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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嫁之前，墨竹和柳叶两个年纪都不小了，父亲怕她以后身边少了人伺候，又给她添了几个小丫头。那时她根本不管事，也没过问过什么。原来，点豆很早就进了她家了。

　　　　有一次她问：“你怎么叫了个‘点豆’呢，谁给你起的名字？”点豆认真回答：“我是谷雨后生的，我娘说‘谷雨前后，种瓜点豆’，我就叫点豆了。”当时她还笑她：“还好是谷雨后生的，不然叫个‘种瓜’多不好听。”……

　　　　杨妈妈寻思着这是怎么了，跟见鬼似的老是走神！再次掐了下她胳膊里侧嫩肉。

　　　　李媛一痛回过神来，笑了，点点泪花却开始凝聚：“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点豆。”点豆怯怯的，话说完就低下了头。

　　　　“好，你也留下吧。”

　　　　牙婆更高兴了，都说商户人家尖酸刻薄又小气又多事，看人家李小姐多痛快啊，几句话就说定了！

　　　　“小姐，您再看看，最近来的丫头里好的都在这儿呢，在看看，说不定还有能看上的！”这就是瞎话了，好的向来都紧着官家和四大世家先挑的。

　　　　“够了，这两个就很好。杨妈妈，你带这位婆婆去下面支钱吧。我先回去了。”

　　　　“好，好，小姐您慢走！”牙婆子领着剩下的丫头回去了。

　　　　李媛吩咐了柳叶墨竹帮新来的两人安排房间等事，她躲进房间梳理情绪去了。一天突然遇到两个‘旧人’，冲击太大了，她要先哭一会儿。

　　　　刚刚重新施了粉，柳叶在外面喊道：“小姐，阮家来人送谢礼了，老爷不在，大少爷在前厅呢，叫您也过去看看。”

　　　　“好，我马上去。”李媛再次对着铜镜审视一遍妆容，这才出去会客。

　　　　来的是一位管事妈妈，姓赵，衣着首饰十分讲究，不逊于一般富户人家的夫人，可知是位有身份的。

　　　　李媛一进去，赵妈妈便站了起来对她颔首道：“这便是李小姐吧，先代我家夫人谢过小姐救助之义。”李媛忙过去福了一福，站在一边笑道：“这位妈妈客气了，出门在外，难免有疏漏的时候。举手之劳不敢贪功。”

　　　　赵妈妈拉着她的手坐下，和蔼道：“若是平日便罢了，我听小姐身边的沈妈妈说了，当时的情形，可不是谁都敢出头的。只因我家老爷和夫人都被琐事缠身，只好派了老奴来感谢小姐，小姐勿怪。”

　　　　“妈妈说的哪里话，些许小事，真的不必记挂在心。”李媛说的是认真的，她是真的不想跟阮家有过多牵扯，毕竟身份的差距摆在这里。走的近了，怕是有人要说她有心攀附了。些许闲言碎语不会伤到现在的她，但着实讨厌，能避免还是躲着点吧。她真的是不想再走进那个圈子。

　　　　“我已收了阮小姐的谢礼，”那块精美的玉佩静静的躺在她的掌心，“夫人再这么客气，我就受不起了，还请妈妈回去在夫人面前言明，此事就过去了。”你们阮家不欠我的，我也不是要携恩思报的人。

　　　　赵妈妈看她态度不似作伪，心里轻松起来。实在她也怕李家会借机攀附，这下回去就好交代了。站起来道：“小姐实在是懂礼之人，老奴回去自会在夫人面前言明。”这是要走了。

　　　　李识知机道：“您慢走。”

　第二十六章　学习

　　　　送走客人，李识扫了一眼摆在厅中的一箱子谢礼，笑道：“行啊，媛儿，都能结交上阮家了！”

　　　　李媛讽刺一笑：“大哥，难怪你只考中个秀才！他们若真心实意感激，怎会只来个妈妈？”

　　　　李识当下红了脸，有些不忿：“当日的情形，我也是听人说了的，即便是阮家夫人来谢你也是该当的！你可是为了他们得罪了苏家呢，万一苏家记恨我们怎么办！”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他们又怎么不知？”李媛淡笑着，眼里闪过一丝无奈，“我们不过区区商户，当的起人家正儿八经的拜谢吗？”

　　　　“这……”李识语塞。眼前的小妹，还是小小的弱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可是何时变得这么剔透，一眼就把这繁杂无趣的世事看穿了？

　　　　晚饭时，新来的两个丫头便被领了来跟着学规矩，也让李媛见见。

　　　　换过新衣，又简单的梳洗打扮过后，两人看上去比刚来时精神多了。点豆已经感觉到这家人不错，丫头们都和气的很，没有背后议论主子的，也没有人欺负她新来乍到，两个大姐姐还帮她收拾了房间，她一颗悬着的心落下来一半了。红缨还是一脸的桀骜不逊，不说话，但叫她干什么，她并不抗拒，对眼下处境已经认命了。

　　　　李媛对点豆没什么要说的，几年的相处，还是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人品绝对没的说。但撇开点豆单说红缨也不好，便叫二人站在一起，简单的训诫几句，要二人尽快熟悉府中环境，跟周围人等打好交道，交代的事务要认真做好等等。

　　　　李家没有大户人家那么多规矩，丫鬟还分三六九等。李媛就让她二人管柳叶墨竹叫姐姐，听她们的吩咐就好。

　　　　用过饭，丫鬟们将李媛剩下的分着吃了。想着红缨习武之人，饭量或许会多些，李媛特意叫柳叶多准备了些。结果是四个人都有点撑了也没吃完。

　　　　点豆和红缨都是好久没吃过饱饭的人了，更何况是这样给小姐准备的精致菜肴，吃不下，抚摸着肚子，嘴角泛着油光，眼睛还黏在盘子里剩下的肉上，叫柳叶和墨竹偷笑了好几回。

　　　　李钊没忘记李媛的请求和鉴戒的开解，不几天便寻来了一位“师父”教导李媛。来人乃是李钊手下一位布庄掌柜的夫人，姓万。跟着丈夫住在铺子里，有时也出来帮忙看铺子，对于绸缎布匹的用途分类品级等都十分清楚，也很会跟顾客打交道。最方便的是她可以进内宅。

　　　　万氏长着张鹅蛋脸，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采，一看就是个精明利落人。得知是给东家的小姐授课，有些受宠若惊，准备了许多布料样品，想要给丈夫大大的露回脸。李媛看她背着个包袱就进来了，还当她要住下，心里一惊，难道这些东西很复杂难懂要学上好久……

　　　　除了李媛，四个丫头都在，将来都是要帮她跑腿的，一个都落不下。万氏将带来的布料一样样讲起，说的细致，连产地，工艺都能说出点门道来。五个丫头听的认真，点豆有好些话听不太懂，但睁着两只大眼睛听的很卖力。红缨对这些根本没兴趣，歪着头看向一边。但习武之人本就比常人耳聪目明，她不想听，万氏的声音依然顽强的钻进耳朵，加上她吐字清晰，说的条理分明，不由得她也听出点意思来。

　　　　黄宅的大门很少打开，今日一样。但似乎大宅外围的街道上多了些来回巡视的生面孔，叫常在这条街上行走的平民商贩们心里犯起了嘀咕。不过这黄爷神秘的很，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知道他身家颇丰，很有威望。

　　　　刘铮被请进后堂，黄柯遣散身边众人，掀起衣摆跪下道：“奴才见过王爷！”

　　　　“起来吧，你我之间，还要这么些虚礼做什么！”刘铮语气中有些不耐，脸上却是笑着的。

　　　　黄柯站起来，笑着走近几步：“王爷，奴才这两年做的可还好？”幸好已经遣散了手下，不然让他们看到他们不苟言笑的主子此时一副讨好求表扬的神情，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刘铮点点头：“做的很好，西边的局面全靠你支撑了！”

　　　　黄柯笑的更开心，眼睛都挤得细小了一些：“全赖王爷慧眼识珠，从一众奴才中挑出了奴才加以调教，还给了奴才大展拳脚的机会。王爷就是那伯乐一般！”

　　　　刘铮一点不脸红的等着他拍完马屁，道：“你在这江陵城也算吃开了，可发现什么人才值得招揽？”

　　　　说到正事，黄柯立马端正了态度，敛去笑意，从袖中掏出一个不大的本子，双手交到刘铮手里：“这是奴才看着还可用的几个商户，未经王爷许可，还不曾对他们明说，但这几人赚钱上还算有些道行，就算不招揽，只是利用，也能挣够王爷所需。当然如果让他们知道，有您在背后当他们的靠山，只怕挣得会更多！毕竟，西北的局面刚刚开始，将来耗费会更多，我们压力还是很大的。”

　　　　刘铮一页页看过，只见上面写了人名背景，经营的行当，甚至优缺点都有，算得上详尽。看到最后，那个名字叫他有些犹豫。

　　　　黄柯伸长了脖子看去，解释道：“这个李钊行事规矩，原本不够资格，只是今次是他提议对北历以物代银，还算有些急智，便把他也算上了。”

　　　　刘铮想了想，这个人不知不觉竟已经几次走到他面前，但平心而论，他还真没看上他。本分有余，开拓不足。

　　　　“这个人还是算了吧，毕竟我们要做的事，弄不好是会掉脑袋的。”刘铮把本子扔给黄柯，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你若觉得好，大可多提携提携，人多好办事，银子一起赚。”

　　　　“是，王爷。”黄柯收下自己的小本子。

　　　　“其他人，可以先试探着说一些，毕竟，事关重大，宁缺毋滥。”

　　　　“是。”

　　　　刘铮站起来向外走去，心里想的是京城的人快到了，这旨意，该是明褒暗贬吧。不过没关系，爷就没打算乖乖的给你当狗！

　第二十七章　朋友

　　　　阮文烟等了几日，并没有任何人来拜访她，她平日里好静，最厌烦别家的小姐拜帖造访，明着是来找她说话，实则不过是借此给人看她们跟阮家交好。只是，那个有点特殊的小丫头怎么竟真的没有来？

　　　　向来沉稳有度的阮文烟坐不住了，叫丫鬟通报了母亲一声，便带着丫鬟奶娘出门了。阮夫人刚躺下午睡，丫鬟没敢惊醒她，带她醒来知道了，为时已晚，黑着脸坐了半日。

　　　　阮家小姐来访，这在李家可是大事。门房激动的跑进去禀报管家，管家请示李识，不忘吩咐下去请小姐院中人马做好准备。然后，正学的起劲的李媛主仆被打断，有些不满，带着些许不耐去前院迎接贵客。

　　　　阮文烟已经被人领进小厅，远远看到李媛走过来，面上先是一喜，随后拉下脸来对走进来的李媛说道：“小丫头，姐姐等了你几天，怎么不去找姐姐玩？”

　　　　李媛一惊，不过一面之缘，就这么姐妹相称了啊，以前怎么没发现阮文烟是个自来熟！

　　　　“阮小姐好。”李媛规规矩矩行了礼，又道：“听闻世家小姐每日读书习字，还有厨艺女红要学，这么多的功课，不敢去打扰。”

　　　　阮文烟笑道：“别的人去就是打扰，你去没关系。快，带我去你房间坐一坐。还有别叫什么‘小姐’了，你比我小，就叫姐姐吧……”

　　　　她毕竟年纪大了点，身材也高，推着李媛便一路出去了，李媛只好由着她。

　　　　阮文烟左右看着，还不忘解释道：“我认路很快，下次来就不必人引路了，直接去你的院子找你可好？”

　　　　李媛心里再次疑惑，这真的是记忆中持重寡言的苏家大奶奶？

　　　　李家院子跟阮家自然没得比，很快就到了李媛的房间。万氏还在，一见来了贵客，吓得不知是该先施礼还是先收拾乱糟糟的屋子，床上，桌上全是碎布。

　　　　阮文烟先是一惊：“我，打扰到你了是吗？”

　　　　李媛笑道：“没有，我们也正要休息。”万氏忙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然后退出去。柳叶上了茶，墨竹端来了果品点心，其他人便退到门外，把空间留给二人。

　　　　阮文烟拉住李媛的手，认真说道：“妹妹可是生气了？若赵妈妈语言上有所冒犯，切不可放在心上！妹妹的人品我是亲眼见过的，我阮文烟是一定交你这个小朋友的！”

　　　　果然还是如此的体贴，怕自己家的人瞧不起商户，特意来跑这一趟。

　　　　“不是的，阮小姐，赵妈妈很好，是来谢我的。”李媛可不会趁机挑事。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的。”阮文烟神色有些愤愤，“他们看人自有一套准则，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看重的是你的人品。我今天过来就是要他们知道，不是你李媛要结交阮家长女，而是我阮文烟要交你这个朋友。”亮闪闪的眼睛里闪动着坚定的光，“你不嫌弃吧？”

　　　　李媛呆愣片刻，眼睛里热热的。她突的一笑，眼睛月牙般勾起：“不嫌。”

　　　　阮文烟将重要的事说定了，这才想起别的：“你在干什么，那么多布料，也不像要做衣服啊？”

　　　　“我家里开着绸缎庄，多了解一些总没有坏处。”

　　　　“你要自己打理绸缎庄，你一个姑娘？”阮文烟一句话就猜到她的想法。

　　　　李媛一笑，没打算瞒着她：“是啊，这些东西早晚会交到我和我大哥手上，与其到时候两眼一抹黑，不如先学着，有备无患。”

　　　　阮文烟叹道：“人小鬼大，说的就是你啊！”

　　　　没有一丝不解和鄙视，李媛心里再次一喜。阮文烟果然是世家中难得的明白人。

　　　　只听她接着道：“其实我们家中也都有人专管打理商铺，只是这些事情母亲从来不许我们插手。”后面的话没说，阮夫人说这些自有下等人打理，他们这样的人无需为这腌臜之物污了视听。

　　　　李媛不必多想也知道后面的话不一定好听。别说是阮夫人那样真正的世家贵妇，便是秦母那样的破落小户一边拿着她孝敬的银子一边还在贬损她的出身。

　　　　“我觉得行商也是个不错的行当，虽说商人逐利，但商人纳了税，也让许多人得了勾当赚钱养家，于国于民都有利。”李媛说道。

　　　　阮文烟笑道：“没错，比如南方的特产，我们北方人想要，难道还要特意跑一趟吗？全赖商贩们不远万里给运过来，挣的不过几个辛苦钱，还被些酸腐文人诋毁。其实啊，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都是他们说来自抬身价自吹自擂罢了！”

　　　　这话简直说道李媛心里去了，不由感觉又和她亲近了几分。突的想起一件事来，想问又觉得两人刚刚熟识，交情还没到那个份上。算了，等几天再说好了。这件事，自己一定要替她摆平。

　　　　因秦荫年纪不小了，纳彩之后一旬，秦父再次拜访严家，八字已和，这是要送定了。秦家在江陵城数不上名号，是以没什么人在意。在这北方最大城池里，每天都有更重要的人家发生更重要的事，比如谁家生了孩子，谁家亡了老人。平民百姓无人识，大人物家里的事却是可以给城中百姓带来确确实实的福利，百岁日散发铜钱就不说了，然后走水死了人便给了百姓无穷尽的话题。

　　　　鉴戒听了沙弥打听来的消息，手一抖，手背热茶烫出一片红印。小沙弥惊叫一声：“师叔！”鉴戒只扫了一眼，随即目光大变，有震惊，有兴奋，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很激动的样子。小沙弥吓了一跳：“师叔，你怎么了？”不过烫了手而已，难道脑子也坏了？

　　　　“你无事之时便去山门等着，若有李家人来拜我，你不需禀报，直接带来即可。”

　　　　“可是，师叔，姓李的人家那么多，都领过来吗？”沙弥有些为难。就算您在寺中是个特殊的存在，也不可太过随意吧。

　　　　鉴戒笑着：“无妨，别的人家不会特意来找我的。”

　　　　“知道了，师叔。”沙弥退了出去。

　　　　鉴戒自言自语道：“暂时不需犯愁，但以后就会了。我这禅房，会不会小了点……”

　第二十八章　闹事

　　　　跟着万氏学过几日之后，李媛几人感觉字面上的知识学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出门实践一番，到自家店里实地观摩。

　　　　饭后稍作休息，几人便坐了马车出门而去，李媛还是穿了男装，点豆年纪小，也扮了个书童跟着。很快来到万氏一家待的金北街布庄，掌柜姓陆，知道李媛的身份，忙迎了进去，但面上隐隐的一层忧色却是很难不被众人看到。客气一番过后，陆掌柜给他们安排了招待贵客的小房间先歇着，便出去准备些杂事。李媛眼神一动，墨竹当即明白，不声不响的跟了出去。

　　　　墨竹远远跟着，只见陆掌柜走进他和万氏的房间，还关上了房门。墨竹蹑手蹑脚走过去，贴在墙上偷听。

　　　　陆掌柜：“你怎么把小姐带来了，你明知道……”

　　　　万氏：“我也是没办法了，让小姐亲眼看看，不是我们不做事，实在是没办法啊。不然这样下去到了月底怎么给东家交代啊！”

　　　　“东家叫你去教小姐东西，可不是让你拿来利用的，你个蠢女人！”陆掌柜明显生气了。

　　　　万氏哭了：“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你个没良心的……摊上这样的事，这怪我吗，怪你吗！”

　　　　……

　　　　墨竹还想多听些，但只剩下万氏的呜咽，陆掌柜沉默着。唯恐他突然出门，墨竹赶紧回去向李媛禀报了。

　　　　李媛听墨竹说完，看向几个丫头：“你们猜一猜，出什么事了？”

　　　　几个丫头都摇头，这怎么好猜的出来。站在后面不声不响的红缨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