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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唐……”钟妈妈欲言又止，看着这白白净净的姑娘，肚子里那些教育人的话竟然有些说不下去，毕竟头一次有机会接触儿子的对象，只好突然改口问：“你吃午饭了？”
　　　　　　“吃过了。”
　　　　　　“嗯，我也吃了。”
　　　　　　“……”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唐欧拉困惑了，钟阿姨这是要做什么呢？神情看着倒是没有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忧郁，但是眉宇间那股类似于常年被情所困的惆怅，却怎么也散不去。
　　　　　　“您喝茶。”她打破尴尬。
　　　　　　钟妈妈笑笑，好奇地问：“你一个人住？”
　　　　　　“是。”
　　　　　　“你们这是中科院的家属院吧？”
　　　　　　“对。”
　　　　　　“你不是在我儿子公司上班吗？”
　　　　　　“……合作关系。”
　　　　　　“这样啊。”钟妈妈点点头，又问：“那你是做科研工作的？具体研究什么？”
　　　　　　“数学。”
　　　　　　“数学啊……”钟妈妈摆摆手，“我不懂，不枯燥吗？”
　　　　　　唐欧拉摇头：“我觉得有趣就行。”
　　　　　　“嗯，那倒也是。就比如我吧，我特别喜欢文艺，我总觉得－－”
　　　　　　“阿姨……”唐欧拉忍不住打断她：“我还有些工作要做，您有什么事吗？”
　　　　　　钟妈妈被打断得不情愿，觉得这孩子太不会来事儿了，她那种满腔想表达自己的小火苗，像被人泼了盆冷水似的，哇凉哇凉。愁容上脸，从感觉被嫌弃，延伸到将来有可能不会被儿子和他老婆赡养的悲惨程度。
　　　　　　“唉……”她重重地叹气，“好好好，我言归正传……我呢，其实就是想来确认一下，你是不是我儿子的女朋友。”
　　　　　　“这－－”
　　　　　　“我知道你要说这得问我儿子，可他也得说啊！钟扬这小子真是让我操碎了心！你都不知道！他……唉……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不愿意跟我这个当妈的沟通呢？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啊！每次都敷衍我，公司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对象从来不带回来就不带回来，可这次……你们都让我给撞见了，我总不能不问问吧？”
　　　　　　唐欧拉沉默。
　　　　　　钟妈妈继续诉苦：“你们年轻人观念新，我理解。可怎么也得开始准备成家的事儿了吧，他眼看三十一了，还整天敷衍我跟敷衍小孩子似的。那天……就是你被打得那天，我看他挺着急，应该是挺喜欢你的。”
　　　　　　唐欧拉持续安静，觉得钟妈妈的思维相当混乱，想起一出是一出，完全由情感支配着整个大脑。也难怪钟扬说他母亲戏多。
　　　　　　“唉……”钟妈妈又叹气，“我希望你以后能多跟我一起玩玩。我儿子忙，你总没他忙吧，咱们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去赏赏花，品品茶什么的，培养一下感情也不错，你说呢？”
　　　　　　唐欧拉觉得再沉默下去不太好，而且她也真得不喜欢赏花和饮茶，所以客套地说：“我最近比较忙。”
　　　　　　“哎，我看你们那个什么研究所，好像都是正常上下班的点儿啊。”
　　　　　　“……”唐欧拉体会到一种无力感，钟阿姨黏性太强了，稍微靠近点就容易被粘死在一块，怎么也挣脱不了。所以她喝了口水，直接说：“阿姨，我跟您儿子是刚刚在一起。”
　　　　　　钟妈妈一脸“我就说吧！”。
　　　　　　唐欧拉接着说：“正是因为才刚刚在一起，所以我们都还不确定这段关系能发展到哪一步。我现在还不想进入跟对方的家人亲密接触的阶段，您能理解吗？”
　　　　　　“……你这个不想亲密接触，是不想跟我去赏花喝茶？”钟妈妈有些伤感，配上那种瘦弱的天然惆怅，简直绝了。
　　　　　　唐欧拉毫不留情地点头，“对。”
　　　　　　钟妈妈受到很大冲击，万分不解：“哎！不是，姑娘啊……你不跟我搞好关系，万一将来你们结婚了，婆媳关系怎么处呢？”
　　　　　　唐欧拉没想过这种东西，直觉地说：“这种小概率事件，不是现阶段该操心的事。”
　　　　　　钟妈妈一愣，想了一会儿才反映过来，拧眉问：“你是说你跟我儿子结婚的可能性不大？还是婆媳关系处理不好的可能性不大？”
　　　　　　唐欧拉头疼。
　　　　　　钟妈妈见她沉默，心里的气也堆积得差不多了，直接挑明道：“我不是特别喜欢你。人冷冰冰的不说，而且还没怎么接触，你就告诉我你不想跟我联络感情，这我不能接受。我儿子应该找个热情的，热爱生活的。你不适合他。”说着还嫌弃地看了这屋子一眼。
　　　　　　唐欧拉静静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钟妈妈皱眉，没得到预想中的反应，疑惑又无力地问：“你这孩子……是不是情感上有什么不对劲啊？”
　　　　　　唐欧拉挑了挑眉，觉得这话不好听，彻底没了待客的心。
　　　　　　钟妈妈浑然不觉，像看病人似的，上下打量着唐欧拉，一边问：“哎，你是不是人家说的那种脑子特别聪明，但是自闭什么的？”
　　　　　　唐欧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无奈地笑道：“您生活在地球，我来自火星，咱们俩无法沟通。”
　　　　　　“哎，你这孩子。这话我可听得出来，讽刺我呢？”钟妈妈浑身上下又露出那种第一次见面时的复杂气质，直勾勾地盯着唐欧拉。
　　　　　　唐欧拉无语，突然有些同情钟扬，觉得他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而且还没有残疾，实在不易。
　　　　　　“阿姨，我还有事。”她准备起身送客了。
　　　　　　钟妈妈惊讶地瞪眼，半晌后无奈地摇着头，满脸像是被侮辱了似的，不敢相信自己会遭受到这样的待遇。朝门口走了两步后，不甘心地回头说：“我不喜欢你，你跟我儿子长不了。”
　　　　　　“……哦。”唐欧拉点头受教。
　　　　　　钟妈妈气得眉头又多打了个死结，站在客厅里生生演了一分钟的内心戏，才像个小孩子似的负气离开。
　　　　　　门关上后，唐欧拉有那么一秒钟的虚脱。暗暗发誓以后如果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必定投海自尽，尸体都直接喂鱼，不给任何人添一丁点麻烦。
　　　　　　安静了没两分钟，手机忽然响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陈凯杰，唐欧拉暗暗觉得不太对。这个人喜欢发微信，从来都没给她打过电话，这回倒是稀罕了。
　　　　　　“陈总－－”
　　　　　　“唐老师，请你现在立刻到旷云来一趟！”

　　　　　　第38章

　　　　　　旷云科技内一切如常，但当唐欧拉推开小会议室的门时，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陈凯杰一个人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面色铁青、眉头紧皱，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刚进门的唐欧拉。
　　　　　　唐欧拉基本百毒不侵，这种冷漠的凝视对她没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后，关上门落座：“什么事儿电话里不能说？”
　　　　　　陈凯杰坐直身子，胳膊放到桌上交握，视线始终紧盯着她。
　　　　　　“唐老师，你认识深思的周昊对吧？”他冷冷地问。
　　　　　　唐欧拉心里笑了，来的路上基本猜到是什么事了，这会儿果然就听见这种问句。不过她还是正色回道：“如果被他在路上截过几次算是认识的话，那就是了。”
　　　　　　陈凯杰眉头皱得更深，“照你这么说，我们刚得到的消息，跟你没关系了？”
　　　　　　“不管什么消息都不可能跟我有关。”唐欧拉平缓地回答。
　　　　　　陈凯杰“哼”了一声，神情很是愤怒，觉得自己简直有眼无珠，再也忍不住低吼道：“唐老师啊唐老师！亏我那么敬重你！好，你不承认没关系。那咱们就来认真分析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儿！”
　　　　　　“好。”
　　　　　　陈凯杰狠狠地点头，又重重地叹气：“今天中午我们得到消息，说深思科技的新算法研究突飞猛进。从拿回来的资料看，那不叫突飞猛进，那简直就跟我现在编写的东西一模一样！思路进展完全照搬，一点差异都没有。除了泄密，我想不出别的原因。你觉得呢，唐老师？！”
　　　　　　“钟扬呢？”唐欧拉突然打岔。
　　　　　　陈凯杰以为她想推脱，直接厉声告诉她：“钟扬忙别的去了！而且他就算在，我相信他也会公私分明的！”
　　　　　　唐欧拉点点头，“这件事他知道吗？”
　　　　　　“我已经通知他了。”陈凯杰没说他联系不上钟扬，只发了条微信汇报情况。
　　　　　　唐欧拉又颔首，过了会儿后，说：“你的怀疑我非常理解，你的研究也绝对是被盗了。不过我不是那个泄密的人。”
　　　　　　陈凯杰冷笑：“一共三个人参与过这件事，你、我、钟扬。我们俩疯了？把研究心血送给别人？你就不一样了，你不仅跟这事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而且你还跟周昊认识。这种最简单的推测，是不需要什么脑力的！”
　　　　　　唐欧拉简直想为他这种纯粹又简单的逻辑喝彩了，她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我理解你现在的情绪，毕竟这是你的心血，也是件很大的事。但是如果你能稍微冷静一下的话，大概也可以发现自己话里的混乱和弊端。”
　　　　　　“你不－－”
　　　　　　“听我说完。”唐欧拉伸手比了个停，继续道：“首先，怀疑对象的范围你就犯了错。应该是整个旷云，而不是只有咱们三个，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你跟我出去的时候进来窃取机密。其次，什么叫我没有直接利益关系而且认识周昊？照你这种逻辑，那我还跟钟扬好了呢，他和旷云好好的，对我不是更有利？”
　　　　　　陈凯杰黑着脸，闷着声，大脑正飞速地寻找着漏洞。
　　　　　　唐欧拉无奈：“陈总……我除了从你身上感觉到一种不理智之外，还察觉到一种敌意。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陈凯杰沉默着，脸色依旧难看。他没法儿说是内心嫉妒、研究进展不顺、以及现有成果被盗这些综合因素，导致了最近的失常。
　　　　　　旷云虽然是钟扬首先创办的，但他没多久就进来了，也成了联合创办人。为了公司可以说是绞尽脑汁呕心沥血。可当他想干什么的时候，却没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权力，就连在一向负责的技术领域里，也不能完全做主！这让他心里一直存着芥蒂，加上仰慕的女生竟然也喜欢钟扬，他心里就开始奇奇怪怪的了，更别提这几天进展得也不顺，钟扬也一直把资金的事往后拖，本来就差不多度日如年了，今天中午还被这么个突如其来的炸弹，轰得头昏脑涨。
　　　　　　所以他根本做不到冷静思考，只觉得没别人了，不是唐欧拉还能是谁？
　　　　　　唐欧拉见他虽然不吭声，脸色倒是稍微和缓了些，开口道：“我没泄密。如果我哪天做了这种违反法律和道德的事，那也绝对不可能仅仅只为了个还未成型的算法。”
　　　　　　陈凯杰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收回落在唐欧拉身上的视线。不得不承认这更像是她的作风。
　　　　　　“深思科技那边的新算法，进展得怎么样？”唐欧拉抓住关键问题。
　　　　　　陈凯杰闷声道：“我停在哪儿，他们也停在哪儿。”
　　　　　　唐欧拉点点头，心里松口气。至少对旷云来说这不是什么致命的事。毕竟前些日子跟钟扬聊天的时候，他的意思很明确，算法是锦上添花的事，当务之急是市占率。算法就算泄密，对方也不见得能一夜突破。而且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外加一点点好运。
　　　　　　当然，对陈凯杰来说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心血和时间付出在这上头不说，或许还惨杂了些类似尊严的小较量。他的失控她可以理解，毕竟都是做研究的人。
　　　　　　“你还是尽快去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吧，不然下回泄出去的机密，可能就不是算法了。”她给出良心建议。
　　　　　　陈凯杰默默听着，心里经历着种种起落。
　　　　　　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他下意识地划开去看，看清上头的文字后，突然苦笑一声，把手机扔给唐欧拉。
　　　　　　唐欧拉不明所以，低头查看。上头简短地写着四个字“不是小唐”，来信者钟扬。
　　　　　　“……你走吧。”陈凯杰看上去有些颓废。
　　　　　　唐欧拉抬头看他，说：“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
　　　　　　陈凯杰苦笑出声，摇头道：“我现在连自己的脑子都理不清，以后再说吧。”
　　　　　　唐欧拉尊重这点，也觉得他需要些私人空间，所以静悄悄地拿起自己的包后，走出了小会议室。
　　　　　　“小唐！”甄心突然冒出来，拦着她的去路。
　　　　　　唐欧拉打量她，见以往的可爱笑脸毫无踪影，眉头皱着，嘴也撅着，问她：“怎么了？”
　　　　　　“唉……我们好难啊。”甄心哭丧着脸叹气。
　　　　　　唐欧拉以为她也知道了算法被泄密的事，所以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甄心受用地瘫在唐欧拉身上歇了两秒钟后，突然说：“唉，告诉你也没什么。”接着立刻搂住她的肩膀，贴着耳朵上小声说：“深思要被谷歌收购了！”
　　　　　　“……消息确切？”
　　　　　　“百分之八十吧。”
　　　　　　唐欧拉缓缓地点点头，说：“钟扬会想办法的。”
　　　　　　“我知道，我就是感慨一下。”
　　　　　　“嗯。”唐欧拉忍不住看向此时正在工作的旷云员工们，心里飞着各种想法和猜测。
　　　　　　站了一会儿之后，她向甄心告辞离开。
　　　　　　这好好的一天休假，突然变得这么忙乱。重新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她边喝着温水，边静静地歇脚。脑子里的一些思绪，也顺便整理一下。
　　　　　　事业方面，近几年都不太可能离开现在的岗位。研究做到什么程度，取决于她的进展。基本不可控，做太多的规划不现实。更多的是在情感方面，需要理清一下思路。
　　　　　　目前两人正处于一段刚开始的恋情之中，变数很多，需要双方共同努力的地方也很多。只是她预感到他接下来会面临一段极其黑暗的日子，而且不是很确定那个时候的他，还有没有心和能力来为这段感情做出努力。
　　　　　　因为她扪心自问，如果自己遇到了职业生涯的最大劫难时，肯定不会有心去想些男女私情。压根儿顾不上，全情投入都不见得能渡过难关，更别提还要分心出来想着另一个人了。
　　　　　　算法被泄密或许问题不大，但深思被谷歌收购之后，局面就完全不同了。航母和游艇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这绝对会是一场硬战中的硬战，形势严峻、力量悬殊。换做她是钟扬，现在恐怕也有些懵了。
　　　　　　她见过太多因为压力而变得无礼、暴躁，甚至刻薄的人。重压之下能维持基本风度的人，已经是极有教养的了。不能指望过多。她不确定他会怎么表现，因为一个人的本质，永远只在最危急的关头才会显现。她认识的这个普通状态下的钟扬，和那个时候的钟扬，会是一个人吗？她还依然会被那个时候的他吸引吗？这些都是问号。
　　　　　　她现在能做的，其实只有两点：给他时间，并给予支持。相信他办事的能力，同时也做好接受他失败的准备。她在乎的从来就不是成败，而是他在这其中的表现。
　　　　　　或许这么想有些冷，但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们谁不是一步一步地爱上一个人，或是厌恶一个人的。哪有平白无故的爱，又哪来无缘无故的恨。
　　　　　　喝完水吃过药后，她来到书桌前准备自己的工作。一直到夜里十一点钟，门铃声才打断她的思路。
　　　　　　这个时间点会来的人，基本只有钟扬。确认是他后，她把门打开。
　　　　　　两人互望着对方，眼神交会。
　　　　　　他看上去风尘仆仆、神色疲惫，但看着她的时候却依然面带微笑。
　　　　　　她说不出自己心里那股忽然涌上来的情绪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伸手把他拉进了屋里，然后紧紧地搂着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长久的拥抱。

　　　　　　第39章

　　　　　　钟扬回抱着唐欧拉，感受着她突如其来的温情。好大一会儿之后，他才稍微松开胳膊。
　　　　　　“我身上凉，别把你弄感冒了。
　　　　　　唐欧拉点点头，仰望着他。
　　　　　　钟扬笑了下，摸摸她的脸颊，一边脱着外套，一边看到了她亮着灯的写字台，“还工作呢？”
　　　　　　“整理点东西。”
　　　　　　“平常都几点睡？”
　　　　　　“不一定。”
　　　　　　他点头，俯身亲了她一口，拉着她坐进沙发里，轻声说：“熬夜不好。”
　　　　　　“嗯。”她赞同地附和。
　　　　　　钟扬被她这副乖巧中透着个性的模样弄笑了，把人拉到自己身上，紧紧地抱住。一边轻抚着头发，一边低声问：“陈凯杰今天找你了？”
　　　　　　“是。”
　　　　　　“他脑袋生锈了。”
　　　　　　“……还好。”
　　　　　　钟扬笑，觉得虽然这会儿身心疲惫，可就这么抱着她一起瘫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干，竟然也能起到舒缓神经的作用。
　　　　　　“深思科技如果被收购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唐欧拉没忍住，低声问他。
　　　　　　钟扬挑了下眉，慢悠悠地飘了句：“见招拆招吧。”
　　　　　　唐欧拉静静地看了他两秒，觉得这大概是不想细谈的意思，然后她突然直起身子，“喯儿”的一声给了他脸颊一个吻。
　　　　　　钟扬惊喜地低头，眼神跟她的碰在一起，忍不住呵呵呵地低笑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