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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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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荨不由垂下眼睑,掩藏在长睫下的是一双晦涩不明的眸子,不知是感动还是难过。
“曾诒当初冒充你,我虽然可以理解,但是绝不会原谅她”,舞青霓贴在腹上的手紧攥了起来,“我们四人是拜过关公发誓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份友情绝不输给那些义烈男儿,如今她这么做就是背叛,我绝不会原谅她,除非有一天她将这个身份还给你。”
梅荨沉默了很久:“我跟赵昕之间的亲事本就是大人闹着玩的,即使苏家不出事,我也不会选择他,我在心里只把他当做哥哥,如今这样不是很好么,他们俩也可以说是因祸得福,赵昕有这个苏珏的陪伴,幸福美满,小诒也逃出了教坊司,寻到了归宿,这个结局岂不是要比小诒不冒充我来的强,至于我,就做一辈子佐助荣王的谋士梅荨吧,只要结局是好的,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可是赵昕心里爱的是你啊,你站在他的角度想一想,你不觉得太残忍了么?”
“琀姐姐,从止云的事上看得出,李舜还是将毒箭对准了赵昕,即使他真的放弃储位,只做一个逍遥王爷,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是嫡子,将来不管是齐王还是沂王做上了皇位,都不可能会留下他这颗毒瘤的”,梅荨眼中淡淡的哀伤渐渐凝成冰霜,“眼下的形势,我已无暇照顾这些个人情感了,箭已离弦,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你果然是苏家最有骨气的那个”,舞青霓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依稀悲戚。
屋子里静默下来,让感觉有些压抑,还好这时候刘小挚捧着一大盆热汤端了进来,后头还紧跟着舔唇咂嘴的小栊晴。
“还挺香的嘛,盖子还没揭开我就闻到香味了”,舞青霓笑望了梅荨一眼,盈盈起身。
刘小挚将银盖揭开,热腾腾的白气裹挟着一股清甜香气迎面直扑,舞青霓凑过去看了看,香菜、萝卜、荸荠三色细丝缠绕在乳白的底汤中,果然是夏季解暑败火的最佳饮品,她颇为赞赏了瞧了刘小挚一眼:“这汤真是你炖的?不错嘛。”
“那当然”,刘小挚眉头高扬,“我可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贤惠的很呢,不知道谁有福气能把我娶回家。”
“那你想嫁给谁呀?有心上人了么?”舞青霓坐到绣墩上,饶有兴趣的问道。
“他喜欢李砚汐”,栊晴不假思索的道。
“你别胡说”,刘小挚脸颊蓦地飞红,“再乱说,汤不给你喝了。”
栊晴很不服气的做了个鬼脸,为了美食只好忍气吞声了。
“原来小晴是胡说哦”,梅荨接过话头,趿鞋走下榻,坐到绣墩上,撑着额角道,“我本来还想替你说和说和的,既然是胡说,那我就不瞎操这份心了。”
“呃……”刘小挚哽了半晌,没憋出半个字来,脸却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舞青霓心知李家是绝不可能将李砚汐嫁给刘小挚的,不过,世事都会变迁,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第五十五章 活捉
栊晴他们在喝着美味的解暑汤时,夏贽已经顶着烈日,扛着枷锁走出京城地界了,惠州远在南岭之南,离他脚下的灼地有好几千里之遥,但凡去到那里的人,不管是贬谪还是流放,基本都无几人能还。
夏贽罩着吏部考功司的光环,在京城娇生惯养了七八年,皮肤保养的比他那几房如夫人的还要白皙娇嫩,从来都是出门有车,进门有婢,哪里吃过这等苦头,现在要他单靠两条腿跋山涉水,风餐露宿,怎一个苦字了得,亏得宏治没有判他斩首,真是用心良苦。
人家的老爷发配,最起码还有个妻子或是儿子同行照顾,而他妻妾成群,孩子满堂,临了竟没有一人前来相伴,他仰天长叹了口气,吹起了鬓边陡然催生的那缕白发。
眼下只能靠李首辅了。他之所以没有把李舜咬出来,是因为他的心中还存有一丝侥幸,也许首辅大人看在自己多年效主的份儿上,会把自己捞出炼狱,妻子突然被李府召去,不就是为了要替自己翻案么。
夏贽一路想着心事,时间反而过得快了些,等他猛然省神的时候,已经日沉西山了,穿着麻鞋的两只脚痛的厉害,想必是磨出了不少血泡,全身也很酸软,感觉一碰就会散架,他顿住脚步,小心翼翼地赔笑道:“两位差大哥,天色已经晚了,我们不如就近找一家野店歇宿吧,不然错过这一村,前头也许就没有人烟了,到时候还要连累两位大哥露宿荒野。”
右手边的那个衙差五短身材,他以手遮目,朝西边望了望,又仰头对着身长八尺的夏贽,冷言冷语地道:“就你这个走法,要猴年马月才能到得?真是灾年厄月,流年不利,才碰上了你这么个倒霉犯。”
夏贽不好回驳,只能暗中吐槽:这句话好像应该我说才对吧。
另一个衙差唇边一颗黑痣,上头还长出来一撮黑毛,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汗,不耐烦地推了夏贽一把:“走走走,投店去,明日给爷走快些,不然爷用腰带抽死你。”
他们出京前每人都收了金氏十两银子,路上夏贽也会给些吃茶钱,所以并没有太过为难他,倘若遇到的是没有银子孝敬的犯人,早已是一顿痛打,只教他们不敢吭一声。
暮色四合,乱山渐昏,前头的古道上只有一家孤店,门扉上一根望竿,上头挂着酒旆,三人趁着天还未黑透,忙朝那家野店赶去。
店中狭窄,后头一截短楼梯连着二层,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明角灯,店家是个瘦削的老人,看上去已过了花甲之年,须发尽白,背也有些佝偻,他见进来三人的打扮就知道是押运犯人的衙差路过此地,十几年来,来这里宿夜的衙差犯人他不知见过多少。
店家笑眯眯地迎上去:“两位官爷要吃酒么?”
衙差将手中佩刀搁在桌上,大马金刀的坐下,身材较短的衙差先道:“打四角酒来,有什么荤菜都给爷端上来,我们饿了一日了。”
店家一叠声的答应着,转身过去收拾了。
夏贽也同坐到一张桌上,拱手赔笑道:“这些歇宿银子自然是我给,两位差大哥只管敞开了肚皮吃。”
“夏大人可真是富可敌国呀,家都抄了出手还这么阔绰”,唇边长着黑痣的衙差嘲讽道,“听说你娶了十房小妾,还有一房是刚进门不久的,你现在要发配去惠州了,她们岂不是寂寞难耐呀?”
话音未落,两个衙差就已经笑的前仰后合了,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欠揍,而夏贽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此刻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店家端着一只烧鹅过来,放到了桌上:“官爷,外头有人寻你们,说是路上捡了银子来奉还的。”
“银子?”两名衙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那名身材短小的衙差脑筋比较灵活,他转头看了同样讶然的夏贽一眼,便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看着他。”说罢,就随店家出去了。
隔了一会儿,那名衙差就回来了,他没有落座,而是朝同伴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起身同他一齐又出去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阵子才回来。
彼时,酒菜都已上齐,身材较短的衙差笑着斟了一大碗酒给夏贽,又给自己斟了一碗,谄笑道:“夏大人,我们有眼无珠,竟然真的把大人您当成犯人了,是小的该死,以后大人官复原职,小的还要靠大人您多多关照,吃了这碗,就当大人您饶恕小的了。”
夏贽对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时间还适应不过来,他思忖了片刻,觉得方才寻他们二人出去的一定是李舜派来的人,一定是他知会二人要保自己周全,只是不知为何他不出来见自己,也许是觉着没有必要吧,他当下也不作多想,喜孜孜地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夏大人,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就权当我们是个屁,放了就完了,不值得大人您记挂”,另一名衙差也奉承道,“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请吃了这碗酒。”
“这一路上也多亏了你们照顾”,夏贽喜上眉梢,本想问问来者是何人,但又考虑到来者既然不肯直接来见自己,必定就是不想透露身份,眼下小命还攥在人家手上,谨慎为好,他端起酒碗,就着方才滑到唇边的话一齐喝了进去。
身材较短的衙差又给他斟满一碗酒,喜道:“这碗小的敬贺大人否极泰来,步步青云。”
夏贽心中一热,执起酒碗就大口大口的喝光了。
另一名衙差也不甘落后,一面拍马屁,一面哄他吃酒,两人轮番倒酒,好似故意要将他灌醉似得。
不一会儿,酒坛就空了,桌上的菜却未动分毫,夏贽空腹吃酒,酒劲儿一上来,就面红耳赤的趴在桌上醉昏过去了。
“夏大人?夏大人?”两名衙差高声唤了两句,见他沉沉不醒,两人对视一眼,四只眼睛蓦地凶光毕露,唇边长着黑痣的衙差执起桌上佩刀,缓缓拔出鞘,动作徐缓的让人感觉好像在看慢动作回放一般,渐次离开铁鞘的刀身雪白锐利,闪着凛冽寒光,当刀尖最后滑出时,杀意也全部闪露了出来。
“我们只是拿人钱财**,你到了地府就去找真正的仇人算账吧”,话刚说毕,他手中冰冷的刀刃就已经架在夏贽灼热的脖颈上了。
他正提气用力时,忽的眼前一花,手上一阵剧痛,低头再看时,自己握着刀柄的手掌已经脱离了手腕,登时血涌如注,他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好像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手已经被人砍断了。
站在一旁的衙差被喷了一脸血,完全遮盖了他如土的面色,他大张着口,却一声也叫不出来,只瞪着两只眼珠子,将视线平移到了左侧的梁柱上,那里插着一把没入木头三分深的长剑,剑柄还在兀自嗡嗡作响。
被斩断手的衙差终于反应过来,他大叫一声,痛翻在地,满地打滚,而与此同时,屋子里的明角灯蓦地一阵黯淡,窗子里抢进一抹黑色身影,迅速的一手抓起倒在桌上的夏贽,另一手拔出扎在梁柱上的剑,插进腰上的剑鞘里,又从窗户上闪了出去,速度快的让人感觉方才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不是真的。
那名黑衣人背着夏贽好像并不打算立即逃离,他立在窗下伫立了片刻,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两掌,他静心等待了片刻,待感觉远处重重叠叠的灌木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时,才脚下生风,拔腿而逃。
他堪堪跑出去十来步,就被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的同样穿着夜行衣的人挡住了去路,他们二话不说,也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全部举起朴刀朝他与夏贽身上砍将下去,刀刀致命,招招狠辣。
黑衣人背着夏贽左挡右闪,身法极为敏捷,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一连避过了数十轮攻击,若不是身上背着这么个庞然重物,他早已经身轻如燕逃了开去。
数十把朴刀车轮似的又朝他身上砍去,刀花舞得令人眼花缭乱,黑衣人手中的长剑也来回格挡,舞得风雨不透,但是一拳难敌四手,很快他眼睛就急的眯了起来,忽的跳脚道:“你还要看多久,还不赶快过来搭把手!”
话音刚落,周围忽的一阵寒风刮过,围攻他的数十名杀手又全部被后头的黑衣人包了饺子,那些杀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送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很快,形势就逆转了过来,就在这些杀手快要全部被歼灭的时候,灌木深处突然又闪出一名杀手,身形似电,手中已出鞘的长剑啸如龙吟,眨眼的功夫就劈开了一条路,逼近了夏贽。
驮着夏贽的黑衣人一阵惊骇,他不假思索,立刻脚底抹油——溜。
杀手如附骨之锥一般紧追而去,黑衣人回头瞧了瞧他愈逼愈近的身影,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将背上的重物随手一抛,夏贽便如天外飞仙一般飞将而去。
那名杀手身子一缩,双脚凌空一蹬,如青蛙一般弹出数丈高的距离,就追上了还在做抛物线的夏贽,就在他将要出剑结果他性命的时候,头顶忽然罩下一只金丝网,让他措手不及。
金丝是天下最柔韧材料,再锋利的刀剑也不能将其割开分毫,杀手若此时搏斗一番,或许还可以逃开金丝网的束缚,可此时,他手中剑的方向却丝毫未改,仍是朝猎物的项上划去。
“铮……”一声清脆的剑鸣,杀手手中的剑被另一只秋水似的长剑隔开,持剑的手白皙如玉,腕上还露出了一只很精致的银镯。
就在金丝网缚着杀手落地的同时,其他黑衣人也赶了过来,将他捉了出来,而背着夏贽的那人也冲了过来,一把揭开杀手的黑巾,露出了里面那张五官挺秀的脸,正是李府的杀手阚育。
其他人押着阚育先行离开,原处只留下了三个身材不一,身高悬殊的黑衣人。
最娇小的一个也是方才背着夏贽的那个,她揭开面巾,瞪了旁边一位身材颀长的人一眼,斥道:“刘小挚,方才你怎么不赶快命令他们出来帮我,你找死啊。”
刘小挚也扯开面巾,得意洋洋地冲她笑了笑,又对右手边那位执着秋水长剑的人好奇的看了两眼,眨巴着眼道:“青霓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舞青霓眼波流转,觑了他一眼,轻笑道:“你以为你荨姐姐的汤是这么容易喝的么?”
☆、第五十六章 交易
几人回到京城,舞青霓便一径回了沁春园,栊晴与刘小挚则一齐朝梅府迤逦而去。
栊晴已经将夜行衣脱去,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靛青色挑丝云纱褙子,腰上系着玉色丝绦,显得身段愈加娇小可人,头上为了适合戴黑巾帽,也不像往常一般梳着垂髫,而是往后拢成一束,高高的绾一枚山字形白玉束发冠,爽利中不失俏皮。
她一面走,一面嗔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方才你怎么那么久才唤他们出来帮我?你是故意要看我出洋相的吧,哼!你等着,我一定会去向荨姐姐告状的,到时候你就没有机会再帮姐姐的忙了。”
“你这个野人懂什么?这叫战术”,刘小挚手里提着栊晴的宝剑,配着身上那套湛蓝色的箭袖劲装,倒有几分少年侠客的味道,“你越发吃不住,他们就越会相信只有你一人来救夏贽,我才能赚到他们呀,要是一开始我就让他们出来了,那肯定是一场恶战,那我的手下就损失惨重了。”
“你的手下?”栊晴白了他一眼,“脸皮还真够厚的,就凭你的三脚猫功夫还想充他们的老大,你也不问问他们手里的刀愿不愿意,就知道躲在后头发号施令,有本事也出来干掉一个杀手啊。”
“说你是野人吧还不承认”,刘小挚走到一个摊贩前止住脚步,随手点了点,听得贩子一声“好嘞”,方接着道,“大将军,大元帅那都是坐在军帐中指挥千军万马的,那才叫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我刘玉肚里装的可是万千丘壑,非你一个小女子能懂也。”
栊晴还未答话,那小贩倒先接了口:“这位小公子端的好相貌,话的话也体面,一定不是池中物啊。”
“听见没有啊?”刘小挚剑眉轻扬,“钦服哥哥我吧。”
栊晴“切”了一声,操起手道:“躲在帐子里的人有什么本事啊,我平生最钦服的是像常山赵子龙那般能在万军之中夺取上将首级的真将军。”
“这位小姑娘也不是一般人啊”,小贩朝山鸡上撒了些孜然,用纸包好,分给他们一人一只,“倒像个小小花木兰。”
“我不小”,栊晴板着脸接过烤山鸡,转身便走。
刘小挚接过食物,从袖子里摸出一锭花银,凌空一抛,一面转身追栊晴,一面道:“不用找了。”
两人一面吃着美食,一面斗着嘴,很快就回到了家。
梅府的亲信早已经将阚育和夏贽解送到府上,安排在西北角的排房里了,夏贽的酒还没醒,众人将这个死沉的人一丢到床上,就锁门离开了,而安顿阚育的屋子却点着一盏捐纱六角灯,外头还站着两名门卫。
梅荨得到消息后,特意晾了他半个时辰,才去跟他会面,走近门口时,两名门卫齐声拱手施礼,喊了一声“小姐”。
梅荨颔首一礼,待开了锁,方推门迈步进去。
屋子不大,灯光亦不甚明亮,阚育还穿着那套夜行衣,浑身上下都被手腕粗的麻绳捆成粽子似得拴在红漆柱子上,这一看就知道是刘小挚的杰作。
阚育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鬓边一缕乌发散落下来,贴在有些黧黑的面颊上,在温黄的灯光里显出几分落寞来,听见开锁声,他抬头看去,见来者是个青衫玉面,清瘦苍白的女子,他的两腮有一瞬间的紧绷。
相比而言,梅荨就比较轻松了,她的唇角挂着一抹清风朗月似的笑容,在他对面的湘榻上徐徐坐下来,目光清清淡淡的落在他的身上,使得她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轻飘飘得:“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
“能有本事让如此多的高手效忠,有胆魄与李府抗衡的女子,普天下除了广陵梅琴梅荨之外还会有谁?”阚育的脸冻过一般,寒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原来你就是李大小姐费尽心机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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