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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物世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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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冒着严严烈日在公路上行了五个多小时。一直到距离市区几十里远时,林铁衣才停了车,后排的无忧身体一晃,差点顺势倒在地上。他站稳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到哪了?”
  林铁衣满脸汗水和泥土,呼哧呼哧地喘气,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建筑:“能住的地方。”
  无忧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自从坐上车子后,就开始犯低血糖,整个身体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如今见林铁衣满脸尘土,有些内疚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林铁衣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从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人。今天对无忧却起了一点怜悯的心思。他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的。或许是因为之前无忧随口提了一句无心吧。
  那个男孩对他而言,是一种羞辱。但是,他曾经多么疼爱这个孩子。这种疼爱,一方面是源自父爱,一方面也是因为,无心是一个挺招人疼的孩子。
  那时就有很多人说这个孩子男生女相,成天阴沉沉的有古怪。林铁衣每次听到这些话,必定要把传话的人大骂一番。只有他知道无心的天真和可爱,会用香香软软的嘴唇撒娇,嘀嘀咕咕地讲小花小草的故事。
  林铁衣收敛了一番回想,带着无忧走进他们今晚要临幸的建筑。
  这栋四层楼房位于荒草凄凄的山坡上,楼房年久失修,白色的墙体布满黄褐色的水渍,有点像孩子的尿片。
  两人穿花拂柳,披荆斩棘,终于在野草中开辟出一条道路。他们倒是不担心楼房里冒出一个贪吃的怪物。因为四周草丛和地面很完整,并没有啃咬的痕迹。
  “这里是哪儿啊?”无忧刚问了这一句,两人就走到了这栋楼的正门口,门旁边竖立着一个白色的木牌:XX市第二精神病院。
  即使是精神病院,也比露宿荒野被野兽吃掉要好。他们半点都不犹豫,直接进去了,只祈祷病房里能留一点食物。
  院子里野草丛生,几乎没过了膝盖。看来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大楼的玻璃门敞开,玻璃和地面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陆万劫站在大厅门口,随手按了一下旁边的壁灯,咔啪一声,昏暗的大厅顿时灯火通明。
  居然还有电,他们两个更加惊喜,但也不敢放松警惕,挽着彼此的手腕将各个楼层巡视了一遍。
  病房里的门全都敞开,看来是在灾难发生的时候,有人将病人都放走了。
  一楼二楼的水电还能用,再往上就不行了。每个楼层的病房都黑洞洞的,里面摆放着简易的铁架床,水泥地板湿哒哒的,墙角还放着一捆麻绳。
  他们两个是绝对不愿意在这样的病房里度过一夜的。幸好每个楼层尽头有护士值班室。二楼的值班室被锁上了,一楼的则是虚掩,里面只放了一个粉红色的单人床,一桌一椅,干净整洁。
  两个人浑身脏兮兮的,瘫坐在地板上喘气,歇了几十分钟,无忧爬起来,打开抽屉扒拉了一会儿,找到一包干脆面,除此没有别的了。
  无忧把干脆面分给林铁衣一半,三两口吞进肚子里,略微恢复了一点力气。林铁衣拿起热水壶,说:“我去接点水烧开。”
  林铁衣起身出门,无忧就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他。
  水房的电灯坏了,黑漆漆的看不清东西。林铁衣进去之后,即融入了黑暗之中。无忧的一颗心当即吊了起来,又停了一会儿,林铁衣端着水壶回来。无忧才松了一口气。
  “你胆子也太小了。”林铁衣嘲笑他,顺手把热水壶放在插座上,他低头继续扒拉抽屉,从角落里找出了几个奶糖。
  奶糖有点融化,在塑料包装里呈不规则形状。林铁衣把奶糖全塞到了无忧的怀里:“慢慢吃。”
  无忧惊喜地把奶糖揽在怀里,伸着手指数了数,小心翼翼地留了两块,剩余的装进口袋里。他把其中一颗糖塞到林铁衣口袋里,轻声说:“小叔。”
  林铁衣摆手:“我不吃。”又补充了一句:“我不爱吃甜的。”
  他奔波了一天,滴水未进,身体状态并不比无忧好,但是他这会儿以长辈自居,认为和自己的侄子抢零食是有损颜面的。
  无忧剥了一颗糖塞到嘴里,把糖纸展开,缓缓地舔上面残留的糖渣,若有所思地开口:“你这个人,有时候还挺好的。”
  “怎么跟叔叔说话呢!”林铁衣板着脸说,他从门后拿起一个塑料盆,对无忧说:“我去打水洗脸,咱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了。”
  临出门前,林铁衣把口袋里的糖果掏出来,随手放在桌子上,又嘱咐无忧:“把窗户关紧。”
  值班室的窗户是推拉式的玻璃窗,看起来锈迹斑斑,像是很久没使用了。无忧随便检查了一下,就脱了鞋袜,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休息。
  远处的水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这让无忧觉得很安心。正在神思恍惚之际,忽然眼前的光线暗了一下,又恢复原状。
  无忧马上睁开眼睛,看向四周,房间里静悄悄的,头顶的灯光散发出昏黄的光,周围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异样。他周身的汗毛却在此时竖立起来,直觉刚才灯光那一闪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从床上坐起来,再次环顾四周,目光忽然凝聚着桌子。
  那个地方原本放着一枚奶糖,现在却消失不见了。
  他不敢乱动了,因为那个闯入者很可能就藏在房间的某个地方,怔了一会儿,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大声喊:“救命!”
  一句话未落,从房顶忽然跳下来一个一米多高,穿着衣服的怪物,动作迅速地冲到门外。无忧眼疾手快,抄起一把椅子打过去。
  那个东西动作太快了,椅子只来得及打到它的尾巴。
  无忧看的很清楚,那是一个淡黄色带着绒毛的长尾巴,有点像猴子,然而尖端却带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绒球。
  无忧追出去,高声喊:“小叔,有猴子,抓住它!”
  走廊里光线昏暗,早已经看不那怪物的踪迹。然而黑暗处的林铁衣却十分准确地出手,丢出一块砖头。只听沉闷地“咕咚”一声,一个黑影倒在走廊尽头。
  林铁衣追上去,不管不顾地一顿拳打脚踢,先把那东西打个半死。然后才一手拽着脚踝,拖死狗似的拖回来。
  无忧倚在门口,看的目瞪口呆,拍手道:“小叔太厉害了。”
  林铁衣很谦虚地点头,他在监狱里待了十年,成天和流氓恶棍打交道,自然将街头斗殴的技巧学的炉火纯青。
  不过,手底下的这个怪物也太弱了,自己随便打了几下就晕倒,一身的好本事还没有发挥出来呢。
  林铁衣把带尾巴的怪物拖到门口,借着屋里的光线,两人低头观看。
  这应该是一个人类,身量一米七左右,身材瘦小,因为是伏趴状态,看不清脸上的模样,尾巴从运动裤的边缘露出来,软软地垂在一边。
  “是个女孩子。”无忧说:“腰好细哦。”
  林铁衣用脚尖挑着那人的肋骨,将他翻了个个儿。
  这人竟出乎意料地好看,虽然双眼紧闭,脸上沾着尘土,但是面容白皙、轮廓精致,很有点狐狸的妩媚相。漂亮是漂亮,可惜是个男的。
  他身上穿着病号服。左胸口别着一个胸牌,上面写了一行字,大概是姓名之类的。
  无忧和林铁衣都为男孩子的美丽所震惊了,然后又惋惜:可惜是个精神病。
  林铁衣在他身上搜索了一遍,摸到了一颗糖和一把钥匙,想来他就在二楼的值班室居住,因为见有陌生人来,就躲了起来。
  林铁衣找了一捆麻绳,让无忧把他锁起来,省的醒了之后发疯。这人屁股后面长着尾巴,谁知道会不会跟野兽似的吃人呢。
  无忧对这个男孩子的印象很好,用麻绳将他捆起来后,拖到屋子里,给他一个软垫靠着。无忧凑近他时,无意间看到他衣服上挂着的小方牌的名字,一时好奇,就扯了下来。
  牌子是用铝制成,有点发灰发暗。他凑带电灯下,看清楚了上面的所有字迹。编号1124,原名林无心。住址:XX市XX街道福利院门口被遗弃。
  无忧愣了一下,又扳着那个男孩的形貌看了一会儿,依稀是幼时小弟的模样。
  林铁衣端着塑料盆子,水淋淋地走进来,不悦道:“你把这个怪物搬进来做什么,不怕他晚上吃了你。”
  无忧神色复杂,把手里的牌子递给他,又说:“小叔,你仔细看看这孩子的相貌。”
  林铁衣半信半疑地接过牌子看了看,脸色也阴沉下来,他蹲下来,扳着林无心的脸颊,直勾勾地看了一会儿,半晌才松开,一个人挨着墙角坐下,不发一言。
  无忧弯腰给林无心松绑,幸灾乐祸地看了林铁衣一眼,笑道:“缘分啊,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美少年

  林铁衣把瘦瘦小小的无心抱到床上,脱掉鞋袜,展开棉被盖在身上。他起身离开,站在门口发呆,他这会儿需要一支烟冷静一下。
  无忧好奇地盯着堂弟的睡颜,按捺不住好奇,掀开棉被,找到了那根毛茸茸的尾巴,大概有半个胳膊长短,软塌塌地垂在身侧,尾巴洁净纤细,呈现淡黄色,末端是一个毛线团大小的肉球。
  无忧想了想,掀着无心的身体,摆成伏趴的姿势,扒掉他的裤子,看到从尾椎的地方长出这么一根东西。
  原来这尾巴是真的。
  无忧不禁感叹人类基因的奇妙,把无心重新扶正。抬头见林铁衣眉头紧锁,有心说两句打趣的话,话到嘴边,又咽掉了。
  认真想想,林铁衣和林无心也挺可怜的。
  夜幕渐深,无忧和林铁衣从抽屉里找了几张报纸和床单,铺在地板上,权当是床褥了。林铁衣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两人当枕头。
  夜里寒冷,地板上又凉。无忧静静地躺在地上,想起了以前和陆万劫在一起,天天让人家睡地板的事情,心里又懊恼了几份。
  他现在身体状况恢复良好,虽然背上还负着肉瘤,但是不痛不痒,和身体融为了一体,不耽误日常生活。无忧心想,下次见到陆万劫,可一定要把自己的坏性子收敛一些。
  一夜无话。
  第二日林铁衣和无忧率先醒来,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坐起来,二人开始捶腰捏肩膀,感叹地板太硬、夜里太冷。
  床上的林无心也随即醒来。他先是肚皮动了一下,然后原地翻了个身,伸直胳膊打哈欠,毫无预兆地张开了美丽的大眼睛。
  他看到了两个男人,坐在狼藉的地板上,灰头土脸、胡子拉碴。
  无忧和林铁衣也抬头看他。三个人注视着对方,统一地不发一言。在这样诡异的时间和地点相逢,什么样的台词似乎都用不上。
  林无心一张俏脸波澜不惊,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低头整理自己的病号服和牛仔裤,抬腿下床,从床底找出自己的袜子,屈起一条腿,套在自己的脚上。
  如此淡定的反应倒是让无忧和林铁衣措手不及。无忧用胳膊肘捅了捅林铁衣,低声说:“喂,他真是你儿子吗?不会是刚好同名吧?”
  林铁衣直直地盯着少年的脸颊,痴迷似的感叹道:“像……和他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无忧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小时候不是长得像他亲爸吗?幸好现在长回来了。不然惹得林铁衣心头火起,说不定又要一刀砍死。
  林无心半跪在地板上,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系鞋带,然后站直身体,跺了跺脚,绕过地上的两个怪男人,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无忧终于开口:“无心,你回来。”
  林无心转过身,睁圆了眼睛,很疑惑地看着他,开口道:“你叫我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透过湖水传出来的。这并不像一个少年人的嗓音。
  无忧以前在福利院做义工,见过一些患有先天精神疾病的孩子,声音就像无心这样。他不由得心里一沉,想起来无心就是这座精神病院的病人。
  林铁衣也想到了这一点,轻轻地叹气,开口道:“无心,你不认得我们了吗?这是你小哥哥。”他指了指无忧,然后又指自己,却没有再说什么?
  林无心歪着脑袋,目光依次打量两人,他的眼睛非常漂亮,瞳孔却是灰色的,目光也很呆滞,像一个瓷娃娃,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无心没有认出无忧,却在看到林铁衣的时候,眼神亮了一些,随即身体一缩,后退了一步,自顾自地嘟囔:“哦,你是杀妈妈的人。”
  无忧和林铁衣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林无心走出值班室,自顾自地在走廊上支起电磁炉,烧水淘米,从角落的麻袋里找了几个土豆,蹲在旁边抖抖索索地削皮。
  旁边小木箱子里放着油盐锅铲筷子等物。这里算是一个小型的开放式厨房了。想来林无心这段时间就是一个人在这里度日的。
  无忧想尽办法地和无心套近乎,一边搭讪着问他年龄和兴趣,一边对着锅里的米饭流口水。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爷爷奶奶不管你了吗?”
  “你在这里有没有被人欺负啊?”
  无心抄起菜刀,笨拙地把土豆切成棍子,一张苍白的的脸因为用力而变得微红,嘴巴却一直紧紧地抿着。
  米饭蒸熟之后,无心把炒锅放在电磁炉上,倒上热油,别转过脸用袖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轻声说:“哥哥,你话可真多。”
  无忧惊喜地扑上去,揽着他的脖子说:“你记得我啦?”
  无心微笑着点头,又说:“小时候你常给我带糖吃,我自然是记得你的。”
  兄弟俩人合伙做了一顿午饭,无心虽然话不多,然而言语行为都十分正常,不像是有精神疾病的人,无忧心里暗暗纳罕,怀疑他这是被人加害了。如今刚刚相认,不好询问得太详细,因此把疑问咽进肚子里。
  转眼间,一锅白生生的米饭和一盆炒的半生不熟地土豆条端上了桌,旁边还摆放着一双筷子,两柄勺子和几个碗。
  无忧拎了两个凳子放在桌前,活动了一下手指就要大快朵颐。无心却心不在焉地倚在门口,手指支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那个人呢?”
  无忧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啊?”停了一会儿又笑:“他心里不痛快,别理他。”虽然嘴上说着不理,但是考虑到林铁衣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无忧推开窗户探头看向外面。
  林铁衣忧郁地站在茂盛的野草中间,迎风而立,背影十分萧索。
  无忧扯开了喉咙喊:“小叔,吃饭啦!”
  林铁衣听到这个“饭”字,身形一顿,一溜烟似的跑回来了。
  三人在饭桌前坐下,无忧起身分配食物,无心低头玩弄自己尾巴上的小毛球,林铁衣则目光散漫地望着前面的墙壁,气氛变得诡异而尴尬。
  既然无话可说,索性大家都保持了沉默,一鼓作气地把碗里的米饭干的底朝天。三人先后放下了碗筷。这才开始品鉴这顿饭,米饭是焦糊的,土豆是半生的,但无论如何,有一顿热饭吃总是幸福的。
  无忧和无心开始嘀嘀咕咕地闲聊,一边动手动脚地摆弄对方的尾巴。他们俩本是少年心性,加上感情基础又好,很快就放下了芥蒂,将彼此这十年来的经历交代清楚。
  原来自从十年前林铁衣杀了妻子和情敌后被捕入狱,无心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虽然居委会再三调解,指定无心的爷爷奶奶为监护人,但是两位老人尚且要靠子女养活,又怎么顾及到这个孩子。
  林无心性格偏执内向,极不讨人喜欢,经常被几个叔叔婶婶赶出家门。这样熬了半年多,无心被丢弃在了福利院门口。福利院的人经过调查,认为这个孩子还有监护人,不应当被福利院容留。后来不知是哪个亲戚想出的馊主意,声称无心有先天性精神病,应该被送进精神病院。
  然后经过一系列鉴定,无心就被送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好。”无心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迷人而羞涩的笑意:“我喜欢这里。”他指了指值班室,说:“有饭吃,他们也不打我。”
  至于他的尾巴是怎么长出来的,无心瞪着眼睛,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前段时间冒出来的,一开始很短,后来就这么长了。”
  无心和无忧说话的时候,林铁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找了一份旧报纸看。他身体一动不动,耳朵却支棱着,直到后来无忧提醒他:“小叔,你报纸拿反了。”林铁衣才尴尬地丢下报纸离开房间。
  两少年聊了一会儿,无心起身收拾碗筷,端着锅碗瓢盆去水房清洗。无忧一向不爱做家务,这会儿也不跟无心客气,自顾自地跑到院子里遛弯。
  满院子里散发着青草的芬芳和一股淡淡的汗酸味。无忧伸了一个大面积的懒腰,身上的衬衫和牛仔裤灰扑扑的,早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颜色。他低头看时,才惊觉汗酸味道原来不是源自大自然,而是出自自己身上。
  这段时间一直风餐露宿,没有条件洗澡,有时候连洗脸都是用毛巾蘸一点矿泉水敷衍的。偶尔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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