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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椒想着程雪音和长风晓雁说过的草原情景，挑有趣的又说了几件才起身告辞。
　　“吴姑姑你送送楚姑娘。”珍禧公主笑着说。
　　楚椒曲膝行了个礼，跟着吴姑姑退了出去。
　　门帘放下，楚椒见吴姑姑去拿衣架上挂着的狐皮斗篷，显然是打算亲自送自己回去，不由得扬了扬眉。
　　她在公主屋子里呆的时间不短，一直没有宫女进来服侍，也没有人上茶。
　　楚椒当然不是觉得自己被怠慢了，只是想起晚饭时吴姑姑去厨房，她显然没有想到陈公公那么殷勤，居然眼圈微红。
　　看来公主身边只有这个吴姑姑是真的心疼公主，而宫女们……
　　“这样可不行。”房门关上，雪花簌簌，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着，晕出暗黄的光，院子里空无一人，楚椒轻声说道。“前面路还长着呢！”
　　吴姑姑看向楚椒，温和的笑了笑。“楚女官不用理会，公主是从心里觉得她们可怜，不忍责怪。”
　　楚椒看着她没有说话。
　　“楚女官真的不用担心。”吴姑姑又笑了笑，“其实她们心里也明白，圣命难违，她们既然跟着公主出来了，就只能跟着公主走下去，只是心里怨恨，也不是恨公主，是不知道应该怨恨谁。在宫里她们还装着，现在连香华郡主都回京了，就更没有了忌惮。反正也没什么事，再容她们混几天，纾解纾解，我再慢慢劝她们。”
　　楚椒听她这么说，更觉得珍禧公主和吴姑姑都是真温柔的人，就点了点头。
　　“楚女官，我以前一直把你当成小姑娘。但刚才公主和你聊了一会，就开心了不少，你以后也多劝劝公主。”吴姑姑又说。
　　“就象姑姑刚才说的，其实公主心里也是什么都明白，就是一时有些……心灰意懒。”楚椒没有用‘怨恨’这个词，顿了顿，用了‘心灰意懒’。
　　只希望她能赶紧振作起来才好。
　　二人沉默了一会，静静看着雪花飘落。
　　“外面冷，反正就几步路，吴姑姑就不用送我了，快进去吧。”楚椒笑着说。
　　吴姑姑点了点头，“那你慢走。”
　　楚椒刚回到自己住的屋子，小婉小柔就也回来了，拎着一大袋子生瓜子，说镇上的店铺都关门了，就买到了这个。
　　“我记得厨房里有桂皮八角，要不咱们煮点五香瓜子明天路上吃？”楚椒建议。
　　坐马车赶路诸多讨厌的地方之一就是没法上厕所，而吃炒瓜子难免要多喝水，多喝水就要多上厕所。
　　小婉小柔立刻点头同意，三个人又跟守院门的侍卫说了半天好话，才出了院门。
　　“明天晚上得跟刘统领说说这事，太麻烦了。”小婉说道。
　　“不如翻墙。”小柔说。
　　楚椒的嘴角抽了抽。我好歹也是四品的女官，我才不跟你们翻墙呢！她在心里说。


第159章　旅途
　　厨房里灯火通明，四个仆妇正忙着烧热水往各处送。王公公和陈公公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楚女官来了，快喝杯热茶。”见楚椒三人进来，陈公公立刻笑着招呼说。
　　楚椒笑，才吃了一顿饭就和他们混熟了，看来这一路上偷师有望。
　　小婉小柔也不用她说话，舀了热水就去洗瓜子，楚椒笑着坐到了桌边。
　　聊了一会楚椒就听明白了，王公公和陈公公跟着公主去草原，是因为手气太背，抓阄抓上的。
　　听说礼部定下来要有二个御厨跟随公主去草原，御膳房就炸了锅，指谁谁也不肯去。总管太监就让他们抓阄。除了专门服侍皇上和周太后的二个御厨不用抓，其余十几个掌灶太监一起抓，他们二个倒霉抓上了。
　　本来他们二人手下各有二个小太监打杂，结果都哭着求他们不肯来。礼部只写明了要二个御厨跟随，算是公主的嫁妆，没写小太监的事。他们二个心软就也没提。
　　陈公公说到这里就叹气，“现在手底下连个打杂的小徒弟都没有，幸亏今天有楚女官的丫鬟帮忙，要不然熬了十多年才从打杂的小太监熬到掌灶，结果一出京就回到了十年前，还得自己动手杀鸡。”
　　“那礼部给了你们什么好处？”楚椒八卦。
　　陈公公一摊手，“二套衣裳十两银子一人一个七品官。”
　　楚椒哑然，怪不得宫女们怨恨，她们连个七品官都没捞上。
　　“御膳房虽然辛苦，但当上掌灶之后吃的那是真好。”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王公公这会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听说草原上没鱼没虾不说，连青菜水果都没有，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草原上野味多。”楚椒安慰他。
　　王公公陈公公同时叹了一口气。
　　“只希望皇上以后还念着这个妹妹，大汗也在意这个公主，二边时常走动走动，那我们再熬个十年八年，还有回来的机会。”陈公公叹着气说。
　　“肯定有机会。”楚椒连忙附和。
　　只怕他们也知道这是自己在给自己画饼吧？
　　转天早上楚椒蹭到了一碗炖足了一夜的锦鸡，鸡汤清亮，鸡肉鲜香入口即化，放了那么多药材进去，居然也没有什么药味。
　　二个御厨晚上就是在厨房里住的，闲着也是闲着，让仆妇们拿来材料，煮了好多茶叶蛋，摊了好多煎饼，还包了好多饺子，在外面放了一夜冻结实了，带着路上吃。
　　每天赶的路程虽然不多，但一天天累积下来，路过的城镇越来越小，驿站也越来越小越破旧，珍禧公主也没有了单独的院落，虽然内院门口还有侍卫守卫，但也渐渐的宽松起来。
　　自锦鸡之后，地方上进献的活物还有大雁、鹌鹑、榛鸡、沙鸡、野兔、狍子、野猪、黄羊，当然还有鹿。
　　除了几只野兔白胖胖毛茸茸长得实在可爱，多活了几天之外，其余的活物当天就被炖、烤、卤、煮变成了美味。
　　楚椒跟着二位太监学了不少宫里炮制野味的办法，但是说实话，所有四条腿的野味都可以按照京城肉铺里买到的普通猪羊一样制作，而二条腿的都可以做成大盘鸡。
　　当然味道会更好。
　　刚开始楚椒看到地方上拿松蘑榛蘑当特产进献高兴得不行，这些东西在京城买可是能把人贵死。二位御膳房的公公却感叹地方上越来越穷，还说再过几天地方上只怕会连松子榛子都当成特产来进献，结果转天地方上就开始进献松子榛子了。
　　二个御厨都不擅长做点心，而驿站的厨房条件所限，烘烤类的点心都做不了。刚蒸出来的点心再松软，因为天冷，一会功夫也就冷硬不好吃了。楚椒就做了米花糖，加上大量的松仁，不但小婉小柔爱吃，连珍禧公主都很爱吃。
　　楚椒没事就拿着程雪音举例，渐渐的珍禧公主也不再觉得草原那么可怕，甚至生出了一丝向往来。
　　她的小脸渐渐红润，笑容也渐渐发自真心，而不是出于礼仪，终于看着不再象个纸剪的假人了。就连她的二个贴身大宫女玲珑和如意，听到草原上还有这么多好玩的事，也不再象以前那么怨恨了。
　　当然也发生了几次赶车或者做杂活的太监偷窃了公主的嫁妆逃跑的事，要么被刘统领抓了回来，要么被地方上抓到送了回来。总管太监李公公主张就地处死，苏莲城却说和亲的队伍杀人不祥，一人打十鞭了事。
　　快过年了，和亲使团离京城越来越远，离玉泉关越来越近，很快就要踏上真正的草原。
　　这天一早楚椒陪着珍禧公主吃早饭。珍禧公主突然说道：“我记得以前看史书，禧国有一位和亲的公主，她的儿子当上了胡人王之后，因为母亲思念故国就派人送她回京省亲，结果她走到这里生了急病，一天一夜就病死了。”
　　“这里？”楚椒惊讶的问。
　　“就是这里，蔚县，史书上写得很清楚。”珍禧公主很肯定的说。“书上还写了公主病死后，她的儿子来迎她的尸骨，但当时的禧国皇帝已经为公主建墓安葬。胡人王十分不满，服侍公主的老宫女拿出公主的遗书，说是公主临死前给皇上写信，要求葬在这里，胡人王这才罢休。也不知道这座墓现在还在不在？”
　　“问问就知道了。”楚椒说道：“公主等一等，我去问。”她说着就站了起来。
　　同病相怜，珍禧公主说起这位公主，应该是想去她的墓上凭吊一下吧？
　　也许在她看来，就算前朝的这位公主没有真的回到京城见到亲人，但能葬在故国也是极大的安慰了。
　　刘统领最近没少跟着一起在厨房里蹭野味吃，还经常连吃带拿，所以楚椒这个女官在他和众侍卫眼里已经渐渐变成了厨娘，好处就是吴姑姑出内院还需要解释原由，而楚椒去哪都没人管了。
　　当地的县令正在向苏莲城汇报杂役车队的事，听公主问起公主墓，就抢着点头，“墓还在，出城二里路就是，正好顺路。要是公主想去凭吊的话，我就先派人去打扫一下。”他殷勤的说。
　　“那你快一点，公主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启程了。”楚椒也不问苏莲城可不可以，就直接说道。


第160章　凭吊
　　公主墓就在大路不远处，墓前有碑，还有一对石狮子。县令已经派人扫净了积雪，还准备了香烛供品。
　　珍禧公主亲手上了香，然后站在香案前，突然抬手掩住了脸。
　　她在哭？楚椒心想。
　　吴姑姑立刻走上前去。“公主赶紧上车吧，这里风太大，小心一会吹病了。”
　　珍禧公主点头，却站着没有动。
　　吴姑姑转头看向楚椒。
　　楚椒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走上前叫了一声‘公主’。
　　珍禧公主又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动，不过这次楚椒看清楚了，她虽然努力抑制着自己，但确实是在哭。
　　楚椒向后看去，陪同的县令早已深深的低下了头。苏莲城大步走了上来。
　　“我以前读宋子期写的《胡王传》，里面也写到了这位公主。”苏莲城站在香案前，并没有看珍禧公主，而是看着耸起的封土堆淡淡说道。
　　“她虽然万里和亲，远离故国，但一生平安顺遂，与胡王很是恩爱，一共诞育了二子二女。她的长子后来当上了胡王，对她十分孝顺，所以才会派人送她回国省亲。”
　　“公主病逝之后，胡王在墓前想着母亲的心愿，想着身上的血脉，就决定代母进京朝见禧国当时的皇帝。”
　　还有代母进京这一段？刚才可没听公主说。楚椒心里想着，看向苏莲城的目光中闪过惊讶。珍禧公主显然也很惊讶，抬头看向了他。
　　“当时禧国已经衰落，各族胡人经常入关劫掠。当时禧国皇帝算起来是胡王的舅舅，见他来朝见大为高兴，留胡王在京城住了半年。胡王回到草原后，每年派使来朝，终生未与禧国动过兵戈。这一方百姓觉得这都是公主的恩德，直到禧国灭国，路过的百姓还会在墓前叩拜。”苏莲城说到这里才看向珍禧公主。
　　他的目光澄净温和。
　　“我没有读过《胡王传》，今天听苏使说起，才觉得这位前朝公主于国无愧于托生帝王之家，于己……”珍禧公主顿了顿，举袖拭去腮边泪滴，“于己不劳亲人挂念，就象苏使所说，平安顺遂，也是极好了。”
　　苏莲城微微躬身，“公主才貌如明月清辉，今后平安喜乐一定更胜于前朝公主。”
　　珍禧公主嫣然而笑。她肌肤如玉，这一笑就仿佛是阳光中微微绽开的水仙花，洁净单薄，却有香韵动人。
　　楚椒看着她步履轻盈的走向车驾，又扭头看向墓碑，暗暗撇了撇嘴。
　　胡王在墓前叩拜之后可能真会一时冲动，替母亲进京朝见，但以后每年都派人进京肯定是因为他的皇上舅舅赏赐颇为丰厚。劫掠总有伤亡，进京朝见可是稳赚不赔。楚椒想到这里，却又觉得自己有可能在以小人之心度胡王之腹。
　　她的神情变化这般丰富，苏莲城一一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笑。
　　“如果公主让你们找《胡王传》给她看，就推到我身上来。”等公主和吴姑姑走出了十几步远，苏莲城才小声对楚椒说。
　　楚椒立刻扬了扬眉。
　　“根本没有什么《胡王传》，我随口编的。”苏莲城满眼笑意，小声说。
　　“那宋子期……”
　　“也是我编的。”苏莲城说着，迈步往前走。
　　楚椒连忙一拉他的袖子，“咱们提前说清楚，我读书少，你以后可别这么骗我！”
　　就觉得这后半段听着怪怪的，还一方百姓感念公主恩德，路过墓前都会叩拜，听上去就好假好么！
　　苏莲城定睛看向她，眉目朗朗，明净秀美到眩目。
　　“我倒觉得你虽然只是一个小厨娘，按理真的是没有读过什么书。但和你说话总有一种并肩而立的感觉，我可不敢随便骗你。”他认真的说。
　　楚椒……
　　我哪里露馅了吗？
　　“苏公子你这么下了血本的夸我，又是想什么吃的了？你说吧，我都给你做。”楚椒看着他，豪迈的一拍胸脯说。
　　队伍又走了几天，在大年三十的中午赶到了石头镇。石头镇离玉泉关只有几十里，是出关前的最后一个城镇。
　　石头镇没有驿站，只有一家客栈。当地县令已经把客栈腾空，但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胡使一行人被安排在了镇上的富户人家。至于车辆马匹和车夫杂役，为了安全起见全都被安排在县衙里。
　　楚椒下车时就塞给了给自己赶车的太监十两银子，算是过年的红包。
　　草草吃过午饭，众人回房休息。楚椒忘了是听程雪音还是刘诗琪说过公主是大年初一的生日，可是到现在也没见有人张罗这件事，心里奇怪，就悄悄去问吴姑姑。
　　“公主说旅途之中过生日太麻烦，就不过了。楚女官要是有心，就帮公主做碗面。”吴姑姑说。
　　“以前在宫里呢？”这一路行来，楚椒已经很清楚珍禧公主时时处处都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性格，一边点头答应，一边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可是公主成亲前的最后一个生日，而且极可能是她在中原的最后一个生日。
　　“虽然人人都说正月初一是个大富大贵的好生日，可是落在公主头上却满不是这么回事。”吴姑姑虽然不想抱怨，但见楚椒追问还是忍不住说道：“先皇每年虽然都想着给公主过公日，但初一朝臣要拜年要赐宴，后宫也要拜见太后和皇后，哪里顾得上公主？不过是提前赏赐些珍宝。”
　　“那敬太妃呢？”楚椒问。
　　“敬太妃也没有办法，当然是在太后和皇后跟前服侍更要紧。”吴姑姑叹着气说。
　　所以堂堂公主竟然从来没有过过生日？楚椒心里想着，不由得一阵黯然。
　　“姑姑放心，明天一早我就给公主做寿面。”楚椒拍了拍吴姑姑的手，笑着说。
　　晚上除了按规矩要进献的份例之后，县令还送来了四桌酒席，菜品很丰富，看得出来是尽了心的，可是厨子手艺平平，一桌子菜有一半都是炖。
　　按品阶这四桌菜应该公主一桌，苏莲城一桌，总管太监李公公一桌，吴姑姑和楚椒二位女官分一桌，但楚椒看着实在没什么兴趣，就做主把这一桌半的酒席都送给了刘统领和他手下的侍卫。
　　反正她下午已经和二位公公一起做了十几个菜，还包了饺子。有了自己动手做的年夜饭，当然不稀罕石头镇的酒席。楚椒甚至提醒自己一会见到苏莲城别忘了跟他说一声，明天叫县令直接送食材过来，别再炖了，想重新烹制都不好改。


第161章　石头镇的年夜饭
　　客栈只有二个雅间，苏莲城占了一个，另一个原本是留给总管太监李公公的，他却在准备开席时才说要去陪着胡使那批人过年。刘统领带着众侍卫嫌雅间小，更愿意坐在大堂。公主不可能下楼来与民同乐，楚椒就想叫众宫女坐那个空着的雅间，但吴姑姑说就算是过年也不能没了规矩。楚椒也就没有再多说。
　　毕竟这一路上自己在吴姑姑眼里简直就是完全不懂规矩，但楚椒不在意更不生气，因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吴姑姑很喜欢自己。
　　大约她只把自己当成厨娘，而不是平级的女官，才会喜欢自己。楚椒心里想着，开始安排众人落座。
　　苏莲城三言二语打发走了县令，别说是过年了，就是平常他也不喜欢地方官员站在面前逢迎自己。
　　众人开始围着桌子喝酒吃年夜饭。
　　大堂里只有一桌侍卫，雅间里虽然有三个姑娘，但大家一路上混得熟了，时不时的进来敬一圈洒，蹭几口菜，所以里外都吃得很是热闹。
　　品阶摆在那里，就算是今天过年，刘统领和众侍卫也不好意思灌苏莲城和楚椒，当然也不好意思灌落葵，小婉小柔二个小姑娘也不好意思下手，于是火力都对准了王公公陈公公和小刘管事。陈公公圆滑，一看势头不对就让王公公装醉，二个人躲回了厨房。小刘管事酒量不错，结果没等到放鞭炮吃饺子就支撑不住，被送回了房间。
　　快到子时时，公主换了一身新衣，带着吴姑姑下楼来给大家发红包。
　　店里一片喜气洋洋，众人要给公主行礼，珍禧公主笑着免了。
　　陈公公王公公在厨房里听到了，端着热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