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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园飘香-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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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他还要倒第二杯,欧阳晟知须得赶紧说正事,要不等他三杯酒一下肚,今晚又白搭了。他索性一手握住酒瓶,一手从腰间掏出一条布巾,扔给虚云。
虚云接过布巾,仔细端详一番,皱皱眉:“这是什么?少帮主如今行事越来越令贫道看不懂了。”
“看不懂才好。”欧阳晟一指布巾上的一块黑色痕迹,对他道:“你瞧瞧这块黑色的污迹是什么东西?道长想必对此物有见地。”
虚云对着月光细瞧那黑迹,用手指抠了抠,又置于鼻下细闻一番,之后很肯定地道:“此乃丹墨。”
“丹墨?那是何物?”欧阳晟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东西。
“这丹墨已有历史,是前朝一位道长在炼制丹药时,偶然从油料中提取的,此物一旦染上,就不易袪掉,在民间视为不祥之物,因此,知晓的人并不多。”虚云将自己所知倾囊相告,随后将这条布巾丢给欧阳晟:“你从哪里得来此物?”
欧阳晟紧锁眉头:“那晚鸿鹄失踪后,我派阿利去寻他。结果阿利拾了这条布巾来,这布巾是鸿鹄醉酒后拿去擦身的,他拿去时我见过,布巾上并无此黑迹。后来我也去后院细细瞧过,并没有发现这种黑色污迹。只觉蹊跷,便想拿来与道长一看。”
“醉酒?”虚云一听酒字,想起一事:“丹墨有一特殊属性,便是只溶于酒中。”
“是么。”欧阳晟若有所思:“这么说,鸿鹄定是用这布巾擦了染酒之物,才留下这痕迹的。可是,那染酒之物是什么呢?他死后,衣裳俱被剥了去,和这有没有干系?”
他苦思冥想,细细回忆那晚鸿鹄所为,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正在这时,一个响亮的酒嗝打断了他的思路。一抬头,发现那虚云不知何时已将原本握在他手中的酒瓶拿了去,一杯接一杯地饮起来。
“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劝小宝莫要愁……要贫道我说,少帮主就是担的太多,也要的太多,上要孝双亲,下要不愧兄弟,左不愿伤了她,右不愿负了她,结果搞得自己日日喝闷酒……呃……要贫道我说,人生就要有取舍,有舍才能有得,少帮主若是哪样都不愿舍,只能说还不懂自己不能舍的是什么……”虚云不知趁欧阳晟思索之时饮了多少,此时又趴于桌上,喃喃分析起欧阳晟的心理来。
欧阳晟苦笑,这个臭道士倒是专一的紧,十几年如一日的养马,十几年如一日的制丹,十几年如一日的三杯即醉,看来今晚送这臭道士回去的事又落到自个儿头上了:“我欧阳晟就是舍得一切,今晚也是不舍道长一人醉于此了。”
※※※
月溪自那日从天涯酒馆回来,便没再去过。一来是橘林已近丰收时,家中有许多杂事要忙,仅是编织装橘之筐,就得几日忙碌,她记得小时候是娘亲亲手编了来,这几年果庄略有结余,因此都是从外买来半成品,她带着几个丫头结扎一番,也就能派上用场。二来,她也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邬夜青,那夜在屋顶,她感觉到他的举动,第一反应便是躲开。她说不清当时的躲避是出于女子害羞的天性,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反正就是有点怕就是了。她更说不清,她是怕他那个人,还是怕他那晚的举动。其实她并不讨厌他,要说好感或者说的更准确一点,是好奇,她对他确是有那么几分,可是她还是怕。他从哪里来,她不知,他要往哪里去,她也不知,他哪句是真话,她不知,他哪句是假话,她更不知,总之她与他在一起就是不安心。他若向她表白心意,她该如何作答?月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一二三,因此索性不主动露面了,反正他若想见她,总能找到她。
日熙腿伤已好了大半,日常行走基本无碍。他心里挂着橘林,虽然林子里有雇来的师傅,总也不放心,日日要去瞧上一番。震东自日熙出事后,在家老实了几日,后来瞧见家中一切恢复正常,又忍不住去向善师傅那里添香火,最后越来越频繁,竟比往日更甚。
这一日午后,月溪和绿珠、红绣在院中扎竹筐,日熙刚从橘林回来,也在一旁帮手。四人忙碌着,瞧见方之仪提着一个大竹篮来了。
之仪显然是精心装扮过,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着一袭紫色纱裙,面色较往常红润许多。
月溪见到她,亲热地围上去:“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之仪先望了日熙一眼,又对月溪笑道:“爹爹早就要我亲自登门答谢月溪小姐的,只是前几日接了中秋船灯的活儿,因此才晚了些。”
“船灯?”月溪睁大眼睛:“那是什么?怎么往日没有听说过。”
“前几年江城稻米的收成一直不好,吉利米铺的钱掌柜到灵山寺许愿,今年若能有个好收成,便要这江城百姓都能瞧到佛光。谁知今年还真是个丰收年,钱掌柜为了还愿,向永盛借了一支船队,要爹爹雕刻佛陀于上,内置烛火,于中秋百姓拜月之时,绕护城河一周,寓佛光普照之意。”方之仪解释道。
“那岂不是很漂亮?”月溪惊呼,其实她对这样的热闹真的还好,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热衷,只是她觉得之仪今日来或许主要是为了讲这个事,才故意夸张而为:“大哥,再有几日就是中秋了,我们也去瞧瞧吧。”
日熙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头也不抬:“我就不去了,你们若想去就去吧……”
之仪满腹失望,她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揪开竹篮:“爹爹从集市买了几只新鲜闸蟹,让我送来。”然后又拿出一个包裹:“天意渐寒,之仪纳了几双鞋底,不知月溪小姐穿着合不合适?”
月溪接过包裹一看,六双鞋底中只有两双是女子的,另外四双是为男子纳的,而且图案俱是鸳鸯、并蒂莲、百合之物,她心下明了几分。要说对方之仪没有半点怨恨是不可能的,毕竟是她背叛大哥在先,大哥也是为了救她才落下腿伤,可是她又有几分内疚,那日若不是她唤来欧阳显,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况且她也能看得出来,大哥对之仪仍有情意,只是被伤得太深,才不敢表现出来而已。所以,若是之仪真心悔过,又肯主动上门向大哥示好,她也乐得成全。她把鞋底拿给日熙:“大哥,这有几双是纳给你的,瞧这图案好看得紧呢。”
日熙瞄了一眼,还不曾有别的女子亲手为他做过贴身之物,更别提如此亲密的图案,他面上一红,望了一眼之仪,见她也正面红红地望着自己,心头一动,低头“嗯”了一声。
月溪见二人俱是羞涩模样,想了想,对绿珠和红绣道:“绿珠,红绣,厨房里还有些活儿,我三人先去那忙完,再来这边帮忙。”
红绣应声而起,绿珠却一动不动。
“绿珠,走呀。”月溪不解地催促道,这么明显的情势,绿珠竟不知么?
绿珠撇撇嘴,不情愿地站起来,垂着头跟二人走了。(作者有话说:丹墨是个神马东西,我也不知道,胡乱起的名字,童鞋们自动脑补,一种只溶于酒的黑色粘稠物)
☆、第五十一节 示好
中秋节源于上古时期的八月祈祀活动,远古时已有以酬农神、祭地母和祛灾驱疫为主题的庆典。前朝时,女子拜月极为盛行,“开帘见新月,便即下阶拜。细语人不闻,北风吹裙带”描写的是就是当时情形。到了今朝,百姓不仅继承了前朝女子拜月习俗,还增加了玩月,“中秋夜,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闾里儿童,连宵嬉戏。夜市骈阗,至于通晓”。
往年时值中秋,全是娘亲一手操持,放一木案于院中,酿好的桂花酒倒满盅,做好的金饼切成块,切好的瓜果摆成盘,日月两兄妹只等着吃就好。按照习俗,男子拜月一般是求得“早步蟾宫,高攀仙桂”,女子拜月则主要求得自己“貌似嫦娥,面如皓月”。不过他兄妹二人每年所拜俱不为此,日熙求得“橘林丰收,双亲安康”,月溪就求得“风调雨顺,家和万事”。
娘亲去世后,家里冷清许多,中秋也再无氛围,这一夜,对于月溪来说左不过是比往日吵闹些,仅此而已。不过今年的中秋或许会有些不同,因为之仪的主动邀约,月溪觉得这一夜,她必须要把大哥给赶出去。因此,她早早把大哥从橘林拉回来,强制他洗澡换衣梳发整装,又催促厨房提前备食。就这样,不到傍晚,她就把日熙连推带赶地送出门去。
日熙走后,丫头和家丁也按捺不住,听见外面的喧闹,都伸长了脖子向外瞧去。月溪见一切收拾妥当,便让他们顽去。
家里一下变得空荡荡,月溪转了几转,来到庭院,想着趁今晚月色好,把余下的竹筐编好,却瞧见绿珠一人蹲在一角,两手拿着竹筐,只是不知是在编,还是在出神。
“绿珠,你怎么没随红绣他们一起出去?”月溪走过去,拿起一个竹筐编起来。
“哦……”绿珠见是月溪,慌忙擦了擦眼角:“绿珠不想去。”
“怎么了?”月溪见她脸颊上还有两道很深的泪痕。
“没……没事。”绿珠把头埋得更低。
月溪皱皱眉,把她的肩头掰过来:“到底怎么了?这样还说没事?是不是被欺负了?”
绿珠一听到欺负二字,原本强忍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不是,不是,没有人欺负绿珠,是绿珠自愿的。”
“自愿?什么意思?”月溪更是莫名其妙,她想了想,问道:“是不是红绣欺负你了?前几日我把旧衣衫给你们,红绣好象对你手中的几件颇为心仪,怎么?她是不是过后又抢了去?”
绿珠只管抽泣,低头不语。
“那就是了?”月溪见她不语,只当是默认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回头我再给你几件就是了,保管比那几件好看。今晚他们都出去顽了,你若不想去,就早些休息,这些活儿不用你帮手,我一人就行。”
绿珠抹抹眼泪,答声“诺”便走了。
绿珠走后,月溪一人坐在庭院,静静地做起手中活儿,只见竹篾在她手中如灵巧的梭子一般,穿梭其中,不一会儿,一个扎实的竹筐便成形。她放到一边,正要去拿另一个,瞧见地上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似是立于她身旁许久。
“来了怎么不出声?怪吓人的。”月溪嘴里说着“吓人”,其实这次倒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有被吓住。
邬夜青一笑:“见你编得入神,不想打扰。编这个竹筐用来做什么?”
“装蜜橘上京用的。”月溪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
夜青“哦”了一声,走到月溪跟前:“这几日都在忙这个?”
“嗯。”月溪心虚地答一声。
夜青见她见到自己毫无欢喜之感,一股怨气涌上心头,他为了见她一面多难,她却爱理不理?他一把拉起月溪,逼着她正视自个儿。
月溪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他的双目中不再有往日的轻佻和狡诘,取而代之的却是不容她逃避的霸气,她哆哆嗦嗦地开口:“你……”
“跟我走!”夜青略显急躁地打断月溪。
“去……哪里?”
“不知道。跟我走,一步也别离开我。我一日见不到你,便觉浑身不舒服。”明明是请求之言,被夜青说来,竟像命令一般。
月溪甩开他的手,揉揉被掐得红肿的手腕,早知他会向她示好,却不想是这般生硬。她皱皱眉:“你都是这般向女子示好的么?”
“示好?”夜青不解:“这叫示好?这样不对?那你说,旁人都是怎么做的?他们能做得到,我也能。”女子他不是没有亲近过,只要出得起价钱,窖子里的女人多的是。可是他不曾如此想占有过一个女子,不是她的身子,而是她的心。
月溪被他的话逗乐了,她似娇似嗔地瞪他一眼:“你先说,你方才所言是不是哄我的?”
“当然不是。”夜青心里清楚,他是有不少事瞒着她,可是今晚所言绝对是真心话。
“那你得先答应我三事。”月溪这几日细细想过,若他来找她,她便要好好与他谈谈。
“你说!”
“第一事,以后不许行诡秘之事,忽地现身,忽地消失,忽地出现在人家闺房这种事更是万万不可。”
“那我要怎么来,怎么去,怎么找你?”夜青不懂她说的“忽地”是什么意思,是指他的轻功么?可他不用轻功,怎么找她?敲门?
月溪皱皱眉:“我如何知你怎么来,怎么去,怎么找我?反正你就是不能一声不响地现身,一声不响地消失,然后还深更半夜地溜进我的房间。”
夜青想了想:“要不这样吧,以后我来找你时,就随身带一个铃铛,当你听见声响,就知是我,这样不算忽地了吧。”
“呃……好。”不管怎样,这算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方式吧:“第二事,以后不许心怀暴戾,不可随意出手伤人,更不可害人。”那日在药铺,他对着药铺老板目露凶光的模样令她如今想起还不寒而栗。他有这么好的身手,若真动了杀机,人命于他不是如草芥一般?
不伤人他怎么报仇?不伤人如何成大事?飞鹰镖素以见血封喉闻名,不伤人的飞鹰镖还如何行走江湖?“若有人要加害于我,我也不能出手么?”夜青认真地问道。
月溪又皱皱眉:“怎么问题这样多?谁会害你?你指永盛的人么?你放心,只要你往后不再觊觎他家生意,他们是不会加害于你的。”
夜青不置可否,问:“第三事呢?”
“第三事,你以后不许再易容,行跟踪之事。”她想来想去,她与他在一起总觉不安心,就是因为他始终没有一个正当的身份,总是变化多端,只要他不再易容,始终以一个身份正正当当打理天涯酒馆,就能让她放心。
又不让他出手,又不让他易容,那他十几年所学不全废了?“若我有正当理由也不行么?”
月溪终于怒了,只觉他不爽快,一昧推三阻四:“你若不答应,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过。”
“别……我答应你以后不会无端易容,行了吧。”夜青急忙安抚她,见她仍一脸愠色,为表诚意,他道:“你说的这些俱是长远之事,要不这样,你说一件眼前的事,我定能做到!”
“眼前?”月溪心念一动:“好,我要你今晚带我去望月楼,不可易容,不可忽地消失。”她忆起,她与他似乎从未在人前同行,他也似乎总不愿在人前显露真容,可他若真心想与她一起,那面对人群就是第一步。今晚望月楼的人定是相当多,不如带他去那里考验考验他。
“望月楼?”夜青一听大惊:“换个地方行不行?”
“不行!”月溪忍无可忍:“我方才说三事,你没有一事是爽快答应我的,如今连眼下一事也推三阻四,当真就是在哄我!你若不去,我自个儿去。”其实望月楼只是她随口所说,谁知他果然推托,令她更为恼怒。
眼看她当真转身离去,夜青心下一横,只带她去瞧一下便走,应当不会出事的:“好,我答应你,我们现下就去望月楼,但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久留。”
这个条件不算过份,她也没想过久留,只是想试他一试罢了,月溪终于一笑,二人并肩向望月楼走去。
☆、第五十二节 望月楼
街市上果然热闹非凡,到处张灯结彩,顽童四处嬉闹冲撞,大人或谈天或闲逛,小贩也趁此大赚一笔,叫卖声此起彼伏。护城河中的船灯早已巡行开来,每条木船的东西南北四角各放置一个木雕的佛陀,内置彩灯,点点的微光映照在河面,和着圆月的倒影,随着水波流向四面,煞是好看。
与月溪此时的兴致勃勃不同,夜青越向人群靠近,就越不自在;越来越靠近望月楼,心中也越发紧张,他这会儿正努力思索着如何劝月溪回去。
方才为了讨好她,才答应和她一起出来,现下没走两步便后悔了,他擅长夜行,独来独往,又知自己身负血海深仇,不可轻易暴露身份,所以从小就习惯与人群保持距离。这下让他置于人流之中,竟时时有种草木皆兵的错觉,左右不舒服。
那晚师父与他会面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柳素梅径直走向夜青房内,坐于凳上,她见夜青站在门口不动,不禁大怒:“怎么?为师的到来也不能拉回你的心么?”
夜青见状,只得暂时放下去见月溪的打算,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垂头立于柳素梅面前,一言不发。
柳素梅见他如此,心中一恸,她怎会不知孩儿心事?她也好想如世间普通娘亲一般,拉着他的手,和他说说心事,谈谈他钟意的女子,可是她不能,因为他是邬家的儿子,心中只能有仇恨,不能有情意。想到她母子二人二十年来相见不能相认的日子,她不禁悲从中来,大声哭泣起来。
夜青仍是不动,似听不见柳素梅哭泣,又似无动于衷,他知师父所为一切全是为了邬家,也知师父带大他不易,可是每当他看到那张如鬼怪一般的脸,他心中浮起的不是同情和怜惜,而是敬畏和惧怕,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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