言辞有半点不满。便是偶有下他颜面的事儿,他好像也都不放心上,只问她:“消气了么?”
“王爷说笑了,臣妾怎么敢跟王爷置气。”合欢常这么回,皮笑肉不笑。
这回想想,若真如墨七所说,那是曾经的错处,到底能不能原谅呢?她在园中的紫藤秋千上坐下,抓着绳蔓,头靠在一侧,呆呆地沉思。头顶乌云压得低,瞧着不知何时就能滚下大片雨意来。冷飕飕的风吹在身上,鼓起金粉裙摆袖管。
墨七裹了裹身上的单褂,“王妃,不如早些回去。要是下了雨点来,怕是走不及要淋雨。”
合欢要了她手里的伞,“你先回去穿两件儿衣服吧,我再坐会儿,一把伞够我使的。这都乌压了一天了,也不定下得下来。”
墨七又裹了裹褂子,“那奴才回去套两件儿衣服,再多拿把伞来。王妃若是瞧着势头不对,早些回玉鸣轩去。”
“嗯。”合欢点头,自让她去了。
瞧着乌云压得低,到了傍晚间也没掉下一滴雨点来。墨七回到玉鸣轩就叫靖王截了路,自让她留在玉鸣轩,自个儿携伞并带一件弹墨半绒子披风往园子里去。远远瞧见合欢坐在秋千上,侧头凝思,目光远远落下去,没有地点。金粉的裙衫扑腾荡开弧度,衬着一张略施粉黛的脸柔美不已。
靖王走去秋千后,为她披上披风,搁手在她肩窝,慢慢按捏起来。
合欢舒服得合了一下眼,往后稍靠了一些,说:“你原不知他为什么要娶我,所以才不知道我为何生分他。但今日听你说这么多,我又想,若都是过去的事情,是不是大可不必揪着不放?他若是往后只一心对我,我也就一心对他了。”说着舒口气,“罢了,我哪里晓得他是不是一心对我呢?成日天地忙碌在各处,做的什么我岂又能件件知道?”
话语落尽,肩窝上的手指突往前移,到了脖下。然后那手指轻捏了她的下巴,叫她微回了头。合欢觉出不对时,已是看到了身后站的人不是墨七而是靖王。她愣了一下,突觉尴尬异常,忙地起了身避开了些。披风从肩上滑下,落在靖王脚面上。
靖王弯身拾起来,掸了掸上头的灰根草叶,绕过秋千仍去给合欢披上,“天凉,别受了寒气。兄长妻,怎可欺?少年往事,早已做不得真。她是我皇嫂,我只敬她重她。如今能叫我一心相对的,除了王妃,岂还能有旁人?我靖王不需要在王府里搁一个替身摆设,费那周折抢亲娶了你,给天下人看那么一出笑话,自然是因为心有千结,搁不下才做如此。”
他语气寻常,声音清晰,每个字都在合欢的耳边轻颤一下。他在解释,却更像是在陈述一件不容怀疑的事实。后半是情话,却也不见蜜蜜的浓重意味,清淡适中得恰到好处。合欢心头揪了一把,低眉看着他在自己胸前慢动的手指,把披风绳带结成活扣,然后扶到她肩上。
知道她不是铁了心要与他生分到死的,心头终究有纠结松动,靖王心里自然受用。说了这么些,句句发自肺腑。这会儿低头看她脸上略带羞赧的神色,心头掺了蜜一般,低头就把脸凑了过去。唇瓣擦碰,气息交织,合欢瞬时把头侧了一些,让他碰在了唇角上。
唇瓣离开,靖王便听得她小声说:“你说什么我就信了么?我和王爷拢共没见过几面,何来放不下需得抢亲一说?”
靖王抬手勾她下巴起来,面色认真,“靖王萧霁,去头换个顺序,是什么?”
合欢犟着不看他,在心里想了一下,嘴里道:“齐……肃……”说完自己先浮了一脸惊气,蓦地看住靖王,“你是齐肃?!”说罢往后退了一步,脱开他手掌控制,摇头,“你不可能是齐肃。”
“我以为即便没见过面,你能记得我的声音,看来王妃记性真的很差。”靖王出声,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摸索出一个明黄的东西来。他往合欢面前递过去,“那根丢在忠王府凸碧亭的玉簪王妃不记得是不是自己的,这一件,不知王妃还记不记得?”
这是她花了许多心思绣了许多时日的荷包,她自然记得。那花样子在大周族民眼里勘称诡异丑陋,却是只有她能明白且识得。她一把夺下荷包,有些无所适从。荷包被她挂在羽商阁乐房的玻璃屏风上了,怎么会到他手里?
合欢把荷包捏在手心里,看向靖王,声音虚空,“你哪里来的?”
“从你三叔那处得的。”靖王回答得干脆,“你说我要送我个荷包谢我,应就是这个吧。”
合欢眯了眯眸子,终究一时缓不过神来,捏着荷包就跑了。披风扫打在脚跟上,飒飒地响。她一时还想不明白,也还不能接受。曾经叫她少女情动,原来那个人是靖王。
☆、第53章 青面锻匹
乌云一直低压到夜色森森,也未真下起雨来。光线昏散,半空是浓黑不见五指的深浓雾气。墨七几个服侍了合欢和靖王梳洗罢,自出门带合上,回自己的房间里梳洗一番。只待歇下,忽听得外头一声惊雷,炸得六六端着脸盆的手也抖了几下,险些撂了盆子去。
合欢裹在青面锻匹被子里,被雷声吓得一个激灵,把头蒙入被子中。惊雷炸响之后,便有成串闷雷从屋顶上滚过去,才歇落下来。她把脸露出被子,扫了扫惊气,便听得外头骤然砸落雨点在屋瓦阶矶上。
靖王吹熄了房中烛盏,踩上脚榻坐到床上,“怕打雷?”
合欢侧目看看他,昏暗的夜色中瞧不见他的面容神色。这样的环境下,那铮铮的声线,倒真让她记起了当初与齐肃在一起时的种种。他褪了鞋靴,上床来,拉扯了被子躺进去,继续说:“夏日里也未见这样的雷雨,倒挪到了这时节。”
合欢不出声搭话,照旧往床里侧让了让身子,与他避开些。靖王这回却不依她如此,伸手揽了过来,硬是扣肩箍腰往怀里抱了,低眉看她,“还要生分我到什么时候,嗯?”
合欢仍是不理他,忽而又是一声惊雷,吓得她一声低咛往他胸前埋了脑袋,并着双手也抓了上去。
靖王满意,抚抚她的背,状似安抚孩童,“既不生分了,就歇下吧。”
合欢趴在他怀里,到底是一个字儿也未吐。心里想着,便是悄然放下了叶太后那方的心结,单把她耍得团团转这一宗,就不该轻易饶过了他。叫她白相思一场,叫她白惦记一场,兜兜转转的那人居然与她一直抗拒的人是同一个,最终还成了夫妻。
雷雨来得慢去得却急,雷声在过了子时后就慢慢稀落闷沉了下来。到了次日一早,东方已是亮白灿红一片,升出一轮血日,就晴了。
合欢仍是缄口不语,起坐吃喝,闷葫芦一般。往前若还是顾着礼数端庄的,这会儿小性子耍得就忒明显了些。却也不再是生分的那般耍法,倒成了撒娇似地等着对家放下身段哄来。
靖王不大懂女儿家的心思,但到底瞧得出自家王妃不一样。早膳后携了她去看正在修建的乐房,她也不推辞,只仍是不说话,骄傲得不得了的小女儿情态。他压唇暗笑,也乐得自说自话,与她讲了许多这乐房构建的精巧。他督了这几日,工程赶得也快,顶多也就是年下,就能完工了。
下人从旁瞧了暗下谈笑,说靖王这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儿,分明是请了个祖宗。这话却又没人敢当着面儿跟王爷说,只不过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
合欢总归是没见过之前靖王府三金阁是什么模样,只听得下人间偶尔言辞,说那院子里栽了许多鸢尾。此时乐房那处早也见不出三金阁原有的分毫样貌,她倒是想往心里去,也不知从哪一处吃味起来了,索性也就是瞎耍耍性子,再没有其他的。
到了晚间,她先上了床,拿一本书搁手里捧着看。瞧着是认真不已的模样,但自己也不知入眼的都是些什么。靖王踩上脚榻坐在床沿儿上,侧着身子看她,“瞧着王妃气是消大半了,还剩那些,不知要本王再做些什么,好叫王妃能搭个话腔给个正眼。”
合欢暗暗清了下嗓子,目光在书页上打转,无有言语,伸了腿出去就往靖王腿上搁,“我看会儿书,劳烦王爷帮我捏捏腿儿。陪王爷逛了一天,甚是乏累。”总之屋里没外人,她仗着胆放肆一回,倒可瞧瞧他的反应。
靖王却是无二话,伸手便上去揉捏了起来。原他是力道大的,这会儿不过只使了一些些力气,怕捏疼了她。合欢满意,嘴角便含了些笑。哪知捏了一阵,他忽从下捋起丝织裤管来,露出一截粉白的小腿。腿上撩过一阵凉意,合欢忙要缩回去,却被他一把握了脚。脚也是白白嫩嫩的,盈盈不及他手掌大。
痒麻的触感从下传上来,合欢微红了脸,蹬腿踢了一下,“放开,不捏了。”
靖王只做没听见一般,抬起她的小脚来,竟在脚面上吻了一下。合欢惊得蜷起脚趾,脸上烫得很,脱手就把手里的书扔向了他。哪知他身手极快,接了书往床下一扔,整个人就覆着她压了下来。
“给我生个孩子吧。”他喑喑哑哑地说,攫住她的唇,手指间的糙意在她耳后撩起阵阵麻意……
半夜贪欢,次日那身子架便散了大半。偏靖王好容易解了禁,接下来几晚也都没放过她,不过是手下少使了些力,够她受用的就成。
这般在家又呆了几日,过得是粘得发腻的日子,旁人瞧了都要自戳眼珠子。这一日两人在院中下棋,合欢赖着要悔一步。正闹着,听得墨七来说:“余管家来找王爷,说是实在推不开,需得王爷出去看看。”
合欢捏着棋子半空悬着,看向靖王,“你去吧,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王爷不可。”他离了朝中这么些日子,只是为了解她心结。她若单为一己私欲,坏了国之安定平稳,那也是罪人一枚了。
“我快去快回。”靖王搁下棋子,起身出去。
合欢盈盈送他到院门上,自回来坐下收拾残局棋子。这一去,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盘棋便也怕是等不得他回来下完了。朝中离了他这么多日,全由新帝和叶太后把控,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在家中等了半日,晚膳亦是自个儿用的。她是知道的,朝中事务繁忙,总是不能说脱身就脱身的,所以并没有小性子。因用了晚膳,自抱了箜篌在廊下拨曲,等着靖王从外回来。自从心里舒坦了之后,接受了靖王就是齐肃之后,她忽又丝竹有了喜爱,也是难得。
靖王回来得很晚,披星戴月,进到玉鸣轩的时候合欢已经睡着了。他轻手轻脚梳洗一番,到她旁侧躺下,并不扰了她。倒是合欢自己睡得浅,醒了便往他怀里拱了拱,嗡声问:“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靖王在她耳侧轻抚发丝,“都是些小事,料理一番也就罢了。只是西北边境稍有动荡,形势不大好。”
合欢警觉地抬起头来,“需要王爷亲自出征?”
“暂时不需。”靖王安抚她,“已经派遣了将领军队支援,想来应能平了风波。”
合欢慢慢把脸又拱回他怀里,心里默思。说她没有私心是假的,谁希望自己的夫君常年征战在外?她一人独守空闺,那是怎么样无趣孤单的日子?但她又不能全是私心,若没有国,又岂能有家?国不安,又怎么能有寻常人的富足太平日子?
她吸了口气,手压在靖王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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