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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手召来一个内监，天子与他商量：“不如朕退位，你看如何？”
　　内监手中的拂尘一抖，望向另一边的徐常侍。
　　“是……皇孙吗？”徐常侍弓腰小步行至天子面前。
　　天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自己退位，却不至于完全丧失权力，原本刘显聪就是他看好的继承人，及早把他立起来做事，自己也能轻松好多。
　　这灾祸，说不定就这么解决了……
　　皇孙刘显聪是太子亲子，又是他看着长大的，孝顺又有能力，定能担此大任！
　　“陛下！万万不可啊！”徐常侍细声打断天子的荒唐想法。
　　天子若是这么匆忙退位，他们这些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内监，少不得要被各家清算！
　　徐常侍一跪，语气诚挚：“皇孙年纪尚小，根基未稳，如今太子刚走，只留下皇孙和太子妃，陛下难道忍心皇孙成为众矢之的吗？”


第45章　意外
　　凌柔剪了几枝梅花，认真修剪过后；　打算送给温雪晴。
　　门外传来几声响动；　凌柔拿剪刀的手停了停；　抬眼看向来人。
　　“姨母。”外甥刘穹端端正正给凌柔一礼；　“母亲和我来给你送些东西。”
　　“劳烦阿姐了。”凌柔放下剪刀；　让仆婢端上茶点。
　　刘穹摇头：“我不吃，姨母吃。”
　　摸了摸刘穹的头顶；　凌柔温和一笑：“好久没看见阿姐了，今日难得有闲；　还带了阿穹过来。”
　　厉王妃亦是笑笑：“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阿妹了；　也不知道阿妹在忙什么，听下面的人说；　你整日往外跑，还送了不少精巧玩意儿出去。”
　　“阿姐都说了是些小玩意了，”凌柔轻描淡写；　“我说了阿姐又要嫌我，还是不说了。”
　　厉王妃翘起的嘴角尴尬地僵住。
　　她能察觉到；　自己和凌柔的感情没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了。两人似乎越走越远；　背道而驰。
　　“阿穹似乎又高了。”凌柔没有在意厉王妃在想什么，转而逗弄起小外甥。
　　听到姨母夸奖；　刘穹高兴地眯起眼睛，炫耀起因为自己长高能够到小马驹和高层书架上的书。
　　凌柔非常捧场，顺势再夸他。
　　厉王妃双手交叉，干站着无所事事。
　　这些日子；　因为措不及防的日食，整个皇家的气氛犹如拉紧的弓弦，稍有一点动静都像水入油锅，引起各方激荡。
　　厉王也不例外，更何况，他还得到了一个特别的消息。
　　厉王妃忙于另一边，自然也就忽略了这个在洛阳只有自己一个亲人的亲妹。
　　想到凌柔可能在某些时候还有别的作用，厉王妃便心焦不已。
　　她急于修补这段姐妹亲情。
　　可凌柔却毫不关心她。
　　甚至都没客套地问一下这段日子她在忙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七娘，”厉王妃环顾一周，注意到才修剪好的梅花，她终于找到了缓解尴尬的话题，“这梅花哪里剪的？挺好看的。”
　　这些梅花枝干遒劲，颜色淡雅，每一枝都是凌柔精心挑选的。
　　“街上买的，约莫是从城外人家自家种的。”凌柔答道，“我看着好，又不忍看老人家走街串巷叫卖，就都买了。”
　　厉王妃：“还有，不止这些？”
　　“是还有，”凌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阿姐若是喜欢，待会要走就带一些回去。”
　　刘穹趴着桌子，眨巴着眼睛看凌柔修剪好的梅花，有些疑惑姨母怎么没有顺势说这些送给他们，反而要重新挑选。
　　厉王妃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心里有些不满，凌柔桌上这些一看就是最好的，可凌柔却一点开口的苗头都没有。
　　“七娘，我看桌上这些……”
　　厉王妃话还没说完，就被儿子刘穹拉住衣袖。
　　“阿穹，等我说完话你再说。”
　　“阿穹谢过姨母。”刘穹抢在厉王妃之前先开口道谢，“等回去我就把它们都插在房间里。”
　　凌柔意外地对这个外甥另眼相看。
　　正旦以来，厉王妃完全把她忽视了，她虽然觉得没人盯着也好，可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怨怼。
　　是厉王妃把她叫来洛阳的，让她卷进皇权争夺，却又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
　　若不是还有温雪晴……
　　是的，在知道厉王妃仅仅是派人送了些节礼来之后，温雪晴便频频造访凌府，还多次邀请凌柔去公主府。
　　“王妃殿下还有其他事吗？”一想到厉王妃这些日子的作为，即使是凌柔是个隐藏情绪的高手，也忍不住表露些许。
　　听到凌柔这么称呼，厉王妃浑身一震：“七娘……你这是怎么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凌柔随即调整过来，做出疲惫的样子：“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了，招待不周，还请阿姐见谅。”
　　厉王妃更加不可置信：“你招待我？我需要你招待？”
　　凌柔：“……”
　　她已经很难再调整好自己来面对厉王妃了。她沉默半晌，终道：“抱歉，阿姐，我想我需要休息。”
　　厉王妃看起来好像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刘穹拉着她，近乎是强扯把她带走了。
　　厉王妃走后，仆婢来问：“小娘子还出门吗？”
　　“不去了。”凌柔身心俱疲，今天她不能去温雪晴那里了。
　　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把所有情绪吐露出来。
　　现在不是最适合的时候，温雪晴这种人，需要钝刀磨肉，细水长流才行。
　　不过……
　　人不去，不代表礼物不能去。
　　凌柔特意吩咐：“花送到后，一定要和温家小娘子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才爽约。切记！”
　　===
　　这厢温雪晴收到凌柔差人送来的梅花后，亲自把修剪得当的梅枝插到花瓶里。
　　“凌小娘子有心了，”温雪晴很高兴，即使她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知道
　　我修剪得一般，还特意修好再送来。”
　　修剪好的梅花插在花瓶里，每一根都仿似照着这个花瓶修剪的。
　　温雪晴歪头看了会，对来送花的仆役道谢：“替我向小娘子说声谢谢，有心了。”
　　这些日子无事，两人常有来往，凌柔能记住花瓶的式样不奇怪。
　　仆役照着凌柔的吩咐，把话对温雪晴重复了一遍。
　　温雪晴一惊，昨日凌柔才刚来，那时还好好的，怎的就病了？
　　“不舒服，有请大夫去看吗？”
　　仆役摇头，他也不知小娘子是怎么想的。
　　温雪晴毫不犹豫：“行吧，你先回去，我有空就去看看你家小娘子。”
　　仆役领了赏，欢天喜地地走了。
　　等回了凌府，他还能从小娘子那里再领一份。荒年灾月，这样一份好差事能让他家里好过一阵子。
　　说是有空，其实温雪晴放下东西就想去看凌柔。
　　照凌柔那性子搞不好要硬撑，她放心不下，要亲自去看看。
　　只是还没出门，便撞上许久未见的温五郎。
　　这个年过得兵荒马乱的，正旦日食之后，温雪晴就很少看见温五郎了。
　　“蓁蓁，往哪儿去？”
　　“去凌家小娘子那儿，她好像病了。”温雪晴坦坦荡荡。
　　温五郎眼下都是青黑，朝温雪晴摆手：“早去早回，家里你收拾一下，母亲就要回来了。”
　　这段日子他累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有空休息还是托了乐康公主的信。
　　“伯母要回来？不再等等吗？”温雪晴讶异，算算日子，乐康公主离开洛阳也不过才一个月有余。
　　温五郎叹气：“陛下太固执了，我不觉得母亲来了也有用。”
　　“是……发生了什么吗？”
　　“陛下要立太孙，已经着钦天监测算吉日了，还说要最快的。”
　　现在朝廷所有人都为了这个事闹得人仰马翻。
　　温雪晴眼角抽搐：“要是钦天监有用的话，怎么会连日食月食都测算不出来，陛下这是想干什么？”
　　现下北魏停战议和，正是闲得发毛的时候。万一魏王不高兴，洛阳就要再被洗劫一次。
　　温五郎道：“不管怎么说，魏王与皇孙都是有层血缘关系的，陛下立皇孙，只要皇后在，倒也没那么担心——我怕的是魏王世子。”这位可不像魏王那么顾念这层稀薄的亲缘。
　　洛阳城内还有厉王，南方有赵王，温雪晴摇摇头，刘显聪这太孙的位子坐的可不舒坦。
　　这个时候就该韬光养晦，不应该急于上位才对。
　　“来不及了，”温五郎叹息，“陛下已经把他推出来了，断然没有叫他往回退的想法。”
　　其实这已经很好了，按照他之前得到的消息，陛下是完全想退位。
　　虽然觉得那群太监的劝谏有一定的私心在里面，但温五郎也不赞成一下子把刘显聪抬起来。
　　他根基不稳，人又年轻，很难服人。
　　即使他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温五郎对此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刘显聪身边拉他扶他往前走的人太多了，他很难判断，哪些是刘显聪自己想的。
　　也许没有也说不定。
　　温五郎一哂，嘱咐温雪晴几句就去补觉了。
　　得到这些消息以后，温雪晴告诉了凌柔一半。
　　所以，长姐与厉王是在忙立太孙的事？
　　凌柔不觉得他们能成功。毕竟深得天子信任的中常侍都没能动摇天子的念头……
　　凌柔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天子之前的念头不是立太孙！”
　　温雪晴：“……”
　　凌柔的目光扫过来，温雪晴拒绝：“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五兄会打死我的。”
　　探听宮闱之事可不是小罪，就算是温五郎也是废了一番功夫才得到大概消息，再结合天子的作为，得出这个惊人的想法。
　　“说不说？”凌柔欺压过来。
　　她知道温雪晴一定不会说。
　　可是她喜欢看温雪晴乖乖摇头的样子。
　　一点一点的，很可爱。
　　“我才不说！”温雪晴满脸通红，心跳异常加速，“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的，我伯母就要回来了，小心我到时候不带你走！”
　　凌柔哼笑：“不带我离开洛阳？不会的，你舍不得。”
　　“……”温雪晴一时词穷，随即自暴自弃道，“你小心些，欺负我，我可是会报复回去的！”
　　“那来啊——”凌柔笑得异常灿烂。
　　温雪晴一愣，随即脚下发力，膝盖向上一顶，轻而易举就将两人身位倒转。
　　“继续。”凌柔道。
　　虽然不是很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温雪晴是万万不会问出口的。
　　那样就显得她太弱了！
　　于是，温雪晴只能凭感觉硬着头皮做下去。
　　再冷漠正经的人，都会怕一件事。
　　温雪晴坚信这一点，并且照着做了下去——挠痒痒。
　　果不其然，凌柔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勾着腰伸手去抓温雪晴的手。
　　“蓁蓁……”凌柔笑到喘气，“有你的啊……”
　　她就不该指望温雪晴这榆木脑袋能开窍，想想前后扑在她面前有多少人吧，每个人都扑得无声无息的，温雪晴也无知无觉。
　　凌柔要的，是一击即中。
　　让温雪晴无处可逃。
　　她就是这样的人，很早以前她就知道，她和温雪晴是一样的，对于某些东西，她看中就一定要弄到手。
　　只不过她更善于伪装。
　　打闹之中，凌柔微微偏过头，恰好温雪晴把头转过来。
　　红润的双唇结结实实地堵在一起。
　　两人皆是一愣。
　　随即，温雪晴犹如火烧脚底板一般跳了起来：“干……干干什么，我，我可告诉你，别以外你说句身体不舒服我就会让你为所欲为，我看起来是这么好欺负的吗？”
　　凌柔眨眨眼，做无辜状：“我又怎么欺负你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温雪晴一激动，差点把温五郎给她说的那些都抖出来。
　　“我怎么了你？”凌柔暗自发笑，虽然这次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但也不错。
　　温雪晴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说，气急地跺跺脚，干脆转身走了。
　　来日方长，走着瞧便是！
　　===
　　乐康公主这次来洛阳，还带了温六郎来。
　　“洛阳上巳宴风流才子俱在，我想让六郎见识一下。”乐康公主道。
　　这次她来洛阳，除了劝诫天子，就是要把温雪晴带回临州。不过再带回去之前，洛阳还有不少好风光，她想让家里的小辈见识一下。
　　半年不见，温雪晴发现温六郎竟然高了不少，功课与半年前她离开临州时相比也大有长进。
　　温五郎也跟着夸了温六郎几句。让刚来到洛阳水土不服躺在床上上吐下泻的温六郎成功再吐了一回。
　　“五兄，你还是别夸人了，看把六郎吓的。”温雪晴捂住鼻子，扭头对温五郎道。
　　温五郎不爽道：“……这孩子，我有这么吓人吗？”随后又拿出兄长的作派：“罢了罢了，上巳宴我带你耍耍，养好身子先。”
　　“上巳宴你会来吗？”温雪晴给凌柔去信。
　　“来。”
　　回了信，凌柔抬眸看向厉王妃派来的人：“告诉阿姐，我去。只是，给我一些自由的时间。”


第46章　上巳
　　三月三，执兰草；　招魂续魄；　祓除不祥。
　　这一天；　文人雅士临水设宴；　饮酒赏景；　还会将酒杯放在荷叶上，任由其漂流；　停在谁面前，谁就要饮尽赋诗。这就是“曲水流觞”。
　　在曲水流觞开始前；　要先祓禊。
　　男女老少皆至水滨；　下水沐浴，伴以花熏香草；　洗濯除垢，去除疫病，祛灾祈福。
　　高门贵族；　会选择温泉洗浴，不会直接踏入还寒凉的河水。洛阳境内就有温泉；　在临近上巳时；　皆会驱车前往。
　　兰汤浴身后，温雪晴接过侍女递上的柳枝。
　　乐康公主手里也拿着一根；　她先沾水给温雪晴点头，再低头一看她手里的那根翠绿，眼皮一跳：“你要去找凌柔？”
　　温雪晴：“不找麻烦，我去给她祝福。”
　　乐康公主的表情是不太相信；　到底是温雪晴跑得快，她也只好看着人跑远。
　　几个世家的汤池都相距不远，都在这座小山内。再过不远，就是流经洛阳的大河。河流上游，春草争鲜，杂花盛放，放眼望去，尽是高门的营帐。崎岖不平的河岸铺设锦毯，女眷出行的地方，奢华步障更是绵延数十里。
　　琴瑟笙箫，丝竹袅袅，群贤汇聚，抒怀畅谈。
　　温雪晴没找到凌柔，猜测她是往水边去了。
　　河边有不少妇人拾取卵枣，以求乞得孕。更有情人泼水相戏，互赠香草芍药定情。
　　这一天女子皆是艳妆出游，争奇斗艳，水边丽人嬉笑，温雪晴手执柳枝，站在不远处遥遥找寻凌柔。
　　这么多人，她就是找不到那个人。
　　一路走来，已经有不少高门贵女对她发出邀请，她都拒绝了。
　　手中的柳枝已经快要被她捏烂了，叶子无力搭垂，心烦意乱的她随手捡了一支芍药摆弄。
　　凌柔让她好找，等找到了人，她一定要……一定要……
　　“要做什么呢？”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女声。
　　温雪晴被唬了一跳，猛地站起来。
　　凌柔正笑盈盈地站在她身后，手里同样拿着一根青翠的柳枝，尖细的柳叶尖上还滴着水。
　　她抬手，用柳枝点了点温雪晴的头：“蓁蓁要把我怎样？”
　　温雪晴的柳枝已经不能用了。环视一周，这里僻静没有他人，周边围屏环绕，河底清澈可见，温雪晴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姐沐浴了没有？”温雪晴问她。
　　凌柔只用柳枝沾水洒身，并没有下水。
　　对温雪晴忽然发出一起洗浴的邀请，凌柔想起先前把温雪晴惹毛，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并没有立即答应，定定地看她神色自若，没有一点心虚的模样，又疑心是自己多想。
　　“在这里？”凌柔特意留了个心眼，“蓁蓁和我一起，自然是可以的。”
　　这会回温泉，要是乐康公主发现她作弄凌柔，说不得要说教一番，温雪晴自然点头应允。
　　平民百姓都在这里沐浴，她们也能放下架子，没有什么好端着的，再说了，只要凌柔答应，就算她洗了两次，又有何妨？
　　宴会的笙箫隐约传来，河边的柳梢低垂在水面，藏身叶下的流莺啼声婉转。
　　温雪晴重新折一支柳枝，眼角余光一直注意凌柔的动静。
　　“蓁蓁也要给我洒水？”
　　温雪晴垂着眼睑，睫毛沾了水，更加黑深，根根分明，她不敢抬头看凌柔的神色，含糊应是。
　　即使知道凌柔贯能做样子，但她这么温声细语的，温雪晴也不好一上来就咄咄逼人。两人亲密接触，温雪晴匆匆瞥了一眼她凝脂一般的脖颈，水珠从她脖颈上滑落，没入白色的单衣深处。
　　转头不敢再看，用柳枝沾了水，让凌柔闭上眼睛，开始点洒，然后趁她还没睁眼，匆匆凫水遁走。
　　“蓁蓁？”
　　凌柔睁开眼，眼前已经空无一人，之前的柳枝随水波飘荡。
　　她被温雪晴抛下了！
　　凌柔的脸色有些难看，她水性一般，如今身边婢女仆妇皆远处，河中一个人也没有，猜想温雪晴有可能负气丢下她，她也不敢多停留。
　　慢慢拍水到河边，看管衣物的婢女是她带来的，服侍她穿上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