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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十七夏-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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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起倒酒到一半,说:“路造你是不是要打架?”
路子灏:“不打,你都混双了。”
李枫然在一旁含笑,将酒杯分推给朋友们。
苏起:“风风你笑个头啊。”
李枫然无辜:“我连笑都不能笑了?”
林声噗嗤:“一群幼稚鬼。”
路子灏拿叉子敲敲玻璃杯,举起红酒杯:“梁水砸,苏七七,新婚快乐!”
林声:“百年好合。”
李枫然:“一生幸福。”
梁水笑:“谢谢。”
苏起:“谢谢。”
五只玻璃杯碰在一起,“咚”一声清脆。
吃完饭,伙伴们转战客厅,窝在沙发上,各自找了舒服的位置。
茶几上堆满果汁,红酒,清水;果盘里摆着樱桃西瓜火龙果;零食篮子里装满薯片牛肉干仙贝话梅。
电视切换到国外音乐频道,taylor swift正在唱《you belong with me》。
林声喝了口红酒,说:“七七,结婚证给我看下。”
苏起从包里翻出红本本:“还热乎呢。”
路子灏凑上去一起看。
红底照片上,梁水和苏起一身白衬衫,两张漂亮的脸蛋年轻,干净,正青春。他们一个笑容散漫,一个笑眼明媚,眼底眉梢的幸福开心能溢出来。
路子灏由衷道:“你俩真挺配的。”
“真好看。”林声羡慕地说,“连身份证号码都很配。”
两人身份证前六位行政区号一样,后头是——
199001100010
19900120002x
苏起笑:“对吧!我也发现了。”
李枫然接过来看,“梁水”,“苏起”的铅色名字印在上边。照片里,他们笑着,眼里含着光。
李枫然垂眸看了会儿,把红本本还给梁水,直视他的眼眸,轻声说:“一生幸福。”
梁水接过,望住他,点了下头:“谢了。”
电视里,阿黛尔深情唱着:“…someone like you…i wish you nothing but the best for you too…”
路子灏拆开一包薯片,问:“结完婚什么感觉?”
苏起咬着西瓜,跟梁水对视一眼。
梁水耸了下肩,苏起说:“没什么感觉,跟没结婚一样。”
林声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梁水看她:“你最近怎么回事,微博粉丝30万了,买了多少僵尸粉?”
林声一包仙贝砸过来:“一个都没买好吗?”
梁水接住,撕开了喂给苏起。
李枫然说:“你现在风格就很好。”
林声几月前跟苏起去博物馆玩,突然从文物里得了灵感,将一些有意思的器物拟人化,幻化成古风人物。
凤钗、青铜剑、竹篾、扳指在她笔下变成含春的豆蔻少女,墨衣长发的大侠,温润如玉的隐士……
渐渐有了喜欢她的小圈子。直到上月,有个微博大号在博物馆拍了个胖嘟嘟的唐代大酒缸,玩笑问她能不能画。
三天后,林声在微博上贴了副仕女醉卧竹林图。丰腴艳美又不流俗的仕女侧卧竹林,一手撑头,一手扬起玉壶,美酒似飞流;女人大胆翘着腿,如男人般豪爽肆意。
这画一出,上万评论转发。
苏起说:“声声你要红了。你爆个照会更火。”
林声笑:“算了吧,大家看我的画就好。再说,就算不爆照,也会越来越火。”立刻道,“喝多了!醉话醉话。”
伙伴们笑起来,林声面颊绯红。
苏起追问:“声声,有那么多粉丝什么感觉啊?”
林声掩饰不住开心:“自己的作品有那么多人喜欢,就……蛮好的。李凡肯定懂的。”
李枫然朝她伸了下酒杯,林声越过茶几和他一碰。
国外乐队在放肆喊唱:“tonight!are young!let’s set the world o can burn brighter than the sun!!”
五个年轻人哼着歌,喝着酒,歪在沙发上闲聊。
李枫然和林声各自倒在单人沙发里,路子灏睡在长沙发上,梁水斜垮垮歪在一堆靠枕中,苏起脑袋枕他腿上,躺在沙发上翘着脚。
从钢琴聊到飞机,从博物馆聊到非洲,从李白聊到神探夏洛克,任何话题都能随时随地跳出来。
讲到不知何时,苏起恹恹欲睡,梁水躺到沙发上,拉来一张小毯盖她身上。她在他怀里闭了眼。
伙伴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聊着,迷迷糊糊。
夏天的午后,大孩子们七歪八倒,沉睡着,安安静静。
玻璃杯沾着酒渍,西瓜皮挂着水滴。
中央空调的冷气呼呼吹着,落地窗外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苏起迷蒙中眯开一条眼睛缝儿,恍惚想起了南江的夏天。
突然,叮铃铃!手机响。
苏起一个惊吓,梁水揉揉眼睛,伸手在沙发上一摸,递给她。他又闭了眼,胸膛沉沉起伏。
几个伙伴也醒了,林声踢了踢腿,路子灏挠了挠头,李枫然将脑袋埋进靠枕里。
是程英英,说:“七七,我跟提提阿姨说了,过年办婚礼怎么样?”
苏起困困地抓抓梁水,他听见了,点了下头。
苏起咕哝:“好。”
“那行。你那里热不热呀?”
“不是很热了。”
“哎,云西快热死了。天天三十六七度。”程英英说。
苏起听到什么,忽就醒了过来。
她听见了——
知——
电话那头全是蝉鸣,听筒里装着一整个夏季乐章的收尾音。
苏起心头一动:“妈妈,你那里有知了?”
“我跟卉兰阿姨在北门街这边玩呢。”
“妈妈,我想听知了叫!”
路子灏立刻找遥控器,电视静音,林声抬起头,梁水李枫然睁开眼。
苏起放了外音。
窗户半开,城市车水马龙,楼下隐有车轮滚滚声。屋内很安静。手机里传来聒噪的知了叫,炎热的带着桑叶气息的夏天扑面而来。
伙伴们都安静了。
听了足足一分钟,才挂了电话。
城市的喧嚣随着折射的太阳光线缓缓浮上来。
苏起叹:“好久没在云西过夏天了。好想回去啊。”
伙伴们都有些怅然。
梁水忽道:“那回去吧。现在就坐走。”
苏起愣住:“啊?”
路子灏突然兴奋:“走。现在就走!”
李枫然掏手机:“我看车票。”
林声愣了愣,一下笑得停不下来:“行。买最早的火车票。”
李枫然:“坐动车吗?”
林声:“不要吧,温州那个动车事故好吓人。现在技术成熟了吗?”
路子灏笑:“成熟了的。不过动车的话,深夜到。”
李枫然:“普通车吧,下午七点半,明早九点到。现在去?”
“赶紧啊。”苏起从沙发上爬起来,“去车站就要一个多小时。还要买票。”
“现在能网上买票了。”路子灏打开手机,点了半天,“我没带银行卡。”
“我有。”梁水从钱包里翻出卡片递给他。
“好了。”路子灏道,“都带身份证了吧。”
林声在包里一翻:“带了。”
路子灏爽朗大笑,拿起酒杯:“酒喝了,零食水果带上。回南江!”
“回南江!”五个杯子一碰,饮尽,“出发!”
一伙人迅速打包上食物,出了门。
五个人什么都没带,夕阳照在年轻的脸上,每个人都笑意盎然。
他们赶到火车站,取了票顺利上车。临时起意的,买不到卧铺,座位也不在一起。好在同车的人很友好,给换了位置。
有几个年轻人认出了李枫然,但没人上前打扰。
火车鸣笛,滚轮发动离开北京。
华北平原上,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红红一层铺洒在车厢里。
五人相视着,不由自主笑起来。
路子灏望着车窗外流动的落日平原,有些激动,说:“大后天要开学,老子却被你们拐带私奔了。”
梁水纠正:“群奔。”
苏起林声笑起来。
李枫然道:“没事,我们后天晚上回来。再拥抱成年人生。”
苏起抬眉:“风风,你喜欢小时候还是长大?”
李枫然说:“小时候。”
“嗯。”林声有同感,“不是说长大不好。”
路子灏:“就是小时候更好玩。我前段时间很想玩小时候玩过的滑板车,从巷子外头那道坡上冲下去。”
林声开心地睁大眼睛:“我还记得,踩滑板车冲坡的时候特别害怕,但又想跟上你们,就硬着头皮冲下去了。太刺激了,我现在都记得当时呼呼呼的风。哦,水砸跟李凡还停在半路等我了呢。”
梁水抠抠脑袋:“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有。”李枫然笑,“七七和路子灏冲到坡下,撞到一起摔了跤。然后我妈妈叫我们去抓冰块。”
“刘亦婷!”苏起握紧拳头,轻捶小桌板,“那时候我们被她害惨了。但我抓冰块赢了。”她得意地扭了下肩。
梁水瞥她一眼:“我让你了。”
苏起:“瞎说。”
“真的。你拿了钱,还给我分了,说谢谢我。”
林声作证:“我也分了二十块钱。”
李枫然说:“那时候,二十块是一笔巨款。”
路子灏想到什么,突然爆笑:“你们记不记得七七有段时间攒钱想买个假芭比娃娃,可她又想吃东西。水砸吃辣条,她在旁边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水砸就把辣条给她了。”
苏起不信:“你胡说,根本没有!”扭头,“水砸?”
梁水笑得肩膀直抖,摇头:“别问我,我不记得。主要你不是一次两次流口水,我哪能每次都记得?”
苏起气得打他。
“不过七七会搞科研真想不到。”林声说,“我小时候一直觉得她长大了会当明星。”
路子灏:“我也是。她那时候天天逼着我们给她抄歌词。真的,没当大明星都对不起我们抄的歌词。”
“我逼你们抄歌词了?”苏起歪头,望着车窗外的夜幕,想不起来了。
林声说:“有次爸爸妈妈还一起抄了呢。”
梁水不记得了,李枫然也是:“我只记得她演小燕子,还披着床单假扮香妃。然后水砸说她是‘臭妃’。”
伙伴们笑得直不起腰。
路子灏摇头:“水砸小时候嘴挺贱的。”
苏起立刻:“现在也一样!”
梁水捏她下巴:“苏七七说话有没有良心?”
林声笑看他俩,道:“可不管什么时候,谁欺负七七,水砸都会去找人算账。”
路子灏靠在椅背上,随车轻微晃动,说:“尤其幼儿园那会儿,只要七七一嚎,水砸就要揍人了。七七又喜欢哭。好像有一次,水砸有颗大白兔奶糖,那时候大白兔很少见。她围着水砸转啊转,水砸就给她了。她当宝贝一样舍不得吃,都捂化了,结果被人一脚踩瘪。我的妈呀,哭得那个伤心欲绝,水砸把人揍了她还哇哇哭。水砸急得到处找,逮到同学就问有没有大白兔,他要借一颗。后来还真让他借到了。奶糖一塞她嘴里,她就不哭了。”
苏起皱眉:“我怀疑你是写小说的,根本没有这件事。”
梁水也摇头表示不记得,林声李枫然都没印象。
路子灏叹:“代沟。瓜娃子的脑壳是记不住事情的。”
苏起突然说:“那路造,你记不记得你给我写过情书!”
路子灏正喝水,差点儿没呛到:“放屁!”
苏起大笑,指他:“真的写过,你赌不赌!”
路子灏:“赌就赌,输了爬地上当马骑!”又道,“苏七七你老公还在这儿呢,你也好意思。”
梁水笑得花枝乱颤,直摆手:“我没事。路造,我劝你认怂。”
路子灏:“不可能!我就没写过。”
苏起:“我家有证据呢,你等着回去看吧。声声都给我写过。”
话说到这份上,路子灏还没想起来,连林声都没想起来:“啊?我吗?我给你写情书?没有吧?”
路子灏笑:“七七你幻想症爆发。”
苏起:“真的!”
李枫然亦笑:“真的。我也写过。”
“你看!”苏起有了支持者,冲他一眨眼,“还是你记得。”
李枫然说起来龙去脉,但路子灏和林声就是想不起来,说要等回去看到信才算。
路子灏说:“我只记得你以前跟一个叫什么王珊珊的女孩写信。”
“王衣衣。”说到这儿,苏起翻出手机,“我小时候给她寄过照片,上次去她家把照片拿回来了,还翻拍了。”
她趴在小桌板,点开图片,五个脑袋凑过去看——
十二岁的少年们站在南江巷荒屋的红砖墙下,冲着镜头笑。照片有些发黄,但照在他们脸上的阳光白皙而灿烂,是个明媚的夏天。
五人凝视了好一会儿。
梁水说:“好嫩。”
苏起道:“又是一个十二年过去了。”
梁水灵光一闪:“这次去南江合照,以后每年照一张。”
伙伴们都赞同:“行!”
苏起滑动相片,儿时的砖瓦民巷出来了——苏起家门口的栀子花树,路子灏家后的臭水沟,林声家的葡萄架,梁水的阁楼,李枫然的窗台和钢琴。
大家一时感慨万千,
梁水纳闷:“我记得李凡的钢琴是灰色的,怎么是原木色?”
苏起轻敲他脑壳:“笨蛋,哪有灰色的钢琴?听你拉小提琴锯木头的时候,我的心才是灰色的。”
梁水笑起来,抬头:“声声跟路造那时候学的什么乐器?”
两人齐齐摇头:“忘了。”
原来,小时候的很多事情都忘了啊。
车窗外,黑夜无边。火车厢在铁轨上奔驰,带着他们回南方。
五个年轻人聊着,回忆着,分享着,
是啊,小时候的很多事情都忘了。
林声忘了他们养过一只小鸭子,路子灏忘了他曾陪着梁水奔跑去火车站,李枫然忘了他曾坐在江边安慰林声,梁水忘了李枫然曾弹过一首花仙子。
就像苏起,她差点儿忘了她的秘密花园,多亏李枫然和声声提醒。
甚至和梁水之间的很多事,也变得模糊。
她记得他帮她赢弹珠,但不记得他在深夜抱着落落送她去医院;她记得他帮她练习仰卧起坐,但不记得他罚站时握紧了她的手;不记得在自行车被偷那天,他载着她穿过夜色一路回家;更不会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幼小的她第一次和他爬楼梯,在阳光下抓了抓他软嘟嘟的脸颊,说:“你比阳光还可爱。”
有的记忆,他能想起,伙伴们能想起,帮着修修补补,焕然一新;有的记忆,五个人都忘了,就此消失在滚滚而下的时光江河里。
就像他们有人记得在大夏天一起顶着烈日踩着单车去街上买专辑,却没有一个人再记得他们喊着剪刀石头布你一步我一步地回家了。
也没有人记得,有个冬天,他们每个人过生日都互送贺卡,一翻开就会亮着灯唱生日歌的漂亮卡片。
那种贺卡在当年很流行,后来却绝迹了,带着一代人的记忆消失了。
夜色深深,五个年轻人歪靠在座位上,合着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窗外是灿烂夏阳。
他们抓着夏天的尾巴回到了南江。
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连风都是黏腻的。他们却兴奋极了,没先回家,直奔南江巷。
“要坐车吗?”苏起问。
“走过去吧。”梁水说。
夏天快到尽头了,却仿佛是为了等着孩子的归来,不肯离场。
气温很高,满城树木茂盛得遮天蔽日,繁花盛开。
城还是那座小城,狭窄的街道,低矮的民居,几栋新建的商厦矗立其中,格外突兀。
一路过去,拉着砂石的货车轰隆隆开过。
苏起心情不错,不经意哼起了歌:“goodbyefriend it's harddie,when all the birds are singingthe sky。”
梁水无意识就接了下一段:“now that springin the air。”
路子灏边走边跟着哼起来:“little childre you see them i'llthere。”
李枫然林声加入,起了和声:“we had joyhad funhad seasonsth the wine and the song like the seasons have all gone。”
他们哼着歌,很快走到了城区和北门街区的坡道前。
苏起微讶:“没想到从火车站过来这么近,小时候觉得好远。”
梁水抬下巴:“你看那道坡。”
众人看前方,那道水泥坡道又短又平。
这曾是他们骑着自行车冲下的地方,苏起还在这里偷偷拖着梁水的自行车不让他往上。
林声不信:“以前觉得很陡的,是不是后来填平过?”
李枫然摇头:“没有。这几棵树的位置没变。”
当年的小树已长得又粗又高,树荫遮了大半条路。
走上坡,众人静了静——曾经宽阔高耸的防洪大堤变得又窄又矮,两边的坡道几乎不能算是坡道,坎还差不多。
目光尽头,长江翻涌。
小时候上下学必经的长长的大堤在记忆中骤然缩短,没几步就到了南江巷外。
儿时踩着滑板车冲下的陡峭坡道,不过是个又短又平的小路。恐怕不到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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