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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得卧龙者得天下-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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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传来长舌妇的闲话:“那是孔明先生哩,啧啧,呜呼哀哉,竟至活活烧死!都是穷的,你瞧,一样的火劫,旁边他弟弟家的瓦房就无甚事,只烧坏了两间牛棚,熏黑了半间厢房,孔明先生这边儿,却是连房子带人都没了。我就说,老头子,咱们家也得攒钱盖瓦房,这关着命呐!”

    从地面留下的痕迹推断,大火最先是从孔明的寝室蔓延开来的。隔壁林家的仆从因林月洁姐妹都随诸葛均去了江东,懈怠了精神,前一晚赌钱至三更才歇。他们居然没有及时听见孔明与奉茶的呼救,等到被灼热的气温憋醒连连起身救火时,火势已经几乎吞没草庐,无力回天。

    “我们都睡得沉,没听到声响,故而不及相救。”林月洁的奶娘刘氏作出伤痛的模样,使劲地抹着眼角,好似那里真的会流出很多眼泪一样。

    乡间早有碎语传出,说这位奶娘昨夜只顾着保护林家的产业,并没有派人往隔壁去救火,还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我们这边也烧地厉害呢,屋子里睡了十来个小厮婆子,若非自救得宜,恐怕要烧死不少人哩!再者,那时草房已经全烧着了,哪里救得过来?白耽误功夫!”她虽不至于盼着孔明早死,但既然上天愿意收了林月洁的眼中钉去,她也乐见其成。

    当时被大火惊醒的乡邻人中有几位热心肠的自告奋勇冲进草庐里去救人,可是火烧地太旺,浓烟像疯了一样往口鼻里狂涌,瞬间就能令人窒息,他们不得已,最后只能退了回来。“真的是救不得啊,火太旺,无法近身,我的褂子都被烧着了。”一位脸被熏成了黑炭头的好心人遗憾道。

    话虽如此,但刘氏冷眼旁观,连尝试也不曾做就轻言放弃,终究让人寒心。

    孔明和奉茶在大太阳底下暴尸三四个时辰,林家那么多仆从下人,就没有一个想到替他们拿块白布挡一挡,也没有人念在相识一场的情分,真心实意地替他们哭两句丧,道一句可惜。

    我也哭不出声来。心上像有把钝刀割肉,泪水不知不觉顺着面颊流下,口中涩苦,灰白满目。垂头跪坐在地上,我艰难地为孔明和奉茶盖上麻布,脑中一片混沌,昏暗空白。

    孔明死了。

    他是我历经两世唯一爱过的人,即使我恨他绝情怨他算计,终究也难以接受他以如此凄凉不堪的方式告别人世。生离死别面前,曾经的一切恩怨纠结都可以放下。如今回首,我竟只记得初识时他身上那一袭白衣,以及脸上云淡风轻的温柔浅笑。谦谦君子,温婉如玉。

    但眼前只剩下死亡的悲凉。

    虎落平阳被犬欺。先前为敲打林月洁,孔明拿刘氏作桥,设计令她们吃了好几个暗亏,刘氏早就怀恨在心。如今诸葛均远在江东,刘氏拿着“主事”的鸡毛当作令箭,自以为觅得天赐良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阴阳怪气道:“诸葛家本来就穷地叮当响,火这么烧了一场,真是连最后几个铁钱板儿都被烧没了。一穷二白啊——”她故意拉长了尾音,给听众们留下捧场的时间,可惜公道自在人心,除了林家死忠,根本没人理她。

    刘氏停顿了半天只等来稀稀落落的几句应和,换作旁人早就羞地恨不能找地缝钻了,只有她这朵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奇葩还能厚着脸皮往下说:“哎,罢了罢了,谁叫孔明先生命好,同我们林家做了姻亲呢?少不得看在亲戚情分上,老妇我帮着张罗张罗了。只是,棺木难得,寻常都是家中有高龄的寿星公才会提早备下,孔明先生英年早逝,还真是打了老妇一个措手不及啊!”言下之意,孔明的棺材绝对不会用良木。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孔明岂是像她这样的老货也能随意作践的?

    情绪突然井喷。愤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垮理智,怒火如同沸水一般在胸腔中翻滚。这是我从来不曾经历过的愤恨,在我理智回笼之前,巴掌已经扇在刘氏的脸上,用力之大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

    三国女子以贞静含蓄为美,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几句粗言都会被唾沫淹死,敢抛开名声捋起袖子向人挥拳头的寥寥无几。而我不但真个动手打了,还打了不止一下,刘氏的左右脸颊,甚至鼻梁都面面俱到。

    刘氏不曾料到我会突然发难,疏于防备之下,一不留神就被我掀倒在地。她的额头磕出了血,但她傻愣愣地呆望着我,缓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勃然大怒,像只疯狗一样嘶咬上来:“你敢打我?小娼/妇,你居然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我更想打死她!

    只要静下心来心平气和地想一想,我就能明白此刻并不是教训刘氏的最佳时机,逝者已矣,以落土为安为重。哪怕将刘氏打地满地找牙,也不能改变任何既成事实。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理智被彻骨的悲愤一口咬进了肚子里,满腔怒火汹涌而出,撞到枪口上的刘氏是最现成的突破口。

    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与她扭打在一块儿,拳头如暴雨一般在她胸前腹部砸出花,一拳比一拳狠,一拳比一拳坚决。

    “先生的兄弟不在,可他在南阳尚有师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里轮的到你一个姻亲家的下人婆子对他指手画脚!”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带了哭腔,眼泪跌在刘氏的衣服上,顷刻间便湿了一片,可它们仍争先恐后地往眼眶外面涌,越来越凶猛。

    “……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如果你救他,说不定他能逃出来呢?为什么,为什么……”

    我跌坐在地上,丝毫不理会刘氏的反攻,任由她的拳头招呼到我的身上,像个疯子一般无知无觉,蓬头散发,号啕大哭。

 第29章 结案

    乍暖还寒,春寒料峭。

    多年之后,待我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世人评论我的品性德行总爱拿建安十三年三月发生的这段史实作为注脚。“蜀中孔子”谯周有言:“盛阳公主幼遭大难,天资愚钝,迟滞不言,至碧玉之年方开心智。然少时遗毒日深,侵入肺腑,虽行事如常,终究难得解脱。一生平安顺遂则矣,若逢大变,易遭反噬,有卧龙岗走水一事为证。”

    通俗地翻译过来,就是他认为我是个神经病,虽然随着年纪增长病情得到了控制,但一旦遇到大刺激,难保不会疯病复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我深以为然。

    躺在医馆中的时候,我几乎把肠子都毁青了。冲动是魔鬼,怒打刘氏看似解气,实则吃了大亏。论武力值,我与刘氏这种泼妇根本不在一个水平面上,悲痛之下更是后继乏力,因此最后被她打地头破血流,毫无还手之力。

    “你这女子,怎这般愚蠢!”掌柜娘子把趴在孔明尸体旁边不肯挪窝的我强行打晕带回医馆,恨铁不成钢。若不是她和何大诚及时赶到,据理力争,极力周旋,这时候我恐怕已经锒铛入狱。

    阿香不平道:“是那奶娘嘴欠,连逝者都胡乱编派,居然还有脸告南霜伤人。她不也将南霜打地鼻青眼肿?我们还没找她算账,她倒先恶人先告状了!”

    “是南霜先动的手!”掌柜娘子眼刀凌厉,轻而易举地令阿香禁了声。“官爷就在边上,她都敢挥拳砸人,你这猪脑子怎么长的啊?”她调转枪头对准我的脑袋,“以后莫对人言你是我们酒铺的人,老娘丢不起这个脸!”

    我揉着额上被指甲掐出的红戳懊悔地要死,半句都不敢反驳。

    但凡当时还残存半丝理智,我就决不会拿自己去碰刘氏那块臭石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付刘氏这样的市井恶妇,让她受皮肉之苦是最低级最没技术含量的一种。刘曦明明教育过我,打落牙齿和血吞才是报仇的最高境界,可是事到临头,我居然忘地一干二净,只知道冲上去与恶狗撕打,还打输了。

    我已经可以想像出刘曦知道这件事后脸上的嘲讽。可那时情绪所至,我的脑中除了将刘氏生剐活剥之外没有任何念头,恨不能当场饮其血啖其肉,挫骨扬灰亦不能解恨。

    静下来想想,真是不值。丢人丢到了两千年前,我简直是穿越女之耻,无颜见江东父老。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

    重要的是,因水镜先生出门远游,官差最终令刘氏代表诸葛家签下了认尸状,全权负责孔明的身后事。我的一场闹剧,除了为坊间徒增笑料,什么都没能改变。

    掌柜娘子叹息道:“尸身已经查验完毕,官府认定是夜间点灯不慎走了水,孔明先生与小厮奉茶二人情急之下不及逃出,双双遇难。”

    我怔住:“这就算结案了?”

    “自然是结案了,不然还能如何?”掌柜娘子目光里写满了不可理喻。

    “可是,先生鲜少起夜。”在草庐呆了七年,我对孔明的起居规律一清二楚,“再说,哪怕火烛不慎引燃了大火,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吞掉整座草庐。先生发现情形不对后难道不会跑吗?他又不是傻子。”

    昨夜太过悲伤未曾细想,晕睡一夜后醒来,理智回笼,我惊讶地发现此事满是疑点。孔明喜欢独卧,夜间从不需下人陪夜,可是仵作却说奉茶的尸体与他的躺在一处,两人皆丧身于孔明的卧房中——这可能吗?奉茶的寝室距离孔明的房间不下十余米,紧贴右邻,倘若他在睡梦中被火势惊醒,正常来说应该会大声呼救——但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直到大火烧至奉茶的房间才慌忙起身。

    “我家的大黄一声未吭,真是奇哉怪哉!”右邻赵婶皱着眉头,心有余悸。犬类警醒,农户中养狗来看家护院的不在少数。赵婶家的大黄正值壮年,聪颖机灵,去年还曾抓住偷鸡的毛贼,昨夜却诡异地没发出半点示警,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哑巴,实在蹊跷。

    难不成是有人谋财害命?

    可是孔明一贫如洗,没道理被贼人盯上。他性格宽和,与人为善,不曾听说结下什么仇家。唯一与他有怨的林家主仆,也没深仇大恨到非得取他性命的地步。我将这几年所有与孔明打过交道的人都过滤了一遍,并没发现任何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

    百思不得其解!

    阿香担忧道:“经你一闹,刘氏恨你入骨,恐怕不会轻易让你操办孔明先生的丧事……”

    草庐尽毁,但诸葛均与孔明尚未分家,按理刘氏应将孔明尸身接入诸葛均处发丧。可这婆子见识浅薄,自以为是,她嫌弃死人晦气,竟然连表面功夫也不乐意做,异想天开地在草庐的废墟上搭了两个棚子,棺材一放就充作简易的灵堂。我冷笑:“不做死就不会死,她上赶着投胎没人拦着她。”

    这回我吃一堑长一智,没再动拳头,只与她谈了谈她瞒着林月洁私放印子钱的事。刘氏起初还嘴硬,后来看我有理有据,连欠钱人家的名单都列地一清二楚,才不情不愿地低头认栽。当然,指望她心悦诚服是不可能的,指望我就此与她一笑泯恩仇也等同于痴人说梦。我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她一边对我假意服软一边已经在心里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于是我也一边装出握手言和的姿态一边盘算等我与刘曦汇合后怎样将她千刀万剐。

    这辈子我的祖宗可是文帝武帝光武帝,每一个脚下都尸横遍野,想要问候他们至少得提着项上人头才有诚意。

    刘氏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我等着秋后算总账,现在不屑与她计较。可是她习惯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疑心我有后招,做贼心虚道:“你真个不会向姑爷小姐告发我?”

    “只要你办好了孔明先生的白事,我自然不会管你的闲事。”留着你瞒着林月洁,待高利贷收不回本了东窗事发,不声不响地把她坑死了最好。

    她仍旧不放心,终日惶惶,暗地里与小丫头碎语:“诸葛亮刚死的时候她哭爹喊娘地闹得这么凶,这几日真办奠仪了,为何连泪都没洒几滴?别是伤心傻了吧,我怎么觉得这么渗地慌呢!”

    林月洁管家并不严谨,刘氏猴子称王后,更是只盯着眼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手底下的丫头小厮散漫惯了,早忘了规矩。因此刘氏前脚刚与小丫头唠叨了几句,后脚话音就转了几个弯,传进了旁人的耳朵里。

    掌柜也疑惑:“孔明先生为人豁达,交友广泛。怎地办起丧事来,前来吊唁的人这般少?”他受过孔明的一计大恩,所以焚香更衣,清早便赶到诸葛均家中郑重送别恩人。原以为以孔明的人缘,灵堂必然被挤地满满当当,谁知到场一看,竟然来者寥寥,撤去了桌椅杂物的前厅异常空荡。

    正常来说,哪怕孔明父母早逝,兄弟、师长都不在南阳,丧礼也不该如此冷清。但崔州平、孟公威等只在灵堂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石广元则干脆推说禁足,连面都未露,只派人送了奠礼敷衍。这样的态度……

    我不由怒火中烧,感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将我一个人当傻瓜耍。诸葛孔明,你好样的,有本事你以后别诈尸,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不把你打到满地找牙我就不姓曹!

 第30章 锦盒

    火灾后的第五天晌午,我收到一个匿名的锦盒,里面放有马连鞍、绵茵陈、铁砂、糯稻、天南星五味中药,分别用大小不一的小格隔开,包装地颇为精巧。阿香检查了半天没在锦盒内发现半点有关送礼者身份的提示,皱着眉头怀疑是送错了,我却很笃定地接过来,随手扔进垃圾堆里不再搭理。

    ——现在想起我来了,之前干嘛去了?亡羊补牢式的马后炮,我不稀罕!

    酒铺中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我周身的低气压。

    阿香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以为我还在为孔明去世难过,就故意不提这桩伤心事,东拉西扯地说一些别的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南霜,你莫心急,新野的关卡虽还未开,但好事多磨嘛,咱们托茶小二打听着,不定明日就有好消息了呢?”

    三国战局瞬息万变。上月曹操刚调集大军准备南攻新野,这几日就传来前将军马腾拒绝了曹操对其入朝为官的邀请,在槐里拥兵自重的消息。这违背了原有的历史。按照刘曦给我普及的三国知识,今年马腾本该听从张既的建议,携子马休、马铁举家迁往邺城,直到三年后长子马超起兵反曹,方才会被曹操下令夷灭三族。但这一世,因为马腾的不合作,曹操勃然大怒,提早下了封杀马家的命令,曹毅大军尚未踏出豫、司二州辖地,就被急诏改变目标,调转枪头往马腾所在的西凉而去。

    这件事对我造成的最大影响是,刘表、刘曦两家联合抗曹的协议随之作罢,新野开关通商的事也因此不了了之。

    阿香兴高采烈地安慰我:“不开关也不全是坏事啊,你看,老天都在留你吃我的喜酒呢!”

    被孔明的丧事牵扯住心神,时间就过地格外快,好似才刚脱掉棉袄,转眼桑葚已经挂满枝头。阿香的大喜日子定在五月初八,距今不足一月,她已经辞去了酒铺中的差事,安心回家待嫁。

    阿香拉住我的手:“你既然暂且不走,那来当我的陪娘可好?原本我选了我家二妹,但她年纪小,不比你有见识。”新娘子出嫁头上蒙着盖头,需得有人在一旁搀扶指引才能行动方便。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出嫁,家中丫鬟婆子一大堆,这差事自然有心腹大丫头操持,小门小户的用不起丫鬟,就只能寻个要好的姐妹客串,俗称为“陪娘”。

    陪娘是要伴着新娘子走完迎亲、拜堂等一系列流程的,不可避免地会被外男窥去容貌,因此但凡有点讲究的人家,都不乐意让女儿去做陪娘。本地一位极有名望的乡绅曾有言:“陪娘虽情有可原,到底抛头露面。”

    阿香的妹妹阿秀也不愿意。听掌柜娘子说,她前前后后已经闹了五六场,几乎将十来年的姐妹情分磨光。阿香无法,只能转而托我,怕我反悔当夜就去当铺短借了整套陪娘行头,一个劲地夸我穿着漂亮。

    掌柜娘子笑地见牙不见眼:“这个好,阿香的郎君居长,下边没成亲的亲弟堂弟不少,不拘哪个,只要有一个中意南霜,阿香就积下大功德了!”

    我哭笑不得:“牛大郎与阿香同岁,今年才十六,他的弟弟里最大的也才十三,跟我差着小十岁呢,怎么做亲?”

    “那他还有叔伯舅侄呢。”掌柜娘子乱点鸳鸯谱的热情高涨,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小叔子,大舅子,牛家人口多,辈分乱着呢,比牛大郎岁数大的侄子也不是没有,待我帮你仔细打听打听,不定就有合适的!”

    最怕的就是好心办坏事的热情大妈了!我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把刘曦祭出来,如临大敌:“以前没寻到兄长也罢了,现在既知道他的下落,亲事总要由他来说和,哪有我自己与人私定终身的道理?”要是被刘曦知道您像推销滞销货一样把我打折卖了,不管最后有没有成功,他都会把我丢的人全记到你的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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