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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刘统领说。
　　苏莲城看一眼珍禧公主，又看向楚椒，“你们跟紧我。”他沉声说。
　　他并没有立刻打马飞奔，而是控着马小步向前走。楚椒回头，看到刘统领和众侍卫散开，躲进了帐篷的阴影里。
　　离他们藏身之处不远，栓着十几匹马。
　　楚椒越来越紧张，一颗心怦怦的乱跳起来。
　　二边营地隔得这么远，胡人一定不会听到不会听到。她下意识的在心里不停的重复这句话。
　　“跑！”苏莲城突然低喝一声，马鞭一扬，向珍禧公主的坐骑抽去。
　　珍禧公主伏在马上，白貂皮的斗篷飞扬，向前冲去。
　　楚椒用力一夹马腹，也开始加速。她左右看了看，小婉小柔骑在她的二侧，楚椒想让她们追上去保护公主，却听到身后胡营里笑闹声中响起了喝斥声。
　　果然是只要一开始跑，胡人就会发觉。楚椒在心里说。
　　夜风割面，她伏低了身子。
　　马蹄声中，楚椒听见后面胡人的喊声越来越大，忍不住扭头看去。不过就是这么片刻的功夫，胡人就已经出了帐篷，而且已经发现了他们，正乱纷纷的上马准备追击。
　　帐篷后面弓弦声响起，不知道是谁的箭射中了一个胡人，那胡人大骂着奋力拔出了箭，大骂着飞身上马，然后不知道又是谁的一箭射来，他的骂声戛然而止，晃了晃一头栽下马去。
　　“好！”楚椒听到旁边小婉喝了一声彩。
　　紧接着又有几个胡人被射下了马。
　　“公主。”前方苏莲城突然厉声大叫。楚椒连忙回过头来，就看见公主的坐骑向斜刺里冲了出去。
　　那个方向是断崖！
　　楚椒一怔，小婉小柔已经同时加鞭冲了过去。
　　他们的营地离断崖不过三、四里的距离。
　　不远处，珍禧公主回过头来，她的兜帽被风掀起，脸上带着恬静的笑意。楚椒甚至看到了她眼眸中的那抹光芒，“保重。”她大叫了一声，转回头，义无反顾的向前冲去。
　　楚椒扬鞭打马，拼命想追上去。
　　她的眼前全是公主的笑容。
　　除了苏莲城和落葵小刘管事骑的是他们自己的马，其余人骑的都是侍卫的马，速度相差不大。而公主原本与苏莲城并肩，突然斜刺里岔了出去，苏莲城圈马转向，也已经追赶不及。
　　仿佛只是电光石火之间，眼前的公主突然就消失了。
　　只有那声‘保重’，仿佛还余音袅袅，回旋在雪原上。
　　楚椒拉紧了缰绳，停在了小婉小柔身旁，三个人没有惊呼，更没有说话。
　　楚椒望着前方空荡荡的一片，突然明白过来。珍禧公主自从听到和亲是个阴谋之后就死意已决，所以才会这般决绝。
　　她跟着他们一起逃跑，不是为了她自己能活下去，而是希望他们能活下去。
　　她想起了她在镇西王府泛舟采荷时的如花笑靥，想起了她在品福斋被苏莲城拒绝后的泪水，也想起了她这一路上从消沉恐惧到渐渐振作起来的样子，她虽然纤细柔美，但一向都是一个有勇气的小公主。
　　楚椒翻身下马向崖边走去。
　　星月再好，也看不见崖底。
　　苏莲城也追了过来，“楚椒。”他大叫道。
　　楚椒回头看向他，她的脸上没有泪。苏莲城的脸上也没有泪，冷冷的，如冰似雪。
　　他很镇定，甚至没有惊痛惶急。
　　楚椒又看向远处的营帐，能看到很多人在乱跑，想必是刘统领他们与胡人的战斗惊动了帐篷里的人，大家乱纷纷的开始逃命。
　　“小婉小柔，你们带着楚椒快走。”苏莲城骑在马上，大声吩咐道，然后又看向落葵，“你和小刘管事带着吴姑姑和玲珑如意。”
　　“你呢？”楚椒立刻问道。
　　“我要下去葬了公主，不能让堂堂公主暴尸野外。”苏莲城答，语气淡定，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第178章　一线生机
　　“我跟你一起去。”楚椒说着，又向崖底看了一眼，回身向自己的马走去。
　　他们白天路过时看过断崖，这么陡，至少从这里不可能爬下去。
　　“胡人就要追过来了，你快走。”苏莲城看着楚椒，大声喝斥道，就象喝斥一个不懂事的，在这么紧急关头还要捣乱的孩子。
　　“我也要跟着公子。”落葵说着，跳下了马。
　　“还有我。”小刘管事也说。
　　苏莲城没有理会落葵，而是瞪向小刘管事，“你又不会武功，跟着我没有用。你不跟着她们，她们就算甩脱了胡人，也不一定能跑到血峪城。”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吴姑姑和玲珑如意。
　　玲珑如意脸色惨白，看得出全身都在颤抖。
　　吴姑姑象是此刻才回过神来，挣扎着滚下马来。“公主，公主。”她踉跄着向崖边跑了几步，脚下一绊扑倒在了地上，然后就手脚着地，向崖边爬去。
　　楚椒以为她想最后再看一眼公主，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也没有阻拦。
　　剧变陡生，大家都被震住了，连吴姑姑都没有哭。
　　苏莲城又转向楚椒，“我和落葵下去安葬公主，你赶紧走。”
　　楚椒摇了摇头，继续坚持，“我和你一起下去。”
　　“苏使真的要下去？”吴姑姑站了起来，转身看着苏莲城问道。
　　苏莲城点了点头。
　　“那我替公主谢谢公子。”吴姑姑说着，敛衣曲膝，冲着苏莲城行了一礼。
　　“姑姑，你……”苏莲城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楚椒扭头，就看见吴姑姑转过了身，张开双臂就向崖下扑去。
　　远处混乱的惨叫声清晰的传了过来，断崖边一片死寂，竟然没有人惊呼。
　　没有听到吴姑姑最后坠落的声音，她也没有喊叫。
　　苏莲城回过头，用马鞭指向玲珑如意，“要么你们现在就在这里殉了公主，要么就赶紧跑。”
　　玲珑如意哆嗦着彼此看了一眼，然后一起看向小刘管事。
　　“公子保重。”小刘管事脸色惨白，冲着苏莲城拱手行礼。
　　“照顾好二位姑娘。”苏莲城叮嘱了一句。
　　小刘管事又看向落葵，冲着他也拱手行了一礼。
　　落葵还了一礼。
　　“楚椒你也快走。”蹄声响起，苏莲城不再理会他们，又看向楚椒，再次催促说。
　　楚椒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下去。”她说着看向小婉小柔。想着那个清丽可爱的小公主，想着吴姑姑，她现在真的是又心酸又心痛，只想为她们做一点事。可是小婉小柔不一样，她们骑术最好，最有可能逃出去活下去。
　　小婉小柔没有说话，跳下马走向楚椒，态度很坚决，你别想赶我们走，我们要和你在一起。
　　苏莲城气急，也跳下马大步走向楚椒，就算是要把她捆在马背上，他也不能让她跟着自己。他要让她活下去。
　　“苏公子，你听我们说。断崖很有名，我们看舆图时，长史告诉过我们有一条很陡峭的小道，可以勉强爬下崖去。但我们不知道小道距离这里有多远。”不等楚椒开口，小婉就抢着说道。她的语速很快，清晰而有力。
　　“如果能找到小道，下到崖底，不但可以安葬公主和吴姑姑……”小柔抢着说。
　　“小道陡峭，只要守住小道，就可以支撑些时间。”小婉又抢着说。
　　“黑熊大王听到他爹被刺杀的消息都没有赶回圣湖，而是依旧等在这里，应该不光是因为他带来的人太少不敢回去给他爹报仇，而是因为公主的嫁妆太值钱舍不得走。”小柔又抢着说。
　　“胡人发现黑熊大王被杀肯定会乱，他们现在心里最重要的当然是抢东西。他们未必会下到断崖下面来追杀我们。不光是楚姑娘，连苏公子你在内，下到崖底其实都比这样雪夜骑马逃命有更多生机。”小婉又抢着说。
　　“不过那些胡人也可能很想给黑熊大王报仇，那就会下到……”
　　“这就是赌。所以苏公子你和楚姑娘不用争了，咱们赶紧找小道下去要紧。”小婉抢着说到这里，双手用力一拍，做了决定。
　　二个小丫鬟语速极快，互相抢着说完，还顺便就做了决定，听得楚椒有点懵。
　　她们二个一向傻吃傻笑傻玩，没想到关键时刻这样果断又有心机。
　　她们说都是赌，下到崖底活命的机会反而更大。一路上她们和玲珑如意都没什么交情，不想浪费时间说服她们，所以等他们跑了才说出这个办法。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通往崖底的小道很陡，她们觉得玲珑如意哆嗦成那样根本下不去，还不如让她们骑马逃命更好。
　　其实如果她们提前说出来，玲珑如意也未必会同意一起下去。
　　毕竟断崖下面是死地，而胡人还没有追上来，怎么看都是直接逃跑更可能活下去，所以苏莲城要下去安葬公主，她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楚椒胡思乱想，苏莲城却当机立断，“咱们一起找小道下去。”
　　“往这边走。”小婉立刻说。
　　苏莲城向自己的坐骑走去，路过落葵身边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楚椒站着没动，向远处的营地看去。他们只争执了很短的时间，营地那边依旧乱纷纷的，可以看到很多人骑在了马上，但看不出是胡人还是侍卫，又或者是赶车的太监或杂役。
　　不时有惨叫声响起，同样看不清被杀被伤的人是谁。
　　楚椒知道自己不用内疚，可是看着这一幕，还是用力咬紧了嘴唇。
　　如果刚才他们不是悄悄逃跑，而是选择把消息告诉营地里的众人。营地肯定直接乱作一团，胡人立刻就会发觉，但这些人总是能多一丝生机。
　　不要圣母，不要白莲花，自己也还没有活下去。楚椒心里想着，翻身上马。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心知这一幕会永远留在自己的心底。
　　永远的噩梦。
　　楚椒也不知道他们沿着断崖奔出了多远，才终于听不到营地那边传来的惨叫声了。寒风割面，泪水冻在脸上，楚椒觉得不但脸冻木了，连自己的脑子都快要冻僵了。
　　不过这样也好。
　　太清醒了她怕自己会吐。
　　前面传来了小柔的声音，“找到了。”
　　楚椒勒住缰绳，翻身滚下马，顾不得看小道，跪在地上就吐了起来。
　　到底是没忍住。


第179章　崖底
　　落葵也在吐，苏莲城和小婉小柔站在断崖边，在观察那条小道。月光照在苏莲城的脸上，眉目默然，一派淡定。
　　楚椒吐完了，抓了二把干净雪塞进嘴里漱了漱口，然后向他们走去。
　　小道很陡峭，积雪下面全是碎石，不可能骑马下去。反正他们一路狂奔，蹄痕十分清晰，胡人就算不知道断崖边的小道，也可以轻易追来，所以他们索性就把马栓在了断崖边的石头上。小婉打头，落葵和小柔断后，所有人手拉着手，后背紧贴着崖壁，就象一串螃蟹似的，向崖底走去。
　　积雪很滑，积雪下面的碎石更滑，抬眼是无遮无拦的星月夜空，低头可以看到斗篷的下摆，再前面就是空的，是白茫茫一片的崖底。穿得太多，小道太窄，看不到自己的脚。
　　楚椒的心绷得紧紧的，小心再小心，还是好几次身子前倾，吓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感觉自己就要一头栽下去，又被小婉和苏莲城拉了回来。
　　终于下到崖底时，楚椒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她摘掉手套，伸手摸了一把脸，抹出了一把汗。
　　吓的。
　　“赶紧揉揉耳垂，小心别冻伤了。”小柔连忙提醒她。
　　楚椒只顾着喘气，没搭理她。
　　都这会儿了，谁还在乎耳垂会不会冻伤。
　　苏莲城掏出一个小扁壶，拔开塞子递到她手边。“喝口酒。”
　　楚椒接过，抿了一小口。
　　“多喝点。”小柔又提醒她，“我和小婉也带了酒，二大壶。”
　　“我也带了，不过放在小刘管事身上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落葵接过楚椒传给他的酒壶，说道。
　　“胡人没有追咱们，希望也不会追他们。”小婉说，接过落葵传过去的酒壶也喝了一口。
　　想到胡人没有追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楚椒身子一仰，变跪为坐，也不顾积雪直接就没过了她的腰，就这样坐在了雪地上。
　　酒壶传了一圈，回到苏莲城手中，苏莲城仰头，喝光了壶里的最后一口酒，然后把酒壶扔在了地上。
　　楚椒的嘴角下意识的抽了抽，那可是一个小银壶。
　　虽然现在生死未卜，那也不应该就这么随手一丢。
　　但随后她想到他们葬完公主之后肯定还要再从这条小道爬回崖顶上去，回来时可以再捡就没有开口。
　　她抬头看了看那条小道，估计爬上去要比下来时容易一点。
　　她又看向崖壁，想起了一个成语：壁立千仞，然后再环顾一下周围，虽然看不到另一边的崖壁，但可以想象自己就象正坐在一口巨大的井里。
　　坐井观天。
　　楚椒没有抬头看天，而是苦笑了一下，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此时此刻，自己居然还能想起二个成语。
　　“我这里有黄羊肉干和鹿肉干，你们要吃哪种？”小柔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一边问道。
　　“肉干有点硬，我把帐篷里剩下的松仁糖都带来了。”小婉说。
　　楚椒看着这二个忙着发糖发肉干的小丫鬟，再次苦笑，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具体到每个人，也都是一个奇怪的生物。
　　从在公主的帐篷里第一次亲眼看到杀人，到看到营地里混乱的战斗，再到公主和吴姑姑……
　　楚椒虽然很清楚自己现在坐在断崖的崖底，准备去埋葬公主，可同时她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噩梦！期盼着能够快点醒来。
　　而这二个小丫鬟已经谈笑自若，不害怕不恶心当然更不抱怨不指责！
　　这是多粗的神经多长的反射弧啊！
　　“咱们赶紧往前走吧，再坐在这里会冻死的。”楚椒还在感慨，小柔已经发完了肉干和松仁糖，开始催促起来，“边走边吃。”
　　楚椒看向苏莲城，见他神色依旧淡定，但双眼直直的盯着肉干，显然是在发呆，估计他就算表现得再理智冷静，精神上也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只是强自抑制着。反正现在已经到了崖底，胡人又没有追来，楚椒悄悄拽了拽小柔，“再给苏公子来点酒。”
　　让他松懈一下，总绷着可受不了。
　　苏莲城喝了二口酒，众人开始向前走。
　　崖底的积雪很深，积雪下面不但有碎石，表面上也有大石块和灌木。虽然胡人还没有追来，虽然可以隐藏，但众人担心胡人会在崖顶放箭，最后决定宁可多绕一点路，还是贴着崖壁走。
　　楚椒也不知道自己摔了多少跤，就在她觉得自己实在走不动了时，最前面的小婉停了下来，楚椒以为有胡人，连忙抬头看去。
　　崖顶没有人，只有皎洁新月挂在头顶，满天的繁星很近，晶亮晶亮的，就象是随时会落在脸上的露珠。
　　“走了一个多时辰了，休息一下。”小婉说。
　　楚椒的腿脚全僵了，靠着小婉的帮助才坐了下来。
　　几个人贴着崖壁，传着酒壶。小柔又摸出一包肉干，小婉拿出了一包酱肉，落葵东翻西找，最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大把炒花生，就连苏莲城都从怀里掏出了一袋挤成了渣的点心。
　　楚椒看着这群人开野餐的架式，摸了摸自己的怀里。她怀里揣着四个锦囊，虽然她并不知道里面具体是什么，但肯定价值连城。
　　“咱们走了多远了？”落葵问。
　　“也就四、五里吧？估计离公主坠崖的地方还四、五里。”小婉不太确定的说。
　　“才走了……”落葵很不相信，正要质疑，小婉突然伸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众人一凛，同时闭紧了嘴。
　　片刻之后，楚椒也听到了马蹄声。
　　她再次抬头向崖顶看去，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会不会是路过？”她小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侥幸。
　　小婉没有回答，凝视听了片刻才摇了摇头，“一共二十多骑，应该就是来追咱们的。”
　　听她这么说，楚椒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苏莲城和落葵则握紧了剑。
　　小柔撇了撇嘴，“那只黑熊的手下倒挺忠心，还真的追来了。”她压低了声音说。
　　马蹄声隆隆，楚椒觉得就象是直接从她的头顶上踩过去一般。


第180章　伏击
　　“先不用慌，他们在上面没有发现咱们，下来后追上来也需要点功夫。”小婉轻声说。
　　“现在折回小道阻杀他们肯定是来不及了，咱们再往前走一段，弄出些脚印来，然后折回来伏击。”苏莲城说。
　　胡人勇士身体强健，肯定走得比他们快得多，他们不可能绕一圈避开胡人再从小道逃上去。
　　“好主意。”小婉小柔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楚椒的心怦怦乱跳，如果小婉没有数错，追他们的胡人真有二十多个，而他们只有五个人，在胡人勇士面前自己完全没有战斗力，苏莲城是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虽然现在腰里佩了剑，但楚椒相信他一个胡人也打不过。小婉小柔以前就说落葵的武功很一般。
　　楚椒心里想着，目光落在了小婉小柔身上。刚过完年，二个小丫鬟满打满算，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