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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拍水到河边，看管衣物的婢女是她带来的，服侍她穿上衣物，转头收拾了另一套衣物问：“女郎没有和温公女一同回来？”
　　温雪晴是独自一人跑出来的，衣物自然也是交给凌柔的婢女看管。
　　“她没有回来穿衣？”凌柔动作一停，她以为温雪晴丢下自己先跑了。
　　婢女摇头。
　　转头一看苍茫的河面，凌柔心里打了个突，温雪晴水性好没错，可是也架不住意外。
　　……该不会出事了吧？
　　来不及多想，凌柔重新下水。
　　她们选的这个河段不深，仅仅没过肩部，水流平缓，没有暗流漩涡，可凌柔还是担心温雪晴。特别是在她心中还藏有其他心思的时候。
　　这种事没确定之前不好和婢女多说，免得她们紧张引来更多人。
　　她心中焦急，小声喊温雪晴的名字。
　　河底下，一抹白色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
　　凌柔毫无所觉，再找不到人，她真的就得去喊人了。
　　“哗啦啦——”水声哗哗作响，白影猛地抓住凌柔的脚踝。
　　凌柔一惊，这样的力道，根本就不是水草，她从未听过饶河有水魅妖精，可如今拖着她往下的是什么！
　　她挣扎乱蹬腿，水下的白影猝不及防，被她蹬到，力道一松，转而向上抱住她的腰。
　　温凉的手环在腰间，凌柔反而明白了，这水魅妖精，分明就是温雪晴。
　　凌柔不敌，瞬间整个人没入水中。太过突然，她只来得及闭上眼睛多吸一口气，以求能多坚持一会。。
　　水下的妖精戳了戳凌柔鼓起来的脸颊。凌柔不敢多动作，怕消耗过多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她戏弄环绕自己。
　　恍惚间，她都以为自己听到了温雪晴的笑声。
　　鼻子咕噜咕噜地冒出气泡，呼气过后，储存在两腮处的气没了，凌柔缓缓睁开眼，彻底看清温雪晴的模样。
　　青丝散开随水波摇曳，眉眼流转，微波盈盈流动，她的唇角牵起，灿烂明亮，纤指微动，伸过来抚顺她乱飘的头发。
　　看凌柔由惊慌到平静，温雪晴弯弯眼睛，一手握住凌柔的手，一只手向下指了指。
　　凌柔瞪着她，不动。
　　原是凌厉的眼神，因水从眼眶入侵，微微刺疼，她不适地眨眼，效果失了九分。
　　温雪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再强求些别的了。凌柔不愿意，温雪晴便不再继续，此时她的气不够了，停留不下去，带着凌柔两人一起往上浮。
　　“温蓁蓁！”刚出水面，凌柔顾不得做样子，一把抱住温雪晴，不知是气的还是高兴，眼角发红像擦了胭脂，“你去哪里了？消失那么久，好玩吗？！”
　　温雪晴从没见过这样的凌柔，一时反应不过来，任由她环臂抱住。
　　以她们为中心，涟漪一圈一圈地荡开，温雪晴看见自己身上的单衣随水波流动，和凌柔的交缠在一起。
　　水面上，她们两人的倒影紧紧地抱在一起。
　　凌柔好像是真的担心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激动了……
　　温雪晴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即使知道她们俩不至于不死不休，可是第一次被凌柔这么直白不掩饰地抱住，怒气冲冲地表达关心，温雪晴心里还是有异样。
　　害她那么担心，要赔礼吗？
　　沉默地存好衣服，温雪晴偷偷地瞄了一眼凌柔。这样的情况她实在不适应，吵起来打起来都比现在好应付。
　　自以为凌柔不会发现，没想到反而被她抓到。
　　温雪晴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之前的柳枝芍药。凌柔一个眼刀过来，她陡然挺直了脊背，将柳枝芍药往前送：“给……给姐姐……”
　　凌柔挑了挑眉：“给我的？”
　　刚递出去，温雪晴就后悔了，更尴尬的是，凌柔没有立即接下，还用怀疑的眼神打量她。
　　未等温雪晴再说话，凌柔迅速做了决定，抽出她手里的芍药，轻轻颔首：“柳枝已经收过了，芍药我就收下了。”
　　低头看手里新折的柳枝，温雪晴甩掉上面的水珠，猛地想起刚才已经用柳枝沾水点过凌柔了，所以她才说已经收下了。
　　等温雪晴回到乐康公主身边，女眷宴席已经开始了。
　　“蓁蓁，”乐康公主让人将温雪晴引来，“过来同我一起。”
　　温雪晴瞥了一眼另一边的凌柔，抬抬下巴，
　　重新恢复自己的气势，端坐在乐康公主身边参与筵席。
　　“郎君那边，六郎表现还不错。”乐康公主虽然坐着却没闲着，时刻关注另一个筵席。
　　“皇孙还夸奖了六郎？”听到这个消息，温雪晴蹙眉。现在各方面表明陛下不会改变主意，刘显聪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
　　乐康公主显然也不高兴，皇兄固执己见不听劝，下面的人也跟着他胡来。
　　“不管怎样，也比被其他人夸奖好。”乐康公主无力地安慰温雪晴。
　　现在党派竞争日益激烈，所有人都想在太孙立下来之前多贪一些。至少等刘显聪被立为太孙以后，温家还是拥护天子的纯臣。
　　温雪晴没再说话，她把视线放到隔得稍远的凌柔身上。
　　厉王妃拉着凌柔到处结交，不论什么场合，凌柔一直是言笑晏晏。
　　厉王做了那么久的准备，还有凌家，把宝压到了厉王身上，如果最后真的是刘显聪做了这天下的主人……
　　凌家会不会真的把凌柔嫁与刘显聪？
　　温雪晴担心不已。
　　厉王再有才能，可毕竟不是天子属意。
　　待到天边晚霞溶溶，上巳宴才结束。一众世家驱车返回城内继续享受繁华。
　　温雪晴靠在软枕上，同一车厢里，坐着翻书的乐康公主。
　　“今日可是尽兴了？”乐康公主翻过一张书页，眼睛却没放在书本上。
　　温雪晴搭着眼皮，鼻间哼出一声：“是……是吧？”
　　她是想要戏弄凌柔，现在回头一琢磨，怎么想怎么不对味。
　　乐康公主和蔼问道：“你先前不是还去找她了？”
　　“嗯……”温雪晴轻轻回应，闷闷道，“还给她送了花。”
　　“送花？”
　　乐康公主讶异地挑高眼角，这俩小姑娘向来是不对付的，特别是温雪晴，一直不大喜欢凌柔，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么。她一直把这些当做小姑娘的玩闹，等人长大了，嫁人了，再回头来看，哪还会有什么深不可及的仇怨呢？
　　乐康公主饶有兴趣地问：“送的什么花？”
　　这时节开的花可不少，桃花杜鹃，尽是红艳艳一片，两个小娘子要是和好，取一朵颜色好的给对方插上，确实是应景。
　　温雪晴转过脸，不想回答。
　　她这样，乐康公主越感兴趣：“蓁蓁，来，告诉伯母。”
　　扒拉来一条软毯，温雪晴把自己埋进去。
　　“这可了不得了。”乐康公主笑出声，“我们蓁蓁也有害羞的时候？”
　　“才不是害羞。”温雪晴在毯子里闷闷出声。
　　都怪凌柔那个时候太激动太紧张了，她不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么，表现得那么明显，害她也吓了一跳失了分寸。
　　温雪晴不愿说，乐康公主也没再问下去，慢悠悠地接着看她的书。要是温雪晴真在意，一会就自己交代了。
　　“伯母殿下，”温雪晴闷了一会，掀起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提问，“送了芍药，是不是就要认定那个人了？”
　　乐康公主翻页的动作一顿。
　　——温雪晴只有闯祸确定自己搞不定的时候，才会这么叫乐康公主。
　　她眼皮一跳：“你送给谁了？”别是哪家倒霉公子吧？
　　乐康公主回忆起今天整个流程，只有温雪晴取柳枝跑出去找凌柔时才不在她身边，那个时候出事了？
　　她猛地坐直身子：“你送给谁芍药花了？是哪个敢打你的主意？跟伯母说。”
　　温雪晴还没定亲，如今又是多事之秋，可不能在这时候出事。
　　乐康公主平日对温雪晴向来是宽厚慈和的，少有严肃厉声的时候。
　　她这么一下，温雪晴又闪过那个时候凌柔的样子。
　　“就……就凌……凌七娘啊……”
　　“哦，”乐康公主松了一口气，低头继续看书，“那没事，送就送吧，下次记得把花别在七娘发髻上，红花就该配美人，那样更好。”


第47章　气息
　　太子薨逝百日后，天子命钦天监择吉日；　立皇孙刘显聪为太孙。
　　圣旨一下；　满朝哗然。
　　虽然知道天子算不上明君；　但只要他在位；　底下的诸侯王便不敢轻举妄动。
　　“魏后在；　魏王若有一丝顾念，魏王世子就越不过去；　”温五郎摇着扇子分析道，“同样的；　陛下在；　厉王赵王作为人子兄弟，就不会胡来。懂了吗？”
　　温六郎似懂非懂地点头；　转头看向旁边的温雪晴：“阿姐，懂了吗？”
　　“五兄是说给你听的！”温雪晴敲了敲温六郎，摆出威严来；　“专心听，看我做什么；　不懂就问五兄。”
　　温六郎哼哼：“我被五兄的扇子晃得头疼；　听不进去。”
　　温五郎气得牙疼，将折扇一合：“小子懂什么；　我特意抽空给你讲还不领情！”
　　温六郎拔腿跑到温雪晴身后：“五兄又打人了！这么暴躁，都不像以前了。”
　　“还不是给你气的！”
　　两人围着温雪晴跑了几圈，唯有中间的温雪晴淡定地将剩下的茶歇吃完，拍拍手拦住温六郎；　朝温五郎摆摆手：“六郎我带走了，五兄继续忙吧。”
　　她牵着温六郎跨出门，待走远几步，才半蹲下捏住他的鼻子：“挺能的啊，五兄都敢说。”
　　“五兄最近脸拉得都跟马差不多了，”温六郎抬起头问温雪晴，“为什么大家都不觉得皇孙殿下做不好？”
　　“感觉吧。”
　　温雪晴回想起之前多次与刘显聪的接触，不是说这个人没有才能干劲，只是觉得他的能力还不够，身边人形形色色，抱着不同的目的。若是陛下还能多撑个十几二十年，也许刘显聪再多长些阅历说不定就能胜任了。
　　陛下抱恙，早已多日不曾上朝，刘显聪已经开始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太孙，接过朝政权柄，与厉王相斗。
　　温雪晴将温五郎带到凌柔那里。
　　最近这些日子，厉王妃和厉王也很忙，厉王妃挂心自己与凌柔的关系，便将刘穹送了过来。
　　温雪晴是受凌柔的邀请过来的。
　　虽然空气里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味，但过了太子百日后洛阳正是春天，舒适的春风拂过细柳莺歌，街道熙熙攘攘，又恢复了往常一样的热闹。
　　同样是皇孙，刘穹与刘显聪相比，存在感更低，甚至很多时候，天子都没想起他还有这么一个孙子。
　　这很正常，厉王并不太受天子重视，再加上主战，不受只想安稳度日的天子所喜，能有今天，完全是自己挣出来的。
　　现在停战，厉王可发挥的地方便更小了，如今魏王世子不在，天子约莫是想快些定下来，到时候木已成舟，谁也没办法了。
　　凌柔之前听厉王妃愤愤不平地抱怨过，停战是厉王一力向魏王要求的，现在反倒砸了自己的脚。
　　停战说明厉王和魏家父子还有点脑子，再打下去民愤一起来，搞不好就是别人反他们了。
　　凌柔抿了抿唇，垂头默然听着。
　　倒是一直跟着厉王妃的刘穹，拉住了厉王妃，给她奉茶：“母亲喝茶，停战是父亲所希望的，父亲爱民如子，也是天下百姓所想，母亲这样说，置父亲于何地。”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不紧不慢的，可凌柔陡然从他的话语里听出森森寒意来。
　　她颇为意外地抬头飞快瞥了刘穹一眼。
　　刘氏子孙不是没有才能胆识，但似乎总是差那么一丝，或是很容易就被磨平。
　　刘显聪幼时也得过不少称赞，年轻时的天子同样意气风发，深受先帝喜爱。
　　这样算下来，似乎就只有厉王和赵王还保持斗志。
　　也许是一直得不到？
　　凌柔好笑地摇摇头，想再多又有什么用，这些自己都干涉不了，现在自己能抓住的只有眼前人——温雪晴。
　　她抬眸，仔仔细细地把温雪晴从头到脚看一遍。
　　温雪晴：“你，你看什么？”
　　凌柔的目光犹有实质。
　　乐康公主心疼她过年时和温五郎囫囵过，温五郎风流爱俏，知道更换新的，也就她还用着去岁的款式。一来就给温雪晴换了新衣新首饰，就怕她被其他贵女比下去。
　　春光明媚，温雪晴穿上新做的纱纹裙，换上新打的闪闪发亮的首饰，更显得光彩照人。
　　“看你好看。”凌柔道。
　　温雪晴蓦然呆住。
　　凌柔说话的时候，是微微低下头去，抬起一只袖子捂嘴笑着说的，远山眉黛下一双眼睛弯成弯月。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动作，温雪晴却看得浑身发麻发热，连要做什么都忘了。
　　“阿姐？”温六郎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温雪晴还没反应过来，凌柔便先行动了：“六郎乖，去那边和阿穹玩好不好，我同你阿姐还有事。”
　　不远处的刘穹听到凌柔的声音，迅速跑来拉走温六郎。
　　两人年纪相仿，刘穹又没什么架子，很快便玩到一起去。
　　“蓁蓁在想什么？”凌柔笑吟吟地问。
　　温雪晴僵住脖子，眼神躲闪：“没……没想什么，就忽然想起一些别的事。”
　　“哦？”凌柔目光一闪，往常温雪晴紧张躲避多是反问和一大段话，现在竟然前后矛盾，可见连思路都乱七八糟的。
　　“好的，我知道了，蓁蓁没想什么。”凌柔故意只接温雪晴上半句话。
　　温雪晴：“……”
　　她不敢大动作，稍稍偏过头，眼睛还在注视着凌柔：“你最近怎么说话这么……这么奇怪，怪好听的。”
　　其实温雪晴更想把“奇怪”这个词换成“亲密”的。
　　在洛阳的这段日子，她们没有像在临州时那样争锋相对，反而一片和谐。
　　一起品茶下棋，赏花听曲……这是以前温雪晴打死也想不到会出现的场景。
　　她和凌柔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温雪晴感觉特别深刻。
　　“那蓁蓁喜欢吗？”
　　“好听的话谁不喜欢。”
　　凌柔笑得更厉害了，袖子已经掩饰不住她勾起的嘴角，温雪晴甚至能看清她眼底的水光。
　　“有这么开心吗？”
　　温雪晴疑惑，她嘴上没说，可心里不知为何也跟着乐。
　　“蓁蓁，你在笑你知道吗？”
　　凌柔笑够了，看着温雪晴突然道。
　　温雪晴顿住。她在笑，表现出来了，为什么她自己反而没感觉到？
　　凌柔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安静地把两只白瓷杯并列放到温雪晴面前，端起茶壶，动作优美，倒上两杯茶。
　　袅袅茶香顺着烟气弥漫。
　　“蓁蓁请喝茶。”凌柔道。
　　温雪晴没动，只是看着她。
　　“你……”
　　温雪晴话还没说完，凌柔便拿起其中一个杯子，一口饮尽，俯身过来，按住温雪晴。
　　“……我喝茶！”温雪晴一阵心悸，被凌柔按住的地方火烧火燎地发麻。
　　凌柔动作一停，抬眸对温雪晴嫣然一笑：“晚了，蓁蓁。自欺欺人也要有个限度。”
　　在这电光火石的时刻，温雪晴的脑子终于没有再拖她的后腿，拿起桌上另一个杯子喝下半杯，剩下一半抵在凌柔的唇上。
　　“我也请你喝。”
　　说罢，温雪晴便把杯子向上一抬，低头，伸出另一只手揽住凌柔。
　　两人一起喝完剩下半杯茶。
　　“茶很好喝，多谢阿姐。”
　　唇瓣刚沾水，红润泛光泽，温雪晴肤白，五官大气明艳，凑近看更觉惊心动魄。
　　明明刚喝下一杯半的茶，凌柔却还是觉得喉间尽是火。
　　凌柔眯了眯眼：“温雪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温雪晴丝毫不退，“七娘也知道的吧？”
　　凌柔忽然端起茶壶大力倒水，茶水满溢，从杯口流出蔓延到桌上。
　　她却顾不得这些，接连喝下几大杯平复心情。
　　等她再回过神来，满室寂静。
　　——温雪晴已经走了。
　　她当然知道，日食来临，无边黑暗笼罩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绝不仅仅只是一起回临州。
　　比起温雪晴的懵懵懂懂，身在关系错综复杂的凌家，凌柔更早懂得这些。
　　从洛阳远道迁来的高门士族，还残留着洛阳的奢靡浪荡，吃喝玩乐，每一样都极其精通。
　　她怎么会不懂那些心跳大到振聋发聩别的都听不进去的时刻，到底代表什么？
　　===
　　温雪晴是趁凌柔还未回神时走的，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可做出来她还是觉得羞耻。
　　“阿姐，你的脸好红哦，还跑得那么快，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惹得凌家阿姐生气了？”突然被温雪晴拽走，温六郎也不生气，三两句和刘穹道别后，乖顺地跟着温雪晴跑。
　　“没有！”温雪晴瞪他，“小孩子别胡说！”
　　温六郎吐吐舌头，见温雪晴不搭理他，便自顾自玩了。
　　当天晚上，温雪晴又回到了上巳宴的时候。
　　她在水下潜行，悄然尾随水面上的凌柔。慢慢靠近，趁她不注意时跃出水面将她往下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