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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大哥，我一个农村女人，还带着三个孩子，生活不容易，你就让我进去吧，如果没人买，我马上就出来，保证不给大哥您添麻烦。”
　　　　拿人手软。
　　　　看门人手里捏着至少五毛钱一包的好烟，便再也说不出什么严厉的话。
　　　　他一贯节俭，到现在都只抽自己卷的劣质旱烟，不但呛人，还特别辛辣。
　　　　要是换成自己手里的烟，味道肯定截然不同。
　　　　他这辈子还没抽上过什么好烟呢。
　　　　毕竟一个看门的，还是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建筑工地，也没谁会多看他两眼，更别提送礼了。
　　　　看门人沉默了，然后在王萍萍紧张的目光中，把那两包烟塞进口袋里。
　　　　她舒了一口气。
　　　　看门的男人语气依旧不大好，伸手不耐烦地指了指擎天大厦黑洞洞的入口。
　　　　“工人都聚集在东北角，你跑南边来，等死了也看不见一根毛，从这边出去，直走，再拐个弯，那里人多。”
　　　　王萍萍激动地连连点头鞠躬，“哎，谢谢大哥，大哥你人真好！”
　　　　看门人凶巴巴的脸上又浮现出一股不耐烦的神色。
　　　　王萍萍抢在他发作之前，快手快脚地盛出一碗盒饭，把热腾腾的饭菜递到看门人面前。
　　　　“大中午的，您还没吃上饭吧，要是不嫌弃我做的饭，您就先尝尝。”
　　　　盒饭里飘来的香味勾动了看门人的馋虫。
　　　　他正想有骨气的拒绝，肚子却不给他面子，嗡嗡叫起来。
　　　　王萍萍看出来这人好脸面，只抿唇一笑，把盒饭往他怀里一塞，转身推着车往大厦的东北角去了。
　　　　“您快点趁热吃，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边走，她还不忘边回头催促。
　　　　看门人咽咽口水，等女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找了个没人的地，揭开盒饭。
　　　　薄薄的一层塑料，最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大肥肉，汁水饱满；中间垫着新鲜的大白菜和马铃薯；最下面则是满满的一碗饭，米饭晶莹透亮，一看就知道是好米做的。
　　　　看门人夹起一块肥肉，狠狠咬下去，肉入口即化，鲜嫩的香味沿着味蕾散发出来，直达神经。
　　　　他活了这么多年，除去那几次极少数的下饭馆经历，竟再也没吃过这样好吃的饭菜！
　　　　不，即使是外面那些正儿八经的馆子，也不比眼前的这一碗盒饭来得美味。
　　　　下次……下次有钱了，就再买一碗尝尝吧。
　　　　看门人心想，风卷残云一般扫荡完了满满的盒饭。
　　　　把盒饭扔到一边，他摸出王萍萍送自己的那包好烟，慢慢地眯起眼睛，享受这难能可贵的幸福。
　　　　王萍萍还不知道自己的盒饭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
　　　　在第一单生意做成功之前，她的心里一直是忐忑的。
　　　　作为整个家里唯一的成年人和唯一的劳动力，她背负的重担可想而知。
　　　　现在饭团生意已经日渐没落，光买原材料，加上支付许佳的工资，剩下的钱已经不足以让她支撑太久。
　　　　她必须在短时间里找到一条新的出路，才能保证下个月的供给。
　　　　这些，她并没有告诉孩子们。
　　　　作为成年人，养活孩子，是她的责任，不是吗？
　　　　王萍萍胡思乱想着，很快便来到另一个出口前。
　　　　如果不是方才看门人提醒，她还不知道，这座大厦不止一个出口。
　　　　北边一个，南边一个，难道这座大楼竟然要建整整四个出口不成？
　　　　虽然空气中仍隐隐飘浮着寒意，可对于劳作了半上午的工人们来说，早就热得不行了，他们边脱衣服，边从出口往外涌。
　　　　人！
　　　　王萍萍一喜。
　　　　独立做了一段时间的小本买卖，让她的思维有了很大的转变。
　　　　若是从前那个羞涩内敛的乡下妇女，看见这么多打着赤膊的男人，早就红着脸逃走了。
　　　　可现在，这些人对于王萍萍来说，都是会移动的钱篓子。
　　　　她推着小推车，快步奔到出口处。
　　　　工人们注意到这个奇怪的女人，推着一辆奇怪的车，早就按捺不住议论开来。
　　　　王萍萍心里暗暗发怵，但她逼迫自己开口。
　　　　“大哥大姐，小弟小妹们，你们忙了一上午，应该饿了吧？”
　　　　“你是干什么的？”有人问她。
　　　　王萍萍熟练地拉开小车前方的玻璃，顺手揭开装在小车里的桶盖。
　　　　霎时，一股饭菜香味沿着风飘入工人们的鼻子里。
　　　　“好香！”
　　　　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我是农村来的，有天从这走，发现你们忙活一早上，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了，就想着把看家的手艺拿出来，大家吃口饭，我挣点养家的钱，双方互惠互利。”
　　　　事已至此，工人们都明白了，感情这女人是到他们这来卖饭来了。
　　　　“你这饭怎么卖？”
　　　　王萍萍赶紧回答，“看您要什么样的菜色了，有一块的，有一块五的，还有两块的，今天第一天开张，凡是买的人，都免费送一碗西红柿蛋花汤。”
　　　　王萍萍态度很热情。
　　　　最重要的，她是一个长得相当漂亮的女人。
　　　　尽管无意利用这一优势，可在一群大老爷们看来，问了这么久，结果连一块钱都不肯花，实在丢份。
　　　　先前询问价格的男人面对王萍萍殷切的目光，忍不住红了脸。
　　　　“那……你给我来一份吧。”

第60章坑位之争

　　
　　　　“哎，童潜，看你哥哥！”
　　　　正上着课呢，同桌忽然从背后戳戳童潜，示意他看窗外。
　　　　吐露新芽的树枝下，周明晏跟在童正文身后，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大牙村小学一共就只有那么一层楼，从周明晏的教室到校长办公室恰好横穿整座校园。
　　　　本来就是最无聊的早上第三节课，他的出现，引起了一阵骚动。
　　　　童潜伸长脖子往窗外探头探脑的时候，发现其他班级也躁动起来。
　　　　周明晏刚到大牙小学，还没入学，就凭借极其聪明的头脑，赢得了一众教师的喜爱（除了赵学义）。
　　　　自古以来受到老师喜爱的人，有两种后果，要不然是被学生们所喜爱，要不然就被同学们集体厌弃。
　　　　周明晏凭借出色的外表和不同于乡下小孩的彬彬有礼，很快，就受到了女生们的欢迎。
　　　　与此同时，男生对他的厌恶更上一层楼。
　　　　排斥优秀的同性，是人类心中潜藏的本能。
　　　　有一段时间，周明晏经常被找茬，并且都是些一望即知的幼稚手段。
　　　　丢他的书包啦，故意弄坏他的书啦。
　　　　直到有一天，一群男生看见他下课往厕所的方向走，故意提前跑在他前面，一人一个占了坑。
　　　　大牙小学的条件不好，现在用的就是最普通的用泥土垒成的蹲坑，一排三个，两排六个。
　　　　六个人高马大的五年级男生把所有的坑都占了，别的人敢怒不敢言，要不然憋回去，要不然就去外头随便找个地方解决。
　　　　周明晏不。
　　　　他正愁缺人立威呢，就有人撞到枪口上，哪有放过的道理？
　　　　他走到最外面的那个男生面前，神情冷淡的说：“麻烦让一下。”
　　　　那男生仗着人多，趾高气扬，“你没看这坑被我占了吗？到边上去！”
　　　　刚好童潜也下课过来解决生理问题，远远瞥见周明晏的背影，快走几步，正想赶上他，就听见这群男生仗势欺人，不由恼怒。
　　　　他往前跨了一大步，把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周明晏护在身后，指着那男生骂：“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下场，你知道是什么吗？”
　　　　那男生也是憨傻，愣了一下，竟然下意识问道，“什么下场？”
　　　　童潜冷不丁一脚踢出，同时伸出手，在那个男生因为站不稳而险些一头跌进粪坑里的时候，猝然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回来。
　　　　男生看着满是污秽的粪坑，冷汗后知后觉的涔涔而下。
　　　　童潜趁他愣神，快速蹦到粗糙的台阶上，得意洋洋地叉开腿：“现在这坑我占了。”
　　　　可能是刚刚要和蹲坑亲密接触的恐怖遭遇让这个男生吓了一跳，他看着，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心里只余庆幸。
　　　　其他人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小子真狡诈！
　　　　但是他们一共只有六个人，如果有谁走下蹲坑去教训童潜的话，坑位不就空出来了吗？周明晏那小子就可以趁机上厕所了。
　　　　他们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嚣张小子的计划就落空了。
　　　　几个半大的男孩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童潜才不管这些人在想什么，他对周明晏招招手，“快点，快来上厕所。”一副做出天大贡献的模样。
　　　　周明晏哭笑不得，又不好拂逆童潜的好意，被他硬拉着站上去。
　　　　“你快点快点，上完我还要上呢！”
　　　　童潜已经憋了整整一节课，现在急得都开始抖腿，能在这种情况下把上厕所的机会让出去，他真心觉得自己是个很讲兄弟义气的人。
　　　　周明晏站在那里不动，一双眼睛为难地扫过童潜。
　　　　童潜先是有些不耐烦，而后恍然大悟，撇撇嘴，背过身去，“好了好了，我不看你就是，你快点上！”
　　　　他转过头，还不忘把呆呆站在一边占坑王拉着转了一圈。
　　　　“都是大男人，你看人家上厕所干什么？变态！”
　　　　男生很委屈，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扣上变态这个帽子了。
　　　　童潜想分散下身的注意力，见他要反驳的样子，抢先开口：“占着茅坑不拉屎，可不就是变态吗？我跟你说，我们村子里就有一个老头子，天天喜欢蹲在厕所里面，不给人家上，就是想看人家憋急的样子，我们都在背后骂他是老神经病。”
　　　　哪有什么占厕所的老头子，分明是童潜胡说八道，拐弯抹角地骂人。
　　　　然而这时候的小学生，有一种天真的单纯，竟然问：“真的吗？”
　　　　童潜见又一个傻子被自己忽悠住，忍不住信口开河，“当然是真的，我跟你说那个老神经病天天不洗澡也不洗头，身上都是味道，比厕所还臭呢！”
　　　　周明晏实在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快速解决完生理问题，直接弯腰把童潜抱起来放在蹲坑上，“我上完了，你快点上吧！”
　　　　当童潜拎完裤子要走人的时候，一直傻不愣登的男生忽然反应过来，指着童潜大叫：“你是不是在拐着弯骂我？”
　　　　童潜回头，灿烂一笑，“就是在骂你呀，傻逼。”
　　　　现在这个词还不流行，但并不妨碍男生听懂童潜这是在骂他，当下火冒三丈。
　　　　童潜早在回头的那一瞬间，立马扯过周明晏，拉着他冲出厕所，往教室狂奔。
　　　　那男生紧追不舍，全然不顾上课铃声已经打响。
　　　　“我去，跑的这么快？”
　　　　童潜回头一看，六个人整整齐齐向他们追过来，要是就这么冲进教室，保不准会当着全班同学老师的面挨揍。
　　　　爱面子的童潜当然不愿意，于是硬是拽着周明晏，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狂奔。
　　　　童潜体质弱，跑了不到两圈就气喘吁吁，胸口针扎一般刺痛。
　　　　周明晏想起他的病情，伸手把狂奔中的小孩按住，不许他继续跑下去。
　　　　“我来吧。”
　　　　他停下脚步，回转身，独自一人面对六个壮实的男生，毫无惧色。
　　　　“你们谁先来？还是要一个一个来？”
　　　　谁也没想到，最先提出挑战的竟然是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周明晏。
　　　　占坑王同学颇有自信的当先一步踏出。
　　　　他是几个人里最壮实的，虽然才五年级，论起力气，很多成年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在他看来，自己对付周明晏，一只手就够了。
　　　　当然，他很快就会知道，轻视对手会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
　　　　同样明白这个道理的，还有另外五个人。

第61章赵学义被威胁了

　　
　　　　当老师赶来的时候，周明晏已经把六个男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尽管学生们众口一词否认发生冲突，却依然被老师狠狠说教一顿。
　　　　当时逮住他们的老师，就是童正文。
　　　　校长叫周明晏干什么？
　　　　童潜猜测着，等下课铃声一响，便迅速蹦出教室。
　　　　他本来想去上厕所，却无意瞥见赵学义鬼鬼祟祟朝校外走去。
　　　　有问题！
　　　　童潜出于直觉，果断跟上，见赵学义左顾右盼，出了校门之后一直左拐，身形便隐没在高高的围墙之后。
　　　　童潜悄悄跟在他身后，仗着自己身材瘦小，硬是尾随着拐过墙角。
　　　　墙角那棵谢了的梨树下，站着一个让童潜大吃一惊的身影。
　　　　竟然是刘春花。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搅在一起的？
　　　　抱着这样的疑问，童潜不由得屏息凝神，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可惜离得太远，偶尔只言片语飘进耳朵里，根本没办法推断出谈话的内容。
　　　　好在这两人似乎起了争执，声音越吵越大，童潜才勉强听清楚。
　　　　刘春花高声叫道：“好你个丧尽天良的赵学义，早知道老娘当天就该把你和赵寡妇的丑事供出来，让你们赵家人把你这个畜生活活打死！”
　　　　赵学义？和赵寡妇？
　　　　这……妥妥的叔嫂相奸啊！
　　　　童潜被这惊天大瓜砸得目瞪口呆。
　　　　刘春花这回倒没夸张，这样的丑闻要是被曝光，依赵家族人一脉相承的暴脾气，这对奸夫淫妇搞不好会被当场打死。
　　　　赵学义也明白自家族人的性格，联想事情被曝光的后果，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一时没敢吭声。
　　　　刘春花手握把柄，冷笑一声。
　　　　“我不管你怎么搞，反正你要在星期天之前给我五百……不，一千块钱，我就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不然的话……”
　　　　“一千？！”赵学义忍无可忍地叫起来，“刚才不是只要五百的吗！”
　　　　“谁叫你刚才磨磨蹭蹭不答应的，早答应，钱自然就少要点，现在一千，就说你给不给吧！”
　　　　面对刘春花的泼皮无赖样，赵学义气得发抖，嘶吼道：“你他妈还……”
　　　　愤怒的话语卡在嗓子眼里，就被刘春花截下。
　　　　“赵老师，这里可是学校，要是被人发现了，我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妇女什么都无所谓，可你恐怕就得丢上一些脸了！”
　　　　面对刘春花看似提醒的威胁，赵学义做贼似地左右张望了几圈，在对面女人不耐烦的神色中，放低了声音，期期艾艾地解释。
　　　　“你也知道我们老师工资不高，才五十块钱一个月，一千块钱，你让我从哪儿去给你找？”
　　　　刘春花嗤笑一声。
　　　　“赵老师，你就别在这跟我装了，谁不知道你们老师面上工资低，实际待遇好哇，每个月都有什么粮补，肉补，听说你连剪个头发都让学校报销，学生家长也没少给你送礼吧。就你这搂钱本事，别跟我说你连一千块钱都拿不出来，骗鬼去吧！”
　　　　说完这些，她便不打算再听赵学义瞎扯，转身离开了。
　　　　赵学义瞪着她的背影，呼呼喘气，恨不得这女人下一秒就踏进水沟里摔断脖子，再也不能威胁他。
　　　　童潜早在刘春花转身要走的时候，就提前跑回了教室，所以这两个大人竟也没发现，除了他们俩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从头到尾听去了谈话的内容。
　　　　刘春花并没像赵学义以为的那样回家了，而是开始绕着大牙村漫无目的地转圈。
　　　　自从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被儿子狼狈叫走之后，刘春花在整个大牙村便再也抬不起来头了。
　　　　她是要强又好面子的人，现在却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指着窃窃私语，更有和她不对付的，当着刘春花的面指桑骂槐，她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当她回家忍不住在童为民面前抱怨的时候，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罕见地开了口。
　　　　“那些人在你面前这样说你，你不快活是不是？”
　　　　刘春花根本没把他的阴沉脸色当一回事，仍旧自顾自骂道：“呸，都是些见风使舵的贱胚子，看见人家有钱就贴上去使劲讨好，你看看你，天天什么本事也没有，就知道刨地……”
　　　　童为民脸色黝黑。
　　　　“既然你不喜欢那些人说的话，那当初又为什么要到处去讲王萍萍的不是？这跟有钱没钱没关系，这是你多嘴多舌的报应，自然要受着。”
　　　　童为民的声音平静，却直戳刘春花内心深处最不堪的地方。
　　　　结婚这么多年，刘春花从没在童为民口中听过这样犀利又伤人的话语，当即就炸了，嘴皮子利索地冒出了一连串脏话。
　　　　童为民把儿子赶出家门，独自面对发火的刘春花，声音低沉平静：“我知道你一直嫌弃我，嫌我长得丑，嫌我没本事，这是事实。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嫌咱们儿子老实，嫌我爹妈没给我留下钱。”
　　　　刘春花对这个家庭诸多埋怨，往日里，嘴上就不免带出来些，平时大家不想得罪刘春花，自然没人去童为民面前嚼舌根。
　　　　然而自从那天和王萍萍对峙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看清刘春花的本质。出于对童为民的同情，便悄悄告诉他许多从前不知道的事。
　　　　这才让童为民下定了决心。
　　　　“我们离婚吧。”
　　　　这句话经过深思熟虑，说出来的时候就显得慎重。
　　　　刘春花觉得头晕眼花。
　　　　明明大太阳在头顶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