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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风微微起-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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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妈……”言晏为难地开口。
“他爸爸现在这个样子,我本不该说这些的,可是我知道老蒋其实就文煜一个心事了。……,你妈妈生意做的大,打小呢,又不大瞧得上文煜,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可是文煜自己对你是上心的,言晏,我们也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孩子,我知道,我们眼下这个情况,和你说这些,在你妈妈和舅舅眼里,是高攀了,……,就盼着你和文煜能有这份缘分吧,你放心,哪怕是他爸爸看病,也绝不会拖了你们往后的后腿的。”
言晏自小就由着巷子里的妇人们编排她与蒋文煜,此刻,蒋妈说这些,她也囫囵替蒋文煜受着。倒是蒋文煜,这次没从前那泼皮无赖的心情了,叨念母亲,说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言晏不知道这个幌,要不要再给蒋文煜作下去,可是眼前的困顿,她也不能任意摘下来。
只能模棱两可点头,在蒋妈面前,表现出她与他的亲昵。
假亦真时真亦假罢。
*
他们一道电梯下楼的时候,言晏在支付宝上先转了一笔钱给他。
“我还有一张卡,今天没带在身上,晚上再拿给你。”她跟着蒋文煜一道出电梯,他自顾自在前面走,她跟着。
“我说了,不用你的钱。”
“你就先拿着嘛,”言晏小声规劝,“这个时候,没必要逞英雄。”
他疾快地回身,言晏几乎撞上他的胸膛。
“你刚才为什么不趁机和我妈说清楚,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和我只是一般朋友。”蒋文煜两只手旁抄在裤子口袋,满怀心事的眉目瞧言晏。
“一般朋友?”言晏努努嘴,“我他妈和你是一般朋友?”
“你爸病着,你没见你妈已经心力交瘁了嘛?她就这点盼头了,又何必……”
“那我问你,你要和我演一辈子戏嘛?”蒋文煜打断她的话。
言晏难住了。
总之,生老病死,排在人生忧愁的四首。
她实在不忍心看蒋妈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掉。
“他们不是没觉察……”
言晏呆呆看蒋文煜几眼,才慢慢吃透了他的话,“你的意思是……”
“霍启扬有次送我回家,被我妈瞧见了,今天他又单方面意愿来探望我爸……”
“他还喜欢你?”言晏觉得她问了句废话,从那位霍先生眼里就能瞧得出答案。
“……”二人站在住院楼门口的门沿边上,擦黑的天色,雨落得密,起了薄薄一层烟。
“言晏,你是认真喜欢那个周是安,是不是?”蒋文煜盯着夜雨看了许久,冷不丁地,悄然问她。
第35章 第十二章、黄梅时节(
言晏四岁起,才从父母那正式搬回到外婆身边。
她也是初中才开始与蒋文煜一个实验中学。
二人又同龄,她那谁人都不愿意搭理的臭脾气,也就每次放假,蒋文煜愿意和她说两句话。
小时候,他们一道去乡下鱼塘里钓鱼,那鱼塘老板包的当地的河塘,所以也就默认当地村民偶尔钓几条,可是对于外村的人,还是会驱赶的。
言晏头一次钓上一条小鲫鱼,乐开花之际,鱼塘老板发现了他们,大声呵斥,他们拎着小桶在田陇上跑,言晏笨,一脚踩不实,栽进了水稻田里。
蒋文煜又嫌弃又放不下,只能回头去捞她。
半身淤泥的言晏,十岁出头的年纪,最爱美最受不得委屈,鱼塘老板又迫近了他们,没等人家斥责,她就先哭鼻子了,两脚陷在烂泥里,还和人家老板吵嘴。
拢共就钓了你一条鱼,你说吧,多少钱,我赔就是了!
蒋文煜蹲在田陇上,笑,言晏抓一把泥,投他脸上,谁也别想好过!
她刚来例假没几个月,有一次,在教室里弄脏了裤子,一直等到教室人都走空了,她还没站起来。
蒋文煜来她教室门口找她。
二人面面相觑,他问她,怎么了?
天知道,言晏动员了自己多久,才将屁股抬起来。
蒋某人垮一张脸半天,才脱下他的白色衬衫,棉白的布料挡那一片鲜红的血渍,太无济于事。
蒋文煜眉毛到脚后跟都在笑话她,嗯,你还真是个女人,奇了。
大夏天的,他管住宿的男同学借了条深色运动裤,在女生厕所边上递给里面的她。
言晏套上裤子,再出来的时候,这辈子所有的脸面,也都全拍在他手心里了。
以至于后来,她每次担心侧漏,都会大喇喇地站他跟前,要他帮她检查检查。
他高中那年跟言晏坦诚,他喜欢男人,他初恋的那个男生,言晏是见过的。
言晏不是没见过他与男人深吻。
也无数次,偷偷探究过,弯的就不能直咯?
她玩笑,哪天你喝醉了,我要来试一试,你到底还能不能直回来?
蒋文煜问她,你图什么?
图……好奇?!
结果,言晏被狠狠白一眼。
言晏曾信誓旦旦,如果她三十岁的时候,还不能找到真心实意喜欢的人,而蒋文煜那边,也出柜不成功的话,那么她就嫁给他,她甘愿做他的幌子。
起码他懂她。
懂她每一寸忧愁,每一分矫情。
更懂她开心是为哪些点点滴滴。
蒋文煜没去想过到底有没有这一天。
也没深思过,对言晏的友情,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她从前不是没有追求者,她自小脾气差,可是欢喜她的男生却不见少,这么多年,也就一个隔着屏幕的林哓元,她曾放在心里过。
他不混沌,皆是因为言晏自始至终没有认真过,开始过。
眼下,她认真了。
因为那个周是安。
蒋文煜彻底糊涂了,他搞不清自己是出于闺蜜的失落感,还是眼睁睁地看言晏脱离了他掌心的不甘。
他甚至理不清,到底对言晏是不是情爱之情。
他承认,因为言晏,他淡薄了对霍启扬的眷恋;因为言晏说与周是安讲清楚了,今后阳关道、独木桥,各不相干,他才会意气与霍启扬谈分开。
他想试一试,或者,他可以两成全:
成全父母的牵挂;成全自己的似是而非。
“言晏,你的性子,不是那种颠三倒四的人,可你偏偏又和那个周是安搅和到一起了。说来也怪我,那晚,如果不是我太着急,……,我不该找周是安的,对不对?”
蒋文煜固执地认为,是他变相地叫言晏与周是安又纠缠到了一起。
回头想想,就如这一城的风雨,谁说得清,风和雨,是谁裹携了谁,又是谁吞没了谁?
感情有时会教人昏了头向;
教人自私;
教人恶劣地想博弈;
始终不肯灵台清明地去想一想,世间,唯独感情不能拿来慷慨。
“言晏,我……”
“别说。”
夜色吞了远方的半城风雨,言晏侧脸别开蒋文煜的目光,轻而易举地教他休住了唇齿间的冲动。
她可以简单利索地拒绝任何她不想消受的男人馈赠。
可是却不能坦然地对蒋文煜理直气壮。
她顷刻乱得很,乱他的性向不该这么糊涂,乱她素日里竟半点没瞧出他们的变质,乱她这样急切地一句打断,会不会伤及到他的面颜。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父亲病重的时候,在医院楼下,如此草率地与她谈这些变了味的情感。
言晏真真心乱如麻。
她一脚踏进夜雨里,蒋文煜在身后喊她一声,她没有回首,他也没有追。
或许,彼此,颜面都折损了些。
*
市立医院本部在老城区,一条南北窄街,将住院楼一分为二。
偏偏东西两楼的车辆各自汇入这条窄街上,夜色正浓,拦上风雨,醒目的、连贯的刹车灯,由南至北,通明着。
好容易车流开始有动的痕迹了。
她站在西楼街边,要去东街拐弯的地铁口,穿马路的时候,被争分夺秒的计程车司机差点车头碰身,司机操着本地话,骂骂嚷嚷的,言晏也不觉理亏,红灯闯到底了,才要往前走,身后有人拽住了她的手臂。
不住的缓缓车流,容不得他们在这马路中心互相质疑。
言晏发蒙的脑袋,晃晃荡荡,被他如提一件报失复得的行李一般,不声不响地塞进车里。
言晏的伞还在蒋文煜手里,她淋了会儿雨,头发一溜溜的,白色防风衣上也有水珠在滑,冷不丁地坐进冷气里,她不禁狠狠打了个喷嚏。
周是安抽着纸巾盒的纸,自顾自地揩拭着衣肩和脸上的雨渍。
不理会她身上的潮,侧侧身子,坐向她,“像丢了魂地在马路中央冲什么?”
周是安还是贯日的那一身黑白色,半个多月没见他,他好像清瘦了些,声音沉沉的,尾音里有些嘶哑的痕迹。
车内开着顶灯照明,暖光在他周身,言晏看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心里克制不住地想入非非。
像是灌了一把火,在烧,在腾……
言晏生怕一转眼,就剩一把灰烬。
“来医院的?谁有事了?……,说话!”周是安盘问不得,一边从他外套里掏出丝帕给言晏揩脸上、发上的水,一边命令她开口。
言晏这次没躲他的手,任由他替她揩了两下,自己接过帕子。
她回首看不远处的医院门口,她看不到蒋文煜的。
这心不在焉的态度,显然不招周是安喜欢,他扳过她的身子,让她看向他,“问你话呢?”
眼下,她可以回答蒋文煜的问题了,是的,她是认真了,认真喜欢周是安。
喜欢他不期然出现带给她的悸动,喜欢他带着愠怒的腔调问她问题,喜欢他迫近她气息时,那种天崩地裂的晕眩感。
她庆幸,她喜欢他,不受任何道德约束。
她头一次有种□□昏头的感觉,想还他上次那个促狭的吻,想告诉他,其实,多时不见,她很想念他。
不过,始终只是头脑风暴。
他司机还在,即便不在,言晏这脸皮比命贵的觉悟,也始终不能教她做出些丢人现眼的事。
“我饿了。”她朝周是安开口。
*
抛开能偶遇她的惊喜不谈。
周是安瞧她规规矩矩地坐在他身边,那久违后的气息混合,沾着些雨的潮气,湿哒哒的,蒙在他的感官上,心血上。
有种窒息濒临的快感。
她朝他说了句什么?
周是安想起兄长点拨他的那番话,是,父母未必同意他找一个孩子气十足的伴侣。
可是他也未必多城府厚重。
他始终还是有顽劣的心。
他没多少功名利禄、前程抱负的忧虑。
他戏谑过,周家的那些优质血统,悉数都没传承给他。
他不辞辛劳的奔波,与其说安身立命,不如说,是想着,遇上投契的人,
能心无旁骛地,与有情人做快乐事。
不问劫或缘。
第36章 第十二章、黄梅时节(
周是安去了趟比利时。
姑表亲在那里完婚,周是安的父亲作为娘舅,姑妈家有邀请他父母去观礼。
可叹,周父年纪大了,实在经不住这来回的机程疲劳。
他作为次子,又单身汉,自然要替父母跑这一趟。
折返回来,周母就病了,胃体间质瘤,好在病理分析是良性的,医生知会家属,间质瘤本身是属于交界性肿瘤,也就是处于良恶性之间的,手术以后,也是有复发几率的,如果出现复发,下次可能就没眼下这么乐观了。
周是安呷一口普洱,给言晏交代,为何在医院能碰上她。
他们坐的位置临窗,风雨暂时休住,中式的槛窗,半开一扇,凭栏,能听见蛙声,能闻见粉花碧木的香气,静动牵掣间能叫人听好些时间的神。
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怎么大家竟往医院去了,言晏觉得话说到这里,她始终还是要宽慰些什么,这是起码的礼貌,“凡事还是要往好处想,起码这次是万幸的,今后要劝你母亲定期检查,防微杜渐。”
周是安搁下手上的茶杯,隔着些茶雾,一张四方桌,他严阵以待的嘲讽,“了不得,认识你几年了,今天头一遭对我这么客气有加。”
言晏对于他的不领情,好像意料之中,她全然没脾气。
服务生正好上菜,周是安收起玩趣的心,拿湿帕子擦擦手,关照对面的她吃饭。
周是安替她点了道汤盅,佛跳墙。言晏却对着汤盅,食不知味,汤匙一直翻看着盅里的食材,却迟迟不入口。
“不是喊饿的嘛,这会儿又不吃了,还是技痒了,在偷师?”
周是安说,这里的私房菜都是最寻常的家庭做法,哪怕是这道名菜佛跳墙亦如是,他让言晏别翻了,翻不出天九翅,当然,即便最寻常的做法,言晏也偷不得师。
每个厨师都有他独特的一味配方,哪怕食材配比精准无疑,起锅,入口,你始终觉得差了点什么。
差什么呢?
“差点精髓,每个厨子特有的精髓,差他手里的那点人情味。”
周是安也不动筷子,就这么神神叨叨地坐在言晏对面和她谈这些不着边的话题。
言晏看他再抓一把瓜子,懒散地侧身依窗栏,才意识到他不陪着她一起吃,“你不吃?”她问他。
他自顾自地剥瓜子,指指手边的茶杯,“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这一桌子菜,她一个人吃?
“今儿是十五,我母亲初一、十五都是吃素的,她在医院躺着,我就替她守一次斋戒吧。”周是安随口解释给她听。
“哦。”
不痛不痒的话题,都被他们关照了个遍,言晏也告诉周是安,去医院是探蒋文煜父亲的病。
“嗯,所以,失魂落魄是为了蒋文煜?”周是安知道言晏与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会深究这失落间的旁意。
言晏不出声,他当她默认。
言晏好几次想鼓起勇气问他个问题,又怕弄巧成拙,闷闷作罢。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吃完一顿饭。
他们出庭院的时候,雨全然停住了,吃饭前周是安没让司机等,打发了自己的车子。
眼下,言晏错了半个身,在他身后,跟班似的走着。
私房菜的老板与周是安再会,还让他给周父带好,看得出,他是这里的常客。
言晏心上在盘算这么个念头,没成想,他回首瞧她一眼,跟她道,“你外公过世后,我父母就换到这里吃私房菜,十来年了。”
他能听到她的心事。
言晏心神散着,出了那栋别院,踩了块水洼地,鞋面全浸了水,透到里子里,湿漉漉的。
周是安两手抄在西裤口袋里,且笑她。
“当心点!”他事后诸葛。
平日里言晏见他,都是高跟鞋居多,今天休息日,她穿了双白色帆布鞋,雨天灌了水,难受不谈,这么冒冒失失的,她尤为难堪。
足足比他矮一个头不止,言晏要看他,势必得抬起头,今天,他又好像尤为地惜字如金。
言晏理解为是他母亲因病住院的缘故。
“李修齐那事,没人再议论你了?”
他说着,伸手来拉言晏的手臂。
言晏应着他的话,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议不议论,反正我始终是一个谈资。”
不知是她的话,还是她躲闪的太笨,总之,周是安冷哼了一声。
“花还喜欢嘛?”他换一个话题。
言晏不答。
“这半个月没得闲,刚回来,亲娘又病了,实在脱不开身想儿女情长,……,有点可惜……”周是安故意说话大喘气。
言晏抬头望他,雨后的微微南风里,有尘土的气息,有漂浮的热气,他身后的灌木里,还有早桂的甜香,她怔怔听他再道,“浪费了半个月的试用期。”
言晏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斋戒日,可以喝酒嘛?”
“如果你请,我可以破戒。”周是安很爽快地应她的话。
言晏颔首,“那找个地方,喝一杯。”
*
他们在酒吧刚坐下,言晏就声明,她酒量浅,说好的一杯。
周是安一副客随主便。
言晏仰头喝了半杯啤酒,拈一块话梅丢进嘴里,很草率的口气,“你说的三个月试用期,成交。”
周是安微微挑眉,右手食指碰着冰啤酒杯上的水珠子。
“哦,我当你上回就答应的。”
“……”
“因为什么?”周是安问她,因为什么,怎么十来天不见,像转性了似的。
“喜欢你,还不够嘛?”言晏直勾勾地盯着他。
周是安怀疑她是沾酒即醉。
他不言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以至于言晏忘记了她的一杯原则,他也不提醒她。
“你不会懂我的心情的,我和他二十年的朋友,那种默契失衡的感觉太糟糕了……,他爸还病着,我情愿他是说让我配合他骗他爸,……,可是不是,他突然那么认真,我却没有那种相同的心情去回应他,……,我好像话说重了,……,他不该的,不该对我说些有的没的,我喜欢他,可是不是那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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