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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皇帝-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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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至左都督,挂平辽将军印,开衙建镇,天启皇帝授了他一把尚方宝剑,竟成了威震一方的大帅。皮岛正处鸭绿江口,是海运往来的必经之路,毛文龙以地利之便,征收商船通行税银,贩卖人参、貂皮,收获颇丰。有了大把的银子,他便四处打点,渐渐成了手眼通天的人物,每年光是派人给朝廷要员的冰炭敬不下十几万两银子,送与魏忠贤、崔呈秀等人三节两寿的花红水礼更是无数。魏忠贤失势自缢,他又想方设法地寻找新的靠山,但他又极精明,看不清风向时,便遍撒银子,既给钱谦益,又给温体仁、周延儒,两边谁也不得罪,避免卷入朝廷党争。他对袁崇焕早有耳闻,却一直没见过面。袁崇焕起用回到辽东,想起当年宁锦大战时没有听从他的号令,自背后偷袭后金,援手祖大寿,解去锦州之围,心头惴惴不安,每每想起,如芒在背,害怕旧事重提,与自己过不去,寻机报复,便到宁远拜会,探探虚实。见袁崇焕其貌不扬,身材短小,但纵论天下,韬略深蕴,暗觉当世无人可与他争锋,更觉不安。果然不久袁崇焕下令封海,所有商船必须转到宁远领取出海公文,并一改军饷由户部解发的惯例,转为由宁远解发。毛文龙暗自惊叹,袁蛮子这招实在厉害,似是拦喉一刀,难以抵挡,娘的!将老子逼得急了,便投了后金。咬牙发狠却无可奈何,上折子给皇上也不见动静,只得苦苦支撑,好在以往的积蓄尚多,但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时刻提防着袁崇再有什么计谋。他在皮岛至宁远沿途派了不少眼线,打探宁远的一举一动。此次袁崇焕要来岛山相会,他暗命义子毛永义联络尹继阿半路截杀,自己在皮岛坐观风色,静候消息。谁知他二人办事无功,一击失利,袁崇焕毫发无伤,带领三十八艘战船两千人马已到岛山,心下不由踌躇,去与不去左右为难。正在犹豫,毛永义飞鸽传书说袁崇焕恐后金人自水路偷袭,遣回了二十八艘战船和一干人马,他心里冷笑道:袁蛮子,我再不去赴会,终不成教你小觑了。他在船上,远远望见只有几艘大船停在海边,虎头朱红楼船上高挂着大纛旗,猎猎作响,暗暗喝彩道:袁崇焕果然好胆色。

  袁崇焕高坐在虎头大船上,见船队先后靠了岸,甫一停稳,毛文龙摇摆着下来,后面二十多员战将紧紧跟随,几十个军卒抬着许多币帛酒肴,朝虎头船而来。不等旗牌官张国柄禀报,毛文龙刚刚登上船头,袁崇焕起身笑道:“贵镇来得好快呀!”

  毛文龙上前施礼道:“卑职本算计着先到此迎候督师,可是海上风浪大,来得迟了,实在失礼,有罪有罪!”一挥手命人献上礼帖三封和三桌筵席。

  袁崇焕知道他有意拖延时日,不敢贸然轻身而来,也不说破,淡然道:“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只是谁都不是神仙,难免算计错了。”俯身一拦,只受了半礼,命人置了座,分上下坐了,笑道:“贵镇名震边陲,不用说朝廷多有嘉许,就是朝鲜、后金提起来,哪个不敬畏?东江自你建牙开府,已成重镇,本部院早想来看看,一时不得其闲,岁月蹉跎,今日才尝宿愿。”

  “督师过誉。东江地处偏僻,弹丸之地,能有什么作为?”

  “贵镇何必妄自菲薄?皇上屡有旨意嘉许你孤撑海上,数年苦心,切不可辜负了圣恩。”

  毛文龙凄凉一笑,叹道:“皇上天恩,本镇岂会不思报效?当年督师未到辽东时,曾放言:给我军马钱粮,我一人守此足矣。督师如此豪言,卑职颇有同感。倘若东江粮饷军马充足,夷奴来犯,正可乘机扫荡巢穴,一举建功。只是卑职孤处天涯,辽东多年以来经抚不和,疲于应付,动遭掣肘,白白坐失了许多的机会。督师起复,卑职不胜欣喜,正想在督师麾下建功立业,也不枉了此生,但风传拘于海禁令,粮饷解发日渐迟缓,近两月竟成拖欠,实在难以为继,还谈什么杀敌报国?”

  袁崇焕愤然作色道:“文臣不肯体恤武官,是多年已成的陋习,稍不如意,便背地里告你的黑状,捕风捉影,肆意中伤。本部院也听说了户部派员到东江核查军饷,这些京官平日清闲惯了,哪里知道什么边地之苦?”他停下来,看着毛文龙,语调一转,有些低沉地说道:“粮饷一事,户部核查兵员之数偏少,解发自然不足,本部院已给皇上递了急折,户部奉旨补发十万两军饷到宁远,本部院已随船带来,即可交付于你。你可放心,今后粮饷必当按时足额解发,户部、兵部不敢再有刁难。”

  “有督师这句话,卑职安心多了。本镇替东江数万将士磕头了。”说着扫视身旁的将士一眼,那些将士急忙跟着屈膝,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袁崇焕双手将毛文龙扶起道:“快起来!此乃本部院份内之事,何需多礼。”便在船上摆开筵席,宁远、东江众将都依次坐了吃酒,几杯酒下肚,渐渐说笑起来,言谈甚欢。袁崇焕本不喜东北的烈酒,脸上已然着色,趁着酒兴拉住毛文龙的手道:“辽东海外,只有你我二人,务必同心共济,方能成功。我经历艰险来到岛山,意在商议进取。东西夹击,复辽大计,在此一举。我有一个良方,只不知生病的人肯不肯吃这一帖药?”

  毛文龙酒量颇豪,举碗饮了,含糊道:“卑职在辽东出生入死二十余年,单是在海上孤岛也有八年,虽说也立了几次微末的功劳,但却屡次遭受谗言,朝中没人给撑着,在外面做事难哪!粮饷缺乏,器械马匹不足,怎么打仗?若是钱粮充足,建功立业,也不是什么难事。啊呀!酒桌上不谈国事,来来来,吃酒吃酒!”

  “这是什么酒?这么大的力道!我再也吃不得了,心早乱了,怕是要说醉话了。”袁崇焕乜斜着眼睛道:“明日本部院想犒赏东江将士,你带了多少人马?”

  “三千五百。”

  “真不少啊!船上狭小,排摆不开,本部院就借贵镇营帐到岸上痛饮。再说,这里是你的地盘儿,你是主,我是客,也该到你营帐才是。”

  第二天,袁崇焕戎装登岛,毛文龙率东江将士列队相迎,检阅已毕,进了毛文龙大帐,商议东西夹击后金之计,随即谈起改编东江军,听从督师节制,并在东江镇设立道厅等事宜。毛文龙敷衍道:“督师奉旨总理辽东,东江理在辖内,仿照宁远更定营制,那是极自然的事,只是这设立道厅,本镇以为需再斟酌。”

  袁崇焕听他不再称卑职,而直言本镇,暗有几分不悦,轩眉一耸,问道:“贵镇还有什么疑虑之处?”

  “数年以来,本镇若说还有什么微末之功,就是东江安若泰山,夷奴不敢轻易来犯,能有今日的局面,实在得宜于号令专一,没有文官的掣肘。而辽东积成此数十年难了结之局,督师想必也领会得其中一些缘由,根子在哪里?还不是经抚不和,以致丧师辱国?昨日督师讲文臣不肯体恤武官,本镇听来,感念肺腑,总算有人替边将说话了。”毛文龙说得极为沉痛,饶是叱咤边陲的骁将,说到伤心之处,也禁不住眼圈发红,声音竟有些哽咽。

  “男儿有泪不轻弹,说得矫情!大丈夫处世,吃苦易受委屈难,人心都是肉长的,伤心落泪也是本色。镇南兄,今日你我快谈,只以兄弟相称,不必再想着官场的那些俗套。可好?”

  毛文龙一时没想明白,只是点点头。袁崇焕和声问道:“镇南兄离家怕有三十年了吧?”

  “不止,已三十三年了。”

  “如今你已过天命之年,也算是功成名就了,本部院知道你久在边塞辛劳,饱尝甘苦,你老家杭州可是人间的天堂,老兄可想到西湖边盖上一片大宅子,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纳几年清福?”

  毛文龙这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早有此心呀!只是……”

  “只是什么?古人说:富贵不还乡,犹如穿着锦衣玉袍却在黑夜里行走,哪个能看得到你富贵的风光排场?你若是不方便,本部院代你奏请。”

  “督师厚意,我心领了。西湖买舟,优游湖光,寄情山水,含饴弄孙,颐养天年,此乐何极?本镇毕竟也是俗人,自然也是想的,可如今还不是甩手一走的时候,家事国事两不相宜。”

  “怎么不相宜?”

  “当年汉武帝在八水长安赐一所宅子给大将霍去病,督师该记得他是如何辞谢的吧!”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如今夷奴猖獗,我若此时解甲归隐,会有三不近人情之处。”

  “……”袁崇焕不想他竟如此健谈,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

  “边事未靖,回家享乐,不知报国,无人臣子之情;忍心督师一人为辽东战局操劳焦虑,不知分担一二,无部属之情;将东江将士抛在一边,不顾其所终,无首领之情。我岂能这样做!”毛文龙讲得激昂起来,握拳道:“本镇虽是一介武夫,没有念过多少书,但在辽东多年,边事虽不敢说烂熟于心,也看出一些眉目,知道点儿轻重。若是剿灭了东夷,朝鲜孱弱已久,可顺势袭取。那时数百里江山入我画图,皇上中兴之志指日可待。”

  “哈哈哈……”袁崇焕笑了起来,翘指赞道:“镇南兄,豪气干云,当真令人感佩。只是有些多虑了,莫非对朝廷将辽东交付本部院不放心么?”

  “辽东有督师主持大局,朝廷都放心,本镇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督师驻在宁远,东江谁可代替本镇?”

  袁崇焕见已谈僵,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看来要他心服难比登天,转了话题道:“本部院今日要犒赏东江官兵,每人一两银子、一石白米、一匹棉布,兄将名册呈报上来。”

  毛文龙哪里肯交名册,推辞说:“本镇来得匆忙,将名册留在了皮岛,所带亲兵之数三千五百余,扳着手指也可数得清,本镇教他们明日领犒就是。”

  “也好!就先犒赏这些亲兵。”袁崇焕见难以再谈,起身告辞。

  次日,天色刚亮,毛文龙尚未起来,毛永义报告说:“昨夜袁崇焕回到座船,即召集副将汪翥等人议事,直到五更方散。”

  “所议何事?”毛文龙一下子坐起身来。

  “儿子也曾派人去探听,可是四处都有值夜的军卒,难以靠近座船。”

  “怎么不找几个身手好的去?”

  “儿子也想带两个高手前去,可是躲过值夜的军卒容易,却难逃过船上人的眼睛。那韩润昌、林翔凤都是武功极高的练家子,儿子在双岛曾与那林翔凤交过手,他掌力浑厚,还在儿子之上。儿子担心一旦打草惊蛇,袁崇焕回了宁远,想见他都难了,刺杀更是不用想了。”

  “嗯!也好,小心无大错。我们是不是动手,要见机行事,不可卤莽。袁蛮子曾说要到皮岛巡视,那时再杀他最好。他们商量了大半夜,难道袁蛮子还想动武不成?”毛文龙目光闪烁地盯着毛永义。

  “防人之心不可无。父帅不可被他几句好话哄骗了。”

  “哈哈哈……”毛文龙狂笑几声,神情极是不屑道:“我从小闯荡江湖,在辽东白手起家,建了东江偌大的地盘,岂是几句好话便可糊弄的?这些年来,我都是摆布别人,替咱爷们做事,虽说流水般地花了不少的银子,可是前朝的魏忠贤、崔呈秀哪个不乖乖地为咱说话?就是当今的宠臣周延儒、温体仁,还有我那挂名的老师钱谦益,不都是咱朝中的内应么?袁崇焕有什么可怕的,等时机到了,咱请朝中的人上些折子弹劾,少不得又要丢官罢职。咱惹不起他,自然会有惹得起他的。永义,今日袁蛮子要来营犒赏,快传令下去,教孩子们小心戒备,一有风吹草动,即刻厮杀。哼!我倒要看看袁蛮子究竟耍什么花样!他袁蛮子敢在我的地盘儿撒野,咱这些孩子抵不过他那几百的人马?就是两个杀一个,东江兵还有不用动手观战的呢!”毛永义出帐而去,两个亲兵进来帮他起身梳洗。

  将近卯时,袁崇焕离船上岸,毛文龙迎接进了大帐,身后左右十几个带刀护卫跟随进来,袁崇焕面色一沉,喝道:“本部院与毛帅有机密事谈,你们为何进来?不闻号令随意进中军大帐,立斩!念你们初犯,饶了这遭,退下!”说着将身上的尚方宝剑摘下交与韩润昌,韩润昌双手一捧,站在帐门外。这十几个护卫都是千挑万选的死士,武艺超群,忠心耿耿,平日与毛文龙形影不离,此次来岛山,毛文龙更是反复交待,见他们被袁崇焕呵斥,顿觉大失颜面,没好气地骂道:“娘的,你们这几个不长眼睛的混蛋,我与督师密谈,哪个教你们进来了?还不滚出去!”护卫们不敢再留,怏怏退出大帐,却在不远处徘徊。

  袁崇焕笑道:“贵镇法令如山,驭下有方,令人佩服!”坐下见几案上摆着一局残棋,指问道:“贵镇倒也风雅得紧呀!也好手谈?”

  “本镇年轻时遇到一个道人,将一些棋谱相授,无奈围棋之道深不可测,只几个棋谱还成不了行家。”

  “围棋之道虽深,要在一个围字,抢先机,占地盘。此次本部院检阅东江,可是与围棋之道不同,昨日商议定营制,设道厅,并非有抢占东江之意。本部院回船上后,辗转难眠,深怕话说得不明,你生出误会。今日见了围棋,豁然省悟,东江距宁远数百里,一些事务往来请示,势必贻误时机,对辽东大局有害无益。不如从今以后,旅顺以东凭借贵镇印信行事,旅顺以西凭借本部院印信行事,贵镇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毛文龙喜出望外。

  袁崇焕起身绕着大帐走了几步,说道:“本部院原想与贵镇一起往皮岛巡视,只是路上耽搁了几日,离开宁远日子久了,也放心不下,就留与下次吧!此次未见东江军容之盛,甚觉遗憾,本部院打算命宁远与东江众将士较一较射技,以壮军威,然后再行犒赏,将十万两饷银当场补发。”

  不多时,山坡上搭起帐帷,摆好帅案,袁崇焕带众将聚在帐前登高观看,只见宁远、东江众将士齐齐地排列岛上,摆了十几个箭垛,军卒往来穿梭,个个奋勇,都想在督师大人面前争胜讨赏。袁崇焕追忆说:“本朝开国之时,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等人曾率水师在鄱阳湖、采石矶大战,后来一直打到漠北,扫灭胡元,开创我大明基业。其实单靠水战固然能胜得一时,但骑马射箭陆地厮杀也不可轻视。如今东江水师只能以红船在水上自守,东夷并不下海,难道要先赶他们入海再打水战么?所以水师必须也能陆战,不可偏废。”

  毛文龙心下不悦,以为他瞧不起东江水师,哪里心服?暗自冷笑道:古来就没听说有什么水陆两用的兵卒,此人如此信口开河,不过哗众取宠罢了,未必有多少真才实学。脸上却堆笑说:“督师见识超卓,说的极是。本镇偏居海隅多年,只在水上经营,实在无异自缚手脚,也想在沿海有个立锥之地,还要督师成全。”

  袁崇焕伸手向北指点道:“你我戮力杀敌,驱除鞑虏,不愁没有容身之处。”

  毛文龙慨然道:“督师放心,本镇自当奋勇,再拓疆土。”

  林翔凤瞥见毛永义站在一旁,出列恭身道:“久闻东江将士骁勇善战,卑职也想射上几箭,博取督师、毛帅一笑。毛游击可愿下场相陪?”

  毛永义看着他那冰冷的目光,想要推辞,却见毛文龙已然点头,无奈只得拱手道:“末将射技微末,本不敢献丑,林将军盛情,却之不恭,幸勿见笑。”

  谢尚政道:“我与二位裁判报数。”说着从怀里掏出红白两面小旗,问道:“如何比试?”

  林翔凤道:“山上只有乱石,缺少其他可射之物。当年李广射虎,千古佳话,我们也效仿一番,就射石头如何?”说着,大步出帐,找了一块平滑的大青石,双手擎起,来到帐前轻轻放下道:“请督师点鹄。”袁崇焕取了朱笔,在大石上亲笔画了一个圆圈儿,点了红心。林翔凤又将大青石抱起,山路崎岖,平常人空手行走都觉艰难,林翔凤怀抱二百余斤的大石,并不十分吃力,向前走了百步上下,弯腰沉臂向下一掼,咚的一声响亮,那大青石稳稳地矗立起来,将下面散碎的山石砸得火花飞溅,众人齐声喝彩。“僭越了!”毛永义喝叫一声,取弓箭在手,有意卖弄手段,略觑一觑,流星般地连发三箭。众人见谢尚政挥动红旗,知道都中了红心,又是一阵喝彩。毛永义看看左右,神情极是得意。林翔凤抱拳含笑,先取两枝箭在手,先发一箭,随后侧身一箭用上了上乘的暗器功夫,箭去甚急,正中前面那箭的箭尾,先前那箭竟转了头,匪夷所思地直向毛永义面门飞来,变故突起,众人纷纷惊呼。箭如电光火石,毛永义躲闪已是不及,闪电般地伸出右手,暗运内力,生生用两指将箭夹住。

  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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