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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公，万万使不得。”胭脂忙惊呼，语儿一把将她按在座上，朝她挤挤眼睛。胭脂纳闷，却还是听了语儿的话，并未多说话。
　　　　“给你就留着。十一公也没什么为你做的。”慕容凌云执意如此，凌氏更不好说什么，便只有随着老爷的意思。灵芝一喜，真心替胭脂高兴。
　　　　胭脂却高兴不起来。慕容凌云对她的态度一直淡淡的，不像凌氏得知她即将嫁入柳家的殷勤。此时天色已晚，夕阳的迂回落在窗柩，在地下透出一圈圈光影。
　　　　胭脂仍旧坐在凳上，欲言又止，并未起身告辞。
　　　　“你还有什么事吗？”慕容凌云感觉奇怪，顿时将目光重新汇聚到她身上。
　　　　“十一公。”胭脂欲言又止，不知今日是否应该说。但若不说，不知又是何时。胭脂笑了笑，语气十分恳切真挚：“胭脂还有一事相求！”
　　　　慕容凌云眸光一凛，深深的瞟了胭脂一眼，心中泛起嘀咕，“何事且与我说说？”

　　☆、20。第20章　旧情

“十一公是慕容族中唯一高中过进士的才子，甚有威望。现在我府上大权已落入他姓之人的手中。加上哥哥他醉心于花天酒地，府中基业也落败的差不多了。”凌氏皱皱眉头，这可是来向他们讨债的不成。
　　　　慕容凌云深深望了一眼垂眸平静说出口的胭脂。他自喻自己聪明过人，心思过人。竟然没猜出来她是来求救于他。慕容凌云心中冷笑，她过的如何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何况许多年未曾相见，两家不曾往来。她怎会断定他慕容凌云就会帮她呢？
　　　　“你可是想着什么好的办法？”他实在是有些闹不懂眼前的女子是如何想的饿了。
　　　　“碧云轩的陈夫人。”胭脂淡淡的开口。凌氏轻哼一声，别开脸去。她还以为是有妙计，竟是她慕容家布庄子最大的商敌碧玉轩。
　　　　且南郡谁人不知那陈氏是个望恩负义的主，先前慕容青云得了重病，还未去世。她便收拾了包袱出了慕容府的大门，从此销声匿迹。直到前年才在郡中树了一座布庄子，直逼的慕容家的布庄子的生意节节败退。
　　　　慕容凌云也同样没料到胭脂所说的就是碧云轩的掌柜陈氏，一时之间微怔，方又继续问道：“可是碧云轩的当家的？”
　　　　胭脂略微一沉吟，知晓他们的顾虑。
　　　　“胭脂已为慕容家的布庄子寻回了技艺高超的师傅，准备在来年招一批绣女跟着陈姨多学学。毕竟那布庄子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劳工都非常认可她的手艺。”胭脂解释道。
　　　　她所说的话有她的道理，慕容家布庄子中确有许多老员工正是陈氏一把手教出来的。虽随后碧云轩的建立走了不少，但不可否认的是陈氏在其中的地位。
　　　　“你是说，她已经答应了？”慕容凌云从未想过陈氏再有一日会回到慕容府中去，依她的性子是不愿再踏入一寸之地的。想着当年他自己名下的一处布庄，本想请她归来做庄，却是屡次拜访都未能成功。
　　　　现在却被一小丫头占去了，心中焉能不惊奇。
　　　　凌氏心中泛起了嘀咕，不满道：“按我来说，那陈氏也不是个好东西。想当年抛下你父亲，出了你家布庄子的大门，即是与你家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这身份来的不明不白，一下子做了管事。况且这族中觊觎那位置的人甚多，若是让她坐去了，在族中如何立足？”
　　　　凌氏的话不全无道理，却是说到了点子上。两相权衡之下，胭脂也不得不承认请回陈氏是多么冒险的一个决定。
　　　　不过胭脂今日来了，必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盈盈起身，对着慕容凌云恭敬的行上一礼。抬眉之际，眸中似若含着千言万语，星光耀耀。
　　　　慕容凌云当下便是懂了胭脂的心思，略想了片刻，点头答应了。
　　　　凌氏讪讪一笑，心中荡起不快。奈何慕容老爷在此，更不好说什么，只好将一肚子憋屈的话吞回肚中。慕容凌云与胭脂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象征性的关心叮嘱了一番。临走时，淡淡的说了一句让她尽管放心。
　　　　马车刚转过西街的小巷子，消失在视线之中。凌氏便向丈夫不满的嘀咕道：“干嘛又是送钱又是送情的。老爷你可真大方。”
　　　　慕容凌云转身对其身旁的凌氏嗤笑一声道：“夫人何时关心起这些来了？”
　　　　凌氏怔了怔，有些尴尬的回道：“我这不是为自家府上着想吗？老爷府中生活也不宽裕。今日做主给胭脂添上的四件嫁妆就算了吧。我瞧着其他哥嫂都未行动。我们心急个什么劲。”凌氏以为自己说的在理，为自己的丈夫分忧解难。原是件多好的事，却收获了自己丈夫不满的神色。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吗？”凌氏纳闷道。
　　　　“你懂什么？”慕容凌云冷冷道：“我方才听了她说的话，就知道此女定会出息。与那些个只会附庸风雅的女子不同，一言一行皆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慕容凌云缓缓说完，别有深意的对上凌氏的眸子。
　　　　他这是拐着弯说兰儿的不对。她忽然记起胭脂在花厅中对慕容语儿维护的那番话。
　　　　“陈氏夫人一事，估计打听到了什么足以威胁到碧玉轩。否则陈氏岂会那么容易被她说动。那女人，心坚硬犹如磐石。”转念一想，陈氏终究还是回到了慕容家的布庄子里面。
　　　　陈氏作风向来谨慎，几乎不会有任何把柄能让别人抓住。胭脂到底是有何能力能将她说动。
　　　　凌氏一惊，眸中带着些不可思议。胭脂在时，凌氏并未觉得此女有什么不同之处。只当是快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一只麻雀。慕容老爷一说，凌氏在细细的一想，便也觉得慕容老爷说的在理。
　　　　马车辘辘的朝回程的路上赶。胭脂也已没有了来时的忐忑之情，现下心中一派平和。十一公求也求过了，该做的都做了。陈氏只要一进入布庄，整个慕容家中的基业相当于有半份之多都掌握在了她的手里。
　　　　到那时，她便是要将慕容府的家业重振旗鼓，为自己也为慕容府中的每一人夺得立足之地。灵芝今晚也甚为高兴，拉着胭脂的手直说小姐如今可是苦尽甘来。
　　　　胭脂面上笑笑，心中却想着仍在屋中躺着的碧儿。小小年纪遭受到如此凌辱，换做是其他人或许早就宁愿死了。胭脂在西郊寻见她时，碧儿抱住自己轻声说的话让她一辈子都会记住。她说，碧儿不会死，不会死，会留在小姐身边，谁都不可以分开。
　　　　苏氏做的缺德事，自有老天会惩罚她。灵芝长叹一声，后低声询问胭脂：“小姐，放心吧。有我灵芝在，定不会让夫人做出有损慕容府利益的事儿。”
　　　　胭脂定定的望着灵芝，眸中欣喜之意越发显露出来。随即她温和一笑，将手覆在灵芝手背，柔声道：“辛苦你了。”
　　　　灵芝一下子愣住了，诧异的望着胭脂。小姐从前并不会与她说上那些话，也不似如今这般聪慧端敏。她渐渐懂得为慕容家的人谋求以后的出路，懂得了人情世故。
　　　　“小姐，灵芝实在是无颜面对你。受了夫人的蛊惑，原来竟那样待你。”灵芝垂首，想起来都觉面上无光。
　　　　胭脂会心一笑，将灵芝的手紧握住，并不言语。灵芝知道胭脂的脾性，受了委屈也不会讲。即便是自己之前如此为难她主仆二人。想到这里，灵芝就越发觉得对不起胭脂。
　　　　苏氏吃过晚饭，踱步来到院中消食。抬头瞥见花椒木丛中隐隐闪过一缕翠色衣裙的身影。凝香一愣，狐疑的问道：“奴婢刚是看着小姐了吗？”
　　　　细心一瞧，那抹身影又攸忽不见。花椒房那处是过世的公公的住处，苏氏平日里很少去。府中也长久没安排丫鬟婆子去打扫。凝香想要上前看个究竟，被苏氏呵斥住：“站住，那是过世的老爷的住处。你去可不是打扰他老人家清净了。”
　　　　凝香面色一怔，随即败了脸，退回到苏氏身边来。
　　　　苏氏并不知在花椒房处见着的就是胭脂与灵芝二人。慕容景曜醉心于花天酒地，偶尔带回两个女人从未瞒过苏氏。凝香跟着一起，若是见着了岂不是明儿个就会在府中传开。她怕的正是有损当家主母的威严。
　　　　苏氏并不知胭脂下午去拜访过十一公，更不知第二日会迎来如何的变故。

　　☆、21。第21章　欲离

苏氏眼见着自家夫君带了女人回来还要闭口不谈，心中沉重不已，眸光也黯然了下去。她略微一沉吟，低声道：“凝香，我们回芳华院去。”
　　　　“可是，可是万一是小姐她们呢？”凝香不死心想要继续上前去瞧个究竟。苏氏凌厉的眼凤飞快的扫过凝香，冷哼一声回了身子。
　　　　苏氏最恨不听话的奴才，凝香一愣，垂首赶紧追上自己主子的步子。
　　　　主子发话，凝香自然是要照办。只是方才椒园中翩然而远去的衣角与小姐极像。只是不知夫人为何却又不上前去了。主子的心思，岂是容许她猜测的。
　　　　椒园中杂草丛生，园中慕容老爷子种的花草也大多落败，干瘪的垂在地上，留下一地残香。屋中光影绰绰，隐约可闻叹息之声。
　　　　本是怕走前门碰上苏氏，所以灵芝特意吩咐了将后院的门给她们留着。好巧不巧的是居然碰见出院门散步的苏氏。灵芝一头大汗，呼出一口浊气。胭脂与她对上一眼，便低低的笑开。在府中其他人看来，椒房死了老爷，夫人也是在椒房走的，是个不吉利的地方。
　　　　胭脂倒还不觉得可怕，毕竟自己出生也在这院子中。
　　　　眼见着天色不早，灵芝执意要送胭脂回了绣楼再回去。胭脂只好随着她，顺便也屏退了照顾碧儿的小丫鬟。屋中寒意阵阵，似乎入秋一般的凉意。
　　　　碧儿面色比上午看着要好上了许多，只是睡的一直都不安稳。额间淌着薄汗，神情慌张，嘴里低低的唤着胭脂的名字。胭脂就一直坐在床榻边上，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不住的安抚着她的心。
　　　　可怜的碧儿，都是因为她才会遭此劫难。她所能做的，就是不断变强，将自己珍惜之人都保护着。
　　　　次日，晨光入户，暖意袭来。霞光落尽窗户，照着趴在床沿的胭脂身上。感觉到肩膀的重力，她攸忽睁眼，正见着肩头刚好落下的衣裳。
　　　　碧儿浅浅一笑，唇紧紧抿着，神色悲戚。“可有好些？”胭脂起身将碧儿身上滑落的被子紧了紧。
　　　　碧儿温和的点点头。
　　　　昨日一天下来，心仿佛是悬在半空当中，尤其是见着碧儿在西郊荒野之中时，她仿佛是有人揪着心脏般的疼痛。眼见着碧儿醒过来，虽面色看上去也大好，胭脂的心也算落了下去。
　　　　碧儿现在心境异常复杂，昨日见着小姐伤心便是想着自己就算是苟且也要留在小姐身边。今儿个清醒过来，细想了一番，苏氏摆明了就是想要借此来败坏小姐名声。
　　　　碧儿挣扎着起身，撑着身子向着惊愕的胭脂跪下。
　　　　“你这是怎么了？”胭脂脸色一白，身子僵了僵。直觉告诉她，碧儿行的如此大礼必有蹊跷。
　　　　“你起来说话。”胭脂使劲将碧儿拖上来，却奈何碧儿像是不愿意一般。
　　　　碧儿磕头道：“小姐，碧儿感谢您待我如家人一般。只是现临近出阁，若是夫人借碧儿的残破之躯败坏小姐的名声。碧儿宁愿一死。”胭脂重重的往后退上一步，望向碧儿的眸色瞬间黯然了几分。
　　　　聪慧如小姐一般的人物，怎会没猜出苏氏的诡计。先前是因为信物一事而来，这次又是因为牵制她而来。只是即便是这样，胭脂还是执意将碧儿留在自己身边。
　　　　“碧儿，你是病糊涂了吧。我岂会因此而丢下你。你遭此变故皆是因为我，我岂会弃你不顾。”胭脂神情严肃，不允许碧儿再因此而多说一句话。
　　　　“小姐，若是夫人说出来。奴婢的过错自然是主子的过错。这关系您的名节。请小姐三思。”碧儿垂眸，神色凄楚。
　　　　“你想怎么样？”胭脂静下来，起身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碧儿，悠悠的问道。
　　　　“请小姐将我驱赶出慕容府。”碧儿向胭脂磕头，心意已定。
　　　　胭脂眼眶中含着泪水，心痛的不忍看碧儿一眼。她不知的是，府中真正对胭脂好的人就只剩下她与灵芝。灵芝已嫁做人妇，决然不可能随着她去京都。碧儿从小就跟着她，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出阁之时，自然就是她的陪嫁丫鬟。
　　　　且碧儿早南郡并无亲戚，若是出了慕容府，她该何去何从？胭脂理解她的心思，但她又不得不考虑到碧儿的感受。出了慕容府就不会有谁知道她的过去，也能过得轻松一些。
　　　　与其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不如让她安安静静的生活。胭脂嫁的是京都的柳家，高门府院，谁又知会是一场如何的腥风血雨。
　　　　“想走便走吧。”胭脂颓然的坐在椅上，深深的瞥了一眼不敢相信的碧儿。她知道，碧儿此刻一定是泪流满面不敢抬头。
　　　　胭脂何尝不明白她对自己的不舍的心情。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若是早些发现苏氏的阴谋也不至于会落到如此的田地。
　　　　“谢谢小姐。“碧儿匍匐在地，朝着她行了个大礼。胭脂心中发酸，别开眼去不再看她。“碧儿今日晚上就走。白日里若是离开还要去夫人房中请示。”说完之后，她松了口气。“让碧儿在最后好好服侍小姐吧。”
　　　　“如此也好。”胭脂点点头，将手从碧儿手中移开，将她小心点的扶起来，叹道：“是我对不起你。”胭脂与碧儿感情好，尤为胭脂对碧儿如亲姐姐一样的照顾。慕容老爷在世之时，若是出门游玩，碧儿都会随行。
　　　　“碧儿只求小姐不要忘了碧儿就好。毕竟来日方长。”碧儿垂眸，眼中晶光闪烁。俏丽的脸上布着淡淡的愁云。
　　　　“忘不了，忘不了。”胭脂摇头，温和一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酸疼难忍。
　　　　碧儿休息了一瞬，便挣扎着起床将头上裹着的纱布剪开。胭脂替她梳好平时的发髻，换了一身鹅黄的碎花底粗布褂子和蓝色的马面裙。原本伤痕累累的一身和额头的伤口俱都不见。
　　　　明眸皓齿，肤如凝脂，加上她略带孩子气的面容，活脱脱一美人胚子。胭脂惊叹道：“这还是我的碧儿吗？”
　　　　她柔顺一笑，轻巧躲开胭脂的戏谑。胭脂凑近她，笑嘻嘻的刮了下她的鼻子。望着铜镜中两个美人儿，两人相视一笑，抱成一团。
　　　　阴霾在这矮小狭窄的绣楼中烟消云散。正在此时，绣楼外木梯上传来窸窸窣窣的雨声，一场细雨绵绵而下。府中蒸腾起一丝丝烟雾，那墨绿的雾渐渐升腾至天空，让人看不清楚来访的人的面容。
　　　　灵芝推开窗户，对着座上的胭脂轻声道：“十一公来了。”胭脂眸色瞬间清明。
　　　　“十一公来了。就在大厅中，夫人正在与他说着话呢！派了我来叫上小姐前去大厅迎客。”灵芝神色喜悦，将胭脂推进房中，仔细的为她挑了件墨绿的暗花褙子，白绫的长裙。服饰虽简单，却是胭脂鲜有拿的出的服饰了。灵芝同碧儿手脚麻利的为她编了个盘云髻，别了几朵点缀的钗花。首饰盒中静静的躺着一只粉玉雕琢的一只木兰珠钗。
　　　　这是胭脂娘亲留给她的东西，粉玉兰钗甚是精贵，玉色圆润一看上去就是珍奇货。
　　　　碧儿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胭脂打扮太素了。十一公在族中的威望，碧儿也是很清楚。既然是见贵客，总要打扮的华丽一些方能显得尊重。
　　　　正欲抬手取盒中的玉兰珠钗，胭脂忽叹道：“就如此吧。”
　　　　碧儿诧异道：“小姐打扮未免太素净了些。”
　　　　胭脂抬手抚了抚落下的鬓发，微微一笑。镜中的人鹅蛋脸，肌肤格外白皙，容色上陈，眸中含着点点微光，唇红齿白。加上额间的一粒鲜艳的朱砂痣，眸光轻转间竟有几分清澈若水的气韵。
　　　　首饰的点缀只会增加其艳丽程度，她不需要。
　　　　还是灵芝机灵一些，随即笑道：“不带就不带吧。”

　　☆、22。第22章　转折

碧儿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她天生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主儿。胭脂此趟去见的是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十一公。她懂的就是必要是装扮的隆重见贵客才是。
　　　　小姐心细如发，做事绣工也是。她一粗人，自然是不敢妄加猜测。灵芝之前待在苏氏身边的已然养成了一颗七巧玲珑心，聪慧端敏，处事果断。
　　　　碧儿心中似有一处狠狠的挠过，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话化解当前的尴尬。一想到自己在今晚就会收拾好东西出府。若是无缘，说不定会一辈子也无缘见到小姐。心中酸涩，忍愧含羞低声应道：“小姐怎样都是好的。”便默默的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可是当下不容许她的小脾气，厅中坐着的是族中的贵客。小姐常年未待客，今日前去不知会不会紧张。自己如何能在这时候分她的心。
　　　　胭脂听见身后微不可闻的几声抽泣声，心中一紧。从铜镜之中望见碧儿，目光柔和了几分。
　　　　平日里碧儿是断不会这样子。心中略微一思索，也大概明了其中大半。“怎哭了？”胭脂掏出袖中的绣帕，将碧儿的脸强行捧来面对着自己，盯着她通红的眸子，柔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