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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江而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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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身边的秘书已经小心翼翼的扶着他的右臂,以防他激动摔倒。
我看着这一场闹剧,双眼不知不觉中被泪水模糊。
宴会舞台上,强光灯照的深沉夜色亮如白昼。
灯光映在廖长宁的脸上,让他俊雅脸庞如莹玉般光亮。
我静静看他一眼。
心字已成灰。
李柔筠被廖正康甩开手,偏过头沉默片刻,终于看向我。
她的目光带足了十二分的怨毒。
是的,我就是将她从云端拉下的那个人,是割破她此时圆满幸福画卷的那把利刃。
廖长宁疾步走上台来。
我的眼睛被闪光灯和泪水模糊的几乎看不清摇摇晃晃的人影。
我有些脆弱的瑟缩着肩膀,眼睛被激的灼痛,下意识的抬手遮挡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强闪光灯。
往后退一步便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廖长宁。
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将我包围,我的鼻尖开始萦绕熟悉的干净清新温和松木香味。
他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肩上,右手揽着我靠在他怀中,左手覆在我的额头,盖着我已经被泪水模糊的双眼,也替我遮住了眼前的一切尘世喧嚣。
他这种近乎暧昧的保护性动作,让在场媒体的各种机器开始像发了疯般地尖叫。
噼噼啪啪地齐齐按动快门的声音在我耳边此起彼伏。
闪光灯骤闪得更加剧烈,像是银河系星辰爆裂迸发出璀璨耀眼之光。
人声鼎沸的媒体亦步亦趋。
廖长宁始终一言不发,揽着我的肩膀自顾自的往台下走。
通道被无孔不入的记者堵得密不见风,寸步难行。
他们举着话筒,一边紧紧的跟随,一边大声询问:
——两人是在恋爱吗?
——这位小姐是您的女友吗?
——廖总,能说几句吗?
——您不介意她跟李副董的母女关系吗?
——您不在乎她的私生女身份吗?
——廖先生,廖先生,回答一下!
……
场面几近失控。
顾雁迟不知何时出现。
一整队的黑西服的安保快速奔跑过来,和廖长宁的助理们一起艰难地挤进了媒体的包围圈,把我们两人簇拥在中间,团团保护,一步一步慢吞吞地从一侧往台下挪动。
人群熙熙攘攘。
世界一片混乱。
我的整片心田调零成荒芜的原始时代。
推搡中不知道撞到什么,廖长宁脚步突然一顿,我听到他在我耳边闷哼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片刻之后,他继续扶着我的肩膀向前走。
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时,一声惊呼,从李柔筠所在的另外一侧传来。
“正康,正康……”
“廖董,廖董昏倒了。”
“爸爸!”
“快叫救护车……”
混乱如麻的豪门夜宴现场恐怕也只有这样的结果才是最迅捷有效的解决方式。
我被廖长宁半抱半扶着放在车后排,耳根重归安静。
顾雁迟开车。
车子刚起动,我就听到顾雁迟变了声调的声音,“长宁,你的手——”
我窝在后座,下意识的抬眼望过去。
车内封闭空间,灯光昏暗,副驾驶位静静坐着的廖长宁半侧着脸,倜傥得就像刚从画报里走出来。他微微抬着左手,手背不知道被什么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子,皮缘锐利,深及皮下,蜿蜒到手腕上方,正滴滴答答的淋漓着暗红的血液。
廖长宁的衬衫袖子高高挽起,右手掌心轻轻托扶了下左手小臂。
他的口气平淡得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没事,刚才不小心被记者的机器刮了一下。”
顾雁迟说:“子尧已经在医院候着了。”
廖长宁轻声“嗯”了一下。
顾雁迟又说:“刚才那边传消息过来,廖董去医院路上召公司的常务法律顾问李非平过去。”
廖长宁侧脸蹙眉:“李非平?”
顾雁迟忙说:“B大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他的嘴巴极严,号称老虎钳都撬不开。”
廖长宁点头,“他也是廖董钦定的可以融入家族体系的人选。”
顾雁迟还想再说什么,又临时转了话题,十分担心地问道:“怎么好像止不住血。”
廖长宁淡白薄唇轻启,根本就不在乎,低声说:“不碍事。”
我看着他止不住血的伤口,觉得讽刺极了。
深情而又无情。
这样的对比在鲜明中透着些理所当然。
我突然受不了。
我觉得那些红色液体全部涌向我的胃部,五脏六腑都被挤压的疼痛难忍,鼻腔灼烧,酸涩的胃液被挤到了口腔里。
我大声喊了句:“停车,停车!”
我使劲拍着窗户,又大力去拉已经落锁的车门。
顾雁迟被我吓一跳,猛的刹车。
我推开车门,跌跌撞撞的跳下来,扶着路边栏杆吐的搜肠刮肚,吐的胆汁皆出,吐的五脏六腑纠结成一团,泪水鼻涕糊在脸上,狼狈不堪。
廖长宁也跟着下车来,他没有上前,静静站在我的背后。
夜色如墨般恣意。
星辉耀眼,华灯绚烂。
我转身就往前走,宽阔的马路中间,车来车往,一辆辆飞速与我擦肩而过。
我的胸膛如金戈铁马奔驰踩踏而过,整座心城却是八荒空临般的无边落寞。
一辆越野车擦着我身侧急速驶过,带起的风让我踉跄两步,几乎摔倒。
廖长宁的惊恐的声音支离破碎——翘翘!
他从后面疾步走上前抱着我肩膀揽我入怀,我浑身发抖的试图挣开,他不停的亲吻我的发顶,手心轻轻抚着我的后背,柔声安抚:“好了,好了……乖,你乖一点……”
我根本就听不进去。
我用尽浑身力气挣脱他的手,被后劲带着退了几步,然后继续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又一辆车驶过我身边。
我被迅疾的风带倒,在地上滚了几个骨碌。
车子轮胎擦着马路留下巨大的刹车声——
散落的头发遮住我的半张脸,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
我躺在地上看廖长宁——
他好像呼吸骤停一样,目眦尽裂。
他的脚步踉跄,双腿软的半跪了下,他抚着胸口撑着地面站起来,他重新往前走,他来到我面前,他小心翼翼的把我的头抱在怀里。
他的掌心贴在我的脸颊上,用指尖轻触了下我额头在地面磕出的伤口。
我能感到他整个手都在颤栗。
我竟然看到他眼角有湿润的泪意。
清清楚楚。
廖长宁抱着我坐在后排。
顾雁迟的车子开的平稳飞快。
我渐渐平静下来。
他们要做的事情太多,顾雁迟觑着他的脸色,一刻不停的跟他汇报后续事情,请示事项。
廖长宁抱着我始终没有撒手。
从他们的谈话中——
我慢慢了解到李柔筠对于廖氏集团的影响力。
她为廖氏集团鞠躬尽瘁,也难免预料到今日,为自己提前筹谋打算。她亲手挑选培养了自己的团队,一点一滴的建立起来公司的营销网络,集团所有资源都从她手中经过,命脉部门几乎全部都掌握在她的手里。
十年一觉大梦归。
养虎为患。
这锦绣商业帝国,廖长宁想要完全集权掌控,才不过迈出第一步。
☆、我需要新的生活(3)
郑子尧早已经带着一群医护人员候在停车场。
廖长宁抱着我下车来,直接放在了救护床上,又替我整理了下额上散乱的头发。
我根本没有力气挪动分毫。
郑子尧俯身给我做基本检查,看到廖长宁垂在身侧的手,皱眉问:“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廖长宁面无表情往里面走,低声说:“没事。”
众人急匆匆往里面走,顾雁迟替廖长宁回道:“刚才场面一片混乱,不小心被刮到了,但是伤口怎么好像一直止不住血?”
郑子尧语气讽刺:“廖大少上次体检报告血小板指标低到60个单位,这么大的损伤面积能轻易止血才怪。”
顾雁迟说:“你不要阴阳怪气,廖董怎样?”
郑子尧冷哼一声:“不过是轻微中风,来医院路上就醒了,老郑在病房里陪着呢。”
廖长宁问:“李非平也在?”
郑子尧毫不避讳在场人员,答道:“我进去的时候,正好谈到廖董希望他能根据法律对□□受害者有利的规定,起草一份剥夺李副董分割财产的离婚协议书及起诉书。”
顾雁迟大吃一惊,倒抽一口气,似乎根本没料到会出现如此决绝的结果。
廖长宁依旧不动声色。
夜半,落地窗外有绰绰深秋松影。
私立医院偌大诊室只有我跟廖长宁两个病患。
廖长宁手背已经消毒包扎完毕,纯白色的绷带灼灼扎眼。
郑子尧亲自给我清理额头的伤口,一边跟我说:“只是一些擦伤,别担心,按时遵医嘱用药,两周之后依旧是个小美人儿。”
我毫无所动,气氛有些冷场。
郑子尧勾勾唇角,手下动作突然变重。
“嘶……”
我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本能的叫出声来。
廖长宁受不了,语气沉郁的斥责他:“你轻点。”
郑子尧摊摊手,笑道:“看不惯你亲自来啊。”
廖长宁坐在我对面。
诊室的通明灯火将他的失血脸庞的皮肤映衬的愈发玉白莹润。
他深邃眼眸中疼惜之色毫不作伪,一边用镊子夹着的棉签帮我擦拭伤口一边轻轻往伤口吹气。
我一直安安静静。
廖长宁将镊子放回乳白色的药用托盘,正视我的眼睛,斟酌开口:“翘翘……”
我打断他,声音沙哑的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廖长宁又何尝不知道我意中所指,认真答道:“你阑尾炎入院动手术之后,我让人调查到你的出生证明,母亲那栏登记的名字是李小花——”
我语气尖利,与他对峙:“所以你就做了DNA检测?”
我口气嘲讽:“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为什么要冷眼旁观我弥足深陷?
为什么要顺手推舟将我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廖长宁被我逼的没办法,无奈道:“翘翘,我曾经很明确的拒绝你。”
我内心彷徨,又开始哭起来:“是,一直都是我自作自受。”
廖长宁受不了似的低了低头,用右手捏捏眉心鼻梁骨的位置,气音低弱有无限疲惫:“翘翘,今晚之前我从未想过将你介入这件事情。”
我剑拔弩张,强忍了泪意与他争辩:“我总算知道——你就是有这个本事,在背后推动所有事情的发展,偏偏还要装作是迫不得已,你这样活得不累吗?”
这是文敏曾经对他的评价,如今我原封不动的说出来,带了十二分歇斯底里的鄙夷恶意。
我满脸戾气,目露凶光,简直就是枕戈待旦的战士,下一秒就要去征战沙场,好像唯一发泄我内心喧嚣的出口就是伤害他。
廖长宁闭目静静忍耐一会,说:“你如果一直这样,我们没办法再谈下去。”
诊室的门被推开。
来人四十来岁,微胖,头发浓密还带着点自来卷,一脸倔犟的严肃,他语调四平八稳,对廖长宁说:“大少,廖董请你过去一趟。”
廖长宁转眸望过去,“李律师?”
李非平颔首致意。
廖长宁没忘嘱咐我:“我要做事,雁迟送你去连云山庄。”
他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掌摸摸我的头发,低声加一句:“你乖一点。”
我偏过头去,没理会他。
他轻轻叹口气,扶着桌子慢慢站起来转身走了。
我没有等顾雁迟。
我直接转去洗手间,思绪游荡漫无边际,我用冷水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有人进来的声音从拐角传来,我只好走进一个隔间,马桶盖子光洁的能照出人脸,我坐在上面发了一会呆,才听清外面俩人的声音。
是李柔筠和文敏。
李柔筠歇斯底里:“别装情圣一般!你难道只是为了廖大少才做今天这场戏?还不是因为想赶走她,你亲手绝了他们的退路!”
文敏语调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平稳:“长宁自己无法抉择,我当然要帮他一把。”
她顿了一下,又说:“听说,廖董召李非平过来,想让你净身出户。”
李柔筠反倒沉了语调:“不可能!”
文敏冷笑一下:“有什么不可能?别以为大权独揽母凭子贵,就是铁打的江山,廖董什么样的人,当年他是怎么对长宁的母亲,恐怕你比谁都清楚。”
李柔筠忽然沉默了一会。
再开口,她先长出一口气,说:“你少故布疑阵来套我话,当年的事情廖长宁都未必清楚,你怎么可能知道?”
文敏也不在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副董的不堪过去不也已经示于人前?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
我愈发觉得无趣。
巴尔扎克说,财富背后,总有犯罪。
人活于世,不过是在这繁华尘世饱尝各自心酸,谁也没比谁好过。
我突然重重的按了下马桶的冲水开关。
隔间外面彻底安静下来。
走廊上遇到正在到处寻我的顾雁迟。
他手中拎了件外套,见到我立刻松了一口气,跑到我身边,替我穿上,一边说:“还以为你不吭声走掉了,我正担心怎么跟廖大少交待——”
我口气郁卒无比,大声道:“不要提他——”
顾雁迟连忙说:“好,好,不提他。我送你去连云山庄?”
我不肯,“我要回学校住宿舍。”
顾雁迟面上十分为难,劝我:“现在已经很晚了,大半夜的宿舍早就关门了。”
我坚持:“我在操场上等天亮。”
顾雁迟不满:“翘翘,不要任性。”
我一言不发往外走,他连忙追上来挡在我面前,摊手妥协:“好,好,回学校。”
顾雁迟是那种熨帖得体的绅士作派,虽然答应我。一路上还在劝:“明天又免不了一场舆论风波,虽然廖氏危机公关响应及时,但是现场太乱,肯定会有不识相的媒体曝光你的身份,你知道网络时代信息爆炸舆论暴力的程度,我不赞成你现在就回学校。”
我问他:“我难道能躲一辈子吗?”
顾雁迟语塞,“至少不要跟流言漩涡周旋。”
凌晨的马路出奇的畅通,天边已经微微露出青色的鱼肚白。
解铃还须系铃人。
顾雁迟十分懂得我的症结在于何处,他一边转方向盘,斟酌说道:“其实,我个人并不认为今天长宁做了多么万死莫赎的事情。”
我看他一眼,竖起浑身铠甲。
顾雁迟连忙说:“你听我说完——”
“李副董不堪过去这手牌,他已经握在手里许久。今晚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长宁为了让李副董不再打你的主意,亲手毁了二少那场局——你知道,受害人是个未成年的女孩,是长宁亲自去找她谈,让她翻供的。”
我插问一句:“不是长宁找人构陷他亲弟?”
顾雁迟无语:“你竟然——竟然以为是长宁一手操纵?”
他叹口气,又说:“他或许在最开始的时候通过张月龄控制了舆论导向,但他所做的也只有那些,那是大势所趋——而逼迫受害者噤声那件事,我们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这种折寿的事情,他从来也不让手下人沾手,他一个人承担所有风险。
我为自己之前因为文敏三言两语挑拨就一厢情愿对他的误会有些愧疚。
顾雁迟接着说,“何况,长宁还留有后招,只要过了今晚,只要失去李副董的庇护,长安必定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廖长宁之前因为不想牵累到我,表面上向李柔筠低头示弱,实际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又用麻痹敌人的韬晦之术,隐而不发,最后出奇制胜。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或许,我也只是他这连环计策中被算计好的一环。
想通这些关节,我只觉得更加讽刺。
廖长宁玲珑心思的确深沉,是无人能与之匹敌的世故。
顾雁迟接着道:“翘翘,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明白,在今晚之前,长宁的确是想让你隔离在整件事情之外。否则,他占尽天时地利,只须静观其变,就足够了,他没有必要将即将到手的胜利又拱手相让。”
他最后加一句:“要知道,当时李副董手上只有一个筹码——就是长宁对你的不舍得。”
我依旧无法释怀。
经此一役,我跟廖长宁之间已至死结。
我始终无法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也根本无法理解他的选择。
这个晚上,我仿佛一度站在世界中心,四面八方俱是空旷无边,我从小至今所坚守的信仰在今晚寸寸粉碎,如千军万马踏过沙场一般的内心世界仿佛已经灰飞烟灭。
元气大伤,伤痛退却如病去抽丝。
我跟本无法静下心来。
☆、我需要新的生活(4)
流言益深。
我沦为别人口中的八卦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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