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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日这看似平和的空气中，的确有什么不为人知之事正在酝酿的。
幸好余公子没有听到龙丘踪这一语，否则他又会露出紧张欲死的表情了。

龙丘踪离开后不久，庆典便开始了。
许多受邀表演者，趴在侧厅和主堂的墙壁上，好奇地听主堂内的声音。界主的侍者，例行宣读了女帝致词。而后，各大刀剑世家家主，一一念唱一种刀剑修界特有的赞诗。
赞诗是赞美双神的，亦是赞美祖先的。
虽然善仁慈三家主脉早已断绝，而如那酒徒般的支脉，根本不受当今显贵重视，但这做样子，总归要做得好看一些。
例行的仪式，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方才结束。而后，界主与诸大世家家主一起饮酒用膳。

只见一坛坛陈年佳酿，和涂抹好调料的野猪、牛犊、山鸡及各种野味，自前侧方门内，被抬入主堂之中。
堂内噼啪声响传出，不久，烤肉飘香四溢。






第51章　食物与食客
刀剑源日吃烤肉，同样也是刀剑修界的习俗。
传说，修界初成、人类初生之时，灶房、炊具这一类事物，都不存在。人们披着兽皮、手持仙尊仙祖所赐之武器，于林中狩猎。猎到了猎物，又按照双神指点，清理烤制。
当然，如今的烧烤工具，要比远古之时先进多了。比如涂抹在肉类上的香料、酱汁，都是经过仔细调配的。它们使肉的质地更为柔嫩，香味更醇厚、浓郁，汁水也更为诱人。
但当鲜香飘散出来后，堂内众显贵并没有立刻享用。

外部的受邀表演者，只看见一群绵软软、娇嫩嫩的金银毛发小狗，被侍卫们抱着，自前方侧门送入主堂。
小狗于堂内，发出了怯糯糯、温润润的细细音，让人听了只想将它们抱在怀中。不久之后，它们又一脸满足地被抱出来，蹭着侍卫们的身体，享受着温柔甜宠。
“真可爱！”余音坊的部分少年男女见状，发出惊呼，“它们是什么品种的犬儿啊？我们平日里怎么都没见过呢？”
“它们名为娇娇犬。”鹤承期说道，“如今唯有旧世家会饲养这种犬类。”
“名字也可爱！”
“嗯。”鹤承期一点头。他没有说出这些小可爱存在的真正目的。

实际上，适才最先品尝那些肉类的，便是娇娇犬们。
它们是经过数以千代的试验、改造，被培育出来的特殊品种，虽为犬类，食性却与人类一模一样。此外，它们被驯化得相当娇嫩，一旦食入含有非普通成分的普通菜式，则无论有毒无毒、有味无味，都会大受刺激而死。
不错，它们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为尊贵之人试毒。

刀剑修界并非没有试毒针、试毒石这一类东西。此处医学、毒术其实都极为发达，分辨毒药的技术，亦是不可小觑。但至今还没有一物，在防毒上比娇娇犬更为好用。
饲养娇娇犬，乃是旧世家的传统。女帝本人并不那么讲究，因此主宫中，没有此类物事。而今因众人是在行宫举行庆典，这用膳程序便按着旧世家的习惯来了。
一群娇娇犬显然已吃下了肉，它们没有事。那证明肉类是安全的。

但众显贵依旧没有开动。
片刻之后，侍者们抬出了十来张长桌，桌上餐具中，是切好的、冒着热气的、流着丰美汁水的烤肉。
“这是界主恩赐，请诸位尽情享用！”那些侍者，对一众表演者说道。
如今的刀剑修界，物产丰富，就算是底层人，也天天吃得上肉。不过，特供给界主与显贵的质量绝高、烹饪精致的肉品，却是不常见。
众歌舞者乐工戏子，看了这些东西，都兴奋不已。拜谢界主隆恩后，便吃起来。

“界主和诸位大人可真好啊！”余音坊的一个孩子，拿起一只盛了满满烤肉的盘子，对旁边的鹤承期说道。
“嗯。”鹤承期轻轻拍了拍孩子脑袋。
他同样没有告诉他们这一传统的真实原因。
实际上，按照刀剑旧世家的规矩，宴会上显贵们动筷之前，会有一大一小两批食物被分出来。那一小批食物，乃是上给娇娇犬的。而大批食物，则是赐予仆役和表演者的。
给娇娇犬的小匹肉，是名正言顺的试毒之用。
而给表演者及仆役的大批肉，则是名为恩赐的二次试毒。
当然，娇娇犬都试不出的毒，迟钝的人类也未必能一下子尝出。旧世家保留这传统，更像是某种展现地位和权威的仪式。

方才试毒的娇娇犬，已被抱到侧厅后方。
侍卫们暂没把它们都送出去，只在原地娇哄。一些表演者吃罢滋味极棒的肉类，看着软软糯糯的娇娇犬，又不仅围上去，请求侍卫让他们摸一摸、揉一揉。
娇娇犬可谓犬如其名，软腰糯腿，颊上粉嫩柔毛，弹指可破。它们发出呜呜嘤、呜嘤嘤的怯怯娇音，令人闻之心生怜意。不过，这声音实则是它们精神很好的表示。
侍卫们没有阻止众人宠爱娇娇犬，只是不停地告诫他们，不要惊扰娇娇小软犬，轻一点，宠一点，甜甜一点点……

这般欢乐的气氛中，陌免与鹤承期始终在观察。
他们没有吃侍者们送来的肉类。这并不会令旁人感到奇怪。毕竟他们如今的形象乃是少女歌舞者，这般身份的人克制一点，被众人视作理所当然。
余公子也没吃那些肉，他一直用拳头轻敲着手心，来来回回走动。显然，他的胃口，早已经被紧张感给填满了。
至于余音坊的众歌舞者，大多数是吃了肉的。但这不要紧，因他们在进入此地前，还吃了鹤承期的糖果。
鹤承期的糖果中，含有数类极其珍贵的仙草汁、仙石粉。它们的功效之一，便是吸附方从口入的有害之物，将之化为半实体状态，带离体内。所以就算那肉有问题，余音坊众人也不会有事。

又过了一会儿，宴会终于开始，受邀演出者，亦陆陆续续被安排进入。
最先入内表演的，乃是雅乐的乐师和乐工队伍，这一干人等，身着素淡服饰，纶巾飘飘，看人时总是垂着眼睛，无事时总是紧闭嘴唇，浑然一副清冷傲骨之态。若是在异世界，他们兴许是极受人尊重的，但刀剑修界中，他们跟普通乐者、优怜、戏子没什么分别。因而他们的清冷之中，似乎又带了丝丝缕缕哀怨之感。
他们奏了五六支曲子后，便下场休息。而接下来入场的，乃是一群腰肢柔软、露着肚皮、托着水袖的舞女。她们圆润如珠的舞蹈，也持续了差不多同样的时间，出门时，只听得一些猥亵的男音说着：“好、好！跳得好啊！”

而后，便轮到余音坊了。
一群少年舞者方入其内，便看见了适才讲话的猥琐男子。他们都坐在末席。
刀剑世家代表者，大都会带几名族中后辈一道参加此宴。那些被认为有出息的后辈，大多紧挨着自家长辈坐着。而末席的公子们，则都是各族公认的无能之辈。
不过这类人等，倒是最不会自卑、也最为自己的血统洋洋自得的存在。
“唉呀，这就是余公子的余音坊啊。余公子也开始做这行当了？哎呀，有趣啊有趣。”余碧白最后进入时，那一群世家子，便不知是嘲讽还是套近乎地没话找话起来。
“见笑了。”余碧白平日里极少与他们往来，在他们面前，倒不知为何轻松自在多了。

而这些末席弟子，与表演者们所站的位置距离最近，这对陌免与鹤承期，其实也很有利。
因为此类人等没有很高的修为，所以就算距两人极近，也不会觉察到他们乃是伪装而成的少女舞者。

“陛下，诸位大人。”余公子对界主深深施了一礼。
这堂中众人刚好已吃饱了，现在正是品尝美酒的时间。
界主歪斜坐着，撑着脸的手上，拎着个空酒杯。
“据说余音坊，为主城歌舞乐界，开辟了一条全新之路。”界主道。
“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创意，幼稚之处，还请陛下与诸位大人海涵。”余碧白又深深施了一礼。
“欸，过谦了！”女帝一点头。
余碧白会意退下。而后，余音坊的表演开始。

“哎呀，都很年轻啊，看着也不错啊。”渐响的乐声中，那一群末席世家子，又开始品评起来。他们上下打量着少年男女，目光越来越下流。
而这些偏僻镇中出身的年轻人，大多也是江湖上摸爬滚打混大的，所以最不怕的，便是这类下品。何况，世家子中的下品物，比之市井混混，少了几分凶狠，看起来便更加安全了。
所以余音坊众人大胆地跳着，鹤承期与陌免混在其中，动作步伐，没有半点疏漏。
“一会儿你们喝完了……啊不，我是说啊，跳完了，要不要一起来喝点吃点啊……？啊嗝……”待到表演中段，一名肥胖的末席世家子，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好、你这提议好！你这提得妙！”
“都上来，陪我们吃吃喝喝啊。”
“嘿嘿嘿嘿嘿……”
一群末席公子跟着他起哄。

少年歌舞闻言也不慌乱。他们不拒绝、更不答应，只按部就班地唱唱跳跳，这种感觉更是将末席世家子们撩得迷乱不已。
随着舞蹈进行，队伍整体朝左移动，而后又向右而去，这其间陌免与鹤承期的距离，却是非常近了。
“他们或可利用一下。”
“恰有此意。”
两人几乎是无声息地交流着。
于是整个队伍再向左前偏移时，两人竟然似伸而未伸地探出手。他们所朝向的地方，正是那肥胖公子的坐席。
两人这委婉的动作，旁人未必注意，但肥胖公子正幻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见那若有若无地暗示，几乎立刻跳起来——跳到余音坊队伍里头，跟众人一道舞动。
见着胖公子如此，他身边另两名末席公子，也跑到队伍里面去了。

上席那些世家长辈见到此情此景，纷纷喊道：“这成何体统！”
他们欲要喝止，却被界主阻住。
“让年轻人乐一乐也好。”界主脸上露出笑容。

“多……多谢界主！”那几个末席公子见界主站在他们一边，顿时乐得不得了。
界主点头笑笑，转而忽又一脸严肃道：“但切记不可对人无礼，否则——无厚堂主既在，必会不分亲疏地处置。”
龙丘踪此时正轻扇麈尾，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听闻界主所言，便微笑着一点头。
“是……不敢、不敢。”那些跟着舞步的贵公子立刻道。
而站在门旁的余碧白，则捂住额头。他全然不知鹤承期二人这样做的意义。

陌免与鹤承期此举，当然是有原因的。







第52章　比武开始
“两位真是出众哇。”肥胖的公子对陌免与鹤承期说道。
如今这家伙正在两人之间舞动，前方那核心歌舞者，根本遮不住他巨大的身形。此情此景，看起来十分滑稽。
以舞姿交流过一阵后，胖公子感觉两人非常与众不同，但由于智能低下，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好词儿，于是只说：“你两个，就像是仙女一样。”
陌免看向鹤承期，他明白，后者如今十分想说“仙男，多谢”，不过开口却是：“一会儿会有很厉害的场面吧？”
“啊，你是说比武环节啊，没错啊，我也很想一试身手的，不过家主大概不会叫我上场。”胖公子发觉有了话题，更加乐呵了。
鹤承期眨着眼睛，注视着陌免道：“真想和你一起看。”
胖公子只当“小仙女”是在跟自己讲话，笑得更加痴了。
“我也是。”陌免回答鹤承期。
胖公子完全没察觉到两人是在跟彼此说话，以为他们都是讲给自己的，于是乎心花怒放。
“那我一会儿把背后的通气小窗偷偷打开啊。你们在外面找找，那小窗就在侧厅大柱子后面——我小时候还从那里爬出去玩过。”胖公子各看了两人一眼，悄声说。
“公子果然厉害。”陌免说。
“说好了，公子定要记得啊。”鹤承期则道。
“嘿嘿……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胖公子连连点头，舞得更欢。

那些下场跳舞者的长辈，相当气愤。但由于各种原因，这些人始终隐忍。
余公子一路心惊胆战，不过余音坊的表演，却可说是极其顺利。
余音坊离场后，一众戏曲表演者进入主堂。在他们特殊的鼓点和乐声中，鹤承期两人寻到了那气窗所在。
余音坊的歌舞者同伴，并没注意到他们的行动。那一群少年男女，还在为表演大获成功而兴奋，或是憧憬着未来，或是谈论着那些下场共舞的公子。
来到气窗前方后，陌免轻敲了敲窗面，胖公子的脸，随即填满了窗口，说道：“对！对！就是此处！”
胖公子回过身后，两人趴在气窗上，看向主堂内部。
主堂的坐席，是呈半圆形摆放的。界主坐在正中心帝位上，各家代表则是沿着她两侧的弧线而坐。其中龙丘踪，坐在界主及家人身旁，如此安排，可见无厚堂受器重之程度。
两端末席的位置，则有些拥挤，那里共摆了三四排桌席。胖公子所在之处，乃是末席的最后。他前方有许多人，而他身形又很巨大，所以这气窗口被掩饰得很好。

戏班子的表演，很快便结束了。接下来，又有两三群乐工、刀剑舞者相继进入主堂。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女帝一点头，最后一批表演者随之撤出。
这时将要进行的，便是鹤承期所提到的“比武”。
比武者，是前来参加庆典的各家代表，当这一活动进行到最后，王者往往会亲自上场，这在刀剑修界，实乃常见之事。
“现在上场的两人，乃是赵家二女，和王家支脉的女家主。”当两名女子走向中前部空场，相互施礼时，胖公子悄声跟陌免与鹤承期介绍，“王家家主，持一对阴阳柳鞭，鞭中有剑术，术中刚柔并济。赵家二女的云月刀法，亦是主城一绝。”
“公子当真见多识广。”鹤承期道。
“诶诶！那是！”
第一轮比试很快结束，赵家二女轻易取胜。
界主拍手赞道：“好！”而各大世家家主见此，亦跟着拍手称赞。
第二轮的比试，在刘家独子和马家一对少年男女间进行。第三轮比试，身为家主之人，首次亮相。那老者已近一百七十岁，虽有一定修为，却因太过年迈而提早出场，与低修为者对打交流，说是“意思意思”。
至十轮之时，十大家族中较厉害的高手，开始上场。他们的武器交接间，擦出极富震撼力的星火。他们的步法、劲力、勇猛和灵气协调能力，都远胜最开始登场的那几人。其刀剑间威力，便是陌免与鹤承期，也不禁为之感叹。
“停，若是再继续下去，会伤及外部之人。”此时，一名家族之主忽说道，“是该开启防护壁罩之时了。”
“说得极是。”界主欲要站起。
“此乃历代世家之人应尽之义务，怎敢劳烦界主？”另一刀剑世家主立即施礼道。
界主一点头：“那便有劳诸位。”
只见数名刀剑家主，自各自位置上站起，于整个主堂外围，布下了一层防护。
原本趴在窗口处观看的陌免、鹤承期二人，为免触及防护层、被诸人查探到，只能后退一步。

武斗在继续。但因那防护壁罩的关系，鹤承期里两人，再听不见堂内声音、看不清堂内人影。他们只感到各家高手们的刀气剑气迸发，在那隔离壁面上，画出一道道闪痕，引得大地震颤，飞鸟惊起。
“呜嘤嘤……呜嘤嘤……”
不久之后，侧堂内，竟有娇娇犬的娇娇之音传出。可见这般娇弱的生物，尚还没被带走。这其实是件奇怪的事。
“呜嘤嘤……呜嘤嘤……”
“诶呀，定是此处人员众多，太过吵杂，惊扰到这些小可怜了。”抱狗的侍卫们说。他们的话语，听来有些许僵硬。
“想来便是如此！”另外许多侍卫，也跟着迎合，“那咱们这些人，既是演过了，就向外面撤一撤？”
“撤一撤，撤一撤。”抱狗侍者们，则跟着说道。
“那就撤撤了！来来，众人都跟着配合一下？”侍卫开始行动，轻推诸多戏子、乐工、歌舞者。
“喂喂，干嘛？界主的奖赏，咱们还没领到呢！”其中有些人不大乐意了。
“又不是赶你们走，就是向着旁边撤一撤啊！快配合一下！”侍卫们的声音变得严厉了。
表演者们都听得出来，那严厉之中，还带着些危险气息。
众人立刻收起刚才的抗拒之意，乖乖听话了。
人生有时便是如此，你想为自己争取、想为自己夺得更多利益，而后突然发现，自己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水滴沙石，大风浪到来，只能随波而行、随波而死，于是带着些许惊愕、很多恐惧，跟着人群，慢慢地走，却不知何时便要沉入深渊。
那是巨大的无力，是本质上的没有价值。
……

“喂！你们两个，也别看了！”此时，有两名侍卫，拍了拍陌免与鹤承期肩膀，“跟我们——”
啪！啪！
两声响动后，他们昏了过去。
鹤承期取下手环，打开设计精巧的机关，将其中隐藏的仙薤，涂抹在那两名壮汉侍卫身上。
那两人的容貌、衣着，随即变化，不久后，他们变成为跟陌免与鹤承期一模一样的“少女舞者”了。
而此时，鹤承期两人的身体，也开始变化，他们慢慢地变成了那两位化为舞者形貌的侍卫原本的模样。
他们完成这件事时，所有其他受邀表演者和余下的侍卫，都集中在侧堂另一边。而因两个位置有巨石柱阻隔，那些人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们。
不单如此，在身形变化其间，两人始终留意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