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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杀]三家轶闻辑录-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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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比旁人更能支持,想到这儿,他又笑了,这还真得多谢商承弼。他一笑,漫天的霞光就全坠落在了他眸子里,即使身受重伤,也难掩身姿的飘逸潇洒,在重重靖王军仰望的目光下,他像是比那海上霞光还绚烂。
他攀着桅杆,船帆,借力在空中游走,底下是靖王军不断地追。
而后,他就听到了号角的声音。
晋枢机此时终于停了下来。
靖王军也停了下来。
商衾寒撑着长枪站了起来——赫连傒。
晋枢机此刻就站在最高处,悠悠望着远方,赫连傒刚刚吃下了商衾寒一万人马的虎狼之师围了商衾寒的大营。
而后,他看到那个坚毅挺拔的身影,手持斩马刀,大步流星向前走来。只身走进靖王军的包围,晋枢机居高临下,用最后一丝内力说,“你可算来了。”
千军万马之中,赫连傒长身而立,“六年前迟了一次,就险些失去你,无论为我,还是大狄——”他仰头,“我不敢不来。”
信石(1)
千军万马之中,赫连傒长身而立,“六年前迟了一次,就险些失去你,无论为我,还是大狄——”他仰头,“我不敢不来。”
晋枢机听他所言,微微点了点头,从那扇仿佛能通到天际的巨帆上游了下来,他一上甲板,靖王军就将他团团围住,利刃的锋芒在夕阳下闪着光,像血一样,晋枢机却是恍若不见,只一步一步向前,他肩伤极重,又沉疴已深,走路的脚步也有些虚浮,就像飘荡在黄昏里的一枝白丁香,下一秒仿佛就要倒下去,可只要有一缕清风,他就能借势在飘起来。
他坦坦荡荡地走,靖王军虽多,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晋枢机走到甲板跟前,眼看着赫连傒的帅旗升起来,轻轻点了点头,“你当是信人。”
赫连傒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全歼一万,鸡犬不留。你是当世英杰,赫连傒能得你相伴,是平生之幸,此生,绝不敢负。”
晋枢机从没见过有人能将情话说得如此撕心裂肺,撕地是他的心,裂地是整个靖王军的肺。赫连傒从何处来,他们清清楚楚,虽知以狄兵虎狼之师,留守之军空虚,难有幸理,但真的听到噩耗,还是全军大恸——全歼一万,鸡犬不留——这噩耗,是对方的主帅说的。
一片哗然。
枪早握在手,剑本已出鞘,和晋枢机一场大战仅存的千人纷纷望着商衾寒,只带他一声令下,大家伙并肩子上,或报仇雪耻,或血溅当地。
商衾寒自然也听到了赫连傒的话,早在他看到赫连傒时,他的心就是重重一沉,靖王军建制以来,从未遭遇过如此惨败,他望着眼前的晋枢机,这个苍白的男人收敛了眉宇间的妖异之色,逆光而立,在太阳的光晕下,竟现出高廓清华的气度来。他知道,这个孱弱的身体,还给他的,不止如此。
果然,晋枢机一声呼啸,啸声不高却清远悠长,众人手持利刃望着他,不知他此刻还有何后招。
片刻间,就见远方的海面下推开了长长的波浪,那吃水极深的大船居然升了起来,靖王军早见识过晋枢机摄魂术的诡异,此刻各个屏气凝神,就连赫连傒也不知道晋枢机又有何安排。
而后,大家眼看着那艘船驶过来。
靖王军的心都停住了,尤其是刚才负责搜寻的战队。他们明明已经搜得极为仔细,船上除了尸体,连只鸡也没有。如今,这船竟然会动。各人心中自有疑忌,海风吹来,再看晋枢机立在夕阳里,竟不知不觉发起冷来。
商衾寒不动声色,静等那艘大船驶来,那船越开越快,越开越快,等快驶进海口,晋枢机提气而起,一掠数丈,攀着锚索轻轻一纵就上了船,而后回眸一笑,似乎在问商衾寒,你敢不敢来。
他摆下了战阵,商衾寒又岂会退缩,只是受伤太重,不能向晋枢机一样贸然动用内力,等靖王军搭好了艞板才缓缓走上去。紧随其后的,还有戍卫的靖王军。
而后,大家就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一幕,在幽深的海面下,站着十数名头戴白盔身着白甲的楚军,手持长戟,围着他们心心念念搜遍整条坐船也没有搜到的小王爷。
海水流动,水下人的脸都像是扭曲的。
晋枢机一笑,“放心,你们王爷如约而来,他儿子,自然一根头发也不会少。”
突然,晋枢机一挥手,水中的人居然打开了舱门,众人一片惊呼,这可是在水底,海水倒灌,岂不是会要了小王爷的命。
呼喝之声不绝于耳,他们想象中的惨剧却并没有发生,风行对身旁一个青衣侍女点了点头,居然从水面下走上来了,赫连傒此时战在相邻的船上,点头道,“是利用镜面吧,果然巧夺天工。”
已有聪明的人想到,晋枢机利用镜面在船底修了一个密室,利用了人的视觉盲区,搜索的人以为已搜遍了所有船舱,却没想到下面还有一层。
晋枢机微微一笑,“谬赞了,不过奇技淫巧罢了。”
赫连傒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你向来懂得多。”
靖王军却没有空听他们两人说话,只睁大了眼睛望着风行,各个握紧了兵刃对着晋枢机,只等小王爷上来,若是他不肯放人,就拼个你死我活。
晋枢机却是丝毫没有扣押风行做人质的意思,他一走上来,就望着商衾寒,“王爷既是信人,慨然应我海上之约,我也不负王爷,将令公子从诏狱里完璧送还。”说着向后一退,“小王爷,请!”
他刚才就说了如期赴约的话,只是众人关心风行,未曾在意,如今,大大方方地再说一次,而后,他就看到了靖王军面上的阴晴晦朔和五味杂陈。
商衾寒这时终于明白了晋枢机说得夺走你最在意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为了儿子空虚前方弃了数万兄弟——可是,此刻风行完完整整站在这里,自己又真的只留了一万人马镇守回师海上——纵然自己深得军心,此番谋划失策致使前线全军覆没,大军十死其九之责,就是跳进这拳海湾,也解释不清。
信石(2)
风行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从未见过靖王军如此惶惑又如此狼狈,满腔热诚的热血男儿,各个都挂着彩,脸上红的黄的,暗褐色的,是沙,是土,是敌人或者自己的血,和或深或浅的痂。他从晋枢机的坐船上踏上艞板向父亲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踏进泥浆里,走得越远,只能越陷下去,可停在原地,又一定会带着试图来拉他的人一起坠落,于是,他只好走,走到商衾寒面前,看父亲面如金纸,战甲蒙尘。
“末将无能——”风行跪下去。
商衾寒一抬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给风行一个巴掌,甚至风行自己也这么认为,却不想,他只是伸出手来扶起了儿子,“形势所迫,非你之过。”他摆手,“扶小王爷下去休息。”
他从来不在军中这么称呼风行,如今,居然这样说了。说罢,抬眼望着晋枢机,“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离间我父子军心?”
晋枢机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淡淡道,“您愿意空虚整个前线来救他,父爱拳拳,我又如何离间得了?”
商衾寒知他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此刻解释也是无用,只是道,“是我棋差一招,遂至猖獗,既然落入你埋伏之中,靖王军还有四千人马,了不起我父子今日尸沉海底!”他究竟威望极深,众人虽想不明白为什么以王爷之能竟会真的堕入晋枢机圈套致使前线一万大军全军覆没,主力三万也伤亡惨重,说是为小王爷——王爷向来是极疼爱小王爷的——大家伙不愿意去想,想了就是诛心,他们比商衾寒本人更不愿意面对。此刻,见他重伤垂垂,却豪兴不减,大家伙连日苦战死伤无数,倒也真不怕再放手一搏,于是,各个收起了仓惶,重又振奋起来。
晋枢机立刻感受到了靖王军气势的变化,他知道,商衾寒深孚军心民望已非一日,不过,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他父子又非真的毫无私心,很快,就会发芽,更何况,商承弼也不会平白放过这个机会的。他只轻轻点头,“既然如此,你虽是疲惫之师,赫连也是远道而来,倒不算占你的便宜。”
商衾寒转头看赫连傒,赫连傒自然不会拂了晋枢机的意思,“大狄兵事,晋总司全权调配,我亦甘做先锋。”
商衾寒一挺手中长枪,“明日日出,不死不休!”
赫连傒正待答应,晋枢机提剑而起,“此时正好,何待明日?”一剑横扫身前包围,和脚下的靖王军站在一处。
赫连傒见晋枢机动了手,口中一声唿哨,如月夜狼嚎,声传里许,手中斩马刀横刀见血,立斩靖王军于海底。
于是,岸上、船上,又杀作一片。
狄军挟大胜之威,为迎晋枢机,长途奔袭一天一夜,虽士气高昂,但究竟体力有限,靖王军刚经大战,又饱受重创,此番背水一战,虽气力不及,但却有哀兵求生之搏。商衾寒戍守边关多年,靖王军与北狄军本就是死仇,如今更是新仇旧恨一起算,狄军七千,靖王军四千不到,没有战术,不用阵法,双方贴身肉搏,直从黄昏战打到了黑夜。
海上夜战,双方又都是疲敝之师,听不到战鼓,也无力去骂阵,打到最后,双方士兵甚至连已经豁口钝地无法再用的兵器都丢掉了,用脚踩,用手撕,甚至用牙咬,到最后,你的手箍住我的脖子,我的牙咬住你的耳朵,都使尽了最后一分力气,只看谁撑得更久一点。
卷在一起的,抱在一处的,拧成一团的,打到最后,已分不清海滩上的是人,还是兽。命到了尽处,只看,谁更想活着。
这一晚,没有星光,也看不到月亮,只有血的气息夹在风的嗡鸣里,沉入无边的黑暗。一个又一个人倒下去,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永远沉睡。第二天早晨,红通通的烧饼一样的太阳照常升起,冲出云霞,爆出夺目的光辉。活着的人,昂首立在日光下,像迎接来了另一场重生。
身着玄色铠甲的靖王军,能张开眼睛的,不到两百人,能站起来的,比五十个还少。
断了腿的,靠双臂爬过海滩拱卫在商衾寒父子身边,断了臂的,用光秃秃的后背挡住商家父子的脸,受了重伤握不了刀剑的,用牙咬着兵器,瞪着溜圆的眼睛怒视赫连傒,而赫连傒,一手握斩马刀,一手不动声色地狠狠箍紧晋枢机右臂,他感觉到那个身体里的气息好像在逐渐抽离,即使,那个孱弱的人站得比谁都要挺拔。
晋枢机提起左手的飞泉剑,“杀了他们。”
商衾寒手下,已全是伤兵。
突然,四周响起战鼓声,靖王军的残兵败将各个都仿佛活了一般,“咱们的鼓声。”
风行看父亲,“贺叔叔到了。”
晋枢机突然抽出被赫连傒攥住的手,“杀!”只才迈出两步,整个人就昏了过去,人事不知。
他醒来的时候,已是回到了自己的坐船里,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是问双目通红的赫连傒,“商衾寒死了吗?”
赫连傒却像是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伸出常年握刀满是硬茧的手,去碰他的脸,却在手指即将碰到他面颊的时候蓦地缩回来,默默自语,“重华,你是真的醒了吗?”
晋枢机一阵疯狂地咳嗽,咳完了,一声冷笑,“他没死,是吗?”他的脸蹭到了枕头上刚刚喷溅出来的血,“他们父子的命真硬。”他霍地用手撑起身子。赫连傒被吓了一跳,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你知不知道,你睡了七天七夜,所有的大夫都说,你再也不会醒。”
晋枢机一把推开他,目光如刀,“你以为我死了,我死了,你居然还允许商家父子活着!”
赫连傒低下头,第一次露出愧疚的表情,“他的副将贺洪潮率五万援军赶到,咱们草原人少,死不起。”他说着,就高声吩咐送药来,“重华,好好将养身体,敌人还活着,你就更不能死。”
晋枢机望着他眼睛,赫连傒第一次在他面前偏过了头,很多事,他们都明白。贺洪潮带五万援军,却不可能五万同时杀到。当时,北狄至少还有两千人,足以立斩商家父子。赫连当时既然没有动手,在他眼里,肯定有比为自己报仇更大的利益。只是,有些事,又何必说破。
小兵送了药来,赫连傒接了,亲自来喂。
晋枢机拧过了头,赫连傒深深吐出一口气,“重华,商承弼,出兵了。”
晋枢机猛然转头,“什么?”
赫连傒从衣襟里摸出一纸帛书递过去,“十天前,他点二十万兵马,御驾亲征,今日,已入徐隘。只凭你父亲,绝对无法阻挡。”
晋枢机展开帛书,只有一句话,“你不肯渡河,朕只好过山。”
晋枢机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该来的,终于来了!”
广白(1)
商承弼出师的消息一到,晋徇望就立刻穿起了他的火罷熊云甲,拿起了封存多年的紫金冲日刀,整理军备,奖率三军。楚国自立国那一刻,就以和梁国一战雪耻为目标,战争的准备都是很充足的。
晋徇望整个人都被一种难言的激动燃烧着,六年前那一役,他丢了宗庙,输了社稷,献了儿子,死了子民,全部的尊严、荣耀,他自己的颜面和列祖列宗的荣光被商衾寒阵前的那一跪逼得一点不剩。如今,他已然称帝,自然要把失去的东西都拿回来。晋徇望穿戴整齐,神采奕奕地阅兵,看自己麾下的精兵强将,包举宇内之心陡生,长刀指向北方,“活捉商承弼,杀进京安城!”
楚地都是年轻士兵,大家见皇上豪情在胸,也各个雄心勃勃,整个军队流动着一种不可名状的兴奋。
晋徇望望着一张张跃跃欲试地年轻的脸,君临天下的欲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志得意满地回去,却不知军中流动着另一种声音——太子呢。
战前誓师,如此重要的场合,为什么不见太子殿下。
商衾寒是急行军,晋枢机绕道海上的消息一传来,他便立刻集结军队出发,他所率领的先头部队前五日每日三百里,换马不换人,大军每日八十里,一路强行。晋枢机与商衾寒海战四日,昏迷七天,乘最快的小翼艄子艇从海上急流南下,八天一夜入楚,他还没有赶得上八月十五,商承弼已到了他家门口。
晋徇望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商承弼居然来得这么快,他头一日接到的军报是商承弼因为洛丘守备松懈龙颜大怒,第二日就说商承弼已陈师大江边。晋徇望在接斥候回报的时候,说了一句后来被嘲弄至死的笑话,“姓商的怎么可能那么快,不是江上起雾你们看花眼了吧。”
大概是斥候眼中未来得及收敛的嘲弄刺痛了晋徇望,大楚皇帝大手一挥,“兵来将挡又有何惧,他劳师远征必然体力不济,咱们就过江去,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一直服侍在晋徇望身边的楚平似乎能透过这位年老德薄的皇帝目中跳动的凶光看出兵败的阴影来,一向木讷寡言的他在传令兵退下之后长跪苦劝,“商承弼岂是鲁莽冒进之人,他竟敢二十天从京城跑到大江边上来,定有防备。皇上何不等太子殿下到了再做决断?”
晋徇望目中精光闪了几闪,突然提起脚来就将楚平踹倒在地,而后是疾风暴雨地一阵踢打。楚平服侍他日久,虽知他素来刚愎自用又狂躁阴沉,却绝没想到他会癫狂成这个样子,晋徇望大发雷霆,众将都不敢上来相劝,直等他打累了,扶着帐中方鼎喘气,楚平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重新跪起来。
晋徇望看他头脸处处是伤,自己也觉得打得太过不知收敛,索性冷哼一声,骂了一声滚!
楚平叩首请罪,强稳着身子却行而出,一路走,一路已看到晋徇望命令之下,各营都摩拳擦掌,准备出兵了。
晋徇望召了司星台和卜者来,第一句话就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梁国军队远征必想家,此时出征如何?”
他都这样问了,又有谁敢说不好。于是,晋徇望立刻召了水师将军札云仝,命令今晚渡江,奇袭商承弼。
札云仝自幼在水边长大,却生得火一般的性子,商承弼陈师对岸,他比晋徇望还着急,皇命一到,立刻部署出兵。
商承弼是何等人,跨坐在战马之上悠悠闲闲吃着月饼等楚军渡河,直等札云仝人马渡江到一半,令旗一挥下令出击,月亮还挂在天上,楚军被击其未济战了个满盘皆输。上岸的被立斩与岸上,船上的被溺毙江心,另有小部分人马,还未来得及过江,丢盔弃甲逃了回去。
商承弼望着在八月十五的月光下望着满江楚军尸体,将他最不喜欢吃的枣泥馅月饼丢进江水里,重华,欢迎回家。
广白(2)
渡江一役,楚军水师八千,只回来了一千五百人,晋徇望跳着脚要追究札云仝,札云仝却早已在大战伊始在大江上战死殉国了。早期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他急着要商承弼的命,身先士卒,也先于士卒倒毙在滚滚长江里。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埋葬的,也不止他一个。
可惜,英雄虽壮烈牺牲,究竟荣耀家人,札云仝这一败,一家老小就全填了炮灰。
晋徇望踌躇满志,整顿齐了兵马打算和商承弼一战雪耻,却出师未捷,第一仗就让打了个丢盔弃甲,他如何能忍。
更何况,晋枢机与商衾寒海战,也是没输没赢。重华公子五千海上寻宝队拖死了商承弼三万大军,再算上赫连傒全歼留守的那一万,大楚不好说自己胜,总是没输。晋徇望对儿子存着戒心,满想借着晋枢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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