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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们所有人都没等到孩子的降生，而这一切，俨然成了噩梦的开始。

　　　　那天我照常去上学，出门的时候，我眼皮总是跳个不停，我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小花，她站在门口朝我挥手，即使逆着光，我也能看到她脸上浅浅的笑容。

　　　　如果我知道那一天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一定不会离开小花半步，我就算是死也要守在她身边，陪她度过她这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光。

　　　　后来很多次，我回想起这一天的事情，我都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小花，成了我们所有人一辈子无法抹灭的痛。

　　　　那天我走后不久，小花就接到了谭新生的电话，说是找她谈一谈孩子的事情，小花以为她终于等到了浪子回头，她喜极而泣，迫不及待的赶去了谭新生约她见面的地方。

　　　　那是她之前和谭新生住的别墅，他们曾在这里耳鬓厮磨山盟海誓，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却是彻底的噩梦。

　　　　别墅里没有谭新生，只有几个壮汉，这些壮汉个个如狼似虎，他们不断在小花身上索取折磨，就像是在对待一只，鸡。

　　　　大多好梦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那是一场怎样的暴虐呢，我无法去想象，也不敢去想象，我只知道，当我赶到的时候，我只看到小花像一块破布一样躺在地上，她身上一丝不挂，就那样空洞的睁着双眼，像一条死狗一样了无生气。

　　　　地面上有很多血，她的下身也还有很多没有干涸的血迹，满屋弥漫着腥稠的味道，那种令人，心碎如绞的腥稠味。

　　　　在看到小花的那一刻，全身仿佛微尘似的散尽了，我想说点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只能抱着小花，死死的将她抱着，生怕下一秒，她就会从我生命中流失。

正文　第80章　寂灭

　　　　小花的孩子没了。

　　　　医生说了很多复杂的专业术语，我一个都没听懂，最终的结论就是孩子没了，而且，因为这次极其破坏性的施暴，小花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

　　　　听完医生说的话，我整个人都像是跌进了冰窟一般，不论我怎么哀求，医生都只是摇头，可是我的小花，她才16岁啊，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以这样残忍的方式陨落。

　　　　我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小花，我怕她承受不起这个噩耗，当我看到小花了无生气的躺在病床上时，她那双空洞呆滞的眼睛，就像是一把剔骨的钢刀，在我身上一寸一寸的刮过，肝肠寸断。

　　　　小花一直都没哭，就好像她把所有眼泪都在那一场暴虐里都流光了，她不说话也不配合治疗，她在求死。

　　　　生对她来说，失却了意义。

　　　　哀莫大于心死。

　　　　新生新生，可是那个男人带给她的却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幻灭。

　　　　我也去找过谭新生，他把小花害成了这样，他欠小花一个交代，可这个男人就像是失踪了一样，我怎么都找不到他，最后还是韩宇托人打听到了他的下落，在小花生不如死的时候，他却带着他的新欢在外天南海北花天酒地。

　　　　可我的小花，她的人生从此除了黑暗，一无所有。

　　　　我已经记不清那是一个什么日子了，又或者说，我一直都不愿意去想起那一天的所有，只记得那天雪下得很大，铺天盖地的掩盖了整个世界，无论这个世界多么丑恶和肮脏。

　　　　很久没下过床的小花，那天起得很早，把我们之前送她的那些婴儿服和玩具都收拾得很妥当，她坐在那些婴儿服和玩具中间，眼神异常的温柔，就好像她的那个孩子还在，就好像那一场暴虐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守在她身边，除了握着她冰凉的手，我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心里的痛苦与难过，就像是漫无边际的海浪，层层叠叠的汹涌而来，敲打着我的骨骼，一寸一寸。

　　　　命运如此无情呵！

　　　　那天小花说了很多话，说她以前在乡下如何照顾弟弟支撑起那个风雨飘摇的家，说她如何跟人进城到了帝豪学习给人洗脚，说她又是如何省吃俭用，供弟弟读书……

　　　　“我从小就知道生活很苦，我还没灶台高我就开始煮饭，锄头挖破了脚后跟我都没钱去看，砍猪草我没有一根手指没切伤过，爸爸喝醉了也会拿我撒气对我一阵毒打……可那个时候的我，并不觉得难啊，因为我对明天还有希望啊，我觉得只要我能忍，我能忍气吞声，我能吃苦我能受累，我就能活下去……可是，为什么总是那么难呢？”

　　　　小花说着，眼神里透着一片死灰一样的寂灭，我在她眼里，看不到任何一丝生的希望。

　　　　我们这些出身低贱的小人物，贱如蝼蚁一般蝇营狗苟的活着，即使生活无情的打压着我们，命运翻云覆雨的手，残酷的将我们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捏碎，可我们依旧苟延残喘，挣扎着想要在命运无情的夹缝中寻找生的希望。

　　　　你以为人生可以怎样怎样，可是到头来，通通打回原形！

　　　　人生总是如此艰难。

　　　　我安慰小花，我说一切总会好起来的，处境选择了我们，眼前的处境越是艰难，我们就越是不能被打倒，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哪怕头破血流我们绝对不能认输。

　　　　小花突然笑了起来，她冰凉得如同碎雪一样的手，紧紧的拉着我，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心底突然涌起无限悲凉。

　　　　如果我不是卑贱不堪的豆芽，如果我像宋雅琪和汪雅馨他们一样有钱，如果我的豆芽不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单纯少女，这些事都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

　　　　幡然顿悟。

　　　　小人物的悲哀，在于在强悍的命运面前，没有任何还击之力，所以，我必须变得足够强大，哪怕为此不折手段也在所不惜！

　　　　“豆芽，你后悔过吗？后悔喜欢上贺浩？”小花突然间问我，语气是那样平静，掀不起一丝的波澜。

　　　　后悔吗？

　　　　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这个问题，可我不会后悔，我们总会遇到一些人，经历一些事，然后破茧重生。

　　　　小花说她后悔，她后悔在最懵懂无知的年纪，踏入一场漏洞百出的骗局之中，后来当她再回想起曾经，才发觉那个男人其实从未对她许诺过什么，有时候，我们陷入一段感情当中，总是自以为是地自欺欺人。

　　　　小花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到最后，她突然抱了抱我，那样用力，像是要将我融进她的身体里，我任由她抱着，眼泪无声的滑落。

　　　　那个拥抱之后，小花突然说她想吃汉堡，因为在帝豪挣的钱大部分都要寄回家，她一直都很省吃俭用，舍不得买来吃，很多次，我们路过帝豪外面不远处那家汉堡店，都会忍不住的往里面看一眼，然后想象中汉堡的滋味，兀自在玻璃门外咽着口水。

　　　　我让小花在家里等着我，我出去给她买，这是我一生当中，做得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当我买好汉堡回去的时候，小花已经不见了，桌子上放着一本很旧的存折，那是小花看得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我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手里的汉堡一下掉在地上，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被抽空，我直觉小花肯定出事了，我怎么这么蠢，明知道她情绪不对还留她一个人在家，我怎么这么笨啊。

　　　　我马上找韩宇和周妙他们都出来帮忙找人，县城这么大，外面风雪交加，街道上连个人影都很难看到，我们把县城都找了个遍，却依旧没见到小花的踪迹。

　　　　我的小花，她到底去了哪里？

　　　　那一夜被无限的拉长，仿佛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雪不停的下着，裹着冰碴一样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脸。

　　　　我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我只能一直走，一直找，否则我真的会疯掉的。

正文　第81章　别无所求

　　　　我没想到，再见到小花的时候，会是以那样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方式。

　　　　当我走到派出所的停尸间去辨认尸体时，我感觉天都塌下来了，浑身像是泡在冰水里，冷得我四肢都在发抖。

　　　　派出所的警察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我站在小花的尸体旁边，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刀，在我心脏上一刀一刀的割着，痛不欲生。

　　　　警察说小花是自杀的，她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河边安装的监控摄像，清晰的拍到她如何一步一步的走进冰冷的河水之中，阴风怒号，她那么胆小的一个人，竟然连头也没回。

　　　　冰冷的河水一点一点的将她的身体淹没，她再也没有睁开眼，就这样永远的长眠了过去。

　　　　小花死后，她那个瘸子爸爸带着弟弟一起进城来领她的尸体，那是我第一次见小花的家人，她爸爸才刚40出头，却是满头白发，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脚上明显不合脚的鞋子，连袜子都没穿一双。

　　　　那一夜，他好像一下老了十岁，他叫小花的弟弟给小花磕头，一个又一个，砸得地面砰砰一声接着一声的响，头破血流。

　　　　“小花，你一辈子命都这么苦，没享过福，现在好了，爸爸来接你回家了。”叔叔说着，浑浊的眼中，眼泪止不住的掉。

　　　　我把小花生前留下来的存折交给了叔叔，那存折里有将近5000块钱，都是小花自己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现在她走了，这些东西应该还给叔叔。

　　　　小花家住在一个很遥远的小山村，我和韩宇还有周妙姐妹，我们4个人跟着叔叔他们一起回的那个小山村，我要亲眼看到小花落土安葬，我要亲自去送她最后一程。

　　　　一口漆黑的棺材，一个半人高的小土堆，这就是小花这一生最终的归宿。

　　　　我站在她的坟头前，想起我刚去帝豪的时候，一直都是薇薇姐和小花在帮我，而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薇薇姐为了我进了牢房，而小花，她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小花啊，你放心的走吧，你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我心中就这么一个执念，我一定要替小花报仇，否则，我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我在她的坟前发誓，从此以后，她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她没有走完的路，我会替她好好的走下去。

　　　　料理完小花的后事，我和韩宇他们回到了县城，回来那天，雪雾初霁，天上竟然难得的出了太阳，我突然想到一句词：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小花这一生都过得很苦很累，现在她终于可以长眠在地下了，死亡，只是另一种永恒的开始。

　　　　回到县城之后，我去看薇薇姐的时候，还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薇薇姐没有哭，她坐在铐椅上，双手死命的捏着，指尖嵌进皮肉里，鲜血直流。

　　　　“豆芽，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等我出来替她报仇。”薇薇姐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破漏的风箱一样，嘎嘎作响。

　　　　隔着监室厚重的玻璃，我看着薇薇姐，我笑着对薇薇姐说，“薇薇姐，你一直都教我要活得堂堂正正，活得像个人，从前我总是胆小怕事，但这一次，我不会躲了，小花的仇，我一定会为她报的。”

　　　　以前薇薇姐总是说我活得窝囊，没有一丝血性，经历了这么多，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懦弱无能的豆芽了。

　　　　当薇薇姐去找莹姐报复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会坐牢，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哪怕以血为代价，以自由做筹码，她也要找回那个寒夜被湮灭的尊严。

　　　　我也终于明白，世道艰险，哪怕你窝囊懦弱任人践踏，他们也不会对你有丝毫的同情，他们只会踩着你的脊梁骨，把你当成卑贱的蝼蚁，与其被人踩在脚下，生不如死的活着，不如像薇薇姐一样站起来反抗，哪怕最终结局是死，也要站着死。

　　　　宁可站着生，绝不跪着死！

　　　　当我说完这一句话时，薇薇姐用那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她说豆芽你终于长大了，可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天大地大，我们除了自己，又有谁可以依靠呢？

　　　　探视的时间很短，我从监狱出来，韩宇站在车门边等我。

　　　　翩跹少年，眉目俊朗，他依旧是穿着那一身浅白色的连帽衫，浅棕色的刘海遮住了半边眼睛，那双总是没有焦点的眼睛里，此刻全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我走到韩宇的身边，有他在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特别的平静。

　　　　韩宇看我出来了，掐灭了手里的烟，他朝我走过来，我安静的看着他，我问他，我说韩宇你喜欢我吗？

　　　　我不傻，韩宇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但我不敢轻易再去提起，我怕这只是他的逢场作戏，我怕这对我来说是有一次的凌迟。

　　　　可事已至此，我还有什么好怕失去的？

　　　　韩宇愣了半天，那双漂亮的琉璃色眸子里，凝满了很多复杂的东西，我看不懂，我也不想懂，最后他说，“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

　　　　没来由地，我想到一句话：一见君子终身误。

　　　　那个寒风凛冽的夜晚，我无意中救下了他，他喜欢上了我，从此这一生，甘愿为我颠沛流离，甘愿为我赴汤蹈火。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的假如，假如我能早一点看到他的真心，假如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错过，我的韩宇，我的爱人，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那一夜，我将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了韩宇，任由他在我身体里驰骋，他就像是一头封锁在牢笼里的野兽，终于冲破了枷锁的禁锢，疯狂地在我身上索取。

　　　　任他，予取予求。

　　　　我一遍又一遍的吻过他的唇，一次又一次的用手指描绘着他的轮廓，听他一句一句的说爱我，这世道虽然千难万险，我这条命虽然不值钱，但终究有一个人，他是在意我的。

　　　　我别无所求。

正文　第82章　破茧

　　　　我走的时候，韩宇还在沉睡，我看了他好一阵，韩宇其实长得很帅气，就像电视剧里演得那种大家族的少爷，身材颀长，温文尔雅，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喜欢我。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我想跟他从头再来，但是我知道，不会有如果。

　　　　凌晨5点多的街头，寒风呼啸，像刀一样刮过来，我穿得很厚，但走在街头依旧感觉浑身像是泡在冰水里一样的冷，街头上除了几个早起的清洁工，一个人影子也看不到。

　　　　我想起刚到城里来的时候，我被凤姐骗去红灯区，差点失去了贞操，我从派出所出来那个晚上，也是这样冷的陌生街头，我一个人走在冷风中，我以为我会死在那场的风雪当中。

　　　　但我活了下来。

　　　　风雪没能要了我的命，但那些吃人不骨头的人，他们要了小花的命。

　　　　我们的命为什么就这样贱呢？我不甘心，所以我要替小花报仇，也是为了自己活得有血性，他们越是看不起我，我就越是要强大给他们看。

　　　　我找到谭新生家的时候，一刀砍掉他家别墅大铁门上的锁，然后冲进别墅，谭新生和他老婆正睡在床上，我想也没想，挥着手里的刀，朝谭新生的下身砍了过去，血水溅了我满身，谭新生像杀猪般惨叫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接着又痛昏死了过去。

　　　　谭新生的老婆吓得大叫着，她浑身一丝不挂的躲在床角，不断的哀求着我不要杀她。

　　　　我冷笑着，你当初找人对付小花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留她一条生路？一想到小花，我突然感到心里一阵悲凉。

　　　　谭新生的老婆吓得大叫着，躲在床角浑身瑟瑟发抖，我麻木的看着她，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小花她还活着，不论她犯了多大的错，但小花她不该死。

　　　　后来我问过很多人，我说爱一个人有错吗？他们给我的答案都不一样，但我永远记得，有人对我说，豆芽，你想要变得无敌，你就不应该有爱。

　　　　爱是软肋，断情绝欲。

　　　　我像个疯子一样大笑着，我问她为什么要那样对小花，这个女人突然明白了过来什么似的，跪在床上痛哭流涕的哀求我，全然没有平时的养尊处优。

　　　　那一刻，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替小花报仇，我想也没想，挥着手里的砍刀就朝那个女人的脸砍了过去，女人吓得连挪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砍刀砍在她脸上，我才终于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但这还不算完，我拎起旁边的椅子，一下一下的打向谭新生和他老婆，床上到处都是血，我看着昏死过去的两个人，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活。

　　　　我没有跑，我拿着砍刀坐在冰冷的地上，那时候我没觉得怕，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终于替小花报仇了。

　　　　警察很快就来了，我也没反抗，警察们却像是对待穷凶极恶的犯人一样看着我，我手上戴着手铐，被他们押着走向警车。

　　　　我记得在红灯区差点被朱大贵强上的那个晚上，一样的警车，闪烁着红蓝相见的光，给了那时候走在崩溃边缘的我一点心理上的慰藉，其实我虽然很害怕面对警察，但我心里知道，他们是会保护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