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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摁住她-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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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渡那一瞬间,意识到了问题在哪里。
  ——这件事上,他无法说谎。
  秦渡不能隐瞒许星洲的病情,同样不能隐瞒她的家庭,因为无论怎么都会让许星洲的印象分下降。
  而显然——秦妈妈早就有了大概的、自己的猜测了。
  “实话实说,”秦妈妈道:“妈妈不觉得,那是一个你能碰触的女孩子。”
  秦渡:“……”
  “秦渡,你从小就是妈妈看大的,”秦妈妈转着橙汁的杯子,望着窗外说:“我去英国读博的时候都带着你一起,知子莫若母,你一向对一切都缺乏兴趣,早些年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连‘活着’这件事,都觉得索然无味。”
  秦渡无声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个女孩子……”
  “……应该是心理上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秦渡的妈妈看着秦渡,这样说道。
  ——她是个相当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生出秦渡这种儿子来,博士学位都拿了三个、甚至现在还是人类学博士在读的博士生,她犹如一个传奇一般——而这样的秦渡的母亲,不可能拼凑不出一个许星洲的人生。
  “但是,和这种人相处相当的累。”秦渡的妈妈说。
  “她的家境如何尚且不提,”秦渡妈妈分析道:“——光是她的精神状况和心理,我都不觉得,这是个你能够负担的姑娘。”
  秦渡的妈妈是个很好说话、很温柔,对各种新事物接受程度也很高的人,可是她终究是一个母亲。
  而母亲都带着一点自私。
  秦渡茫然地问:“……那你会干涉我么?”
  秦渡妈妈一愣道:“我干涉你干嘛?”
  “秦渡,这么多年,我都没在你人生的大方向上管过你,”秦渡妈妈说:“我向来让你自己走自己的人生。连你十八岁那年出了那种车祸之后,妈妈都没有干预你买第二辆车的决定。”
  “这姑娘的事情,这才到哪?我不过就是看着罢了。”
  秦渡难堪地道:“……可是你刚刚……”
  可是你刚刚对她流露出了柔情,秦渡想要这么说。
  “那是因为她看上去很可怜。”秦渡妈妈看着秦渡,低声说。
  “——可是你才是我的孩子。我不觉得我的孩子需要去背负这样的人。”
  “It’s more than a burden to bear。”
  她低声道。
  ——那不只是个负担而已。
  …
  在昏昏斜沉的落日之中,残云如火,落地窗外城市绵延铺展。
  陈博涛和肖然坐在吧台旁,肖然晃着杯子里的马蒂尼,茫然地看着旁边空空的橙汁杯子。
  陈博涛:“……”
  秦渡问:“你怎么看?”
  肖然没回答,只是喝了口酒,夕阳将她映得橙红。
  “你是傻吧。”陈博涛直言不讳:“你糊弄你妈还不简单?你告诉她‘她根本没病只是发烧’也行,‘她只是情绪低落’也行——为什么不否认你妈的推测?”
  秦渡沙哑道:“……我不能这么做。”
  陈博涛:”不能骗你妈?你骗她的次数还少么,多这一次会怎么样?十三四岁就会晚上十一点翻院墙了。”
  秦渡:“我不能隐瞒她的事情。”
  “我如果隐瞒的话,”秦渡痛苦道:“……我和她以后怎么办?”
  秦渡说着一晃手里的玻璃杯,里头琥珀般的酒澄澄澈澈地映着如血残阳,碎冰碰壁当啷响。
  “——我父母不会喜欢一个我连实话都不告诉他们的对象。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告诉他们实情。他们接受得了最好,接受不了就由我来顶着……尤其是星洲现在还一无所觉。”
  秦渡说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她什么都不知道,可我现在知道了我父母的态度,就由我来顶着。”
  陈博涛嘲笑道:“老秦你这完全就是要和她结婚的架势——你不是以前还和我们说‘结婚是不可能’的么。”
  肖然以眼角,瞥向秦渡。
  秦渡痛苦地说:“……我没骗你们。”
  “实话说,我现在还是对结婚没什么概念。”
  “可是我知道,”秦渡沙哑地道。
  “——我还想和她在一起,度过很长很长的时间。”
  秦渡对未来仍然迷惘。
  但是,他却清楚地知道——他的未来里,必须有许星洲的影子。
  那个热烈如火燃烧的、那个静寂如灰凋零的;那个在阳光下灿烂大笑的,那个如今在梦里都会落泪的。
  那个沉重而甜蜜的,在灰烬中不屈挣扎的,在死亡中向往生命的。
  ——他的劫难与责任,他的星河之洲。
  …
  陈博涛由衷地道:“……你牛逼。”
  肖然嗤嗤地笑出了声,说:“前几天失恋到心态崩的也是你,这几天说要和人家度过很长很长时间的也是你,你是她男朋友么?”
  秦渡皮笑肉不笑:“呵呵。”
  肖然火上浇油:“伟大的秦家大公子连未来都规划好了,对着我们都能真情表白‘我想和她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多么感天动地!我都要被感动了!绝对是真爱!然而真爱又怎么样,折腾了这么久连人家男朋友都没当上,太惨了八。”
  陈博涛嚣张大笑:“哈哈哈哈哈——”
  秦渡眼皮都不抬:“每人二百九十五的酒钱,交了酒钱滚。”
  肖然:“……”
  肖然窒息地问:“你他妈这么有钱,学了三年数学,学的是抠门的学问吗?话说你怎么心算出这个数的?”
  秦渡难以理解地反问:“这才几位数?”
  肖然:“……”
  那个玻璃杯在秦渡指间转了转,接着他听见楼梯上传来簌簌的声音。
  许星洲光着脚,睡得衣服皱巴巴,白皙面颊不正常地红了大片,应该是被床单压的。
  “我……”许星洲低声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秦渡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许星洲大概终于趋于清醒了。
  她这几天的意识其实都有点混沌,秦渡一开始捡许星洲回来时,那时的她甚至像个孩子,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好,几乎只会用主谓宾的简单陈述句,或者就是破碎的单词来表达自己。
  后来,她用的句子越来越长,也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在这次入睡前,她甚至很理性地分析了一下如今的局势。
  秦渡:“没有,是饿了?”
  许星洲摇了摇头,艰难地跛着一只脚下了楼。
  她右脚上贴了药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崴的,崴得还颇为严重——秦渡甚至还想过带去拍个片子看看。
  她身上的样子,实在是比秦渡想过的模样糟糕多了。
  肖然对许星洲友好道:“好久不见呀,星洲。”
  许星洲勉强地一笑。
  她的眼神仍然是一片死水。
  许星洲困难地下了楼,坐在了秦渡对面,哑着感冒的嗓子,对他说:“……师兄。”
  秦渡一点头:“你说。”
  “我现在比较清醒,所以想和你聊聊,”许星洲平直地道:“关于我回学校住的事情,还有我想去找医生的事。”
  秦渡示意她说。
  许星洲温和又绝望地道:“我想明天后天去医院做一个测评,程雁回来的时候会帮我带着我的病历,我想尽早开始人工干预。”
  秦渡望着许星洲的眼睛,说:“医生师兄找好了,明天带你去。”
  许星洲坐在肖然旁边,难受地点了点头:“……谢谢师兄。”
  “还、还有……”许星洲忍着眼泪说:“我……我觉得我麻烦你麻烦得太多了,真的……师兄,我回宿舍住……就好,我都不知道程雁怎么会找到你。”
  “我那天晚上真的非常……非常过分,”许星洲哽咽着道:“以至于我现在看到你都觉得很难过……你本来可以不管我的。”
  许星洲想到那天晚上,情绪仍充满绝望——她都不敢看秦渡,小金豆子一颗颗地往外滚,抽抽搭搭地道:“我、我真的非常过分,我自己都看不起那天晚上的我自己。师兄……”
  秦渡哼了一声道:“我也就是那天晚上大人不记小人过罢了,要不然谁管你。对我道歉。”
  许星洲用手背揩着泪水,哭得鼻尖通红:“……对、对不起,师兄……”
  陈博涛终于,恶趣味地笑了起来。
  “小妹妹,你怕他不管你?”陈博涛恶意地,带着揭穿秦渡的意图,对许星洲道:
  “——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第50章 
  …
  许星洲微微一愣,抬起了头。
  “小姑娘你不知道吧?”陈博涛唯恐天下不乱地道:“你师兄那天和我在健身房锻炼的时候,连有氧训练都没结束呢,就看到你发了一条在外滩的朋友圈——”
  秦渡眯起了眼睛:“老陈——”
  “——他立刻背着包就走人了哦,”陈博涛笑嘻嘻地说:“小妹妹,你去外滩的那天你师兄去找你了,是不是?”
  秦渡那一瞬间,脸红到了耳根……
  “许星洲,”秦渡强撑着颐指气使地道:“你和老陈这种傻逼说什么话,跟我来厨房,你的饭你自己热——”
  肖然嘲笑道:“星洲还不舒服呢,你可做个人吧。”
  而许星洲听到那句话,眼睛一弯,似乎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那一刹那犹如朝日初升,春日的晨曦洒在冰川之上,迎春沿途绽开花苞。
  许星洲眉眼微微弯起,她的眼神里仿佛含着情,望向秦渡,秦渡本来还想发作,一看她的眼睛,霎时忘了词……
  陈博涛又揭短道:“还有哦,小师妹,你不知道,你那次给他转了钱关机,他给你打了一晚上电话,通宵。”
  “你是不知道他那天晚上后悔到什么地步,”陈博涛又恶意地说:“——我认识你师兄这么多年,没见过他那么要命的样子。”
  秦渡:“……”
  许星洲温温地望向秦渡。
  秦渡张了张嘴……
  “他怕你不理他了,”陈博涛又说:“一整晚没睡,你看你的手机也知道,给你发了一堆特别羞耻的短信……”
  秦渡耳根都是红的,求饶般道:“老陈。”
  恢弘太阳沉入大厦之间,最后一丝光落在楼缝之中,许星洲在那一丝余光和有些枯黄的香水百合中,抬头看向秦渡。
  许星洲终于开了口。
  “可是他……”许星洲还带着鼻音,断断续续地对陈博涛道:“……他把我手机上的短信删掉了,我从此就不知道。”
  陈博涛思路清晰:“老秦的手机上估计没删,你问他要手机看就行。而且这短信都是次要的,最精彩的部分,还是下雨的那天晚上……”
  然后,陈博涛探究地望向秦渡,以眼神询问这一部分能不能说出去……
  秦渡:“……”
  许星洲茸茸的脑袋上冒出了个问号。
  她实在是很久都没对任何东西流露出兴致了,无论是对吃的,对玩的,还是对世界——此时她这点探究的眼神,简直犹如新大陆一般。
  其实秦渡打死都不愿意让许星洲知道他那天晚上漫无目的地、一退再退的寻找。毕竟那实在是太丢脸了,如果被许星洲知道的话,秦渡从此毫无尊严可言。
  那个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的姑娘,如果知道了秦渡在被那样拒绝后,甚至还给自己找着理由不愿放弃的话,会有多看不起他呢。
  秦渡本来是准备令这些秘密跟着他进坟墓的,他骄傲嚣张了二十多年,更不曾面对这么卑微的选择题。
  可是那个病孩子许星洲,正用微微发亮的眼睛看着他。
  秦渡喉咙发干。
  “……下雨的那天晚上,”秦渡低声道:“就是师兄和你表白的那天,师兄和你撂完那句狠话之后,又觉得特别后悔,所以又折回去找你。”
  许星洲微微一愣。
  许星洲嘴唇干裂着,眼睛里却涌现一丝水光。
  “老陈说我放弃不了你,”秦渡舔了舔嘴唇,带着些许自嘲道:“——就是这个原因。”
  “那天晚上我跟你撂了狠话,狠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秦渡给许星洲倒了杯橙汁,自嘲地说:“——但是我心里还是觉得,我不能放手。”
  那个来自上千公里之外的,因为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一个虚无缥缈的志愿才出现在秦渡附近的,小师妹。
  秦渡在一个颓唐又颠沛的夜晚偶然相遇,却在眼神交汇的瞬间,就被刺穿了心脏的,在水上燃烧的红莲。
  ——那个犹如不会回归的候鸟的,年仅十九的、伤痕累累的灵魂。
  秦渡遇见她这件事本身,都已经足够困难。
  “——所以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我在路上找到你的话,就是命运让我别放手的意思。”
  秦渡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补充道:
  “可是,我只找到了你的伞。可见命运其实也不太看好我。”
  玫瑰般的夜幕笼罩大地,落日烧灼了法国梧桐。
  秦渡说出那句话时,他的朋友还在一旁,带着笑意听着。
  那一瞬间,许星洲的眼眶涌出了泪水。
  …
  次日,应该算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
  北上的天总是笼着层灰蒙蒙的雾,鲜少能看到广州深圳那种湛湛青空,但是那一天至少能看出一线微弱的蓝色。
  玄关处,秦渡给许星洲套上自己的外套,她裹在秦渡的风衣里,小小一只。
  “今天见的医生是托我哥找的关系,”秦渡摸了摸许星洲的头道:“我哥你见过的吧?在日料店里的时候。我当时就是和他去吃饭的,和我一起去的,那个戴眼镜的人。”
  许星洲想了想,模糊地点了点头。
  她的记忆时好时坏,却仍然记得秦渡在报告厅外温柔的那一通电话。
  他那天的那一通电话,究竟是给谁的呢?
  还有那个学临床的女孩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秦渡是不是喜欢过她?可是又不太像……许星洲又觉得有点闷闷的别扭,从秦渡的接触中稍微躲开了些。
  “那就是我堂哥。说起来他还算我们校友呢。”秦渡又亲昵地捏了捏许星洲的脸:“他是04级的学长了,要听学校的老八卦可以找他,别看他道貌岸然的,其实私下非常能八。”
  许星洲点了点头,秦渡开了门。
  外头是阳光铺就的金光,有种难言的高档,甚至有点五星级酒店的味道。许星洲第一次打量这个自己住了三天的、秦渡居住的地方。
  ……许星洲看着自己还没消肿的脚腕,又消极地评估了一下自己普通的家庭背景,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秦渡锁了门,许星洲行动不便地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
  下一秒,秦渡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许星洲的手。
  ”给你借力。”秦渡与许星洲十指交握,对许星洲道:“扶着师兄就成。”
  许星洲点了点头,被秦渡牵着手下了楼。秦渡开了车,令许星洲坐在副驾上,并且悉心地给她扣上了安全带。
  许星洲手心发凉。
  “别怕。”秦渡看着许星洲,莞尔道:“医生很好,在治疗这方面是绝对的、说一不二的专家,我们又是关系户,不用紧张。”
  许星洲嗫嚅道:“……我……”
  秦渡伸手在许星洲头上揉了揉,低声道:
  “……放心,师兄给你的,一定是最好的。”
  …
  本来五一假期的最后一天,于典海主任是不用出诊的。
  但是拜托他来诊疗的人实在是无法拒绝,直接由院长出面打的电话,叫他来帮忙看看。况且这还是两个二代来托的关系。
  这位叫‘秦渡’的二代——他曾经听几个年纪大的副院长聊起过,这个人不过二十一岁,年纪轻轻的,是个占尽了好风水的命。
  这世上二代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叫二世祖,可以概括为典型的、富不过三代的、霍霍家产的蠢货;另一种则是天生的精英——这种就不叫二世祖了。这种人的通俗称呼是‘太子爷’,预备役的New Money。
  这些人从小接受的就是尖端的教育,占尽了先天的后天的优势,而在那些人嘴里,这位叫秦渡的就是上海市里的、为数不多的‘太子爷’中的翘楚。
  于主任披上白大褂,进入精神卫生中心时,正好看到一辆尾号888的奥迪穿过宛平南路,开进了院区。
  他好奇地朝外看了看,那辆车在空位上停下了——接着驾驶座上下来了一个高个的、一看就带着股骄横味道的青年。他下车后先是绅士地开了副驾的门,然后扶着一个称得上羸弱的、一看就有些怕光的姑娘下了车。
  于主任:“……”
  于主任觉得不忍心,别开眼不再看。
  他在这里工作了近二十年,因为吼病人吼得嗓音都高了八度,虽说工作地点名字叫‘精神卫生中心’,但这地方确实是一所精神病院——而它在成为精神病院之前,首先是一所医院。
  这世上唯有两个地方将人性的恶展现得淋漓尽致,一是法庭的辩护席,二是医院的病房前。
  精神病院作为医院的一个分支,其实是个比医院甚至都残忍的地方。在综合医院尚且能看到病人家属在放弃治疗时的挣扎,他们在做出选择时大哭,而被放弃的病人也一无所知——可是精神病院不是。
  ——许多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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