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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绝代双骄3]经年-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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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所谓的天机是——?”
  “尸蛊之术。”
  我蓦地颤了一下,这一整个冬日,恐怕还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为阴寒,又湿又冻,潮气中漂浮一股腐朽气味,那是一股自入了苗疆便挥之不去的味道,令人不堪忍受。
  “中原也应当有类似传说,”教主道,“旱魃乃万尸之祖,其实那便是天人,无尽生命,无情无欲。”
  “那倒未必。”我反驳,“前山中那些活尸,他们有哪一点像悟得天机、窥得天道?或许你们被骗了,天女心中所想谁也不知,我觉得她恨天下人,希望所有人不得好过也不得好死。”
  “那些活尸根本什么都不是,”教主却说,“他们不过是我造出来、用以喂蛊的饲料罢了。”
  养蛊之术,在于毒物相残,一方吞食另一方,化作雏蛊,再与更强的毒物交战,胜者吞食败者,如此循环,吞噬的毒物越多,蛊越强大,施展起来也越是凶残。
  再参考教主的言论,可见真正的尸蛊之术并不止于将人化作活尸,那应是上窥天道、令生灵寂灭之法,是天人密授的玄机,可以将人变神,执掌天下,获得永生。
  接下来的道路渐走渐宽,空气也不再窒闷,只是黑暗如故,少不得一团温淡火光作陪。
  教主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旧闻,昔日天女封印之地开启,他们的先祖因不愿秘密泄露,便将入得万象窟之法化整为零、分作四份交由不同之人带往天南海北。但那些人只负责保管,却并不清楚真相,如今苗疆、甚至放眼天下,能够说出整件事来龙去脉并接触到本质之人,也只有作为继承者的五仙教主。
  当年五仙教创立,便是为将尸蛊之术落到实处,可以说,他们是真正的蚩尤后裔,血脉纯正。
  但距今二十年前,上任教主愚钝耿直,受小人蒙骗道出天机,造成如今天下撼动之局面,将许多事打乱,许多事也再无可挽回。
  甬道出口,教主随手弃掷火把,以掌力击开用作伪装的山石,山石崩裂,光线透入,我眯眼走出,已是天色大亮。
  这一夜长行,为的并不是去往哪里,而是踩一个点,约定好路线来日再见。
  因此出了甬道,二人便相互道别,毫无关心之意,却道对方要小心保重。
  这里已是五仙教势力之外,林海纵深,有些眼熟。我想了许久,才想起自己便是循着这片山林进入五仙教圣地,只是那时月黑风高,如今已是日出微熹。
  然而万般光彩之下,却并未见到万般生机。
  天空的青芒之色已接近诡异,林木上空血雾初现,泛着红光,透着死气。
  ……
  等再回到五仙教中,已是午后。
  阎小四跟前跟后,极是奇怪:为何是我一大早不见人影,为何江无缺变了嗜睡,至今未醒?
  我蹑手蹑脚回房,关了门,床前将人叫醒。
  江无缺的眼睫密而细长,缓缓张开眼时,神情茫然且无辜。
  忽而坐起,他吃惊地望着我,像我要轻薄他一般,不着痕迹地退开半寸,才问:“你做什么?”
  我觉得好笑,“自然是叫你起床,帮你洗漱,再陪你用饭。”
  他侧眼去看窗外,神情已回复镇定,长发未梳,垂至身前。“这么迟了。”他道。
  “是啊。”我则盯着他的脸瞧。
  “看什么?”他问。
  我笑:“眉色如墨,眼光如黛,唇淡而薄,鼻——”他忽而扬手,将我在他脸上乱划一通的手指抓住,蹙眉不解地看我:“盈余?”
  “风姿不减。”我讪讪收手,“难怪五仙教那些女子都爱往这打探。”
  “你怎么了?”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在吃醋,他却仍要明知故问。
  “若我来日死了,”我抬眼正色道,“你会与人跑了么?会另娶他人么?会将我忘记么?”
  他静静看我,目色温和沉静,却也只有沉静。一双眼中,不动声色便可顾盼生情,但我却好像从未在那双眼中找到过深情。他冲我脉脉一笑,伸手在我头顶处摸了摸,“说什么傻话?”
  他的掌心温热,做这些亲昵的举动自然而熟练,并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来日便是异变之兆,届时乾坤轮转,生机难测。五仙教主在等那日到来,我也在等,但我是贪心不足,因此若死,也是死有余辜。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道,然而江无缺,你可有爱过我?
  ……
  隔日,夜晚。
  灯火中掺进迷香,一直等床上之人熟睡,我倾身过去,在他唇上轻啄即止,想了想,又将头凑近,这次是极漫长的一个吻,一直到咬了他下唇,才作罢。
  起身出门,仍走水牢中那条甬道,那是教主多日潜藏拟出的路线,无他,五仙教人看我看得太紧,他们全教上下的福祉就寄于我一人身上,怎能不像防狼般防我?
  甬道出口,月大而明,教主一身盛装,已在月色下等我。

☆、第六十七章

  造蛊之术,以百虫入器,俾相啖食,存者为蛊。
  千年之前,三苗先祖,万象窟初探,被封印的天女,天女所授永生之法,所有一切加在一起,其结论是——噩梦。
  在那场梦中,几乎所有九黎族民尸化成魔,他们的确拥有了不尽生命,但永恒青春的代价却是人性丧失。五仙禁地的另一道入口,石壁之上彩绘清晰地再现了当初那些栩栩如生、却鲜血淋漓的场景:人形怪物,包覆着永生外衣的病疫,由逐鹿一战逃脱的蚩尤族人,摧毁他们的不是战争,而是欲望。
  距苗岭三千里地的荒野,如今已是死域,那里曾是蚩尤族聚居之所,然而旦夕之间,亲人、朋友,所有一切失去理性,身体化为死物,嗜肉、好血,对同伴无休止杀戮吞食,经年之后,独留一存者尽食他人,便好似那开盖之时、器皿中尚存的唯一尸蛊。
  尸蛊是名孩子,独自迁往这片青山壮丽的千岭苗疆,融入此地的土著之人,建立了五仙教。
  多年之后,孩子无法长大,退居幕后,而创教始祖的身影早已模糊,成为传说。
  唯一能够接近真相的,是每一任由始祖亲自挑选的五仙教主,他们在继位之时都会得到一次选择的机会:成为尸蛊,享有无数人羡艳不已的长生,你是愿、还是不愿?
  她是因为寂寞,或许只是无聊,山中时光,一个人养尸、烹制尸油、炼制毒蛊,当然也会想要一个同类,一个与自己一般、跳脱轮回不老不死的异类。
  结果却总是差强人意。
  她的徒孙,将她当作天人一般膜拜,每一任的教主都深信自己便是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他们甘愿以尸化换得永生,却在无比的希望中看着生命日日流逝,直至垂垂老矣,迫不得已之时走入那间五仙禁地……受过千奇百怪毒物的身体早已不能再用,死后也不得安息,异变成怪物,灵魂陷于地狱,无边沉沦。
  直至三十年前,新一任的五仙教主走马上任……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人,她最先看到他的背影,少年白头,却格外稳妥老实。
  他是五仙教史上最年轻的一任长老,不久后将会成为一教之主。
  那之前,他们相处过一段时日,一个好心捡来、脚踝白若英石的路边孤女,一名五仙教中养大、无父无母的双失青年,二人朝夕相对,兄妹之礼,手足之谊。
  继任大典当日,圣火熊熊,总共三十八处火坛,全部点燃。火光冲天之时,他走上长长阶梯,接下象征无上权力的金蛇禅杖,而她已将面具带起,面具后如蛇般凉薄的眼神,微微仰视,像看着自己无比珍贵的一个猎物。
  可惜,他也是五仙教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愿追随她走向永生的教主。甚至,他质疑她以人炼尸的做法,两人意见相左,如此僵持了十年。
  十年后,江别鹤苗疆一游,使出几个惯常伎俩,扮出一副君子知心的款款模样,三言两语便哄了前教主将秘密抖出,不单失了宝物,还毁去林海深处的积尸之地,导致活尸外走,制蛊一术功亏一篑,差点酿成大祸。
  “如此不肖之徒,自不会饶他。”如今的教主,面具之后声色阴郁,可以想见,倾力栽培之人,不领情便罢,还弃祖忘本一心与自己为敌,多番忍让却并不代表懦弱好欺,她本不是人,本也不懂什么人间情谊,退让、不过是因为心中无比的渴求,渴求与那位白发参杂之人相陪做伴共历万世,却再无其他,仅此而已。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问。
  灯火长明的禁地,因一席旧闻,生出些寒意,四壁不平的墙面笼住一层绛色,越来越重的气息,初始还极难察觉,渐渐又令人融入其中,那是铁锈的味道,就像将手指于墙壁沙砾上摩挲,去掉表层的黯淡,内里便是殷红,埋入其中的人骨,血的味道,再无处隐匿。
  教主伸手,蚩尤像前,人高的赑屃,丈高的石碑,她伸手抚过。“我褫夺了他教主之位,”她道,“令他被活尸所咬,受尸毒所发之苦,变作疯癫嗜血的怪物,由他最看重的苗民与教徒一手毁去生机……”
  那时他们将他投入毒窟,最后却是她将他救出,她问他可曾后悔,他说不曾,她问他可愿被她相救,他说不愿。
  她便将他生铸入石碑,碑上刻着的、是他最怨恨的造蛊之法,背面,是万象窟的建造图纸。之所以刻这些,便是打定主意永不将石碑毁去,至少她曾经如此以为。
  我绕到背面去看那繁杂地图,教主说碑中的活人未死,有思维有知觉,只是不知神智还是否正常,她将一枚食尸的蜘蛛养在赑屃脑中,每到觅食便会钻入前教主体内巡游一圈,吃饱了回巢,十年吐一次毒,不久之前,我便是来取那毒蛛所吐的毒液。
  “你想要救他?”我问。
  “你猜到了。”她答,伸手将面具揭去。
  昔日初见,山林深处,那名女子脚踝白若雪塑,毒尸间以苗笛御敌,战圈外操纵毒物,瞬息间将拦路者挫骨扬灰。
  那时我以为,面罩下当是一副姣好面容,必有玉质的肌肤,精巧的鼻唇,免不了一些天真稚嫩,蛊惑人心。但原来全是我想错,她一张脸孔,除去极黑极大的瞳孔灵动正常外,整个五官呈现一种堪称丑陋的布局。脸色煞白,像跌进面缸,瓷器一样的死白,眼口鼻虽不是惨烈,却是像面团放久了般全然塌陷变形,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只是难看得让人不忍卒视。
  这样的她,却穿着正儿八经的苗家正装,银冠配饰,全身衣着一丝不苟,刘海前银色的流苏晃动,火光摇曳之下,衬得一脸苍白死尸般可怖,更衬得那一双额外巨大的瞳孔,黑得离奇,几乎将眼白占尽。
  我别过头去。
  “你也觉得难以忍受?”她问,嘴唇不动,却是用了腹语之术。
  “但那个人,”她指着石碑,“他却可以面不改色地看我,说我终将一日出落得清秀美丽。”
  女人最是爱美,我笑,只因为这一句话,她安排了种种巧合,令我变作碑中人那般不死不活的体质,她再来试我,看我可否通得过最后一关、变作她所希望的尸蛊。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预演,她要救活他,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偏偏又不容有失,因那人只有一个,已被她糟蹋得全无人形,这是最后一试,她必要令这场实验成功。
  “你为何会选我?”我问她,“只因你也压不下那振臂起义的篡教之徒?绝路之时,你怕傀儡师无法受催眠术所控,还是我果真有什么过人之处,博得教主青睐?”
  “你的确有。”她不意外点头,银饰在额前微微晃动,“百年之间,所有尸毒入体者毒发之时皆无理智可言,无法自控,无法回头,当年……他是唯一可由尸毒间自发清醒之人,如今,你是我所见唯一一个将尸毒压制体内、久不外发之人。”
  我暗自苦笑,“那是因为我会些医道,针砭尚可……况且,我也有一个人,若他傀儡术未好,即便我由人化尸,也绝不会化得瞑目。”
  她仍是点头,跨前一步,我便退后一步,她手臂一动,腰间虫笛入手,极灵巧地在手上转了个花式——“你做什么?”我戒备问,蹙着眉,仍是不想看她接近扁塌消融的样貌。
  “放心。”她道,“最后一步,是要你饮下我血,你若能活下来,便证明我救得了他。”
  说话间,她用竹笛一尖在自己白皙的颈边开了道口子。
  “若活不下来呢?”我问。
  “你死,他仍在碑中,我再寻他法。”
  “我会死,却为何要帮你?”
  “你来了不是么?”她反问,“你与那些凡人一样,敌不过万象窟中宝物,敌不过永生不灭的诱惑,你若死了是天意,但若不死,便会通达天道。”
  我再不后退,站定,望着她黑得慑人的眼瞳,视线向下,移到那白得剔透的颈项。
  伤口的血液涌上一瞬便已凝滞,血管青而突出,连其中缓缓流动的起伏都看得清晰,不经意间吞下口水,我已有些牙痒,她已将碎发撩去,微微侧颈,血管伸到我眼前。
  我扳着她的下巴,固定好姿势,头探过去,“要吸多少?”最后一个问题。
  “不可太多,”她答,“多了你承受不起,会自寻死路。”
  是吗?我笑,舌尖舔过上唇,张口便咬了下去。
  极粘稠的液体经由喉口吞咽,并不似活人血那般甘美,却极纯,纯得令人不适,就好像酒鬼不一定消受得起酒糟,最好的香料,却香得发臭,我在头晕目眩间犯起阵阵恶心,却不愿就此放弃,许多想象中的画面一一浮现,上古的天人交战,青衣的仙女下凡,万象窟中旱魃翻身,蚩尤族的生死骤变……
  “停下……”耳边依稀响起这道声音,但我却不由得沉浸,那种人血无法代替的浓烈,腥臭、却也拥有魔力,令着迷的人愈发沉醉,无法自已。
  我本就没有打算住手,她大叫“停下”,我便将牙齿咬得更深,她以手做爪抓入我衣下皮肤,心口处生生剧痛,指甲几乎要刺入我心脏,我却不管不顾,只咬住那道玲珑香颈拼命吮吸,最终挣扎变得缓慢,饮不尽的鲜血自唇边流下……那血极冷,却仍像酒,再冷,一口吞尽,仍烧得五脏火热。
  到我想将她放开,她却猛地一扑腾指尖又深入我心下半寸,我更早一步捏住她脖子五指收紧,只听“咔嚓”一声,极美秒的音色,她眼神空洞落地,尚没有死绝,一双混沌黑眸直直望我,显得极不甘心。
  “横竖都是赌一场,吸干了你会死,吸一口血也同样可能死,但看着你先死、却总比死在你之前要好。”我笑着看她,居高临下,忍了许久,才忍住抬脚去踩一踩那极为丑陋的脸孔。
  其实我也记仇,是谁令我生不如死,只因当年的前教主经历过一场毒窟饲蛊,我便也要重演一次一模一样的经历,而在自己最在乎之人面前嗜血尸化,这才是我格外恨此人的原因。其实我与前教主都没有任何过人之处,不过是因为被重要之人所见,就算长了尖牙、变作怪物,也绝不愿疯给那人去看。
  “今夜是异变之象,”倒在赑屃脚边的幼小女子轻掀嘴角,“喝光我的血却没有我的指引,你不怕非但成不了尸蛊,反而会直接尸化,变得与五仙教的历任教主一样?”
  “即便如此,你所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我问,眼光望向墙根处的截截枯骨,“那些人,他们真的是死在迈向永生的路上,还是你从来就没有将真相告诉他们?尸蛊也要生存,尸蛊也要吃食,就像人要吃饭,但你的食物并不是普通的尸体或活尸,你吃的是什么?”
  她没有回答,微微散大的瞳孔,其中的神色变了又变,“你如何会知道……”
  “我找到了前任教主的手札,他撞破了你的秘密,每三十年进食,需以集百毒一身的同类补给,如此才可维持不变的青春,如此才可得永生……你的确是诱骗着许多人成为你的同类,但既是蛊,便有一个特性:同类相残。”
  “二十年前,你放过了前任教主,却变成如今模样,你迟迟不敢走入这里,是怕石碑中人见到你今日惨状,而你选我在今夜来到此地,其一是为了测试自己的血会否在那个人身上生效;其二,是要吃了我,来维持你永恒不变的长生。”
  “尸蛊并不是去造就有的,要配合天时地利人和,二十年前你未能成功将他制成尸蛊,二十年后,你已连普通教众都无法抵挡,你只是个孩子,要吃人只能靠诸般欺骗,甚至连江别鹤都能轻易打败你将红宝石耳坠取走,我在一开始就知道,你所有的伎俩都只是蛊惑人心,精于此道的傀儡师你催眠不了,武功高强之人你又打不过,原来活了千年的尸蛊也不过是只纸老虎,也会心存牵挂,一点都不可怕。”
  她笑,配冠已落,发辫散乱,“所以才会被你吸干了血,同类互食,我见得多,早已习惯……”
  “但若日后,你想叫谁长生不死,”她的底气不足,腹语断续,“最好叫他先吃了你,因为搁得时间长了,你就会变得,想要吃他……”
  说完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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