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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记-晏庄-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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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欢听着这话有些怪,稍抬了下眼睑,复又低了下去,“太后说得是,臣妾不敢有微词。”
  叶太后伸手来拉她,把她拉到炕上,“说了不必拘着,就拿当在王府一样,这里也没有外人。瞧你这小心的模样,我看着也心疼呢。叫靖王知道了,再怪我没招待好你。巴巴儿把你从王府叫进宫来,岂是叫你赔小心来的?”
  合欢不知道叶太后真假,惯常听说她是心计狠毒的。今番特特与她相好,不知又是为的什么。她坐在炕上,尽量舒缓神色,与她来往说话。甭管叶太后嘴上说得多亲近,她自个儿心里捏着分寸就是了。
  叶太后与她说些家常,兜兜转转地便绕到了靖王身上。她说:“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常在一处玩儿。打小的时候他就是个直性子,但却从也没对哀家黑过脸儿。他事事都先紧着我,这世上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他对我那样儿好了。后来哀家嫁给了先帝,他也一直未娶妻,娶了几房妾室都是太皇太后硬塞的,他哪里瞧得上半点呢。他心里啊,打小就填着人呢。”
  合欢不是傻子,岂有听不出叶太后话里味的,却也只能笑脸相陪。叶太后暗瞧了她一眼,把缠了绢纱的手指放到炕几上,继续说:“大周上下,他是最有本事的,却没有要皇位,还是给了先帝。如今先帝去了这么些年,他又尽心尽力辅助我们母子,实在叫哀家不知如何感激是好。好在他是娶了你了,否则我这心里啊,终将一辈子不得舒坦。”
  合欢压着情绪,双手掖在小腹上动也不动,脸上却笑笑回话:“王爷既做了摄政王,自然要尽心尽力辅助陛下。等陛下再大些,能自个儿理朝政了,也就好了。”
  “还得要些时候呢。”叶太后佯做叹气,转目看向合欢,“今儿与妹妹说话甚是投缘,妹妹必得陪哀家说尽兴了才好。否则,不放妹妹走呢。”
  合欢心里膈应,面上端着,“能与太后娘娘投缘,是臣妾的福气。”
  话说至此,她早也看出来,叶太后此番来就是明着暗着跟她说自己和靖王情深意切的,又或着说,是靖王对她叶太后情深意切。因她不娶,因她让皇位,又因她尽心尽力做摄政王。
  叶太后今时旧时的事俱说了许多,没个条理的样子,真像是遇着了投缘的人才说了颇有兴致地说了那么多。她说到小时候,说那时多是不懂事的,却好玩得紧,说靖王要为她建楼阁,种鸢尾,因为她喜欢鸢尾,“说起来都是往事了,还是小时候的日子纯简些,不像长大后。那时竟是能信口胡说的,他还说自个儿这辈子就不娶了呢。瞧瞧,还不是娶了妹妹这如花似玉的,我瞧着也为他欢喜。”
  再提起娶亲的事情,叶太后又说:“他的怪事可多呢,七八年前那会儿,太皇太后又催他娶妃。宫里摆宴,咱们都在。大伙儿都帮着太皇太后参谋他的婚事,要给他定哪一家的姑娘。我不过掺和着说了两句,他就来堵我,说既然大伙儿这么着急他的婚事,他便定了吧,竟说出了妹妹。那时候妹妹才多大,不过才七岁,你说他怪不怪?便是不想娶亲的,哪有拿这么小孩子来赌气的?后来他还真叫先帝下了婚旨,简直胡闹。不过也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娶的妹妹。”
  合欢的食指丝丝拉拉在手背上划过去,直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数道白痕。心仿佛浸在冰水坛子里,一点点冷下去,脸上的笑意却配合着叶太后的神色越发兴致勃勃而灿烂,道一句:“那王爷还真是怪呢,外头人都说他与寻常人不同,原来真是不同。”
  叶太后笑出声,忽动了动身子,“好了,说了这么些话,哀家也乏了,要歇会子。这有了年纪的,就是不比妹妹这样有精神。妹妹不常进宫,哀家叫人带妹妹在宫里各处走走,再回去不迟。”
  合欢并不推辞,辞了叶太后后随着太监宫女到宫里简单逛了逛,才出宫回靖王府。这一路上摒着气想了许多,桩桩件件都往她心头上敲锤子。马车晃得她想吐,心里堵得发慌,扯着帕子勾断了两根玉葱般的指甲。

☆、第51章 夜色沉沉

  回到玉鸣轩,合欢命墨七和小五收拾些随身物件儿,与余管家交代了几句便备车回了娘家。虽则她从没想过靖王能与她一生一世一颗心一双人,但突突得知她一直以来不过就是他眼中的一件工具,也成了叶太后眼里的笑话,怎么能忍?这几个月间培出来的温甜心境,算是一下子碎了个彻底。
  怪道他一直不急娶亲,又会在七岁的时候要娶她,原来不过是为了在王府里添个摆设,堵当时太后的嘴,更多是为了和那时还是叶贵妃的叶太后赌一口气。说过要为叶太后建屋舍,所以在王府里设了三金阁,院里栽的全是鸢尾,且他回王府从来都是歇在三金阁。叶太后学名叶鑫,极爱鸢尾,还有哪里对不上的?
  既如此,他便一生不娶,单为叶太后付出就是了。又何苦,抢了她的亲,破了她和卫珩的婚事,到头来叫她成为一个替身笑话!
  想得心里憋闷,马车轮子的咕噜声在耳边吵得更是心烦。合欢伸手打了一下车围子,长长吐了口气。车外空气沉闷,忽地滚过乌云下起雨来,撩进车内一阵凉意。她心里静了些,抽回手,想着好歹自己还没习惯王府上的假象温暖把心交出去,也算是悬崖勒马了。
  回到国公府,自先到陆夫人上房。陆青瑶亦来给她行礼,问她:“怎么一个人回来,王爷呢?”
  “他是身份不寻常的,哪有多少闲的时候?”合欢敷衍过去,不叫陆夫人和陆青瑶担心。她在靖王府实没受什么说得出来的委屈,在叶太后那里听来的话,怎好跟她们说?便是真受了委屈,也不好事事与娘家人说,徒让陆夫人烦恼罢了。因只说:“王府冷清,无人作陪,我回来陪母亲和姐姐多住几日。”
  陆夫人和陆青瑶也不生疑,自然随她的意。
  陆青瑶仍住在羽商阁,陆夫人也把合欢先头住的那间上房把了她。如今乐房里的东西都给合欢做了嫁妆,这羽商阁除了清净和大些,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合欢晚间就与陆青瑶同床而眠,不要丫鬟在屋内上夜服侍,合着被子悄声说些体己话。
  陆青瑶如今是遂了愿,到底与忠王府卫珩定下了亲事。说起来合欢也从中使了些力,成全了她。一来靖王那边儿对忠王府但凡有些态度,别的贵胄世家都记着靖王抢亲那一宗,不敢与忠王府结亲。二来,陆夫人这边儿再做做功夫,久而久之也就成了。
  虽心有欢喜,却也不无担心,陆青瑶还是打心底里怕忠王妃的,问合欢如何是好。合欢暂把自己那头不快搁着,与陆青瑶说这些婚后婆媳相处之道。无非是,该到的礼数都得到,不叫她做婆婆的说出不是来。再者,也不能装成了软柿子,凡事都受婆婆拿捏。罢了小声言语:“我捏着忠王妃一个把柄,现今告诉你,你搁在心里知道,瞧着不对也可用一用。”
  陆青瑶早就听合欢说过她手里捏着忠王妃的把柄,但具体是什么她一直没说。如今既肯说与她,她当然是要听的了,因抓了合欢的手,听她小声一通言语。听罢了,遮唇怔怔,“竟有这事儿?”
  合欢清了下嗓子,“是我撞见的,再没有假。我只说与了你一个人,你不能再跟旁人说去。原就是丑事,怎好张扬?你心里有数,暗地里观察着。她若实在对你不好的,你便治她。这么些年没出岔子,估摸着二舅舅和她的关系也没断掉。只要抓了实据,那就是个死。”
  陆青瑶点头会意,心里默默记下这些话来。说罢了她的事,心里总算踏实下来,她才问合欢,“你在王府到底怎么样?靖王担着摄政王,应是很忙吧?”
  合欢从陆青瑶手心里抽回手,大不愿意提这事儿。要不是今儿见了叶太后,听了那一通话,她定说王府的日子极好,靖王是个性子直面相冷的,但体贴。然于此时,靖王在她心里算是半点优点也无了,早在心里打成了一无是处。他是忙,却不知成日天在宫里忙的是国事,还是情|爱私事。叶太后今番一席话,难道不是在对她示威?说来也好笑,权力地位极顶之时,许多荒唐事做得也就坦然毫无顾忌了。
  合欢敷衍了陆青瑶几句,转目看着帐顶。夜色沉沉,想想还是未嫁的日子好。这会儿有了难处不知对谁说,也不知哪里才算是自己的家。
  屋外夜色笼罩,大雨后的空气氤氲着泥土的腥香味。皇城静坐在夜色中,灯盏缀出一片璀璨朦胧之意。靖王与新帝在御书房批折子,料理下头奏上来的大小事务。新帝说起来已有十岁,却真不是个做君王的好人选,毫无主见,且人懒成性,朝上的事多还是靖王在打理。
  御书房的门被叩响两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阴阴的太监传说:“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新帝解了盹,忙翻坐在案后,便见叶太后领着两个宫女进了门。原是送夜宵来的,盘中糕点散发着刚出炉的甜鲜味道。
  新帝随着糕点去到炕上,少不得一通抱怨。叶太后也在炕上坐下,声音温慈道:“有你皇叔陪着,担了你多少事,怎么还嫌累?”
  新帝一边吃糕点一边道:“母后瞧那一案的折子,连张三家堵了阴沟也要奏上一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但凡呈上来的,都算不得大事,他们自个儿做个主就结了,非得叫朕再看,都是傻子么?”
  “与皇上相比,他们自然比不及。”叶太后说着看向仍在案后的靖王,见得他起身过来,知道他要辞过回府,自己便也起了身,“吃些糕点再走。”
  靖王行了礼,“不必,今日的事已处理七八,明儿朝上再议。这会儿臣弟该回去了,太后娘娘也早些休息。”
  叶太后笑,“急什么?怕府上有人等着?哀家听说靖王妃回国公府去了,不在王府上。皇叔不如多留一阵子,教教皇上,也好早日叫他能独当一面呢。”
  新帝听了这话脊背发凉,找了个借口便跑了,留下叶太后和靖王两人在御书房相对。靖王再辞,移身去屏风前拿披风。叶太后跟将过去,伸手接了他手里的披风就要服侍他更衣。
  靖王并不松手,自扯了披风自个儿披上,“太后娘娘回去吧,天儿不早了。”
  叶太后瞧了瞧自己空落的手心,又抬头看靖王。靖王没有半点要留的意思,一如之前的每一次。他转了身要走,却被她一手抓了胳膊,拽住了。
  叶太后哀哀地问:“你怎么变了?”
  靖王微微侧目,拨下她的手,“太后娘娘自重。”
  叶太后哪里肯罢休,从后面一把抱上靖王。自先帝去后,她独自居后宫,一直寥寥无趣。从小到大,靖王对她的情谊一直未变过,遂才对她百般付出,她心里头比谁都清楚。她一直以为,这个没得到她的男人,这辈子终将是捏死在她手心儿里的。生为她,死亦只能为她。哪知没了先帝之后,她寂寞难熬,暗示过他几回,他都如一根楞木头一般,毫无反应。最终逼得她道明心意,罗衣半褪,他却仍是君子状,实在扫兴。
  叶太后以为,靖王拿她做圣洁之人供在心里,怕她一时炽热吓着了他,遂又端了一段时间。然靖王对她却是越发不热情,从没有摄政王公事以外的一点温情蜜意。直到出了国孝,他当街抢了信国公府七姑娘陆合欢的亲,她才有些醒悟。心里却又安慰自己,这世上没人能比得过她在靖王心里的地位,那陆合欢自然也不能。直到听说靖王拆了靖王府三金阁并与陆合欢圆了房,她心里的妒意才真正翻腾起来。
  她胳膊紧抱着靖王的腰身,一只手已经摸进他外袍衣襟之下,说的是:“留下来。”
  靖王抬手抓住她那只在他胸前游走的手,拨出衣襟,掰开她的胳膊,“臣该回去了。”走了两步又停住步子,沉声道:“往前有什么叫娘娘误会的地方,臣给娘娘道个歉。娘娘心里向来只有皇兄,想来今时今日也不会辜负我皇兄才是。而臣的心里,如今只有臣的王妃。”
  靖王出御书房,留给叶太后一个极为陌生的高大背影。原来,他早已不是那个心里只装着一个虚幻影子的靖王了。
  回到王府,听余管家说王妃回娘家小住几日,他便多问了句:“今天王妃还去哪里了?”
  余管家回说:“太后娘娘差人来请,先往宫里去了一趟。王妃回来后脸色就不大好,草草收拾了一番就走了。言语上倒没说什么,只说想家了,回去过两日便回来。”
  “知道了。”靖王应声,又叫余管家备马。
  余管家犹疑了一下,“已快到子时了,王爷要往哪里去?不若先休息,明儿一早再去不迟。”
  “等不到明儿一早,快去备马吧。”
  无法,余管家只好去备下马来。靖王上马出王府,一个侍卫随从也未带,直奔国公府而去。到了门上上夜的小厮去报,陆平生慌忙出来迎了他往院里去,不忘问:“王爷这么晚到访,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欢儿在哪?”靖王直直往里去。
  陆平生才知他是来找合欢的,忙道:“她已经在羽商阁与她姐姐歇下了,微臣差人去传,即刻就来见王爷。”说罢了要叫小厮,却被靖王拦下,“歇下了就罢了,匀一处与我歇会儿,明儿我再找她。”
  “是,王爷。”陆平生想着不能怠慢靖王,亲自带了他进内院。为了方便她们回门,国公府上也早收拾空置了一间院子出来,因就叫靖王在这处歇下脚了。安置妥当,陆平生心里又犯嘀咕,不知合欢与这阎王怎么了,白日里自己回来,大夜里又叫他追过来。
  次日一早,早早差下人去报。合欢还在梳洗,听说靖王昨晚半夜到的国公府,也是小吃一惊,往镜前坐去叫墨七梳头,“他那样儿金贵的人,来这里做什么。这又连身份也不顾了,半夜里赶过来,作演给谁看呢。”
  陆青瑶坐在炕上吃早茶,笑道:“除罢你,也没旁人敢说他这话了。这番瞧着,你倒不是想家了回来瞧瞧,应是发生了什么事罢?快与我说说,到底怎么的了,让王爷也追到府上?”
  “没什么。”合欢盯着镜中的自己,不愿多提。靖王这会儿的行为,在她眼里那只能是作演了。她并不想见他,怎奈人家地位摆在那,由不得她使更多的小性子,只好找他去。
  靖王在院中踱步,见着合欢提裙进院子,才停下身子直立。合欢大不看他,上去给他请安,问:“王爷早膳用过了么?”
  靖王道:“尚且没有,等着王妃一同相用。”
  “王爷进屋吧。”合欢敛神,与他一同入上房,并不多问一句他来做什么,只等府上丫鬟送来早膳摆下,又说:“王爷吃完赶紧进宫吧,宫里缺了王爷怕是不成。”
  她说的是宫里,不是朝上。靖王拿筷子夹了个四喜包子,“这几日都不去了,留在国公府陪王妃。”
  合欢愣了一下,抬头看他,“为何?”
  靖王道:“家不宁,何以安政?”
  合欢低下头去,只管吃包子喝粥。
  靖王说的却也不是笑话,他向来也不说笑话,果然就不往宫里去了。因他在,合欢想去陆夫人和陆青瑶那边儿串门也得惦记着时候,两人都不大留她,总催她回去伺候靖王去。合欢不满,跺脚道:“他也没说要我伺候,偏你们做什么和事佬?”
  陆夫人嘴里化一块方糖,“当你娘亲是傻子呢?与靖王赌气了不是?亏得人家惦记你,大夜里寻过来,一点王爷架子没有,你怎么还好晾着他?他朝中事务忙,你得体谅,不能得理不饶人。来带你回去,低个头,跟他回去就是了。女人家,哪有跟婆家拿这样大架子的?”
  合欢吞了口气,“罢了,我随他回去就是了。娘亲不想我,往后我也不回娘家了。”
  陆夫人又笑,“瞧你说的什么话?连我也怨怪上了?你倒是说说,突然跑回来避开靖王,到底因的什么?”
  合欢抿了抿唇,“没什么,我这就随他回王府去。”说罢不再坐着,果回去收拾要跟靖王回家。
  靖王吃茶,“不再多过两日?你想在这里,我陪你便是了,不打紧的。”
  合欢赌气,“你不来我还能安心多住几日,你来了没法住了。赶紧回去吧,再不回去该被撵了。这儿也不是我的家了,靖王府才是我的家呢!”
  靖王突然笑了一下,“这话确是没错的。”
  合欢懒得理他,自也不再顶他的话。有些话心照不宣,说出来尴尬,自然不能说。她和靖王辞过陆夫人等人,上了马车往靖王府去。一路上沉着不言语,只听得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
  靖王与她对面而坐,但瞧着她,“这几日我都不往宫里去了,在家陪你。”
  “不必。”合欢低下头来,理搭自己的裙面,“朝中事务繁忙,少不了王爷。府上也没什么大事儿,王爷不必回来。有时忙得久了,歇在宫里也未为不可。”
  靖王眸子沉沉,面色蒙上一层冷霜。他伸手要去捏合欢的手,被她避开了,十足有些尴尬,只好自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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