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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锦-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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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答案还没揭晓,栊晴就已经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了,她断断续续地道:“冯郎中……很无奈……的跟他说,那你只能吃屎了。”
    刘小挚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再看手里的烤山鸡时,胃里已是一阵翻腾,他把手里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吃食往桌上一扔,一面擦手,一面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整天屎呀屎的,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以后出去不要跟别人说你认识我。”
    栊晴原本就是要说段子逗他乐的,好骗他手里的吃食,却没有考虑到刘小挚正在吃东西,说这个段子不合时宜。
    而且她自己也没明白过来,只见刘小挚不冷不热的,还当是自己拿热脸贴了他的冷屁股,她登时转怒,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一只烤山鸡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吃的我吃的多了。”说罢,转身就走。
    “你可不要半夜过来偷哦。”
    栊晴看了看还依偎在他怀里的烤山鸡,不屑地道:“你不相信我的品格,难道还不相信我的品位么,你一个一年不洗澡的人,山鸡放你怀里都被熏臭了,我才不稀罕呢。”说着,大步流星的朝西北角院去了。
    往西北角院,要经过上房,此刻上房里虽灯火通明,可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因为梅荨不住在里头,而其他人也不敢住。
    西北角院的‘栖雪居’要活泛一些,从屋子里漫出的温黄光晕与月光交织在一起,映的院子里的一大缸荷花如玉雕的一般。
    屋子里的落地明罩前搁着一对海棠式高几,左边的那方置着一只花觚,却没有按常人说的“空花瓶不吉利”那般插上花卉,右边的那方则摆着一缸金鱼。
    明罩后头置着一方花梨木嵌玛瑙书案,上头放着湖笔端砚,还有一方四牙矮几,几上搁的都是还未雕琢过的鸡血石、青田石等玉石玩物,墙上还挂着各色悬瓶和玉笛。
    再后头是珍珠帘子,里面一张铺着雪青绫坐褥的湘榻,舞青霓与梅荨正坐在榻上叙话。
    舞青霓还是第一次来梅荨新搬进的这所园子,她倚在梅花迎枕上,随意环顾着屋子里的陈设,声音懒散:“你的园子虽然不怎么样,但屋子的摆设倒还入得眼。”
    “我还没入住,这屋子就已经被刘叔打理好了”,梅荨摆好迎枕,也靠了上去,“这些古玩玉器都是从他的古玉斋里挪出来的。”
    “刘叔倒是深谙你的品位啊”,舞青霓淡淡地道,“你怎么会忽然想要搬出来了,我看李砚云待你还挺周到的么,她虽然跟你立场不同,但也是个脂粉英雄。”
    “我都抢了她的饭碗了,还怎么好意思再住到她家里白吃白喝”,梅荨抿嘴道,“我得趁着她还没回过味来的时候,赶紧自己先撤,要不然就要被轰出来了。”
    “你指的是宋天道杀济宁侯的事么”,舞青霓沉吟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你走这步棋,为的就是要以这宗事为跳板,好跃然成为沂王心目中最重要的谋士,如此一来,你就能够更加轻易的左右朝廷局势,从而为荣王争储打下根基。”
    “这是其一,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哦?那我倒是愿闻其详。”
    “之前工部尚书的空缺让齐王与沂王提前结束了兄弟盟约,眼下他们二人之间的争斗就像两堆干柴,而济宁侯的事正好将他们引燃,这火一旦烧起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梅荨叹了口气,“时间不多了,只有如此,方能让他们之间的争斗迅速白热化。”
    舞青霓以为她说的时间不多是指她的身体,却不知梅荨指的是宏治的年寿。
    她秀眉一蹙,揭过不提,转而道:“可是皇上盘查户部账目的事,你拿齐王给沂王当了盾牌,岂不是都便宜沂王了么,你若是让他做大了,以后可就更难对付了。”
    “沂王真的受益了么?”梅荨嘴角微扬,辞气转冷,“等沂王折掉齐王的一大臂膀,皇上就会发觉问题的所在了,而这个问题是足以让他夜不成眠的。”
    舞青霓思忖片刻:“你说的是李舜?”
    “琀姐姐一针见血,沂王要是失去了李舜,就等于折了双翼”,梅荨坐起身,火光在她幽深的眸中滑过,雪亮无比,“这就是帮皇上松土的法子。”
    “沂王只看到了眼前的利益,没有想得长远,可李舜却是只老狐狸,他如此高瞻远瞩,难道会不知道折掉齐王臂膀的同时也会给他自己带来麻烦么?”
    “他就算看到了也只能如此”,梅荨起身活动了一下,“济宁侯的事一出,皇上盘查户部账目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所以李舜根本无法阻止,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杀猴儆鸡,眼下他如果不拿齐王当盾牌,那暴露在刀剑下的就是他自己了。”
    舞青霓跟着起身,板过她的脸盯着看了许久,方道:“你这还是人的脑袋么。”
    梅荨顺势倒在她的身上:“不是,是吃人的妖怪。”
    二人一直聊到漏下三鼓才歇息,连让栊晴打扰的时间都没给,所以栊晴只好无奈的挨到三更天,偷偷摸去了东厢房刘小挚的屋子,她猫在廊子上,悄悄抬头往窗户上一看,果然有一只纸包的烤山鸡。
    她登时喜上眉梢,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将烤山鸡捧下来,拆开一看,比刘小挚的那只还要肥,而且竟然还是热乎的,她搓了搓手,抱着它溜回自己的屋子了。
    刘小挚从床上爬起来,望了窗户一眼,抄着手摇头叹息:“真是个大笨蛋。”

  ☆、第二十九章 杀手

户部的一项重要来源就是盐税,李舜以此为突破口,牵出了河南行省指挥司、宣慰司、漕运等众多官员与当地盐商进行官商勾结走私私盐,牟取暴利,致使国税流失的大案,其中还牵涉到都指挥使定襄伯。
    走私私盐李舜也有参与,但为了能咬出定襄伯,他将自己的几个亲信也给折进去了。
    大洹的体制是非社稷军功不封爵位,而公侯伯爵及驸马一律不得参与朝政,除非其有武将之才,则可到军中任职,这定襄伯就是靠自身长于骑射而进入军中,后在河南行省指挥司任都指挥使一职。
    这定襄伯是暗中拥护齐王的,而且河南离京师很近,一旦发生异动,他可以很快响应齐王,所以定襄伯对于沂王来说就等同于如鲠在喉,他早就想拔除了。
    眼下宏治正要杀猴儆鸡,这定襄伯就很不幸的撞在了枪口上,他不仅被褫夺了爵位,还被抄了家,其他盐税案的官员则不分轻重全部处以斩立决,以至于河南几乎成了光头行省,宏治手腕之狠辣,令朝廷上下的官员人人如履薄冰。
    济宁侯与定襄伯的案件发生后,宏治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发现自己好像被人蒙住了双眼,堵住了双耳,尽管每日临朝,却不曾收到参劾他们二人的只言片语,这天下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所不能掌控的呢?
    宏治独自坐在寝宫,一夜未眠。
    他翻开先师写给他的《亲政论》,心中默念:“《易》之《泰》曰:‘上下交而其志同。’其《否》曰:‘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盖上之情达于下,下之情达于上,上下一体,所以为“泰”。下之情壅阏而不得上闻,上下相隔,虽有国而无国矣……”
    次日早朝,他本欲让通政司通政使胡庸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朗声念诵这篇《亲政论》,不想却先接到了刑部尚书的奏报,说胡庸昨晚在家中伏剑自刎。
    通过胡庸的血,宏治照见了权臣的影子,他心中很清楚,一定是朝中弄臣一手遮天,把住了通政司这个上下相交的隘口,堵壅言路,使他犹如失去了双目双耳,做同木偶,而这个权臣是谁呢?他不由抬眸看了内阁首辅李舜一眼。
    李舜低着头,对于宏治投来的这意味深长的一瞥,他心中早就有数,不然他也不会提前灭了胡庸的口。
    其实宏治对李舜还是比较满意的,最起码他能看见李舜做事勤勉,开略有术,朝中关于他的蜚短流长也是极少,可以说是个文忠之臣,所以他才放心的让李舜做了九年首辅。
    他虽然知道沂王常去李府,想要极力结交,但李舜却从没有在他面前夸赞或是诋毁任何一个皇子,关于储君之位他也缄口不提,以至于让宏治一度认为他就是个中立派,不结党,不依附,是个难得的纯臣。
    如果这个权臣是李舜,那……宏治不敢继续想下去。
    九年的时间,李舜到底根有多深,叶有多茂,他心里着实没有底,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先暗中查探清楚,才好作进一步的打算,而查探的人选,宏治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高湛。
    一连好几天,高湛都没有在沁春园见到舞青霓,听墨葵说,她一直住在梅荨新近搬去的那所园子。
    梅荨救过舞青霓的命,她们二人又是因琴相结,所以舞青霓与梅荨的笃厚,并没有让高湛起疑心,也没有让随时关注梅荨园子的李府等人起疑。
    高湛在黑油大门前伫立了片刻,方抬手叩门,园子里的小厮问了姓名,知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心中不禁一跳,但面上却是自然恭敬,将他请进外书房,而后往二门内通报去了。
    高湛见园子里的一个看门小厮也如此进退得宜,不由对梅荨又添了几分欣赏及警觉。
    小厮来报时,梅荨与舞青霓正在栖雪居看栊晴和刘小挚对弈,对于栊晴落子之无厘头,连刘小挚这个手谈高手也觉得脑子不够使了。
    知道小厮的来意后,梅荨让他将高湛请进二门来。
    梅荨与舞青霓正并肩坐在湘榻上,她斜着身子碰了舞青霓的肩一下,抿嘴笑道:“你石榴裙下的公子追到这里来了,还不去打扮一下?”
    “怎么,你难道又要我亲自出马,施用美人计来迷惑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么”,舞青霓不起身,反而靠到迎枕上。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沁春园吧”,梅荨凑前道,“若是要找归宿,这高湛是不二人选,你自己不是也说过,他是个表面冰冷,内心极重情意的人么。”
    “归宿,你是要姐姐我从良么”?舞青霓故作诧异的问道,“对了,他的事查出什么眉目了么?”
    梅荨摇头道:“锦衣卫都很机密,刘叔查了半个月也没有丝毫蛛丝马迹,难道是我们的方向错了,他其实就是真心要支持沂王的?”
    “说不定他也是在染缸里泡久了,忘记了自己最初是什么颜色的人”,舞青霓轻笑了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
    梅荨瞅了门外一眼,见小厮领着高湛过来了,旋即朝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而后拍了旁边抓耳挠腮的两颗脑袋,且往门外去了。
    她并没有上去跟高湛打招呼,而是带着栊晴一径往刘小挚的屋子去了。
    高湛立在门前看了一眼梅荨逶迤而去的青色背影,默了片刻后,走入了房内。
    舞青霓依旧闲倚在梅花迎枕上,鬓发微松,粉黛薄施,身上没有戴任何饰物,只项上一条攒珠水晶链,衬得肌肤雪白雪白的。
    一件薄薄的紫色云纱褙子轻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玲珑的起伏。
    高湛挑开珍珠帘子走进去,见到榻上的潋滟,脸不禁红了红,他窒了片刻,极力绷着脸也没有掩饰住窘迫,他坐到对面的玫瑰椅上,找了很久方才找到一个话题:“怎么不回沁春园?”
    “沁春园只是一个坊子,我已经搬到这里来住了”,舞青霓拿起炕几上搁着的一把紫檀木香扇,漫不经心地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高湛皱了皱朗眉:“梅荨的园子怎么能当家,你对她足够了解么,我不想你……落入了她的圈套,她的城府极深。”
    舞青霓极轻的一笑:“你说这里是虎穴狼窝,那哪里才是我舞青霓的家呢?”
    “沁春园虽然不是长住之居,但最起码是你自己的地方,不管怎样,都要比这里好”,高湛语气笃定。
    “沁春园?”舞青霓打开香扇,扇面的桃花如胭脂点点然,“高大人的意思是说,这烟花之地才是最适合我舞青霓的咯?”称呼的客套总是令人倍感疏远。
    高湛沉沉的眸中掠过一抹痛楚之色,他锁住舞青霓的脸看了良久,方道:“你又何必要曲解我话中的意思。”
    “你也知道曲解的滋味了”?舞青霓停下手中的香扇,辞气转冷,“梅荨是我妹妹,是我舞青霓这辈子最亲的人,你曲解她,就等于曲解我,高大人要是觉得这里是虎狼之地,尽可以马上离开。”
    本是许久不见,心中思念,才会来梅荨的园子寻她,却不曾想话还未说两句,就被她下了逐客令,高湛心中忽的一阵痛,短暂的,却是比任何他挨过的刀伤还要痛,他沉默了片刻,望向舞青霓,眼中有隐隐灼热:“如果让你把我的住处当做家,你可否愿意?”
    舞青霓窒了一下,垂眸思量了片刻,方坦然迎向他的目光,正色道:“如果让你不要替沂王做事,你可否愿意?”
    “什么意思?”高湛的眼中隐隐有几分不安。
    “如果你可以不替沂王做事,那我就答应去你的府邸,为奴为婢”,舞青霓辞气决绝。
    “这两宗事有什么相干”,高湛蓦地起身,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我方才问你的话,是我的心里话,我真心想跟你生活在一起,想你做我高湛的妻子,不是什么为奴为婢,你就算不懂我的心,你也不必……”还未说完的话淹没在了一声叹息中。
    舞青霓起身,眸光凌厉:“我跟你说的也是心里话,你要是做不到,那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高湛定定的看着她良久,目光复杂,似质疑,似寒心,但更多的还似疼痛,他喉头哽咽了一下,旋即大步离开了屋子,高大的背影显得有些落拓,很快,他就消失在了门外,只留下满屋子珍珠帘的相撞声,凌乱而空荡。
    高湛还未走出二门就听见外头有刀剑相交之声,他眉头一皱,忙紧步走了出去,只见前院里二十余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正与一个水灵的女孩焦灼在一起,隔得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蓝衣少年不停的比划助威。
    他正犹豫要不要搭把手的时候,梅荨走了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她将剑抛给栊晴,言外之意就是不留活口。
    栊晴伸手一抄,就轻而易举的将长剑接到了手中,其实以栊晴的功夫,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全都解决,不过,她很久没有打架了,想和他们玩玩,所以时间拖久了些,此时她见梅荨发令,立刻三下五除二就送他们去阎王那里喝茶了。

  ☆、第三十章 绿萝

栊晴手中一把长剑,舞的令人眼花缭乱,时而像梨花纷落,时而像银河横亘,剑法变换之迅疾,连高湛这个剑中高手也为之惊叹,他不由对眼前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孩刮目相看。
    栊晴执着刃上着了些许血迹的长剑跃到梅荨跟前,嘻嘻笑道:“姐姐,你看我剑法进步了没有。”
    这刘小挚虽然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但同大部分的男孩子一样,他也是酷爱刀剑戈戟这些兵器的。
    他一个箭步上前,夺走栊晴手中的剑,贼兮兮笑道:“大哥帮你擦”,说着,就掏出袖中巾帕,边小心翼翼的擦拭,边道,“小晴,方才你耍的好剑,好剑呀!”
    栊晴白了他一眼:“你才好贱。”
    刘小挚转而对梅荨道:“荨姐姐,你方才怎么不直接让栊晴把这把剑带出来啊,不然,他们几个早就被咔擦了。”
    “许久不用,又搬了家,我不记得放在哪里了”,梅荨扫了地上的尸首一眼,眸光冰凝,“小晴,以后这把剑就归你保管了。”
    对付敌人,有时候剑才是最力的武器。
    高湛半蹲在地上,揭开了几具尸体的面纱,又拿起地上散落的朴刀查看了一番,方起身皱着剑眉道:“是京中侍卫。”
    梅荨对这些杀手的身份不感兴趣,其实不用勘察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刺杀她的,除了齐王根本没有第二人选。
    她对立在一旁的几个护院轻飘飘地道:“把这些尸体处理干净吧”,转而又对刘小挚道,“千万不要告诉刘叔哦,他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又要把我的园子围成什么样子了。”
    刘小挚使劲点点头,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高大人打算怎么处理呢?”梅荨辞气轻松,似是不经意的问起。
    “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锦衣卫从不插手”,高湛也不看她,齿中寒意更让人感觉眼下不是五月初夏的天,而是寒冬腊月。
    梅荨淡淡一笑:“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皇上交代给高大人你的差事。”
    高湛蓦地扭头,锁住梅荨的脸紧盯良久,皇上让他暗中查探李舜的事,是在屏退左右,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情况下才交代的,梅荨又怎会得知,难道她放在宫中的眼线当真是顺风耳么?
    “高大人不必惊讶”,梅荨轻松的笑了笑,缓和着气氛,“没有顺风耳,我只是猜到的罢了,济宁侯与定襄伯的事,还有胡庸的畏罪自杀,足以让皇上对李舜产生怀疑,他如果要暗查李舜,那高大人你是唯一的人选。”
    高湛双眸冷凝,没有回答,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的瞥到了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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