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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朝南，光线很盛，他整个人笼在飞扬的尘埃里，长长的果皮垂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把着刀柄，好看又专注。
　　江瑾言看了会儿才推门。
　　见她进来，陆成蹊嘴角攒出笑意，“来了啊，过来坐。”
　　他把苹果递过去，“给你削了个苹果。”
　　江瑾言接过来奇道：“你怎么就掐准了这个点我要来？”
　　“你看，”他示意墙上坠着的钟表，“快到换药的时间，你不忍心我一个人疼，你肯定会来。”
　　“啧。”
　　油嘴滑舌。
　　却，撩人心扉。
　　江瑾言眼睫颤了颤，“陆成蹊。”
　　“嗯？”
　　“我给你个东西你要不要？”
　　男人没注意她话里的情绪，身子靠着枕头，表情耐心又温柔，“要。”
　　江瑾言故作生气，两只眼狠狠瞪他，“怎么答应得这么干脆？要是给你块砒霜呢？”
　　不按剧本演的吗？？？她还煞费苦心准备老多台词呢！！这是都没机会说出口喽？？？
　　可下一秒，低醇的嗓音就捎过来——
　　“如果是你的，我甘之如饴。”
　　心脏漏了一拍，江瑾言只听得见胸膛处雷雷鼓声，振聋发聩。
　　女人敛了眼帘，表情十分不自然，“哦，那你把手给我。”
　　陆成蹊不疑有他，乖乖递过去。
　　然后就感觉到无名指中央圈上来个凉丝丝的东西，蹭得他眼皮一跳。
　　这一看，他哑了声。
　　江瑾言摩挲着戒指，耳尖早就通红，可还故作一派震静，“陆先生，你愿意娶我吗？”
　　女人求婚？
　　荒唐。真是荒唐。
　　陆成蹊被惹得不知该生气还是该笑，可最后均化为绵延的感动。
　　他把女人一把圈进怀里，哭笑不得，“傻子，这种事哪能女人来做，你说说看你抢了我求婚的快感，该怎么办呢？”
　　江瑾言啧了声，“男女来都一样，我不计较这个，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叹了口气，“你这样真是让我……”
　　“让你怎么样？”江瑾言从怀里挣扎出半个脑袋盯着男人眯眼笑，“是不是想托马斯全旋再空中劈个叉然后说我爱你？”
　　“不是，”陆成蹊屈手轻敲了下她脑壳，“让我想把你按地上修理。”
　　江瑾言：“……”
　　江瑾言：“你不要脸。”
　　被冷不丁扣了帽子的陆成蹊很无辜，“我怎么了？你脑子里能别那么多有色废料吗？”
　　“江经理，我是可以告你性骚扰的。”
　　江瑾挑了下眉，神秘兮兮笑了下，“确定？”
　　女人凑近男人的脸，俯耳过去，绵软的声音落在脖，一字一顿——
　　“你知道污蔑合伙人是什么罪过吗？我亲爱的陆先生。”
　　陆成蹊怔住。
　　可女人并不打算放过他。
　　“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季腾行政经理了，我现在是业界大名鼎鼎企业顾问陆成蹊的法定合伙人江瑾言，请叫我一声江顾问。”
　　陆成蹊的表情已经不只是震惊了。
　　“你在说什么……”
　　江瑾言眉飞色舞，“辞职完毕，明天回去复习顾问从业资格证考试，不久的未来，你身边就能站个举世无双才貌双全的陆夫人……”
　　话还在继续。
　　声音偏远，人物生动。
　　飞扬缱绻的尘埃里，女人用尽一切表情跟动作给他温柔描绘将来的蓝图。
　　那个坐在阳光里的，不惧怕他，小心翼翼靠近他的人，带着万丈的光亮，笃定地从远处归来，与他比肩而立。
　　所有的黑暗变得再没有意义。
　　一瞬间，陆成蹊只觉得胸膛里的血液滚烫而炽烈。
　　翕动嘴唇，他轻声道了声：“好。”


第95章　番一（1）
　　将近十二点会所里的人半点没少。管事的是个年轻男人，穿着身笔挺西装在几层楼间上上下下地忙碌，对讲机响个不停。
　　李展飞头都快秃了，市里局子几个难啃的骨头今儿个不知道怎么全给聚到了这里，副市长领着稽查组几个，浩浩荡荡从正门口一字排开进来。
　　这群厮混政界如野狼般凶狠的人，李展飞从来不知道竟然也会好这口。
　　他端着酒盘子，打开包厢门笑进去，“刘局，真是稀客！早知道你要来这块儿我就先预留个聪明机灵的给您啦！”
　　刘局往后窝进沙发，油腻的嘴脸在灯光打照下更显得丑陋不堪。
　　男人拿出肥硕的手解开西装扣子，抬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客气了，今天就是跟几个朋友过来玩玩鲜，不打紧。”
　　玩玩鲜？李展飞心里啐了一口。看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哪里像个初来乍到的。
　　他太清楚上头高官的一套玩法，不准是在哪个会所玩腻了转这儿来换气。
　　说不定还是因为玩死了几个原先会所容不下了。
　　大佛走来这里，心里就算再惧怕嘴上也没法子拒绝，刘局后跟着的几个，随便拎出来都能让会所关门大吉。
　　李展飞露出笑容，“刘局，那我喊几个人出来接待您？等会儿看看瞧得上哪个。”
　　“不用了，我刚刚从外头进来刚看到一个，身子板挺瘦，白白净净的，哦，手臂上还纹了一圈。”
　　刘局朝门口人看过去，“就让他来。”
　　李展飞听闻眼睛都瞪大了。
　　这个描述……特别还有手臂纹画的特征……
　　不是何况还能是谁？
　　可何况那个小子这半年头被白家小公子护得跟个什么似的，恨不得捧进心窝里头。
　　刘局看上谁不好偏偏是个何况！
　　李展飞顿时觉得难办了。
　　“刘局啊……你说的那小子是外头给客人倒酒的，不接客。要不我给您换个？也是个顶机灵的——”
　　话没完，因为他看到男人笼在灯光下的一张脸已经彻底冷了下去。
　　那弄死过太多竞争对手的一双眼压迫过来厚重化不开的黑暗，将人看得呼吸一窒。
　　白家家大业大惹不起，可面前这位请不动的佛爷更是他不能左右的啊！会所的业务明眼人都知道是围着黑白两道在灰色地带游走，如果刘局来个正义感十足的派头，今天这屋子，谁也走不出去。
　　李展飞心里有了数。
　　“好嘞，我这就去帮你把人请来，稍等。”
　　出了门，李展飞遇着个人就拦下来问，一脸焦急，“何况呢？见到何况了吗？”
　　一圈下来没人见到。
　　在三楼找了个遍，正准备下去问问，就有人拉住他。
　　“飞哥，何况我刚刚见过，白家公子来了，他正陪着呢。”
　　李展飞心道不妙。
　　阎王佛爷今天全给聚了过来。
　　“行了，包厢号给我，我去看看！”
　　李展飞摸着房间号过去，到门口，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撞上男孩笑得极灿烂的一张脸，在看见他时明显疑惑了。
　　“飞哥？”
　　（续）


第96章　番一（2）
　　李展飞连忙把人拉到角落里，四处张望了下。
　　“白徐宇呢？”
　　何况笑道：“白徐宇在里面，他让我出来给他拿瓶酒。”
　　李展飞眉头立马蹙成一团。
　　说实话，他对白徐宇的印象并不深刻。
　　此刻屋子里头那个以桀骜不驯出名的小少爷虽然在外名声不好听，但却极少出门，近三年来更是摸不着踪迹。
　　李展飞每次只能远远看上一眼，下一秒人就进了包厢，能靠近的只有何况。
　　三年之间白徐宇出没会所的次数很多，有时候也会带着何况出去，两人一消失就是个把月。
　　富家公子养个人玩玩倒不是新鲜事，圈子里很多有钱人都是这么玩的。女人吃腻了就换个口味，大多图个新鲜，腻了后自然就放手给钱一拍两散。
　　可没人说过这新鲜期会多久。
　　至少，何况跟白徐宇的关系已经足足维系三年。
　　随着日子推磨，连李展飞都不禁开始怀疑这对外人一向暴躁的白家小公子这次是不是来真的。
　　因为敢开口连名带姓叫白徐宇三个字的，会所没有，圈子里更没有，谁见面不是客客气气喊声白少爷。
　　可何况不仅能笑眯眯一口一个白徐宇地叫最后毫发无伤，有次李展飞进包厢送酒，竟然还看见使唤人惯了的白少爷正踩着桌子屈尊降贵去给何况挂彩带，男孩站在下面仰头直笑，一边笑一边命令——
　　“白徐宇，歪啦歪啦，你怎么连正不正都看不出来？”
　　白徐宇也不恼，也不在乎门口有人，双手按着彩带认真试着方向。
　　“你怎么要求这么多，烦得厉害。”
　　听语气，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
　　那天是何况生日。
　　白徐宇都这么宠何况了，如果刘局的事让他知道，整个会所岂不要翻了天？
　　李展飞头皮发麻，拉住男孩袖子，他低声问：“小况，能不能帮哥一个忙？”
　　何况还是温和地笑，声音也乖巧地可爱，“什么忙啊哥，你跟我说，能帮一定帮。”
　　李展飞磨蹭半天开口。
　　“能不能先答应哥这事别跟白少爷说，就当哥求你了！你就私下里帮帮哥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一直盯着何况的脸色瞧，指望从中看出点端倪来好及时应对。
　　李展飞没指望男孩能立刻答应，毕竟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不能帮的忙可经历太多了。
　　他要做的，是就着何况的反应来采取补救措施，慢慢说服他。
　　何况安静站着，长睫毛覆下来盖出一片阴影。
　　眼帘颤了颤。
　　何况小声说：“我不告诉白徐宇，你说说看是什么忙？”
　　李展飞松了口气，示意他靠过来。
　　“走廊那头包厢，市里刘局来了，想让你去陪陪酒。”
　　没想到只这一句，男孩却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开，语气又急又惊——
　　“不是说我以后都不陪酒了吗？！我答应了白徐宇不会再陪人就不再陪人！飞哥？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这不是事出紧急吗！刘局是哪里的人我们怎么敢得罪！你就先救救场，只是单纯的喝喝酒没其他事儿的！”
　　（续）


第97章　番一（3）
　　两间包厢在同一楼层，中间穿过一条走廊转个弯儿就到。
　　李展飞身子躲在半块阴影里焦灼得没命。
　　可何况还在犹豫，看表情不太容易答应下来。
　　抬腕看了下时间，距离他出来已经过去足足十分钟，再这么等下去等到刘局亲自出来找人对谁都没好处。
　　李展飞吸了口气，决定压上最后的筹码——
　　“小况啊……”
　　话没完。
　　一直沉默着的黑压压的包厢门被人从里头推开，门板搁上墙壁闷重的一声响。
　　白徐宇走廊里站着，神色淡淡，西装外套松松垮垮套在身上，领带也歪在一边。
　　他朝这儿看过来。
　　李展飞顿时被沉郁化不开的戾气笼罩。
　　男人下巴一圈胡子拉碴，脸上倦色极重，跟几年前真的判若两人。
　　何况也看见了他，语气立刻变得紧张。
　　“白徐宇，我不是让你先睡会儿吗你怎么不听我的？”
　　几步远，人已经到了他身边。
　　“睡不着出来抽根烟，结果让我听了个墙角。”
　　说到这儿，压迫的目光已经转而落在一旁李展飞脸上，一瞬不瞬，像在等他解释。
　　可李展飞哪敢接口，垂头半天憋不出个屁来。
　　长久的对峙。
　　白徐宇的右手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了拉，小心翼翼。
　　“白徐宇，这事飞哥才跟我提了一嘴，还没答应呢。”
　　“对对对！这事肯定要看小况的意思的！小况不去就算了，我去跟刘局说！”
　　急于摆脱白徐宇目光的束缚，李展飞扭头就往外走。
　　“不必了——”
　　接着，“我亲自去。”
　　何况还拉着的袖子立马从手里挣脱开，眼看白徐宇越走越远，他立马跑上去把人拦下来。
　　“去什么去，你给我回去睡觉！”
　　他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对面高上他一头的男人周身疲惫满得快溢出来，再加上这几天的东奔西走的忙碌，白徐宇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得差，可这人不仅不知道休息还听不进去劝，这是最让人生气的！
　　何况虎着脸，抬头对着男人皱眉。
　　幽深的黑眸沉了沉，渐渐，光线塌下来，化成柔软的一滩。
　　白徐宇叹了口气。
　　“你先回包厢，我不会跟他们生气，几个老朋友聊几句就出来，不信你回去数着时间，五分钟。”
　　何况半信半疑，“你跟刘局他们认识？是朋友？”
　　白徐宇嗯了下，“老朋友，以前生意上还有点来往。”
　　话语笃定没有情绪起伏。
　　以前也有客人硬拉何况陪酒的先例在，可每次都在白徐宇暴躁蛮横的态度中终结，这次男人表现得很平静，似乎真的不打算折腾什么幺蛾子。
　　何况想了想，良久退开半步，让出来过道。
　　“那你快点谈，五分钟后我见不到人你就别回来了！”
　　“好。”
　　白徐宇继续往里走，走了会儿停下，对身后早愣成一块的李展飞示意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拐角处。
　　何况原地站了会儿出神。
　　本来是出来找酒的，可他早就忘了。
　　浓郁的困顿感如往常一样袭来，他想回包厢躺会儿等白徐宇。
　　（续）


第98章　番一（4）
　　李展飞慢吞吞跟在白徐宇后面，却始终隔开半米远的距离。
　　男人高他半头，宽厚的肩膀挡住走廊里大部分光线，浮在灰尘里，给人抗拒不得的巨大压迫。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
　　李展飞惊了惊，抬头，“白少爷？”
　　人没回头，声音从上头传过来。
　　“你留这儿等我。”
　　包厢门关上，白徐宇已经走了进去。
　　刘建中没料到进来的人不是李展飞，正闷头倒酒，听到脚步在身前停下连头也没抬。
　　他问：“人喊来了吗？”
　　等了一瞬没人应，那道影子也在眼前没动作。
　　刘建中眯着眼抬了头，对上白徐宇不起波澜的一双眼。
　　包厢里一时没人出声，只剩了隔壁包厢吵吵嚷嚷的音乐。跟刘建中来的一行人瞪大眼睛瞧着两人不动声色的对视，呼吸都不敢大声。
　　长久的凝滞里，白徐宇率先移开视线，抬脚走向沙发落座，往后一靠。
　　脸上是再淡不过的笑意，仿佛下一秒就能被吹散。
　　“人你不能动，那是老子跑遍全球找到的骨髓，你休想跟他抢。”
　　刘建中也笑了，“白家小公子果然一如既往地聪明，这么多年不见，却依旧能瞬间猜中别人的来意。”
　　“既然猜中了，刘局就请回吧，人我不放，谁也碰不得。”
　　话音落，刘建中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去，酒杯在指尖转了一转，男人清清嗓子，道：“小宇，只要你把人让给我，无论多少钱我都答应，还有你爸的项目，只要我是局长一天，绝对不给他设难！”
　　刘建中充满诱惑的保证，是在场其余心怀鬼胎者再寐求不过的。
　　白家生意虽然近几年均放在明面上拓展，可商界里头人人心里揣着道明镜，哪里有不走夜路的小鬼，只是夜路走多了难保出事，只得先退出来观望观望风声。
　　白徐宇没吭声，盯着刘建中的眼神一瞬不瞬，像个黑窟窿。
　　几乎以为要答应了——
　　沙发上歪着的人突然一声仰天大笑，吓得人一惊。
　　“刘局真有意思！谁不知道我白徐宇是白家最不成器的，先不说家里那老头已经不太管生意上的事了，就算再撑几年送到我手上也只有败光的命——”
　　“妙就妙在——”他一顿，眼里讽刺更浓，“老头活不到那一天，而白家家底已足够我败这一辈子！”
　　“你！你！你这话要是被你爸听见——”
　　“听见又能怎样？”白徐宇摸出一包烟，点上，露出指尖猩红的一点，“我连断子绝孙的狠事都做得出来，老头早对我不抱希望。”
　　刘建中瞪大眼睛，气得胸膛鼓动，可愣是没一句能反驳。
　　白徐宇见状继续道：“刘叔，我能叫你刘叔吧……”
　　点了下烟灰，他抬眼过去，眼里灰蒙蒙一团雾气，辨不了情绪。
　　嗓音沉沉浮在半空中，“都是彼此心尖上的人，我想您此刻应该是最能了解我心情的人……骨髓我找了太久，这是小况唯一的希望，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谁也不能跟他抢活下去的权利！”
　　（续）


第99章　番一（5）
　　“白徐宇！我希望你搞清楚一个情况！是我儿子！我亲生儿子躺在医院里等骨髓救命！现在国内唯一一块配得上型的竟然被你拿去救个脏兮兮的鸭！你他妈逗我玩呢！”
　　酒杯轰然坠地，哗啦一声全碎开。
　　包厢里静如死寂。
　　白徐宇安静坐着，没有因为刘建中的愤怒产生任何情绪，敛了眉眼，手指间猩红的烟头点了点，落下来一堆灰。
　　他突然抬头——
　　“刘局，坐在这里谁最脏心里有个数，该说的不该说的您这么大岁数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不跟你打官腔！”刘建中虎着脸，抬手向旁边一伸，立马有人递过来一本文件夹给他。
　　刘建中看也不看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