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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项向阳-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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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看着办?”小老头啧啧咋舌,“瞅瞅你之前找那几个,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那您也不能是个男的就往我边上凑吧?”
主任这回挺激动:“这哪能是往你边上凑?分明是你倒贴人家!”
“……”
………
第14章 舍不得
曲怀瑾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那两个学生。
人是早几天前进院的,她休假在家,暂时由易辉和沐念阳帮忙带着。听说表现不错,长得也不错,医院同事私底下没少议论。
就连易辉那么挑剔的人都说:“你这回算捡着便宜,那俩小年轻能给你省不少事儿,脑子好使,反应挺快,心理素质也强,比我当年还差点儿,但也就那么一点儿,是好苗子。”
对于易辉这种夸人不忘带自己的行为,曲怀瑾已经习以为常,并不打算搭理,寻了个后排空位坐下,便支着下巴打量靠窗的两个年轻人。
杨柯清瘦儒雅,一股子书生气息,五官倒是深刻分明,长相确实出众。架了一副无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便离会议开始只剩几分钟,也端着书看得认真仔细。
大概是个行事严谨,又略显刻板的人,曲怀瑾猜测。
他边上是那个女学生,姜岚。虽不至于归入惊为天人那一型,但也实打实是个极有存在感的气质美人。
刚踏出校园的姑娘,眼神还不如她们那么复杂世故,看上去干净清透,惹人怜爱。扔在满是压力和疲累的医生堆里,莫名让人觉得放松一些,难怪她觉得今天科室里的男医生精神了不少。
那姑娘似乎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偷瞄了杨柯几眼,捏着会议资料的手不自觉用力,几张薄纸因而皱缩变形。最后像是打定主意,含羞带怯地低声和人说了什么。男的礼貌性地微笑回应,动着薄唇和她交谈了几句。
离得有些远,曲怀瑾听不清谈话内容,从那姑娘最后带了小得意小雀跃的表情,也能猜出一二。
恍惚觉得那模样有些像几年前的自己,曲怀瑾收了视线,盯着桌上的花纹发了愣,未了还是勾了唇角自嘲。
口口声声说着要断得一干二净,昨晚上还和人把话讲得清楚明白,转头又自个儿想到那上头去。
曲怀瑾暗自啐了一口,嫌自己没出息。
主任确实是个热心肠的老好人,且是那种热心起来全然不顾当事人感受的人。
曲怀瑾发呆的空档,边上已经多出个人来。
她转头,看到一脸无谓的沐念阳,以及手还搭在男人肩上的主任,她听到那小老头说:“坐这儿坐这儿,坐前排还得仰着脖子盯大屏幕,那不累得慌?”
沐念阳先是看了她,耸了耸肩以示自己被逼无奈,又依言坐下,礼貌地冲主任笑笑:“真是让您费心了。”
“哪里哪里,小曲在院里工作有些年头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都可以问她。”说着,忽然一拍大腿,“你看看,人上了年纪,这记性就不大好了,我先回办公室取个文件,你们先聊,我去去再来。”
沐念阳配合地点了脑袋:“您请便。”
小老头当真一刻不耽搁,当即旋身出了会议室,还给她使了眼色,无非就是让她好好表现,抓住机会云云。
曲怀瑾不耐,颇感头疼地扶了扶额,将手里的会议材料往桌上一扔:“老头自作主张,和我没关系。”
“嗯,我知道。”
又想起课题的事,曲怀瑾收起个人情绪,自包里翻了那一叠材料递过去:“这是打印版,你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没有?上头临时又加了两个实习生进来,估计后面还有变动,等名单确定下来,我月底再发一份给你。”
沐念阳接过去,随手翻着:“不是早过了报名日期?”
曲怀瑾摊手:“谁知道呢,兴许是家里有点儿背景,主任也得卖三分面子。”
“嗯。”
她又问:“我那俩学生,你带着感觉怎么样?”
“还行。”他答。
曲怀瑾对此回答不大满意,蹙了眉:“什么叫还行?就不能稍微说详细点儿?”
“男的做事认真,胆子也大,给什么任务都能近乎完美的完成,女的稍微差点儿,毕竟是女孩,心理承受能力有待加强。”
像是想到什么,他默了一阵,又加了一句,“不是对女外科医生有偏见,就事论事,你别多想。”
“我也没多想……你带他们进过手术室了?”
“没,来了没几天,再过段时间,你自己带进去比较好。”
曲怀瑾眨了眨眼,有些不懂:“不是,都没进过手术室,你打哪儿知道人家姑娘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
对方眉毛都没挑一下,轻描淡写地扔了句话给她:“让他们到负一层搬过两次实验用的尸体。”
“……哦。”
前排的易辉听了,便转过头来调侃:“干我们这一行的,最怕遇着把工作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的,但像他这种分得太开的,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沐念阳头也不抬:“没有私人感情,你要我怎么混为一谈?”
“人家怎么说也是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你让人三更半夜一个人到停尸房去,还那么刁钻非要最靠里的那一具,别说姜岚,搁谁谁受得了?”易辉为小师妹打抱不平。
“不是一个人。”
“哈?”
“还有别的实习生和停尸房管理人员,所以,不是一个人。”
易辉:“……”
曲怀瑾:“……”
这男人,某些时候,真是出奇的可怕。
再想想自己在他手底下做学生那段日子,曲怀瑾不由打了个寒颤。
易辉被堵得哑口无言,抿着唇瞪了好友半响,终是作罢,骂了句“没人性”之后,便负气地抱着胳膊转过身去,不再搭腔。
曲怀瑾摇头,摸了手机出来,打算给宋雅歌去条短信询问情况,又听边上人沉声道:“这是什么?”
她扭头,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按了发送键:“合同,广州医院来的。”大概是拿材料的时候,一并拿出来的。
余光瞄到男人将课题材料往桌上一扣,大有要细细过一遍合同的架势,曲怀瑾也没反对,只漫不经心问了句:“你要看?”
“嗯,给你参考参考。”
她觉得好笑,嗤了一声:“你又不是那医院的,知道什么啊就给我参考?”
沐念阳已经翻了页,淡淡道:“怎么说也是我老家那边的医院,或多或少知道一些。”
“我可是在那医院交流过两个月,能没你清楚?”
“不一定,旁观者清。”
曲怀瑾摆摆手,不打算和他争:“行吧行吧,您说什么都有理。”
宋雅歌给她回了短信,很简单,五个字,加一串省略号,她说:“就要结束了……”
曲怀瑾轻叹,追了两年,在一起八年,最后落得这么个收场,最好的十年都耗在这上头,却带了满身伤和人挥手说再见。
可真是个蠢女人!
蠢得让人心疼的女人。
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编辑了一条:“别太难过,都会过去的。”
没等她发送出去,又接到第二条:“还是舍不得……”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舍不得……
曲怀瑾看了那句话许久,眼睑微垂,看不出思绪,最后还是动着手指,将编辑好的短信逐字删去。
总会舍不得的。
两个人在一起是件挺简单的事,但爱一个人到深入骨血的地步,却是不易的。
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地将那人刻入心底的时候,大概是没想过有朝一日还得亲手把他从自己的血肉里剥离的,或者这样说,根本不敢想、不愿想。
大概可以想见那姑娘现在是个什么状态,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止不住的泪如雨下。心里大抵还想着“他为什么不肯好好爱我”、“或许还有更好的解决方式”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
就像她当初抱着鼓鼓囊囊的背包,缩在出租车后座上大哭特哭,手心里甚至捏了离婚证,板上钉钉的事儿,仍是感到不甘难舍。
女人的纠结矛盾、多愁善感,并不会随着年岁增长而有所减退。
二十四岁的曲怀瑾是如此,现在二十八岁的宋雅歌,亦是如此。
“或许他们还能回头。”边上的男人冷不丁冒了句话出来。
曲怀瑾关了短信界面,锁了屏,把手机搁在桌上:“不是回不回头的问题,如果值得挽回,没人愿意走到这一步,还有,沐医生,随便偷看别人的短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沐念阳低笑出声:“我以后会注意。”
曲怀瑾赞同地点点脑袋:“嗯,知错能改,还有得救,那合同你参考得怎么样了?”
“不行,轮休制度不合理,给的也不多,怎么看都是赔本生意。”
“两万五一个月,你还想人给多少?再说我们看病救人,又不是做生意的。”
沐念阳合上合同,放到她跟前,一本正经道:“那也不好,那地方夏天太热,你住不习惯。”
“……你可以找个更像样的理由,兴许我会考虑考虑。”
………
第15章 愚人愚己
会议结束之后曲怀瑾去了趟大办公室,本来是去找那俩学生的,赶巧科室大龄一枝花张薇也在。
那姐姐开朗大方,又耿直敢说,人缘不错,平日里逮着空闲,总喜欢约上三两朋友外出散心旅行。
曲怀瑾进去的时候,还看到她单手叉腰,倚在阳台门边嚷嚷:“主任大发慈悲,下周末给我们放假了啊,机会难得,去小岛上玩两天怎么样?”
另一张姓医生不信,抿了口茶水:“这几天正是院里忙的时候,老头上哪儿给你找假放去?这次科室招那么多新人可不就是因为人手不够。”
张薇摆手:“这回不一样,说是院长的意思,分三拨放,这周末开始,每拨六七个人,资历深的那几位自然先休,我们小的只能轮下次。”
曲怀瑾摇头,说她白日做梦,将同事让带给张薇的资料搁在她桌上:“打哪儿来的小道消息?有那闲心不如多去看看你手头那几个病人。”
“小道消息当然从小道来,怎么样,小岛两天一夜游,阳光沙滩,俊男美女,感兴趣不?”对方兴冲冲揽了她的肩膀邀约。
“我这才休完俩星期,估计真放假也没我的份儿。”
“别呀,像你这种国庆春节都坚守岗位的劳动模范,这等好事怎么着也漏不了你,你前段时间不还叨叨着想去小岛上溜一圈?”
曲怀瑾随口应下:“行吧,要是真的就带我一个。”顿顿,她又说,“不和你胡侃,我那俩学生呢?”
“被老郑差下去买咖啡去了,懒骨头,就知道使唤新人。”
曲怀瑾撇撇嘴:“买个咖啡需要两个人?”
张薇便笑:“你可真是老了,人小年轻看对眼了,不得逮着机会就黏一起去?哪像你啊,谈个恋爱十天半个月不给人打一电话,活该人和你分手。”
“分手是我提的,谢谢。”低头看了眼手机,预约的病人就要到了,曲怀瑾不打算逗留,转身抬脚往门边走,“回来了让他们到我办公室报到。”
“知道,诶,去小岛的时间定下来我发你微信上啊。”
“嗯。”
在走廊又遇到科室的大前辈,曲怀瑾暗叫不好。
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没有和人客气的习惯,开口就是命令式的口吻:“我手头病人太多,505八床,九床,十床那几个先转到你手上,等会儿我让人把相关资料送到你办公室。”
曲怀瑾心说我过两天病人指不定比你还多,却也不敢贸然顶撞院长夫人的娘家弟弟,于是笑着点了头。
那人又说:“收进来有段时间了,手术都做了,你就负责下后期观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八床那个稍微严重点儿,你平时多注意一些。”
“好。”
“哦,这几个病人,小沐医生也跟了,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他,我这几天忙,总不能事事给你解答,刚巧你俩办公室就在对门,也方便。”
忙?
能忙到哪里去呢?
职称有了,工资涨了,手术极少亲自操刀,不想做的都推到他们身上来,三不五时迟到早退等等等等,放眼整个市医院,怕也只有这位能干得出来了。
有人匿名和院长反应过几次,都不了了之。好在这人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专业这一块确实厉害,即便不怎么亲自上手,平时带带学生,指导指导理论也不错。
再说人家还有那么一层关系,他们就是再有意见,也只能往肚里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天大地大,关系最大。这现象为千人不齿,万人唾弃,却也是摆在眼前不可否认的现实。
就像现在,她心里窝火,面上还不得不端着笑脸,频频点头答是。
那中年男人最后训了她几句,说她吃不了苦,屁大点儿脚伤就不来上班,摆明了是在偷懒,之后还冷了脸,趾高气扬地负手走远。
曲怀瑾气不打一处来,咬着嘴唇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拿边上的垃圾桶出了气,铝制的圆柱体无端被踢了一脚,受力处稍稍朝里凹陷了些。
“真他妈憋屈!”她骂。
“那垃圾桶招你惹你了?”身后有人搭了话,曲怀瑾没有防备,被吓退几步。
扭头看清是沐念阳那厮,又愤愤然开口,“沐医生这爱偷听别人说话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沐念阳不气不恼,朝她逼近两步,垂首看她:“大概是曲医生太专注了,我连喊了两声都没反应,倒反过来怪我偷听了,说说吧,这次又闹什么脾气?”
烦闷地揉了把短发,本就因为睡觉不老实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愈发凌乱,直愣愣翘起几小撮来,她说:“这破工作没法干了,除了腐败还是腐败,当初就不该学医,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了,估计最后不是过劳死就是被这些垃圾人士恶心死。”
沐念阳轻笑,伸手帮她顺了顺头发,曲怀瑾偏着脑袋躲开:“有事儿说事儿,别老是动手动脚的。”
他收回手,放回白大褂的兜里:“因为一个刘主任就想一竿子打死所有人?你进这行都多少年了,见过几个那样的?世上还是好人多,这话你平时可没少说。”
“我随便说说都不行了?”她扁了嘴,有些委屈。
男人说:“行是行,得注意场合,要是让病人听去了,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做医生总该有个医生的样子。”
曲怀瑾想说这层楼都是办公室,没几个病人,转而又觉得这样会越扯越多,索性不唠叨了,嘟喃了一句:“你也不是我老师了,讲起大道理来还一套一套的。”
沐念阳耸了耸肩,半开玩笑:“怕人知道我带出来的学生没有责任心,砸了我的招牌。”
“谁没有责任心了?”
“不知道,我随便说说都不行了?”
“……”
曲怀瑾上午并不忙,收了几个病人,写了病历,又带着两个学生下楼去查了房,几个小时一晃,就到了中饭时间。
她嫌食堂饭菜不对胃口,跑了老远到宋雅歌母亲开的小店里吃了一顿,顺便看看干儿子。
宋雅歌不在,到医院值班去了,这边又忙,宋妈妈只得把小其谦带过来。
两岁多的娃娃话还讲不大清楚,又因为宋雅歌坚持让孩子讲X市方言,魏家那边又是北京来的,小孩子分辨不清,时常半方言半普通话杂着说。
曲怀瑾两个多月没见这孩子,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大清楚孩子说的什么,只咧着嘴跟着娃娃笑。
宋妈妈最近似乎因为孩子爸妈的事操碎了心,白发新增了不少,拉着她的手唉声叹气:“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时候闹死闹活非小魏不嫁,转眼那么些年过去了,又天天哭着喊着要离婚,他们倒是轻松自在了,苦了这孩子,才那么丁点儿大,往后没爸爸了该多可怜哟。”
林夕和的事宋雅歌没和老太太提过,曲怀瑾也不好明说,只低声安慰:“都到这个地步了,即便不离,往后日子也不好过了,雅歌也快三十的人了,自己在做什么清楚得很,阿姨您也别担心了。”
“没法不担心啊,曲曲,你也知道雅歌那孩子从小没爸爸,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比谁都不希望自个儿孩子没父亲,问她为什么非要离婚,她也不肯说,我看人小魏挺好的,就是那亲家母尖酸刻薄些,但这几年都忍过来了,怎么着也不该是这么个结果。”
“感情的事,也说不清楚,随他们去吧,再说那俩都是倔脾气,您跟着着急也没用。”
宋妈妈却落了眼泪,估计觉得在小辈面前哭哭啼啼有些丢面儿,又抬手胡乱抹了几把:“你和雅歌都是好姑娘,老天不长眼啊,让我的姑娘们遭这份罪。”
曲怀瑾一手抱着小其谦,又腾出一手去帮宋妈妈顺背:“没您想的那么严重,男人嘛,又不是没了他们不能活,要是想再找的话,遍地都是,用不着一棵树上吊死不是?”
老太太戳了戳她的脑袋:“就你这嘴厉害,老太太我说不过,你要吃什么?我让厨房给做。”
“老样子,嗯……红烧肉还是免了,最近不想吃肉。”
“行,你看着其谦,我去招呼他们一声。”宋妈妈起身,朝小厨房方向去。
看老太太进了厨房,曲怀瑾收了视线,轻叹一声,伸着手指点了点娃娃小巧的鼻尖:“你以后可怎么办……”
娃娃不懂,只抓着她的手指咿咿呀呀乱讲一气,未了失了兴致,软踏踏地往她怀里一倒,眼皮耷拉几下,打起了小呼噜。
还是小孩子好。曲怀瑾想。
大人那边闹得天翻地覆,到了不知事的孩童那里,还抵不上失了一个心仪玩具来得难过。眼睛一闭,就能睡得香甜,就是醒了,也用不着担心医患纠纷、同事关系、房租电费等若干又若干。
这大概是所谓人性矛盾的表现形式之一,小孩子迫切想要长大,大人又万般羡慕着孩子的无忧无虑。
就像懵懂的少女渴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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