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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洹脚步一动，就要往外走。
　　却听宁绾口中溢出一声尖利的嘶吼。
　　他回头，看见宁绾紧闭的双眼睁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血丝。
　　陡然回神，身上的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洹奔回到床边，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喊，“宁绾？”
　　多一个字都不敢说。
　　难怪李洹害怕，此时的宁绾双眼充血，眼里全是暗淡的光，仿佛眨眼间那鲜红就会夺眶而出。
　　“宁绾，你能不能听见？”李洹柔声言语，手试探着去触摸宁绾的脸颊。
　　宁绾睁大眼睛，眉宇间像是难以忍受的痛苦。
　　李洹的手还没触摸到宁绾，宁绾已经浑身抽搐。
　　“沈御医，快去喊沈御医！”李洹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用被褥裹紧宁绾，俯下身子，将人紧紧的搂到怀里。
　　宁绾的身子颤抖个不停，隔着被褥，李洹似乎觉得那纤瘦的身子正在一点点的冷却。
　　“宁绾！宁绾！”李洹大声的喊。
　　宁绾眼里的血丝不减，目光渐渐涣散。
　　房中的声音让楼下的几人都没法淡定。
　　陶柠和云胜之前还念着李洹救了宁绾没有撕破脸皮，这会儿却是什么也顾不上了，两人几乎是同时，想也不想就对拦着他们的明理出了手。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千机

　　“宁绾！”李洹双臂死死的搂着宁绾，眼神随着宁绾涣散的目光愈发恐慌。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是说没事吗？不是说喝了药，昏睡一会儿就好了吗？怎么一会儿的功夫，人都快要没了。
　　“我在做梦……”李洹搂着宁绾，笑道，“思官，我是在做梦。”
　　绾字分两边，官边丝丝缕缕成思。
　　“宁婕要及笄了，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宁婕要及笄了。”他笑着，又说了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的意思。
　　几人已经打到屋外来了。
　　房门没关，看到李洹俯身抱着宁绾，而宁绾情况不明，云胜和陶柠相视一眼，默契的点头。
　　云胜缠住明理，陶柠奔去屋中，他们是这样想的，却低估了明理的武功和缠功，不管他们用什么招式，明理总能化解，虽化解得艰难，却就是让他们脱不开身。
　　“你们让我进去！”被几人挡住的白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气急败坏的冲几人吼着，始终找不到缝隙进去屋子。
　　外边吵闹声一声盖过一声，大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李洹突然松开了宁绾，起身，细心的为宁绾包扎手指，轻飘飘说，“让他们进来吧。”
　　语气和动作，除了生硬了一点，冷漠了一点，高高在上了一点，与平时无异。
　　屋外的几人瞬间停下了，进去屋中，默契的走到了床边。
　　李洹心无旁骛的为宁绾包扎伤口，神情专注得好像他的眼里就只有那一只手，再看不见其他人。
　　早在李洹让人进来的时候，宁绾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眸子紧闭，掩盖了双眼，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还是血丝。
　　“小姐！”白露跪到床边，看见宁绾苍白的脸色和李洹手中那只不忍直视的手，泪眼朦胧的喊出声，拿袖子去擦宁绾脸上的汗水。
　　“王爷！下官来了。”沈御医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屋外传来，这会儿也顾不上李洹的反应了，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
　　屋里多了那么多人，看见他来，眼睛珠子全都落到他身上，个个虎视眈眈，阴气沉沉。他知道，这个姑娘要是有事，他决不会没事。
　　“下官来了。”沈御医连冷汗都顾不上擦，心惊肉跳的看向李洹。
　　李洹抬头看一眼抓着宁绾袖子不放的白露，目带警告。
　　白露大胆迎上李洹的目光，说，“我们来接我家小姐回去。”
　　李洹却是将目光移到了沈御医身上，“这一回，希望你好好把脉！”
　　暴戾之气，拔山倒树而来。
　　沈御医忙蹲下身子，在明理把白露拎开以后，马上捉脉。
　　白露被拎到一边，她看着床上气定神闲的李洹，想着奄奄一息的宁绾，哭着对束缚着他的明理拳打脚踢。
　　“允王爷，大小姐是宁国公府的大小姐，受了伤，应该送回宁国公府诊治。”陶柠说着，迈步走到李洹面前，弯腰，伸手要去抱宁绾。
　　李洹眼皮一塌，勾了勾唇角，“你是应该消失在京城的人，这会儿出现，你是想送自己死还是想送她去死？宁国公府的大小姐，想要她死的人可都住在宁国公府。”
　　陶柠伸出去的手僵硬在半空。
　　他出现，宁越不会放过他的，他不怕死，可是，就如李洹所说的一样，他的出现，会再刺激宁越一回，那丧心病狂的一家，谁知道会趁着宁绾昏迷不醒想出什么招儿。
　　云胜等人，既然宁绾有意和他们拉开距离，说明是不能出现的。
　　宁绾身边，除了白露三个女子，根本无人可用。
　　这个时候把宁绾送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安静点，别吵。”李洹说。
　　这屋子里好吵，吵得他心烦。
　　这些都是宁绾信任的人，他不想对他们怎么着，他只希望他们安静一点，别逼得他变成另一个人。
　　“我们就在这儿守着小姐。”云胜把陶柠拉回，说道。
　　云胜是看着李洹说的。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不能把人带走，也知道他们未必能把人带走，所以，他们愿意把人留在这里，可他们，断然不会离开的。
　　白露也不哭闹了，安静的跪到地上，怀里还抱着给宁绾带来的衣衫。
　　李洹温柔的笑笑，像是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儒雅的允王爷。
　　他笑问沈御医，“宁大小姐究竟怎么了？”
　　沈御医听着李洹温柔的声音，号脉的手颤抖个不停。
　　笑里藏刀最可怕，依照他这么多年对允王爷的了解来看，他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允王爷绝对会在眨眼间让他灰飞烟灭。
　　“中毒了……”沈御医收回号脉的手，哆哆嗦嗦道，“是中毒了。”
　　李洹笑意更深，“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说？”
　　“不是的，王爷！”沈御医叫苦不迭，“刚才，真的没有中毒，下官之前捉脉，真的是没有事的，下官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刚才没事，又说中毒了，房里又只有李洹一人，那么，这毒是怎么来的，不用问了吧？
　　陶柠冷眉看着李洹，已起了杀心。
　　他家主子说得没错，李洹对宁大小姐，不安好心！
　　云胜也冷了眸子。虽说他们申冤需要李洹，但这并不意味着李洹可以伤害小姐。没有小义，何谈大义。
　　白露瞪着李洹。允王爷如何，敢给她家小姐下毒，要是她家小姐有事，她拼死也要给小姐报仇。
　　明理淡然的站在一边，看着几人的神色变换，沉默不语。
　　和沈御医一起回来的明智下意识看向李洹，觉得他家主子身上的戾气恐怕要彻底爆发。
　　可李洹却是跟平静的放下已经包扎妥当的宁绾的手，忽视几个人的目光。
　　问冷汗淋漓的沈御医，“什么毒。”
　　“千机。”沈御医说，“这不是宣国的毒药，而是长陵国产的。这个毒，并不要人命。”
　　沈御医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没有全部说出。
　　李洹抬眸，“双眼里全是血丝，这是千机的症状？”
　　沈御医稳稳语气，说道，“千机毒发，浑身如针扎，疼痛难忍，情况再严重者，意识模糊，双眼充血，目光涣散。”
　　“是那杯果酒！”白露突然开口。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看穿

　　“宁大小姐在伯公府喝的果酒吗，只是喝了果酒吗？”李洹问。
　　白露抿着嘴唇，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就连方才的一句话她都觉得是自己多嘴了。
　　他们和允王爷不熟，就算允王爷碰巧救了她家小姐，这也不意味着他们能相信允王爷。
　　允王爷和然小姐是那般的关系，万一他要是站在然小姐那边，那允王爷和她家小姐也就是敌对的关系，让允王爷知道得越多，于她家小姐而言就越是不利。
　　何况，允王爷还不让他们把人带走，谁知道是真心想帮忙还是有其他的算计。
　　白露看向云胜，她还是希望把人带走，就算不能回去宁国公府，安置在朝颜记也好过留在这儿。
　　云胜看向陶柠，陶柠也看着云胜，意思也同白露想的一样——这个时候，不要和允王爷扯上关系。
　　“你们若是不信我，大可这样，你们留在这儿照顾宁大小姐，我带着我的人离开。”李洹笑看着对他一脸防备的几个人，“宁大小姐的情况不甚乐观，此刻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让人醒过来。我这里有御医，不比你们去找的大夫差劲，且这里不会有人过来，清静，适合养身子。”
　　好心好意救了人，结果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用意，李洹自嘲的笑了笑。
　　没想到啊，他居然也有今天。
　　“你们要是执意要把人带走，也无妨。”李洹又说，“你们的主子，我一个外人，自然是无权过问的。人我给你们留下，地儿我给你们腾出来，用不用，随你们。”
　　朝颜记，到底是隐藏在暗中的铺子，要是这个时候把宁绾安置过去，说不准就会暴露，若是在根基没有稳固之前暴露，多半会被人连根拔起，铺子被毁不说，万一龙梼镖局余党被扯出，那谁都别想活命，的确不适合把人送到朝颜记去。
　　至于大夫，寻常的大夫哪里能比得过宫中的御医。
　　李洹不管几人的反应和决定，看一眼奋笔疾书写着药方的沈御医，负手出了房间。
　　李洹一走，明理和明智也跟着同去。
　　刚出酒馆，就遇到了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李延。
　　李洹笑道，“刚到京城的？一路上可还顺当？”
　　李延不答反问，“听说哥哥救了宁大小姐？”
　　还是不喜欢宁绾的。
　　李延自己不会再动手伤害宁绾，可若是有人想要宁绾的命，他是绝对不会阻拦的。
　　不是说宁绾富可敌国吗？那么，如果宁绾死了，他们不是更能把东西夺过去，占为己有吗？
　　宁绾死了，好像更好。
　　“听说？”李洹笑着看看身后的两人，“如玉是听谁说的？”
　　“我……”李延扯扯耳朵，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是猜的。”
　　李洹帮着宁绾，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所以李延一听说伯公府发生的事，立马就想到李洹会出面。
　　“是我救的，就在这酒馆里，不过不太好探望。”李洹笑了笑，道，“你瞧你，刚回来京城就在意这些琐事，你这胡子拉碴的样子要是给母妃看见了，必然又是一顿数落。先去我府里收拾收拾再去给母妃请安吧。”
　　“哥哥还说！”李延一脸的愤恨，他这模样，哪里只是胡子拉碴，根本就是狼狈好不好。
　　狼狈的源头，就是因为那只闲不住的小野猫。
　　“太能折腾了！从来就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猫儿。”一提到宝官，李延就有说不完的话，他把宝官的罪行一一例举出来。
　　“它把柳国公的书房闹得一团乱，什么纸张书信撒了一地，上头全是它的爪子印，柳国公脸都气绿了。
　　“回来的途中，它半道从马车上溜了，黑灯瞎火的，那么多人点着灯笼去找它，结果它是跑去荒草里睡觉了。
　　“我的衣衫，被它一挠二挠的，直接挠破了！”
　　“知道了知道了。”李洹忍笑拍拍李延的肩膀，“我赔，待会儿写个清单，我都赔给你。”
　　“就等这句话呢，那我先去收拾了。”
　　李延说罢，高高兴兴走了。
　　李延一走，李洹脸上的笑容淡了，他回头看了一眼。
　　明智马上缩缩脖子。
　　“我有这么可怕？”李洹拧眉。
　　明智平时最是叽叽喳喳的，今儿个，好像没说几句话。
　　他好像也没怎么他吧？
　　“没有没有。”明智摇头，说，“不可怕。”
　　不可怕才怪！
　　都恨不得吃人了，怎么可能不可怕。
　　他家主子一定是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有多激烈，要是当时拿个铜镜给他照照，也许他就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了。
　　明智缩着脖子，让李洹不高兴了，他看向明理，“是吗？”
　　明理摇头。
　　他见到的主子虽说也是有些戾气，可那样程度的，他还是可以接受的，至于明智见到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能把明智吓成这样，想必，确实挺可怕的。
　　“错觉，明智，一定是你的错觉。”李洹拍一拍明智的肩膀，“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把如玉放在我身边的人清理出来，想办法踢出去。”
　　“主子！”明智愈发瑟瑟发抖了，“这可是要命了。”
　　四皇子放在主子身边的人，要是被他踢出去，那就是他的事，四皇子心里不高兴，肯定是把仇恨记到他头上的。
　　四皇子那暴脾气，可不是说着玩的。
　　“主子呀～”明智看着李洹离开的背影，戚戚然喊了一声，伸出手，又默默的垂下。
　　“明理呀，我的哥哥呀～”明智抱住明理的腰，“去跟主子说说好话吧。我得罪不起主子，也得罪不起四皇子。”
　　明理毫不犹豫的扯开明智的手，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明智，主子藏着掖着的，那便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就算主子愿意让人知道，在主子没有表明之前，作为他身边人的你我，也是不可以知道的。你运气好，知道了，那就是错了，好好接受惩罚吧，撇开四皇子的人。”明理说。
　　明智挠挠头，没听明白。
　　明理摇头，“你看穿主子的心思了。”
　　明智泪目，“可是我什么都没看出来呀，真的，我就是被主子生气的样子吓到了，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呀，我比窦娥都冤。”

第二百三十三章　断子

　　李洹沿着小道一路往前走，背影孤傲无二，面上却是闪过一丝后悔。
　　他竟然这么失态吗？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连明智都看出来了，那么，其他人，更是看得清楚明白了吧？
　　当时为什么就不克制一下情绪呢，这么多年，他不是隐藏得很好吗？怎么偏偏到了宁绾这里，就隐藏不住了。
　　宁绾抽搐的时候，他抱了她，他们都看到了，他要怎么解释他的亲近？要是宁绾知道了，他的计划，是不是就要毁于一旦了。
　　宁绾的性子，很有可能彻底远离他的……
　　疯了，他是疯了，宁绾受伤，关他什么事儿？就算是要拉拢宁绾，他也不用表现得那么殷切。
　　该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件事说过去，可是万一，他想了办法，反而适得其反，欲盖弥彰了怎么办？
　　李洹轻叹，真是麻烦。
　　算了，什么也不做吧。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在意他当时的举动，也许，根本没有人会多想，也许，真的就只是他在庸人自扰。
　　这样想来，李洹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主子！”明理跟了上来，笑道，“明智都快哭了。”
　　李洹也笑，“如玉越来越不相信我了，他的人留在身边，不合适了。”
　　“属下知道的，主子。”明理说道，“主子做事，都有自己的道理，既然做了，就顺其自然吧，也许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呢，反正，属下是一百个相信主子，主子做什么，属下都支持主子。”
　　明理的话是说到李洹的心坎上了，他动容的笑笑，片刻之后又摇头，
　　“这事儿不同，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了，我并不想，一点都不想当中有谁受苦……”
　　可是，他若不做，受苦的会是他自己……
　　明理笑，“那就顺其自然吧。”
　　“嗯，顺其自然。”李洹点头，表示同意明理的说法。
　　只是上一句才说完，下一句话紧接着说出口了，他说，“我们去了解一下伯公府中的情况吧，看看她的目的是什么，肯定不会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明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伯公府的方向走去。
　　*
　　“沈御医，药已经喝了一会儿了，我家小姐怎么还没有醒过来？”白露跪在床边，扭头看着一边的沈御医。
　　白露这是第三次问沈御医同一个问题了。
　　沈御医这是李洹走后第五次给宁绾把脉了。
　　有了之前的意外，沈御医吓得半死，时时刻刻盯着宁绾的动静，生怕一不注意又出什么意外。
　　他的项上人头，今天可是差点没了，要是疏忽一下，把差的那点补上，那就真没了……
　　“真的没事的。”沈御医再次把脉，确认自己没出错，才说，“你家小姐挺好的，再过几个时辰就该醒过来了。”
　　“沈御医，您不是说中了千机吗？那千机是什么毒？是不是喝了药，毒就会彻底清了？”陶柠追问沈御医，他是不太信任沈御医的医术的。要是医术好，也不会在第一次把脉的时候没有把出千机来。
　　他家主子怎么没想过放个大夫在大小姐身边呀，陶柠郁闷，他家主子不是一直都知道大小姐对医术一窍不通吗？
　　如果身边有人提防，就不会中毒了，没有中毒，大小姐就不会被允王爷占了便宜……
　　话说，当时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