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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大谍战-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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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小蔚这么咄咄逼人地一问,钟鼎才后悔失言,忙说:“我怎么会知道?预感而已。”

杨小蔚装作不知道他被抓,问:“你怎么得以幸免?”

钟鼎说:“我岂能幸免?我刚从宪兵队里侥幸出来。”

杨小蔚现在很能沉得住气了,她的口气缓和了很多,席地坐下来,抱着膝盖,依然盯着他问:“出了什么事?出叛徒了吧?”

钟鼎说得含糊其辞:“可能是吧,刚到七点,会还没等开,宪兵队就包围了刘家烧锅,在场的人一窝端,无一漏网。”

杨小蔚又问:“你们的损失很大吧?”

钟鼎说:“反正抓走好几十人,有的显然不是,多数是去买酒、买酒糟的老客,也倒了霉,一起抓走了,我也不认识谁是自己人,受多大损失说不清。”

杨小蔚又提出质疑:“宪兵队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把你放了呢?”

钟鼎只好编谎,说:“我说我是来联系买酒的,别的啥也不知道,他们看我也不像反日分子,又有国民手账,就把我放了。”

杨小蔚说:“那就没事了呀,干吗躲到这破地方来背风?走,回镶牙院去,我都困得不行了。”

一听说回镶牙院,钟鼎显得十分恐惧,坚决说:“不行,绝对不能回镶牙院去!而且永远也不能再回去了。”

“这又为何?”杨小蔚问他,“你怕再次被抓?”

钟鼎说:“听我话没错,反正不能回去。”

杨小蔚又一次逼问钟鼎:“看起来,你早就知道昨晚上一定出事?”

钟鼎死鸭子嘴硬,依然说:“我只是预感,心灵感应而已。”

杨小蔚不依不饶,问:“心灵感应?那你和谁感应?”

钟鼎有些不耐烦,说:“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打嘴仗?还不是为你好?”

杨小蔚说:“是呀,把我锁在这空屋子里,也是为我好,以免被人抓去。”

钟鼎说:“你明白就好。”

杨小蔚还是劝他回镶牙院去:“别在这遭罪了,你的担心多余。既然日本人放了你,就是相信你不是抗日分子,还会再来逮捕你吗?那压根不放你岂不省事?”

钟鼎驳不倒她,脱口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光是担心日本人。”

一语泄露了天机,杨小蔚一双犀利的大眼睛咄咄逼人地盯视着他,说:“你不会是怕自己人收拾你吧?”

听了这话,钟鼎浑身一震,一脸的恐惧,连连否认说:“没有的事儿,怎么会呢?”

半晌,杨小蔚的目光才移向房门,她眼里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泪水,她的心彻底凉了,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过了片刻,杨小蔚说她真有点饿了,问钟鼎是不是也饿了?她想出去买点酒菜来。

钟鼎反对,说他方才吃了几块饼干。也劝杨小蔚吃几块垫补垫补。

杨小蔚站起来往外走说:“那顶什么。”

钟鼎走过来拦住她,说:“太危险了,你也不能露面。”

杨小蔚说:“那咱们俩等着饿死在这儿呀?”

钟鼎说:“再说,天还没大亮,啥店铺能开门下栅板呀?”

杨小蔚说:“我认识一家饭馆掌柜的,多给点钱没有办不到的。”

钟鼎劝不住,只好嘱咐她:“你要十分小心,万一发现有尾巴,可千万别回这儿来呀。”

杨小蔚没言语,只斜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杨小蔚真的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瓶高粱酒。钟鼎没想到她这么有办法,弄了这么多好吃的。

杨小蔚把纸包一个个打开,都是熟食。

看她脸冻得通红,钟鼎说:“看你,脸都冻红了。”

杨小蔚说:“外面变天了,看样子要下雪了。”

钟鼎把她一双手暖在自己手里,问:“路上没碰到可疑的人吧?”

她把手抽出来,说:“我是溜着墙根走的,巡逻的过来我就藏起来。”

钟鼎抓了一块酱肉扔到口中,“这酱牛肉真香,不容易买到啊。好久没吃过酱牛肉了。”

杨小蔚说:“要不怎么说我和掌柜的有交情呢。”这是驴肉,熏出来叫驴马烂,钟鼎没吃出来而已。她拔去瓶塞,又从怀里摸出两个酒盅,倒上酒,说:“来,今儿个咱俩好好喝两盅,也给你压压惊。”

二人便席地而坐,听着外面呼呼风响,喝下一盅酒的钟鼎发感慨地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其实人生就是一场游戏。”

杨小蔚说:“这叫什么话?游戏可是假的呀,人生能说是假的吗?你也太消沉了吧?”

钟鼎苦笑着又喝下去一盅说:“消沉?只有醉生梦死的人才不会感到消沉。”

杨小蔚什么也没吃,静静地望着他。

钟鼎连喝了几盅酒,见杨小蔚不吃也不喝,就劝她:“你也喝点,天冷,酒能活血。”

杨小蔚勉强喝了一口,她也许心存一线游丝般的希望吧,问:“你今后怎么办?不如去找组织吧,对了,镶牙院开不开了?光躲着是事吗?”

钟鼎说:“不能贸然去找,违反纪律,等着他们来找我再说吧。”

杨小蔚说:“你藏在这里,又不敢出去,谁能找得到你呀?这样吧,你害怕,你就别露面,我替你去找人。”

钟鼎不知道杨小蔚这是最后的试探,他脸上又现出惊恐神色,连忙摆手道:“你千万别胡来,我谁也不想找。”

杨小蔚说:“你怕鬼子,还怕自己人吗?你不会是有短处、做了亏心事吧?”

钟鼎手一抖,酒都洒出来了,他发现了杨小蔚那逼人的目光,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眼神。他连忙扭过头去。

杨小蔚看在眼里,她很难过,也彻底失望了,还有什么好说?

钟鼎索性说:“我没做亏心事。实话告诉你说吧,我干够了,过够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再过下去了!”

杨小蔚已不感到意外,她说:“怪不得你早就想与我一起远走高飞呢。”

钟鼎说:“是啊,我们必须走这条路了,到时候了。”

杨小蔚说:“即使不干了,也应当好好跟人家说一声吧?你不好意思,我替你去说。”

钟鼎说:“你别多事。我现在是前门有虎、后门有狼,谁都能处死我,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杨小蔚说:“其实,我早就明白了。谁是虎?日本人。谁是狼?你曾经效力的组织。”

钟鼎说:“你别胡说!”

杨小蔚一双眼睛直视着钟鼎,说:“其实,你最怕的不是日本人,你最怕的是地下党,你怕像西江月一样,被自己人处死,对不对?”

这话如一把锋利的刀扎在钟鼎心上,他愣了一下,不得不否认,说:“你胡说。”

杨小蔚说:“组织为什么会处死你?除非你是叛徒。你这是不打自招了。”说这话时,杨小蔚心里真像刀绞的一样。没想到哇!她双手蒙住了脸。

钟鼎还想狡辩,他说:“我没有……只是,我也有难处。”

杨小蔚带着哭声说;“有难处的叛徒与主动叛变的叛徒有什么区别吗?你其实早就叛变了,从你走进张景惠官邸那时起,你就出卖了组织。你的反常,早该引起我的怀疑,我太爱你了,太相信你了,你到现在还在骗我!”

钟鼎说:“这更是无稽之谈!我既然叛变,为什么还为组织弄药品?”

杨小蔚冷笑,“那么大量的贵重禁忌药品,你怎么不费吹灰之力就到手了?又为什么最怕我去接头拿药?因为你知道这一切都在日本人监视之下。”

钟鼎脸白了,说:“这是他们给你灌输的吧?血口喷人!”

杨小蔚又说:“你去开会,为什么把我锁起来?为什么偷着租了这间房子?你是怕受到惩罚,你在给自己准备后路。是的,你把我锁起来是为我好,为了我不坐牢,可这不恰恰暴露了你的真面目了吗?退一步说,你既然知道会场会被敌人包围,你为什么不通知地下党?你为什么要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同志落入陷阱?这只能说明,你就是为同志布下陷阱的帮凶!”

钟鼎脸色煞白,白中透青,他的脸抽搐着,手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小蔚说:“你怎么不解释?你怎么不反驳?我多希望你把我驳倒啊?可惜,你办不到,因为你确实是叛徒,为什么你刚抓进去就被放出来?你能洗刷得清吗?”

钟鼎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面对泪痕满脸的钟鼎,杨小蔚两眼茫然,她悲悲切切地想,从前,钟鼎曾是自己引以为荣的人。因为他和冯月真扮假夫妻,杨小蔚当时死的心都有,甚至想杀了他,与他同归于尽,这都是因为她太爱钟鼎了。可现在,他在杨小蔚心目中的圣殿一下子倒塌了,只剩下一片废墟。

钟鼎说:“小蔚,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唯一,我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只有对你的真情是一点不掺假的,你不相信吗?”

杨小蔚两眼呆滞,她还能原谅他吗?人活在世上,没有道德,没有人格,没有操守,只剩下一点私情,那他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钟鼎哀求她原谅自己,他说:“若连你也抛弃了我,那我眼前真的连半点光亮也没有了。你跟我走,忘掉这一切,一切重新开始吧。”

杨小蔚说:“可我是人啊,我不能像一头猪一样健忘。我这样跟你一走了之,我一生一世都会在精神炼狱里煎熬,生不如死。”

钟鼎说:“这么说,你是不想原谅我了?要跟我分道扬镳?”

杨小蔚没有正面回答,她又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她分析钟鼎目前的处境,说:“你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对日本人也没用了,他们想用你再一次卧底,不然会放你出来吗?可地下党会给你空子让你钻吗?”

钟鼎承认,他说:“这不可能了。其实我心里早打定主意要洗手了,不给日本人干,也不再染指地下党的事,不然也不会躲起来。”

杨小蔚冷笑道:“你的手上已经沾了同志的血,还能洗得干净吗?”

钟鼎似乎预感到某种悄然而至的危险,他颓然地说:“小蔚,我也不敢奢望你还爱我了,看在我们从前感情的份上,放我一条生路吧。”说着跪了下去。

杨小蔚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头,提起酒瓶走到门口,看得出,她的内心正经历着急风暴雨般的折磨,终于,她下定了决心,亲手给钟鼎倒了一盅酒,托在手中,走过去对钟鼎说:“你起来,我们的缘分也只能到这儿了,你喝了这杯酒,我有话对你说。”

钟鼎站起来,接过这盅酒,喝下去,泪眼迷离地说:“你说吧。”

杨小蔚告诉他:“我已经在酒里投了红矾,你活不到天亮了,我这样做,是对你好,是个解脱,就算你是自杀,以免被祖国制裁。”

钟鼎趔趔趄趄地晃了一下,绝望地张大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随后,已经感受到了腹痛,他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杨小蔚忽然又于心不忍了,她跪下去,扶起他的头,一时泪如雨下,连声叫着“钟鼎,钟鼎!”钟鼎极度痛苦地死死地攥住杨小蔚的手不松开。

杨小蔚的泪水滴到了钟鼎的脸上,她哽噎着说:“你恨我吗?”

钟鼎声音沙哑地说:“不恨,我只恨我自己,一念之差呀。我的事别告诉家里,别让他们知道我是什么人……”

死到临头,他说了一句人话。外面的风呜呜地吹,杨小蔚感到奇冷,冷得心直打哆嗦。

2

梁父吟住进了马迭尔旅馆二楼一间屋子,侍者走后,他掀开窗帘一角向外看,旅馆门口,在火车上监视他的人也跟来了,他正与另一个穿短风衣的人在小声说话,显然是交接。说过,他就走了,接班者却返身进了旅馆。

梁父吟只知道他可能被敌人的暗探盯上了,火车上跟了一路,又跟到了马迭尔旅馆,一时想不明白自己在哪个环节上出了纰漏,盯梢的人属于军警宪特哪个系统?好在他用文字游戏的手段,巧妙地将北满省委和哈尔滨特别市需要马上转移的干部名单传递走了,心里多少踏实些。他一直在考虑脱身办法。

梁父吟根本想不到,这一切的指挥者就是最器重他的甘粕正彦,甘粕正彦为他而失眠。

此时湖西会馆甘粕正彦客厅里,甘粕正彦正在等哈尔滨方面的最新情报。他不断地看表,静夜里腕秒表针的走动声嚓嚓响,声音显得格外夸张。这个时候,代号为“萨满鼓”的行动应该开始了,宪兵队和关东军情报部二百多人将兵分十几路,同时行动,共党北满中枢将被悉数破环,高层人员将无一漏网。这是甘粕正彦重新经营谍报网以来的一次大餐,他看得很重。他焦急,却并不担心,煮熟了的鸭子是飞不了的。表面上,他依然儒雅沉静,地灯照着沙发上的甘粕正彦,他边悠然地吸着香烟边看文件。

卫间生里有水声,透过磨砂玻璃门可以隐约看见女人的身影,徐晴也一直在这里,此时正在洗澡。

电话铃急骤地响起来,是情报专线。甘粕正彦放下文件,抓起听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激情可言:“哈尔滨吗?我正等着呢,接过来吧。”

稍停,甘粕正彦开始接听。他说:“什么?行动失败?你们都是饭桶吗?怎么让煮熟了的鸭子飞了?”

卫生间的门欠了一条缝,徐晴露出头,她关切地听着。

甘粕正彦向卫生间看了一眼,徐晴连忙关上门,开大水龙头。

哈尔滨宪兵队的佐佐木大佐在与甘粕正彦通话,佐佐木显得很慌张,他简直是在报丧,说:“非常奇怪,当宪兵队根据您的指令,在午夜零点执行‘萨满鼓’行动,按共党地下党名单去实施大逮捕时,几乎全扑了空,都跑了,有的显然刚得到消息,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被窝还是热乎的呢。”

甘粕正彦的心忽悠一下,向无底深渊沉下去。他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半点绝望和气馁,他还抱一线希望,抱着话机走到里面办公间,打开保险柜,再打开底层抽屉,拿出那份逮捕名单,甘粕正彦最关心的是王新德和周朋武抓没抓住?王新德可是哈尔滨市委的头头,也是北满省委的骨干,周朋武居然当了中将参议,这个钉子不拔除还得了!

徐晴又把水声关小,房门只欠一小缝,她一直在偷听。

佐佐木泄气地报告:“这几个都溜掉了,也不是一个也没捕到,抓了四个,一个女的,是打字的,那三个,好像是交通站的,有一对是夫妻,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可能没接到逃走通知。”

甘粕正彦又走回到客厅,他再也无法儒雅下去了,将名册“啪”地摔到茶几上说:“我可是从来不发火的,现在,我必须骂你一句浑蛋!”

佐佐木大佐鞋跟响亮地一碰的声音都从电话线里传过来,他说:“是,我浑蛋。”

甘粕正彦出任第一任警务厅长时,佐佐木就是他的行动课长,所以甘粕正彦说他白跟了自己这么多年!骂他饭桶,愚蠢!愚不可及!什么解气骂什么。

佐佐木说:“是,我愚蠢。”

甘粕正彦骂人只是出气,也明白与事无补。他说:“毫无疑问,是我们自己人出了奸细,把名单走漏了,不然不可能逃得这么干净。”

佐佐木不想承担这样的责任,说:“不应该呀,这名单,我一直锁在保险柜里,行动前二十分钟才拿给行动组。除了我自己这一份,也就阁下有一份副本了。”

这话可戳了甘粕正彦的肺管子,果然,甘粕正彦冷笑说:“说得好。看起来,泄密的责任理应由我甘粕正彦来承担了。”

佐佐木说:“不敢。”

话题一转,甘粕正彦又问:“梁父吟不会也消失了吧?”

佐佐木说:“他跑不了,他一住进马迭尔旅馆,就在我的严密控制下了。抓吗?我的意思是,先不动他,看他与什么人接头,也许从他这下网,还能把跑掉的鱼再捞回来呢。”

甘粕正彦无奈地说:“好吧,你又让新京的特高课看笑话了。”这次行动,本来新京想争的,甘粕正彦有意给了他的学生独办,却弄成这样!他有气无力地放下了电话。

徐晴已从卫生间出来,她断断续续地听了些,关切地发问:“哈尔滨那边也不顺利?”

甘粕正彦还想遮掩:“还可以,哪能十全十美?”

徐晴揶揄地笑着说:“大鱼全跑了,只抓了几个小虾米,这是几全几美呀?”

甘粕正彦脸上的肌肉跳了几跳,说:“你偷听了电话?”

徐晴说:“怎么叫偷听?我长着耳朵呀,你若防着我,接电话的时候就该把我从卫生间里赶出去呀!”

甘粕正彦说:“何必这么酸!我们彼此干的是一种职业,也没必要瞒你,这又不是什么好消息,知道了反生烦恼。幸福和快乐可以与别人分享,至于痛苦,我喜欢一个人承受。”

徐晴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休戚与共,你懂吗?”

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号称中国通的甘粕正彦怎么不懂?

徐晴说:“这就对了。方才我听你说,那份逮捕名单只有你和哈尔滨的佐佐木有?”

甘粕正彦点头,“连新京宪兵队这边我都没通气。”

徐晴据此断定:“窃密者一定是你周围的人,像天岗秘书、打字员、侍者,他们都有重大嫌疑。”

按理说,徐晴的推断没错,但甘粕正彦认为,这些人都不可能。他们跟他不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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