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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明鉴-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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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截,火光若隐若现。
昏沉颓靡又绝望的安静遍布在这个房间里。
她安静的坐在梳妆台前许久,呆呆的看着铜镜里的人儿,镜中的人依旧俏丽娇美,只是双眼无神,面色惨白,宛若厉鬼。
周淳音手中握了一把木梳,用它缓慢又珍惜的将发梳顺,上面雕刻着精致的合欢花,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这是江遂言送给她的及笄礼,她一直爱若珍宝,舍不得用。
她将嫁衣的最后几针绣好,那凤凰便若真的一般展翅欲飞了。周淳音细细的抚平衣裳的细小褶皱,整理好上面的珠宝玉石,一件一件小心的将这一套厚重的嫁衣披在自己身上。
周淳音看着镜中的自己,想着,真好看啊,可是谁都看不见了。她想起了萧华予,二人互为知己,只是碍于立场无法。
如今正应了当初她与萧华予说的那话“我若是死了,你不要伤心,本就立场不同,若是你们皇室败了,想必你也会如我一样从容赴死。”她现在不知,萧华予该是否为她难过。
珠宝匣子里有一支珍珠簪子,周淳音将其簪在发上,那是母亲留下的,她的母亲是,是个温柔又美丽的人,只是可惜死的太早了些,若是母亲还在,想必能劝住父亲,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吧。
霞光渐渐在天边飞起,只是她门窗紧闭,却看不见了。
相府的门被人破开,江遂言逆着光站在门前,面若冠玉,神色冷寂又平静,甚至平静到残忍,似不像来抄家的。
相府的人都认得他,这是在府里住了将近二十年的江公子,为人温雅又谦和,只是现在他们却像是见了魔鬼一样,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这个人他根本就是魔鬼,不但不念及旧情与养育之恩,反倒回咬一口,让周氏一族都跟着陪葬,眼下赣泊周氏的族人已经在押送至颂城的路上了。
粘稠的血液,随着刺啦的响声溅落在地上,倒下的人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血一直在流,像是能透地三尺。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地上,血液开始汇集成一条细细小小的流,再在低洼的地方成一个泊,血透着铁锈一样的腥气,不是没有人反抗,只是怎么抵得上训练有素的士兵呢?没等抬手,脖颈间便多了血缝。
江遂言看着这一幕,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十分快意,体内的血液都跟着沸腾一般。他只看了半晌,便穿过垂花厅向后宅去了。
周相除却一个女儿周淳音,府中便再无女眷了。江遂言的脚步逐渐放缓,心中竟罕见的生了丝丝愧意,和若有若无的逃避。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见着周淳音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膝上,温柔的给了他一笑,轻声道“你来了……”
江遂言有一瞬间的恍惚,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还是周相的养子,日子平静又安稳。
空闲的时候和她说说话,借了周相的书拿去读,夜里练几篇大字便熄灯安歇。
“我来了,带你走。”他声音有些沙哑,目不转睛的看着周淳音。她今日是将嫁衣穿上了,真好看。
周淳音又扬起唇,对他粲然一笑,两颊处生了一对梨涡,深深的如装了蜜糖,只是却有一丝血色顺着唇角连成线,滴在血红的嫁衣上,与红色布料融为一体。
“你骗我,我不信你了……”她轻声叹了句,一大口鲜血便呕了出来,洒在地上。周淳音的面色也跟着急速衰败下去,隐隐泛起青紫。
“淳音!”江遂言握着她的手,惧怕的颤抖着唤她名字,细白的脖颈与额头上青筋暴起 “传太医!快传太医!”
外头守着的侍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毕竟这周姑娘也在周相的“九族”之内,按理是该死的。
“算了,去罢!省得再得罪他。”其中一人率先开了口。
江大人眼见着就成了陛下跟前儿的红人,说什么自然照办,就是出了差错,他们也是奉命行事。
鹤顶红剧毒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周淳音的呼吸便停了,只身体尚且温软。江遂言不断给她搓着手,又将身上的外袍解下将她裹紧了,只是依旧挡不住她体温转凉。
待太医气喘吁吁拎着箱子进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叹息的看着地上的二人,眼见着江遂言没有安排后事的动作,忍不住提醒“江大人,人已经去了,还是入土为安。”
却被江遂言的眼神吓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他的眼神阴狠又疯狂,像是失去伴侣的孤狼“滚!庸医!她没有死!”
复又语气偏软,多了丝脆弱,殷切的与他求证“你摸摸……摸摸,她还是热的,她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
江遂言右手颤抖着珍惜摸上周淳音的脸,说着说着便哭了,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上,感受冰凉“阿音,你没有死对不对,你是骗我的……”
太医摇了摇头,面露不忍,转身又离去,房内只留下二人,还有满目的悲戚。
夜逐渐深了,即便暖春里的夜也是凉的,带着露水的湿意,能透到骨子里的隐含。周淳音原本点燃的蜡烛早已烧到了尽头,房间里一片漆黑。
只有江遂言怀里抱着周淳音,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搓着她尚且柔软的手,企图再焐热。
府中只有江遂言一个活人了,满地的血腥与空气的凝滞,却丝毫不能让他挪动半分。他的发丝散乱,垂在肩上,面色憔悴。
“江遂言还没回来?”萧常瑞问道。
“没呢,还守着。”有人答他。
“多久了?”萧常瑞又问了句。
“三日了……”
萧常瑞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
江遂言不吃不喝的已经三日,周淳音的身体已经冷却僵硬,脸上泛起尸体的黑紫。他与她十指相扣,抵在她的额头上,喃喃自语,似是与自己说,又似是在与看不见的人对话。
他吻了吻与他相扣的手,沙哑的辨不出原本的声音“去年端午的时候,阿音就是这样扣着遂言的手。阿音说,这样十指相扣,遂言就弄不丢阿音了,永远会找得到阿音,可阿音怎么还不回来?”
片刻的沉寂后,江遂言叹了口气,又似是无奈又宠溺的轻声道“不要吓我了好不好,回来吧,你回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再也不骗你了……”
可是怀里的人没能给他任何反应。
“阿音,我们成亲吧!”江遂言突然道,眼底放出光“生不能同寝,死却能同穴,打上了我的烙印,生生世世,我便都能寻到你了……”
第二日里,是萧常瑞亲自去送周相上路的,与他送了一顿断头饭。
萧常瑞看他,突然呵的一声笑了出来“和你斗了这么久,你突然死了,朕还有些不适应。”
周相看着萧常瑞的眼神,像是对着小辈的纵容和慈爱,听他说完后,方才抚了抚膝上不存在的浮灰殷殷叮嘱道“陛下,您虽聪颖果决,但性子刚烈急躁又暴虐了些,今后万万要收敛。南齐今后,定然会国力昌盛。”
萧常瑞眉头一凝,不知周相这番话是何意,只觉得有些古怪,不想再与他多交谈,省的扰乱了自己的心神。
周相目送着萧常瑞的身影远去,嘴角微微有些笑意,转头看着牢房上漆黑阴暗的墙壁,将手中的清酒饮尽。
脑中传来一阵电波的刺啦声,片刻后,有一机械的女声响起“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九……”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由于宿主原本世界的身体已经损毁, 这具身体失去生机后,我们将安排宿主转世,宿主还有什么要做的吗?”电流声刺啦刺啦的在周相耳边响起。
他闻言沉默半晌, 原本这个世界的周相因意外病故, 他是另一个世界同名同姓的人, 在出车祸后被系统安排到这个世界, 接替周相的身份,依照史书继续走下去。
如今任务已经完成, 他也该转世投胎,再生为人了。因着这次任务的功德,转世必然有所福报。他前生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孤苦凄凉,再世为人能得幸福也是好的。
“她怎么样了?”周相开口。
系统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思, 自然知道他口中之人是谁,机械回答“生死皆有定数, 宿主虽提醒过她,却也难以更改,她自然去了她该去的地方。”
周相有些心痛的闭眸,长叹一口气。对阿音那个孩子, 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 不然也不会冒着扰乱这个世界秩序的风险提醒她好好活下去,只是到底历史的轨迹难以更改,她还是香消玉殒。
终究是天命难违吗?
萧常瑞不顾众人反对,力排众议扶持江遂言为相, 朝中一片不赞同之声。一来他实在年轻, 尚无资历,二来他入官场并未多久, 短短半年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在难以让人服气。
但朝堂之上是萧常瑞一人说了算,他独断专行,性格暴虐且说一不二,加之周相倒台,无人对他进行制约,他行事愈发自专。当即斩了几个呼声最为热烈又不痛不痒的几个人。
江遂言这事儿便算是盖棺定论了,再无人反对。支持他的大臣大多数无条件的符合,毕竟他们当官大多数都是为了荣华富贵,真正想要造福黎民苍生的有几个?抱好大腿又不太过谄媚的得到皇帝好感才是正经事。
何况江遂言并无什么根基,他为相也有些好处,至少不会太过独断又将好处尽归己有,毕竟他有那么大的心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吃得下。
众人心思活络,多有想要笼络江遂言的,打算将女儿嫁给他,也有秉持态度观望的,却没想到,这个新走马上任的丞相竟然成亲了!
是冥婚,是与周相死去的女儿,如此惊世骇俗之举世上少见。以他的前途无量,根本不至于如此。就连陛下撰升他为相的时候,他也未露面,此番倒是亲自捧了牌位,一身喜服,绕着颂城骑马游行了一圈。
比往日里消瘦了不少,只是精神尚好,面带笑意。
引来街上无数的百姓围观,他们皆是目瞪口呆的观望着,不敢出一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间或有人低声窃窃私语,发出啧啧叹息。
御史台的陈大夫拟好的奏章,欲要呈递给萧常瑞,却被同僚拦下了。
“你做什么去?”何大夫问道。
陈大夫有些义愤填膺的扬了扬手里的奏章“江丞相枉费陛下苦心栽培的一番心意!那周淳音是卖国贼之女,合该不留全尸,万人唾骂!他如今却与其冥婚,供奉牌位,堂堂丞相,这简直是有失国体,有辱斯文!”
何大夫叹口气,颇为无奈“历朝历代皆是有冥婚,轮到他这儿又有什么不行,人家乐意!何况……”他压低了声音悄声道
“你没瞧见陛下都不管吗?那就是默许了的!你上前插手什么?一家老小不要养活了?朝里不缺忠臣,你快歇歇罢!”
陈大夫面色犹豫,有些举棋不定“可是……”
何大夫一巴掌排在他肩上“别可是了!陛下的脾气你见识过,何必自讨没趣!什么叫良臣?摸透了陛下心意的才叫良臣!我也就是念在同僚之谊,方才提点你一二。”
陈大夫不甘的将折子沿着脊梁处撕成两半,甩袖叹气“罢了!罢了!”
洞房本该放着的婚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棺材,能躺下双人合葬的棺材。房间里燃着喜烛,气氛十分诡异静谧。
周淳音安静的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叠在小腹之上,面容安详,发髻挽起,眉心一点牡丹花钿。身上还是那件繁复的嫁衣,红的似火,灼伤人眼。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江遂言一身同色的
喜服,眉眼含笑进门来。他摸了摸周淳音的手,有些满足“阿音,你高兴吗?”
声音散在不算宽广的房间里,有些虚无缥缈,又有些渗人。他继续道“我知道你等这一天等了许久……”
桌上放着一对酒杯,他端在手里,一饮而尽,从容又优雅,依旧是那个翩翩佳公子。他轻轻抚了抚周淳音冰凉的脸“你喝不了,我便一人都喝了……”
江遂言取了把剪刀,将二人的发丝各剪下一缕,用红绳绑了,装在小匣子里,掖在周淳音的枕下,又躺在她的身侧,将冰凉僵硬的尸体搂在怀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等我……
毫不顾忌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一直忘记告诉你一句话……”他停顿半刻,明显是下在酒里的药起了作用,口中流出丝丝鲜血,他满不在乎的用手背拭去,忍着痛,轻声又深情道
“我爱你……”
这药喝了原来这样疼,你那么怕疼,当日是怎么与我笑出来的?他最后这样想着,又将人搂紧了,缓缓闭上眸子。
房内一片寂静,连一道缓慢的呼吸都无。
萧常瑞得知江遂言的死讯,烦躁的捏了捏额头,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一手策划了这样的计划之后,又要跟着去死。
江遂言分明也是个满心仇恨,毫无人性之人,怎么舍得赔上自己的性命?
最后方才呼出一口浊气“二人厚葬了罢!”
这兜兜转转,丞相的位置还是空了出来,文官一个个红了眼,牟足了劲儿的盯着那个位置。江遂言那样的毛头小子都有机会,他们怎么就不行?
一切算是尘埃落定,吴太医方才给萧华予施针,给她散了头里的血块。这也是萧常瑞的意思。
那血块对她并无任何影响,除却让她丢了原本的记忆外。
萧华予与萧常瑞感情非常,他自己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例如萧华予与周淳音之间的关系。
若是一切并未尘埃落定,指不定萧华予心软,便要劝了周淳音留住性命,周淳音又是周相的女儿,她活着免不了横生枝节,所以周淳音必定是要死的。
如今周淳音与江遂言已经下葬,萧华予即便是伤心难过也无回天之力了。
只是萧常瑞在做这个皇帝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与以往大不一样了,原本他不愿意萧华予有一丁点儿的难过而从不做阴狠之事,转变到做了那些狠毒之事隐瞒与她,直到现在,已经有些不顾及她的感受了。
约莫那金子铸成的龙椅,还有一声声万岁,终究是像毒药一样猛烈的侵蚀人心。
萧华予虽没了记忆,却对萧常瑞这个弟弟有种天生的亲切之感,只是到底与陪她在山下患难与共的卫和晏有了那么一丝丝不一样。
一个是疼爱,一个是依赖,终究差些。
萧常瑞看着萧华予的脸,有半刻的清醒,愧疚之情忽然涌起,回握住她的手。
萧华予看着吴太医那又粗又长的针要扎进她的脑袋里,吓得脸色发白。往卫和晏那儿躲了躲,揪住他的衣襟,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小声嘀咕道
“我觉得……觉得什么都记不得也不碍事……”
萧常瑞看着萧华予下意识往卫和晏那处躲,有些失落,但又多了些释然。以前总是皇阿姐像什么都不怕一样挡在他的身前,如今有人能让她放心依赖,也是好事,终究皇阿姐不能总守着他过一辈子……
卫和晏有些好笑的摸摸萧华予乌黑的发,他知道萧华予有多想要回自己原本的记忆,如今只是要人哄一哄,卖个娇。也什么办法,他只能惯着。
“平安最勇敢,最厉害了,不怕。吴太医医术最好,他在不会有事的,平安只管放心好不好?恩?”
嘉汝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撕碎了,心里一个劲儿的骂登徒子,臭流氓,不要脸!只是萧华予乐意,她也只能心里骂一骂。
嘉汝对萧华予这个主子的感情十分复杂,分明没大几岁,却像是老母鸡对小鸡仔一样的感情,护犊子,生怕她让坏人骗了,占了便宜去,又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
看她难受,自己也跟着难受,看她辛苦劳累,也跟着心疼。
大约是因为萧华予自小失了母亲,嘉汝自幼又跟着萧华予,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儿,没了母亲会哭闹,但是却要坚强独立,下意识就生了护犊子的感情。
卫和晏抱着萧华予好一番的安慰鼓励,丝毫没有不耐烦之色,才让鹌鹑一样的小公主露出一个头,有些娇气道“真的不疼?你不要骗我!”
“不疼,乖。”卫和晏细声轻语的哄着,再三肯定,打消她的害怕和恐惧。
“那我好了,你要带我出去放纸鸢!”萧华予趁机要求。
“好!”卫和晏想也不想点头。
“那我还要去游湖!”
“好!”
“我还要……”
卫和晏打断她的话“等你好了,你要什么我都听你的。”
萧华予眉眼弯弯的一笑,伸出小手指“拉钩!不许骗我!”卫和晏无奈又宠溺的伸手和她勾了勾。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水逆,总是受伤,大家留言鸭,我发红包,看看能不能破掉水逆!啾啾~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其实最不想要萧华予恢复记忆的还是卫和晏, 想着她要恢复记忆,他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毕竟萧华予恢复了记忆, 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对他依赖了。
吴太医下手稳准狠, 飞快几下便将银针扎入萧华予头颅的穴位, 期间萧华予一直害怕的攥着卫和晏的衣袖, 咬紧了牙关。
施针过后,萧华予脑袋有些闷闷的胀痛, 吴太医替她煎了贴药,喝过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下。
“不算是什么大事,今晚睡一觉,明日淤血便能化开,只是这记忆什么时候恢复也是不一定的。”吴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胸有成竹的对着众人开口。
萧常瑞眉眼间透露出一丝的担忧,又被他暗暗压下去。
一众人生怕打搅了萧华予休息, 便鱼贯而出,萧常瑞暗自招了卫和晏密谈。
承乾殿内的三足瑞兽香炉摆在书案上,里头却未曾燃什么香料,因萧常瑞不喜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平日里用艾叶熏一熏, 因此满殿都是艾草的苦香
他鲜少这般的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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