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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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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里,栊晴与刘小挚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的溢出光彩。
    “在所有人都手足无措的时候,翰林院的一个七品编修站了出来,身材十分瘦削,说出的话却震惊满殿,他懂得鞑靼语,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舌战群雄,口吐灿莲,在场的七个使者全被他说的哑口无言,连担任翻译的提督四夷馆少卿梁言也听得目瞪口呆,那个编修说完后,全殿莫名的安静了数刻钟,直到七位使者忿然离殿,众人方反映过来,一时满殿都充斥着喝彩之声。皇上虽然微露喜色,可眼下的局势却只是暂时的,三日之限一过,战争将无可避免。可这位编修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他还禀明皇上明日早朝把所有人召集到紫宸殿,他自有方法可以寻出杀人凶手,他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为在此之前,首辅苏鼐曾让他到大理寺勘察过尸体。”
    梅荨顿了片刻,接着道:“他发现答兀的鞋上沾有一些湿泥,像是水边的淤泥,而且还带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按理说,赴宴穿的衣裳鞋袜都是崭新的,而从答兀的住处到紫宸殿一路上都很干净,不可能沾到湿泥,后来经过询问,伺候他的侍女说晚宴后答兀王子确实独自一人出去过,但没有什么异常,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又一个人回来了,仿佛还很高兴,侍女伺候他睡下后就离开了,直到二更左右她进去给王子倒水才发现他死了。根据这条线索,他又向与王子接触较多的人打探王子的喜好,梁言说答兀曾经问过他附近哪里能看见杜若,说他非常喜欢中原的杜若,就像喜欢草原的鹰一样,那编修便去梁言告诉答兀的地方进行勘察,发现那里确实有答兀的鞋印,而且泥质也相符。”
    梅荨吃了口梅子茶,继续道:“第三日的早上,文武百官及鞑靼七位使者都集中在紫宸殿上,那位编修也在其中,而且他的手里还多了一只红漆圆盒。他说中原有一种毒唤作阴阳百草,阴百草与阳百草单独使用都无毒,但二者搁在一齐则剧毒无比,人体皮肤一旦沾染,就会立即毒发身亡,阴百草长于春季,在有水的地方寻常可见,尤其是在长有杜若的水边,阳百草则长于秋季无水的地方,这种毒还有一个特点……”
    “我知道”,栊晴满眼的神采,显然对这种毒十分感兴趣,“不管是碰过阴百草还是阳百草,一旦沾在身上七日之内都不会消除。”
    刘小挚拍了她的后脑勺一下,示意她不要打岔。
    “所以用毒者只能接触其中的一种,而那位编修则告诉殿上所有的人,说他在检查答兀的尸体时,无意间发现他身上沾有阴百草,而凶手与他有过接触,也染有此毒,现在他手中盒子里装的就是阳百草,只要请殿上的人一一触摸,谁毒发身亡,谁就是凶手,结果当然是意料之中的,那名凶手不想被毒死,自然就会露出原形,凶手是谁你们都知道了,就是那七名使者之一。”
    梅荨淡笑道:“这世上根本没什么阴阳百草,那位编修只是分析了凶手杀人的动机,答兀死了,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哈木良。而且答兀本身就是用刀高手,他死的时候屋子里却一丝不乱,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这就说明杀他的是熟人,那凶手的范围就缩小到了那七名鞑子的身上。因而他利用鞑子对中原的不了解与答兀喜欢杜若这个喜好,设计了阴阳百草这么个圈套。凶手杀了王子,心里一定也存着恐慌,所以才会自露马脚。答兀的死因他也早就勘察出来了,是银针贯穿了头顶的百会穴,因针孔极细,又隐藏在发间,所以一般的仵作很难检查出来。”
    “这个编修这么厉害,为什么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呢,我就听过他这么一宗光荣事迹,都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刘小挚喟叹道。
    “当年意气风发,舌战群雄的少年编修就是如今的内阁次辅蔺羲钦”,梅荨道。
    听到这个名字,连栊晴这个不关心朝政的人下巴都掉了。
    “那你方才说李舜把曲芳的尸体送到刑部是为了能放心的用蔺羲钦这个人,是什么意思?”舞青霓抓了一把瓜子,继续嗑起来。
    “如果蔺羲钦这一回能做得令李舜满意,那我们派出去的那三名杀手的尸体就会交由他勘察。”
    想到蔺羲钦十三年前的手段,舞青霓拈着瓜子的手不由顿了一下:“曲芳的案子有什么疑难之处么?”
    梅荨没有回答,她轻轻转动手里的茶盅,沉吟道:“如今的蔺羲钦就像我手里的这盅梅子茶,有没有保留茶本身的味道,还得自己亲自品品才知道。”

  ☆、第八十六章 思卿

从荣王府这个僻静的小院抬眸望去,天空是澄蓝澄蓝的,上头闲停着几朵薄云,偶尔还有大雁成群飞过,将云线拉的老长,这样的天际是美丽的,只是被四方的建筑物裁剪的太过齐整。
    梅荨还是头一回来这个小院,院子北边是三间开的屋子,中间挂着一块古韵古香的匾额,舞如龙蛇的“思卿”二字飞落额间。
    梅荨的目光在上头只凝了一瞬,便匆忙滑开,可灼热的墨迹还是刺得她双眼朦胧,她忙将脸迎向风中,泪珠被风干了,往事也会随风飘散吧。
    思卿庭的最里间便是荣王神秘的内书房,她就是从里头的密室出来的。府中的下人知道这是禁地,从不敢涉足一步,所以这里显得特别安静,而且院子不大,又极是雅致,看上去古旷幽远,有一种洗涤烦忧的力量,宛如一方隔绝了扰扰红尘,茫茫纷争的世外净地。
    视线再次清晰时,梅荨却觉得有些乏了,她走到院子东南角的石桌旁坐了下来,眸光及处,纤尘不染,可以看出小院主人照料的何等精心。
    石桌后头植着一棵槐树,亭亭如伞盖,浓荫下还有一口井,井边苍苔点点,如湘妃竹上滑落的泪滴。
    向阳一面的墙上,爬山虎已经枯萎剥落了,赭黄的叶子蜷缩在一起,仿佛害怕秋霜的侵袭。
    梅荨朝西南角的月洞门瞧了一眼,荣王的贴身侍卫程霂带她从密室出来后,便一径去通知王爷了,可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来。
    其实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从这里走到上房也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可梅荨却觉得度秒如年,这个地方实在令她感到心痛灼灼。
    小珏一直想种一棵南国的枇杷树,这样,到了初夏的时候,就可以爬到树上去吃金灿灿得像小太阳一样的果子,可是一连种了许多棵都没有成活,只好依赵昕的意思,改种了一棵槐树。
    他说,帝里春无意,归山对物华。即应来日去,九陌踏槐花。
    这棵槐树就是当年他们二人在苏府门口亲手所植的吧,竟也被他移栽到了这里,梅荨捏成拳头的手紧了又紧。
    望月疑无得桂缘,春天又待到秋天。杏花开与槐花落,愁去愁来又几年。而今,对着满树白花,赵昕恐怕只能发出这样的感慨了吧。
    “王爷……”墙外忽然传进侧王妃的声音,惊扰了梅荨的思绪,“你不是问我苏家遭难后的第一年,你在苏珏生辰那日给她写的那封信在哪里么?”
    沉寂了片刻,荣王的声音还是迟迟不见,梅荨可以想象的到他皱眉悒郁的模样。
    过了片刻,侧王妃的声音再次传来,却明显低哑了许多:“这封信是我来王府的第一晚你亲手交给我的……可……对不起……我弄丢了……”
    “丢了”?荣王低沉如洞箫的声音终于响起,却带着几分颤抖与怒意,最后归结于一片凄然,“你应该知道那些东西对我有多重要……”
    “我知道,思卿庭里所有的东西你都珍爱如命,洒扫之事,也是你亲力亲为,从不让别人插手”,侧王妃语调转高了几分,像是特意说给谁听似的,语气中夹杂着坚毅与决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些事是想瞒也瞒不住了,王爷,晚饭后,我在听雨轩等你,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谈。”
    听到这句话,梅荨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小诒要做什么?什么叫作有些事想瞒也瞒不住了,听雨轩?她想要跟赵昕坦白么?赵昕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不然怎么会忽然要回亲手送给小诒的信呢?
    梅荨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焦虑,脑子一乱,竟没有听到荣王后头的话,也不知他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梅荨正自担忧之际,荣王就从月洞门中走了进来,眉头没有皱着,却比皱着更令人觉得落拓。
    荣王走进院子,见梅荨坐在槐树下,黯然失神的眸子里有一瞬间的嗔意翻涌而过,一向性子温和的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梅荨跟前,语气像冻过一般:“这个地方你不能坐”,他抬眸望了一眼满树的翠叶,面容依稀悲戚,“这棵槐树是好友所植,她平素最喜洁净。”
    应当是最喜心底洁净之人吧,梅荨的脸色瞬间煞白,极力克制着才使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平稳,“对不起……是梅某冒犯了……”说着,就快步走到了浓荫之外。
    荣王瞧她脸色不对,也意识的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唐突,他调整了一下心绪,一面朝北边的屋子走去,一面道:“我们进去谈吧。”声音听起来甚是疲倦。
    这间屋子在修有密室屋子的隔壁,由碧纱橱隔断成里外两间,十二扇糊着绿纱的沉香嵌景泰蓝槅扇紧紧掩着,把里间彻底隔绝了,看不到里头的陈设。
    梅荨仿佛不敢深入,只在门边寻了个位子坐下,眼眸始终垂着,突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早知道是这样,就应该坚持呆在密道里等他过来,可如果不来,就听不到方才小诒的话了,不行,应该赶在晚饭前先见她一面。
    荣王坐在她的对面,看上去也是恹恹的,见梅荨不开口,作为主人还是要有待客之道的,他强打起精神起身斟了一杯茶,搁到旁边茶几上:“是轮到我做什么了么?”他的语气甚是勉强,话中的意思也带着敷衍,显然对争储之事感到极其的疲倦,这也难怪,他先前答应梅荨参与争储,就是为了保护侧王妃和曾诏以及替苏家昭雪沉冤,可如今他发现这个失而复得的小珏竟然有可能是李代桃僵,他哪里还有心思做这些小珏一向最鄙视的事情。
    “不是”,纵然事情千头万绪,感情羁绊重重,但此生的初衷梅荨是绝不会更改的,她吐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王爷以前怎么做,现在还怎么做,要不要重新涉朝,什么时候涉朝,还要有合适的契机,当然最主要还是看皇上的态度,尤其是对吴贵妃的态度。”
    “先前我还以为你一介白衣,对注定的事无能为力,没想到竟是一招制胜”,荣王唇角扯了扯,“你的能力远胜过我的想象,只是这一招未免太过残忍,晋宸妃与吴贵妃或许是罪有应得,可安乐……”
    “安乐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比先前好些了”,荣王沉吟道,“……也许你这么做是对的。”
    默了片刻,还是寻不到任何话题,这样面对面的干坐着,连空气都仿佛有些凝结,梅荨本来打算说完这些话就走的,可想到侧王妃,她又踌躇起来,心中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便不自觉的起身,袖手思量起来。
    她垂首深思的样子很像小珏,可惜即使有十一分像,也不是真正的她。自那回试探着让梅荨吃了虾仁之后,他便彻底断绝了梅荨是苏珏的念头,这样无止境的猜测,只会让他陷入一次次的失望之中,小谨的事,已是他所不能承受之痛。
    雕花六角窗下置着一方梅花式高几,上头搁着一只旧铜觯,插着数枝紫色鹤翎,淡淡雅雅的紫英上还缀着调皮的露水,参差不伦,桀骜不拘,就像小时候的苏珏。
    梅荨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上头,这一看,便胶着不开。
    思卿……
    系我一生心,思卿千行泪。

  ☆、第八十七章 绾心

有些事就这样不期而至了,该面对的谁也逃不了。
    秋季的黄昏有它独特的美丽,兰佩紫,菊簪黄,红枫绚烂。
    梅荨正要开口让荣王请侧王妃过来一叙,却不想,侧王妃先她一步,已从月洞门外迤逦而来。
    她穿的是头一回见面时的那件竹青色孔雀翎羽暗纹褙子,青竹的颜色与她很相称,端雅大方,乌黑如缎的发绾了个云髻,上头插着一支碧色的素玉簪子,衬得那张脸愈加婉净。
    她是一个人进来的,思卿庭的规矩即使是她的贴身丫鬟也不容破坏。
    侧王妃一径走到屋子里,百褶裙摆随着她沉沉的步伐微微掀起,如一圈圈惊扰了碧湖平静的涟漪,她的眸色蕴着复杂,似哀戚,似愧疚,但更多的是如铁的坚毅。她的目光从门边的梅荨身上淡淡滑过后,便走到荣王跟前,如平素一样欠身执礼。
    荣王瞅了谋士一眼,声音有些低哑:“你怎么来这里了?”
    “王爷让程霂准备马匹,便是不想去听雨轩与我一叙,所以我就赶来这里了”,侧王妃的辞气听起来很平稳,或许是因为心头的巨石终于决定放下了,所以才显得坦然,她转而走到梅荨跟前,深深望了她一眼,道了一声“梅先生”。因背对着王爷,所以她眼中强忍了许久的愧然之意终于毫无顾忌的释放了出来,或许是对她抢占了小珏三年的名分,也或许是对她没有遵守的承诺。
    梅荨从她的眼中读出了一切,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说了,既然无法阻止,那不如成全,她也相信小诒说话是有分寸的,她朝侧王妃颔首一礼:“那梅某就不打搅了,告辞。”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梅先生”,侧王妃把她叫住,并扭头看了荣王一眼,辞气坚定,“我要说的事,梅先生也是知情的,你留在这里,也正好为我做个见证。”
    侧王妃这番话不仅令荣王大为不解,梅荨也是颇感意外。从荣王的角度来说,梅荨只是个外人,而侧王妃要说的是他们之间的家事,根本与梅荨无关,即使她知道当中细节,也没有留下来徒增尴尬的道理。
    梅荨转念一想,便隐隐猜到了侧王妃的用意,她蓦地抬眸看向她,眼中浸满不忍之色,里头隐约还有什么在闪动。默然良久,梅荨垂下眼眸,转身走到一处夕阳照不到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根据目前所有的信息来判断,荣王觉得小谨如此做,是想撮合他和梅荨。这次晋崇钰的事情,让他对梅荨的能力有更深一层的认识,这也同样意味着梅荨这个人难以看透,而且听小谨方才的话,梅荨好像早就知道小谨的身份似得,她连如此隐秘的事都知晓,那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她所不知晓的?这让荣王的心里不自觉的添了一道防范。无利不起早,梅荨肯这样竭尽心力的帮他,应该就是按小谨说的,她是惦记着那个母仪天下的位子吧……所以小谨才想当着梅荨的面挥剑斩情,这样梅荨就会无后顾之忧,全心全意的佐助他。
    小谨,你这又是何苦?
    他本不想说穿这一切,所有的痛苦都让他自己一人承担就好了,可也许是他做的不够好,才让小谨看出了端倪。
    荣王阖上双眼,仿佛不想让人看见他此刻的心情,可那张苍白如纸的脸还是出卖了他愁肠千结的心,片刻后,他睁开双眼,无力地坐回了玫瑰椅上,黯淡的眸中没有一丝神采,好像是对这现实的一切彻底弃械投降了。
    “王爷,还记得上回我被李舜设计引诱出府的事么?”侧王妃平静地坐到荣王的对面,语速不疾不徐,好像在说他人的故事一般,“将我引出来的是一个中年相士,想必你已经知晓,在这之前,这名相士是由梅先生派出来试探府中细作伴云的,我之所以会独自一人随他出府,是因为他曾递了一封信给我,信中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洞穿了我这一生最大的秘密。之前你一定是以为梅荨知道了我是逆臣之后苏珏,可我要告诉你的是,信中的四个字写的是……曾……贾……双……玉!”
    “曾贾双玉……”荣王覆在椅扶上的手指瞬间如雪样苍白,他缓缓抬头看向这个枕边人,眼中尽是一片难以置信,哑然半晌后,方自轻一笑,“我早该猜到……”
    “是,曾……是曾……诒……”即使早就做好了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可看到他这副模样,侧王妃的眸光还是颤抖的厉害,她的牙齿深深陷入了唇瓣里,血腥在齿舌间蔓延,“……我是曾懋飞的女儿曾诒,是诏儿的亲姐姐”,道出这个事实后,她没有像一般人那样阖上双目等待宣判,而是直直面向荣王,对面墙上反射的金光映在她的眸中,似一团熊熊火焰,“右臂上的月牙伤疤是我自己故意弄的,就是为了欺骗你,让你把我当做小珏,这样我就能逃出教坊司,就可以从一个卑微下贱的**女子一跃成为王府的女主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诏儿的性命也可得保。”
    “啪!”玫瑰椅上的扶手被生生掰了下来,荣王紧紧盯着地面,目光冷硬的跟这地上的水磨大理石一般。
    “小珏是你每个夜里都会唤到的名字,我想她夜夜都会出现在你的梦里吧”,戳破谎言的时候侧王妃眼中也没有泪珠,可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却是泪如雨落,也许这才是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我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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