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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朦胧间睁开眼睛，身边已经空了。
　　狗娃抱住铁蛋的枕头，躺了半晌。最后还是锁头端了粥进来。
　　“二叔，吃饭了。”
　　狗娃抬起脑袋，闻到了肉粥的香气。
　　“你做的？”
　　锁头摇头：“师父不让我碰那个。是桃花姐姐送来的。说是师父早起吩咐的，知道你早上起不来。上午时候送粥过来。”
　　狗娃还真起不来。昨晚上铁蛋下手挺重的，现在狗娃腰背酸痛，坐起来都费劲。被严重使用的某个地方，虽说被涂了药膏，不适感却依旧很强烈。那感觉直逼当初二人的第一次。
　　甚至不如第一次。至少二人当初的第一次狗娃还没严重到下不来床。当时纯粹是铁蛋心疼他，让他躺床上休息。现在想起来都力不从心。
　　在侄儿面前躺炕上不动，狗娃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你吃了吗？”
　　“吃过了，早上跟郑四叔他们一块吃的。”锁头将粥递给狗娃。狗娃坐起身，勉强忍忍腰背的酸痛。将肉粥就着小菜吃了。
　　随后的日子，铁蛋就再一次从狗娃的生活中消失了。
　　这一次不是三五日，而是一去就是几个月。
　　狗娃自然不适应，但他会强迫自己适应。
　　就是因为太过于在乎铁蛋了，所以他更需要把自己照顾好。争取铁蛋下次回家，看到狗娃一根头发都没掉。
　　这是狗娃能为铁蛋做的最好的事。
　　至于铁蛋回到白家会遭遇什么，狗娃根本不敢想。
　　叔侄二人的生活回到了原点。只是日子已经跟两年前大不一样。住在大房子里头，有足够的空间装下更多的东西。有了三个长工，家里比较辛苦的活都不用自己亲手去做。
　　一个月会去城里两次，看一看兰子的情况。现在兰子身边多了个人帮忙，情况照比去年更好。刺绣出货量更多，卖出去的银钱也就更多。
　　眼下，就算没有狗娃的资助，那一家四口日子也能过得很好了。
　　春种的时候，家里的地只有郑四和赵冬至两个人在忙，李桃花负责做饭。喂牲口这种事，狗娃干了两天。
　　等春种结束了，竟然遇见高大壮上门来，想要见一见被带走的两个儿子。
　　他口中，兰子的两个孩子，还叫宝儿和贤儿。
　　“你是孩子的父亲，我原不该拦着你们见面。只是他们母女三个，现在在城里头定居。我想要去见都要费一番周折。眼下这时候都忙。回头等闲了，我接他们回来住一住再说吧。”狗娃眼瞧着眼前的高大壮，虽说心里不大舒服，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高大壮瘦了很多，憔悴了。身上的衣服有些脱色，但洗得很干净。
　　显然，他要过来见儿子们，是打扮一番的。
　　狗娃不知道他这半年多来是怎么过来的。但他永远都不会同情他。
　　要狗娃同情高大壮，那谁来同情当初的兰子？
　　“城里？她……嫁人了？”高大壮面色发白道。
　　“还没，不过已经开始寻摸人家了。两个孩子现在姓陈，以后还不知道姓什么。”狗娃随口道，“今儿你先回去吧。人不在我这里，你也瞧不见人。”
　　“那……能告诉我人现在住在哪里吗？”高大壮小心问道。
　　离开了兰子，他才知道自己的生活变得多么糟糕。原以为，没了兰子和两个孩子。他们母子的日子最多回到婚前。可事实上却远非如此。
　　家里的银子缴了罚款以后就所剩无多了。去年又闹天儿，收成大减。家里只能借钱度日。刚合离那会儿，高婆子还叫嚣着再找个比兰子好十倍的女人生十个儿子，那个赔钱货，他们高家看不上。
　　只是正经开始找人说亲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母子俩的情况，连媒婆都很难帮忙了。且不说高婆子眼光多高。就算随便找。现在未婚的女孩是比适婚男人少的。自然都是挑条件好的。高大壮结过一次婚，先前又将生两个儿子的媳妇都欺负走了。但凡是个疼闺女一些的人家，都不可能将闺女往火坑里推。
　　更何况高家没钱。连买媳妇都做不到。
　　而高婆子已经习惯了兰子的伺候。没了兰子以后，高婆子舍不得儿子做家务，只能一个人包揽家里的大小事。而他经过了几年的养尊处优，对于这些早就手生了。
　　一连几天吃不消以后，高婆子也就开始应付了事了。衣服从几日一洗变成了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一洗。柜子、窗台蒙上灰尘，也懒得去清扫。
　　家里没了银子，自然吃不起太好的东西。家里的鸡鸭都卖了贴补家用。卖出的银子对于眼下，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即便高婆子这样的恶人，也开始念起兰子的好来了。
　　这次过来，高婆子是真的嘱咐过高大壮，到了这边，多说几句好话，争取再把兰子劝回来。以后高婆子收敛些就是了。在高婆子眼里，兰子终究是高家媳妇，两个孩子也是高家的种，去了谁家也没有本家更好。
　　这夫妻，还是应该原配更好。
　　当然，高大壮是没那么天真的。想起那日兰子看他的眼神。他就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了。
　　只是高大壮是真的想儿子了。只是想再看一看儿子。他还准备些零钱，打算给兰子多给孩子买点零嘴吃。
　　当然他也明白。现在的兰子有了狗娃撑腰，只怕已经看不上他手里的这么一点钱了。
　　狗娃已经赶人了，高大壮知道见不到人，也不好多留。
　　只得从口袋里掏出钱袋子：“那……能帮我把这些钱给兰子吗？”
　　狗娃看看小心翼翼的高大壮，略考虑，还是拒绝了：“你家里也不容易，留着用吧。现在我姐自己有生意，入账不错。连我的银子都不怎么收了。”


第68章　
　　他的钱；　狗娃没要。态度也算不得好。
　　高大壮知道狗娃不待见他。便不再多言；　人离开了。
　　送走了高大壮。狗娃轻轻叹了口气。
　　高大壮其人，怕是这辈子都没有自己做主的时候。若是只有他自己还好。家里靠厉害点的媳妇当家日子还能过。可偏偏摊上那么个老娘。
　　纵然可怜；　狗娃也不会心疼；　更不会偏帮。
　　现在狗娃的大外甥陈真已经入学堂念书了。小外甥陈明人还小，依旧养在身边。
　　兰子眼瞧着儿子念过书，不光认得字，人也学了几分规矩。这心里别提多踏实了。孩子能念书；　还能文绉绉的说几句话；　这是过去怎么也不敢想的。
　　家里两个儿子；　兰子在收入可以养活家里以后，就开始有意攒钱了。以后孩子要娶媳妇。就算娶了媳妇就分家，以后养活老婆孩子也是需要钱作为基础的。姚雪虽说在这边帮工。可姑娘家家免不了要嫁人。兰子也有心在给她攒一点嫁妆。
　　如此前前后后又的挑费花销，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狗娃再次进城看二姐的时候；　就谈起了以后的打算。兰子是个知足的女人；　也没有太大的野心。眼瞧着一切都能够稳定住了，对于兰子来说就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要我说；　姐姐你不妨开个门面。以后接生意也方便。你这绣工不比城里其他的绣房的差；　左右真哥儿念书了，就让他试着记账。你们两个一块儿来，生意维持下来应该不困难。”狗娃建议道。
　　兰子也不是没想过。
　　“这是个好法子。可我们终究是两个女人。这城里头人多，三教九流的都有，保不齐会有泼皮无赖上门来捣乱。你说咱们普通人家，哪里受得了那个？”
　　说来也是；　狗娃之前当厨子还遇见那糟心事呢，更何况兰子。
　　“总有法子解决。或者说干脆只接待女客，或是与旁人合作。或是干脆只接店铺里头的单子。这年头，总有更多的法子。”
　　这倒是给兰子灵感了：“我倒是接过两单店铺的生意。尤其是那些胭脂铺子或是成衣铺。咱们倒是能试着跟他们签订长期的活儿来做。只是我们到底只有两个人，能做的活也是有限的。”
　　一个肚兜的刺绣，就算再怎么不挑针脚也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做出来。若是需要质量上乘，花样又精致的，怕是一个月也做不出一两个来。
　　兰子手艺好不假，可她终究没个三头六臂的，能完成的还是有限。
　　听到这个。狗娃忍俊不禁道：“我的二姐，平白的傻了不成？”
　　兰子见他这样，就知道他想到了。
　　“好兄弟，你想到什么了？快说说。”
　　“二姐和那雪儿是怎么会的刺绣？还不是闺中学的？这世上还差会刺绣的人不成？二姐尽可招募一些绣工好的来。而且二姐绣工好。大可开个女儿班来教。多少也是个收入。若是学生里有好的，就聘过来正经接单子。若是有不方便过来做活的，只要手艺好，东西带回家做一样。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家里条件不好需要赚银子贴补家用的。二姐这边放出消息，还怕没人不成？”
　　这些其实还是铁蛋教狗娃的。之前铁蛋就说过，家里养那么多牲口麻烦，吃的也多。可以便宜一些卖给村里人，让他们养，然后繁殖。等卖的时候吗，狗娃直接收到自己这里，然后转卖给城里头固定的卖家。这样，村民不愁没销路，狗娃也不用费太多力气就能赚银子。
　　这些说法对于狗娃来说还是有些超前的。但确实可行。
　　听这话，兰子也是心动了。也许前期会麻烦些。但只要人数发展上来，那一切都好办了。
　　一方面，兰子能扩大市场。另一方面，那些有心给家里分担的丫头、媳妇们也有了份收入。只要兰子招揽的生意多，就能养活不少人。
　　也许责任跟着大了，可在这种世道下，就是给人更多的活路了。
　　姐弟来商量的一个多时辰。临走的时候，狗娃又给兰子留了十两银子，给她以后开铺子用。兰子坚持不要，狗娃只说是借的，等回头赚回了本钱，再给狗娃也不迟。
　　离开了兰子处，狗娃让郑四驾车去正街。在回春堂前徘徊了两圈，还是没进去。
　　狗娃想铁蛋了。可他知道，自己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暴露自己的存在让铁蛋为难。
　　在城里转了两圈，买了些东西，就赶车往回走。
　　刚出了县里，走上一条道。老路两边是树林子，树梢刚冒小牙尖儿，天气还有几分冷。
　　忽然马车停下来。狗娃挑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瞧见云烟披着斗篷带着一身的寒气看他。
　　“云爷。”狗娃面上一喜，忙将人让进马车，“大哥最近可好？”
　　“还好。家务繁忙，辛苦了些。”云烟坐在侧坐上，烤了烤炭盆里的火，“二房全家都来了，三房的二爷三爷也回来了。府里头大部分地方都要拆了重建。假山、湖水一应改建。这大冬天的，竟是一顿穷折腾。”
　　听云烟这话，显然是颇有怨言的。
　　想想也是。狗娃还没听过有冬天盖房子的。
　　“大哥负责什么了吗？”狗娃问。
　　“是些采买的活儿。大爷推不掉。外人都说是个肥差，能贪墨很多好处。只是大爷是什么样的人，哪里做得出那等事。他一份好处都不捞，弄得其他人束手束脚。对大爷颇有怨言。不过好在东西不多。东西的大头在京城就准备好了。”
　　听着白家的事，狗娃也觉得距离铁蛋更进一步了。
　　“这样也好。大哥本来就是不想跟他们多做接触的。知道皇帝老爷什么时候来吗？”狗娃又问。
　　云烟摇摇头：“这还不清楚。左右是盛夏以后。那时候空气刚刚凉爽，北方的风景最佳。圣上是何等享受之人，也就那个时候了。中间这几个月，大爷都不轻易走动。”
　　狗娃目光暗淡些：“旁人都说白家千般万般的好。可这里头，还是有太多不随心意的。”
　　“这些都是次要。大爷让我过来瞧瞧你，回去在告诉他，另外，这包东西是给你的。”云烟从怀里拿出来一包东西递给狗娃。
　　狗娃拿过来，打开来看一下。里头是一些金锞子和银锞子、几个药瓶、两张纸和一些男人用的饰品。类似玉坠子、荷包和梳头的缎带、珠子。
　　铁蛋这是怕他花费不够，特意给他准备的。
　　最近确实，家里牲畜的幼崽比较多，适合卖出去的少。多数还是家禽适合往外卖，但赚不了多少银子。
　　狗娃是能看见铁蛋用心的。
　　“麻烦你给我送这个了。”狗娃眼睛发酸，对云烟笑道。
　　云烟等他都看完了，才道：“里面的两张纸，一张是大爷给您的信。另一个，上面印着白家的大印。若是你往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事，把这个亮出来，或是拿着这个去敲白家的门。大爷自有法子解决。”
　　“不是说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吗？”狗娃奇怪道。
　　“那也是要分什么事情的。”云烟道，“大爷说了。左右你还有一重救命恩人的身份挡着。以后出了什么事。大爷自会跟其他主子们说您是他救命恩人。为了报恩，所以对你多方优待。你身世清白，出身贫苦。府里头再怎么小心眼，也难为不到你头上。只等着皇帝北巡结束，班师回京。他们自然都跟着回京城。这事情就算结束了。到时候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这样一来狗娃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抽出那小一点的纸，拿出来摊开一看，果然是一个两个指节大小的印章，上面只有一个白字。但这个字体很奇怪，周围还有些花样。显然是设计过的。
　　狗娃是不知道的。当前白家在朝堂之上影响颇大，这一张纸的重量，只怕有些人花上万两银子都换不来。
　　东西和话都送到了，云烟就不留着了。
　　“那我就先回了。往后你在进城，只要打回春堂门前过，大爷就能知道你。若是有什么递出来的，自然会派人在这条路上拦着你。您没进回春堂是对的。现在回春堂里被亲戚塞进去两个小学徒。眼前说不准是什么来头。二爷还是少接触为妙。”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全吧。再说这几天冷的慌，别冻着了才是。”狗娃不放心道。
　　前几日刚下小雨，今天虽说没下雨，但天儿还阴着。初春这时最是寒冷。所以马车里头点着炭盆取暖。
　　“自然有车接我回去。”云烟敲了敲门框，马车停下来，云烟就下去了。
　　狗娃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云烟渐行渐远的背影，捏着锦带，仿佛还能感觉到铁蛋的温度。
　　这不得到这些东西还好。拿着这些东西，他更想铁蛋了。
　　到了家，狗娃忙叫来锁头，让他给念一念铁蛋给的信里头都写了什么。
　　信很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
　　“平安勿念。家中一切如旧，静候吾归。”
　　狗娃将这纸条塞进了枕头里。每日枕着。


第69章　
　　小锁头很勤奋；　学东西也很快。去不了城里了；　但他还是坚持每天一个时辰的马步。然后读书、练字。
　　读书有遇见读不懂的地方，就抄录下来。狗娃在帮他收拾东西的时候；　看他抄录的已经有一小本了。
　　村里又有人开始给狗娃介绍媳妇。眼下狗娃已经十九了；　也确实到了该心急的时候。
　　狗娃听了几次说教，还是拒绝不了。干脆就让搬过来跟锁头住几天。再有人来就让郑四去应付。狗娃本人深居简出，平时最多喂喂鸡，种种园子；　日子倒也惬意。
　　时间一转到了四五月份。山上开了许多野花好看极了。狗娃带着锁头去进山看一看；　锁头看着那些绽放正艳的花儿还做了几首诗；　狗娃让他快快写下来，回头给铁蛋看一看。
　　花开算是一宗喜事，而眼下，又有了另一宗喜事。
　　李桃花有喜了。
　　当然；　眼下还不能完全确定。只是李桃花害喜的症状愈发严重。让锁头去诊治；　锁头也觉得七八成就是怀孕了。
　　赵冬至夫妻二人，刚来的时候都瘦的厉害。这半年多来伙食一直极好；　二人身上长了肉；　身体更壮实。
　　身子太弱影响生育，眼下都养回来了，李桃花这喜事也就有了。
　　这么一对小夫妻，此时都得知了他们即将孕育一个小生命。二人都是带着羞怯与期待。赵冬至这个准爸爸已经有些开始手足无措了，什么都不想李桃花去做，温室里头的事情他也要包下来。
　　还是锁头跟嘱咐道：“我师父说过；　孕妇只是肚子里多一个孩子。也许身体会虚弱一些，但只要症状不是太剧烈就没问题。孕妇也需要做一些活，也需要运动以此强身健体。”
　　“可听老人们说有孕的人身子最是金贵，不能有任何闪失吗？”赵冬至有些不明白。
　　锁头道：“我师父说过，孕妇最忌讳的就是这个。尤其怕日日躺在炕上等着人喂饭。等四肢躺的都没力气了，孩子又养的胖胖的。这孩子大了不好生，孕妇更没力气生，那些死于生产的孕妇，至少一半死在这上头。要的就是将身子骨养的壮实些，孕妇也不要光是胡吃海塞，三天两头吃点好东西就成。吃多了，也只是虚不受补。”
　　锁头才七岁。若不是知道他已经学了两年医，根本没人会相信他这个小屁孩说的话。
　　听了他这样说，赵冬至总算听进去了。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