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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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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本事让如此多的高手效忠,有胆魄与李府抗衡的女子,普天下除了广陵梅琴梅荨之外还会有谁?”阚育的脸冻过一般,寒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原来你就是李大小姐费尽心机要寻的那个隐藏在荣王背后的神秘幕僚,不知道她知晓了,会作何感想?”
梅荨认真的想了想:“你想知道么?到时候叫上你便是了。”
阚育笑哼一声:“开门见山吧,不要兜圈子了,你抓我来这里想干什么?”
“抓你来当然是要你帮我的忙了,不然我费那么大的劲儿是跟你闹着玩儿么”?梅荨揭开炕几上搁着的六角纱罩,拔下一根簪子,饶有兴致的挑着灯芯,半晌才抬头问了一句,“你肯帮我么?”
“盗亦有道,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我是不会出卖雇主的,这点你想也别想”,阚育毫不思索,脱口而出,辞气也坚硬似铁。
梅荨点点头:“我猜你也不会答应”,她做着努力思考的样子,然后一脸可惜的道,“可是那两个衙差没有死哦,他们的嘴可不像我的手下那般严,保不准这会子你的雇主已经知道你被擒了。”
“那又如何?”阚育的声音忽的洪亮沉重起来,似乎想要掩饰他眼中那抹一闪即逝的犹疑:李小姐向来识得自己的性子,一定会相信自己不会出卖她。
“我猜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李砚云肯定会相信你,她是个看人能看三分深的主儿,知道你宁死也不会出卖她,对不对啊?”梅荨叙家常似得问道。
阚育登时就凝起两道冷冷的目光盯住她,半晌才道:“你杀了我吧,否则,我一旦脱得自由身,你就再也藏不住了。”
“我想云姐姐也会选择相信你的,不过,实在不好意思,梅某一不小心动了点小心思,所以……”梅荨挑了挑眉,起身走下榻,淡淡道,“你的娘亲在李砚云府上做客吧,不过我已经将她老人家顺利的接出来了,也算是保得她一条性命……不用谢哦。”
“你……”阚育忽的剑眉倒竖,身体绷得紧紧直直的,若不是捆成了这副蚕蛹样,估计就要挣断粗绳跳将出来了。
同梅荨的规矩一样,阚育是个接触到核心机密的人,所以他的母亲也同样做了人质,阚育先前之所以笃定李砚云会相信他不会做出出卖雇主的事,就是因为她知道阚育是个孝子,而梅荨派人将他的母亲接走,其实是个反间计,就是要让李砚云误以为阚育已经叛变,才会使得敌方去竭力保护他的家人。
而梅荨这么说同样是以他的母亲相要挟,他若是不答应,不待梅荨出手,她只需要轻轻将他母亲交出去,那李府也会立即结果了她的性命。
“那我们现在就来做个交易吧,如何?”
阚育沉默半晌,垂着眸光,声音低低的:“什么交易?”
“两宗事”,梅荨敛容道,“第一,在供状上签字画押。”
“什么供状?”
“李舜派你灭夏贽的口以及追杀前太子妃贴身婢女文绣的事,这两宗事都不是子虚乌有,你也不算冤枉他。”
阚育默了片刻:“那第二宗呢?”
“把文绣的事情告诉我。”梅荨辞气很笃定。
阚育的眉心突然跳了一下,目光逡巡:“我只是个杀手,只会完成主人交代的指令,我承认我的的确确在追杀文绣,可至于为什么要杀她,我并不知情,我也根本不认识她。”
梅荨故作恍然:“原来是这样,可是你若不是熟谙文绣的相貌与脾性,李砚云又怎么会把这宗暗访及灭口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呢?”
阚育攸得抬起头,目光定定的锁在梅荨脸上,好似要看到骨子里去。
梅荨从容的迎着他的眸光,坐回榻上,一副做好了听故事准备的模样,轻轻松松地道:“说吧。”
☆、第五十七章 审问
“你说是交易,总得让我知道交换的是什么吧”,阚育直直地问道。
“你还颇有些胆色”,梅荨淡淡一笑,“你母亲尚且在我手里,你只有听从的份儿,我跟做交易是觉得你也是条好汉,怎么?你还想跟我讨价还价?”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蒙我”,阚育的脸跟泥塑的一般,只一双眼紧紧盯着梅荨,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见到我母亲,否则,半个字你也休想听到。”
梅荨容色微敛,偏头朝支摘窗外出了一会儿神,外头只一弯冷月,已经升到了中天,月色照进她的眸中,好像洗去了里面所有的尘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
小的时候,苏府曾经闹过贼,金碗银杯,首饰珠宝被盗过许多回,就是一直抓不住这个惯犯,苏珏觉得捉贼有趣,就偷偷使了个计策,她特意把一只玛瑙荷叶盘搁在人多眼杂的地方,然后悄悄猫在暗处等着,一直等到大半夜,直到她哈欠连天准备撤离的时候小贼才出现。
那小贼蹑手蹑脚的刚把盘子揣到怀里,苏珏就跳将出来,执着事先准备好的水火棍,劈头盖脸,将他一痛暴打。
府里的人听到动静,全部围了过来,连她父亲也给惊动了,那里的人七嘴八舌,有的说要将他遣去送官,有的夸赞珏姐儿聪颖,有的则戳着小贼的脊梁骨骂个不停。
她父亲向来治家严谨,知道原委后,便吩咐管家将他解去顺天府,那小贼在地上使劲儿的磕头求饶,说家里还有个八旬的瞎眼祖母要奉养,只求老爷小姐重重责罚,千万不要扭送官府,不然祖母无人送终。
她父亲听他如此说,就将解去官府的事暂且压了下来,并派管家去他家细细打探,得知他所说属实,便多给他算了半年工钱,将他遣出了苏府,偷盗之事亦不深究。
苏府的下人中但凡有偷鸡摸狗仗势欺人的都一律送官纠办,否则,一旦上头宽恩太过,下人则会不受管束。这回父亲的宽宥,让苏珏好生疑惑。
还不等苏珏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她就被父亲叫进了书房,苏鼐负手背对着她,只沉声说了两点:第一,百善孝为先,朝廷征兵尚且要留下一子赡养父母,第二,苏珏没有禀奏执事,擅用私刑,罚跪一晚。说毕,他就拂袖离去,只留下耷拉着脑袋的苏珏面壁跪着。
父亲的教训,苏珏虽表面上吊儿郎当,随意敷衍,可心底里却一字不落记得牢牢的。
“你怎么不说话?”阚育思量了一下,登时爆出额上青筋,怒道,“你把我母亲怎么了?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就杀光你梅家所有的人给她陪葬。”
被他这么一吼,梅荨省过神来,她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一只翠晶晶的镯子,搁在炕几上,淡淡道:“你放心吧,她很好,吃了两大碗米饭,这会子睡得正香呢,你嗓门这么大,不知道有没有被你吵醒。”
“是我娘的镯子”,阚育伸长了脖子朝炕几上看去,“你怎么拿个镯子来,我说的是要见她的面。”
“有这个镯子就足以证明你母亲在我手里”,梅荨辞气不变,“你还是不要见她了吧,她要是看到你被五花大绑地绑在这里,会着急吧,你只要替我做了这两宗事,我自会保你与你母亲周全。”
阚育愣了一下,他只顾着担心母亲安危,却没想到这一层,他垂眸沉吟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少了几分刚锐,添了几分落拓:“希望你信守承诺。”
梅荨没有回答,只是轻拿起炕几上的镯子,搁在了他的手里,又信步走回榻前,袖手坐了下来。
阚育紧紧握着这只陪伴了母亲一生的镯子,凉丝丝,滑溜溜,胸中忽然好像被什么牵着,翻涌起一阵阵暖意,再看梅荨那双干净如水的眼睛时,他的心莫名的有些柔软,以至于他竟不敢直视。
“文绣是她入宫后的名字,她的原名叫柳如丝”,阚育的目光落在那盏昏黄的捐纱六角灯上,眼神平静无波,好像一张泛黄的书签,述着曾经的故事,“她是淮右凤阳人,四年前她的家乡遭了瘟疫,父母姊妹都染病死了,独她一人逃了出来,她一时无处容身,就进京来投靠亲友,可是打探了半年也没有半点消息,身上的盘缠也不多了,只能去茶楼酒馆唱曲儿赚钱,因她生的颇有几分颜色,就被城中的一个花员外相中,要讨了她去做小妾,她自然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想到自己是个外乡人,无人相帮,这花员外又不是个善主,若当面拒绝,那必定会被他强行抓入府中,所以她假意同意,让花员外回去择个良辰吉日再接她入府。”
“倒是有几分机谋”,梅荨思量道,“她一个柔弱姑娘能从凤阳千里迢迢走到京城,多少也有了几分江湖阅历,对付花员外应是绰绰有余。”
“她却是被这份机谋所累”,阚育的唇边掠过一抹凄冷的笑意,“她将花员外哄骗回去后,便自顾收拾好细软,等到天黑透了方溜出茶馆,却不想被茶馆掌柜的浑家发现,喊了人来捉她,她借着天黑,成功躲了过去,想着等天亮城门开了以后就逃出城去,没想到,花员外家的小厮早已经在城门口候着她了,她被抓的时候,恰好碰见了要去护国寺上香的李砚云,那时候我也在场。”
阚育顿了片刻,又接着道:“李砚云便停下车来询问,那女子自知有救,就挣脱出来在地上磕头,将事情的原原本本都说了个清楚,只央求李砚云救她一命,李砚云见她伶俐巧言,姿色颇佳,就说要收到府上做丫鬟,这花员外哪敢不从,之后柳如丝就被带进了李府。可仅仅一日,她就从李府消失了,半年后,我无意间听见李砚云与一个称作关嬷嬷的人在屋子里谈话,说柳如丝已经**的非常好,可以送进宫了,再之后,就是太子妃难产,文绣失踪,李砚云派我去追杀她,这是我知道的所有有关文绣的事了。”
梅荨低头沉默了片刻,蓦地抬眸盯住阚育的双眼,冷然道:“你一定没有杀文绣,对不对?”
阚育的眼中闪烁了一下,她问的不是“文绣有没有死”,而是问的自己“有没有杀文绣”,这两个问法千差万别,难道她知道些什么了?阚育沉吟片刻,反问道:“你何以有此一问?”
“文绣这张口是李砚云不得不灭的,她的存在足以让李砚云寝食难安,否则,她也不会派你这个重量级的杀手去追杀她,反之,你若是没有得手,她是不会召你回来做其他事的,这些年,你不是都一直在寻她的下落么?”
阚育笑了笑:“那文绣应该死了才对。”
“在李砚云眼里她是死了,但其实她根本没死”,梅荨凑到他跟前,微笑道,“你骗李砚云说你已经杀死了文绣。”
阚育锁住她脸看了良久,最后叹了口气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不曾有任何破绽,你是如何知道我没有杀她的?”
梅荨笑意又浓了些,挑了挑眉:“猜的。”
“呃……”阚育的舌头好像打了个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从始至终,你的心思都被我看破了,那是因为我手中确实有资料,这点推断我还是有的,但是文绣这宗事,我却是没有半点资料,所以趁着你心里防线被我攻破的时候,故意问你‘有没有杀文绣’,想试探你一下,不料你这个杀手表情还挺丰富,又是诧异又是拧眉思量的,所以我就又有七八分把握了,最后再说‘你骗李砚云文绣已死’,你就会习惯性的以为我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风声,才会又看破了你的心思”,梅荨冲他神秘的笑了笑,“那文绣在哪里呀?”
这回阚育得到了教训,未免再被她套出话来,索性闭口不言。
“我知道你肯定见过文绣了,你要是没有拿到她身上的信物,李砚云又怎么会相信你已经将她杀了呢”,梅荨摸了下巴,作思索状,“让我再猜猜你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李砚云是个谨慎的人,她一定要亲眼见到文绣的头颅才会彻底放心,所以你就拿了个假人头,谎称在很远的地方寻到了她,但是天气炎热,路上耽搁了,头颅已经腐烂了,这样她就看不清死者的容貌,就信以为真了,是不是啊?”
阚育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梅荨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又不幸言中了,这时候,外头漏下四遍鼓了,她走到一旁的书案前,将上头早已准备好的供状与印泥拿到阚育的面前:“你看看供状可有误。”
阚育大致浏览了一遍,点首道:“没有问题。”
梅荨忍住笑意:“没有问题你干嘛点头啊”,说着,就走到他的身后,捏起他的拇指摁到印泥上,画了押。
她敛容阅览了一遍供状,确认无误后方折好塞入袖中,随后执起墙边搁着的一把朴刀,朝阚育逼近了些。
阚育的瞳孔不由瑟缩了一些,握着镯子的手也紧了紧。
她是个翻云覆雨的谋士,自己知道了她暗中匡助荣王的机密,她又怎么会放过自己呢?这些人从来只会过河拆桥,弃卒保车。
只听得耳边“簌簌”几声,阚育感觉周身一松,低头再看时,身上的绳索已经全部斩断了,话说这个时候,他应该立刻转身出去,带着母亲远走高飞,以免面前的人再反悔,可眼下连他自己也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有拔腿就走,而是顿在原地一步也没有挪。
梅荨正色道:“你母亲就在隔壁,带上她赶紧离开吧,李砚云是不会放过你的”,说罢,便提步先行离开了。
阚育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了,方走出屋子携起母亲一径离开了梅府。
☆、第五十八章 生辰
阚育走时,已近五更天了,梅荨一夜没有合眼,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撇下兀自锁在小屋里的夏贽,一径回栖雪居休息去了。
晕晕乎乎的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外头虽然安静,她却再没有半分睡意。梅荨掀开搭在身上的玉色袷纱,从床头的桁架上取过刘婶新放进来的素青云纱褙子,穿好后就趿鞋走下了床,如平素一样,先走到卷草支摘窗前,支起上排的支窗,只留下里面一扇糊着琪绿蝉翼纱的纱窗,好让外头的晴光花香也能揉进屋中来。
栊晴一直坐在窗下的廊子上托腮等着,听到开窗声,她立即跳了起来,笑逐颜开地道:“姐姐,你醒了呀。”说罢,就转身蹿进了屋内。
外头听见叫唤声的两名丫鬟立刻端盆打水去了。
栊晴素知梅荨的习惯,在苏州梅府的时候,只要荨姐姐比她晚起,她就会安静的坐在窗下守着,不许别人来打扰,也不管荨姐姐要睡多久。
未几两个丫鬟就打了水进来,梅荨自己净面绾髻,梳洗妆罢,就搂着栊晴出屋去了。
外头似是刚落过雨,清风中还裹挟着雨霁湿湿的味道,栖雪居里红漆黛瓦的檐间仍残留着些许水珠偶尔的滴落下来,天空有些空濛,似晴非晴,好像随时都会再降一场雨。
“姐姐,我们去膳厅吧,刘婶这会子应该已经煮好面了”,栊晴笑嘻嘻地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天上没有日阳,梅荨分辨不出时间。
“我们用过午膳已经一个时辰了”,栊晴歪起头,眼神里充斥着殷切,“姐姐,你的面我也要吃。”
“可以呀”,梅荨感觉有些奇怪,平素这个馋嘴猫要吃什么从来都不问的,今儿怎么礼貌起来了,“刘婶每回都煮一大堆,你要是不帮着吃,我还不知道被养的多胖了呢。”
栊晴欢呼一阵,当先跑进膳堂去了。
梅荨还没跨进门槛,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飘了出来,像是香葱、荷包蛋、香菇夹杂在一齐的味道,这样的香味不管谁闻了,都会忍不住咽唾沫的。
膳厅里头,刘小挚见梅荨进来,忙扶住她的肩,把她推到了玫瑰椅上坐定,然后喜孜孜地搓了搓手,又飞了个眼神给栊晴,两人齐齐的拱手唱道:“恭祝姐姐寿比南山寿与天齐寿元无量寿满天年。”
话音还未落,刘婶就揭开了搁在八仙桌上的碗盖,香味袭出的同时,隐在团团氤氲白气中的长寿面也跃入眼帘。
刘婶将磁碗推至梅荨面前,笑容可掬地道:“小姐,快趁热吃,吃了多福多寿。”
梅荨方才想起来今儿是自己的生辰,往年这个时候梅家伯母也会给她煮一大碗长寿面,一晃眼,离开苏州已经半年多了,虽然时常有书信来往,可思亲之情又怎么捎的回去?
在她身中剧毒,命悬一线的时候,是梅家伯父梅仲彝将她接到府中,请医治疗,悉心照料,将她视为己出,不然,她恐怕早已曝尸荒野。
小时候在苏府时,长寿面是乳娘亲手做的,她一口气就能全部吃光。从早到晚,来送生辰表礼的人也络绎不绝,她这一日的任务就是把每一件礼物都拆开看一遍,然后从中寻出新奇有趣的玩意,拿到赵昕他们面前炫耀一番。
思绪不经意间越飘越远,像一只漂泊在记忆河川中的纸船,无舵无杆,只能任其逐流。
团团白气扑在脸上,打湿了眼眶,梅荨的脸上浮起一抹笑痕,她执起双箸,努力吃了起来。其他三人都很有默契的沉默不言,因为就连栊晴也看见了她那抹笑容里淡淡的哀伤。
还没吃两口,梅荨又猛然咳嗽起来,停也停不住,好像似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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