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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之后，顺其就开始关注这个“奇怪的人”了。

　　这个编外人员，天天也不用训练，也不用干活，成天光围着那几个大将转来转去……

　　时间长了，顺其又发现——人家才不是围着所有当官的呢……

　　人家明明只单单围着边朝歌一个。

　　顺其自从那次力挽狂澜后，一跃从一个大头兵变成了萧擎身边的红人。

　　本来顺其和陈放都是萧擎一文一武留给边朝歌的遗产，但是顺其这人跟边朝歌有点八字相悖——所以与其这样，倒不如让顺其跟着萧擎的节奏走，只当自己在这风烛残年给自己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啥的自家弟子，最后再做一把贡献。

　　顺其回到自己的帐子里，细心擦拭自己那方大弓，动作和边朝歌擦拭佩剑真可谓神似。

　　他骨节分明的手划过弓的表面，细细端详其上的每丝纹理，心里却止不住的思量。

　　倘若要想不被替代，就得有无人可比的本钱。

　　权谋？兵法？

　　顺其嗤笑一声。

　　这些东西，随便进个官办的军校都能说个头头是道。

　　背几本兵书，守几个月的城，军营里面八成的知识便已然习得。

　　最后若是再想夯实理论，那么豁出命去跟着将军上战场肯定是不二法门。

　　顺其前几日晚上掐指一算，估计每年符合条件的官家子弟没有上千也有八百。

　　但是——自己的这双眼睛呢？

　　顺其想起自己前天跟着萧擎巡逻的时候，曾经帮后者“不着痕迹”的偷窥了一眼某个五大三粗武将的家信。

　　“……吾郎，思你至深，盼归。”

　　顺其古井无波的念着这委实肉麻的情话，面上是老僧入定一般的淡定，胃里早是翻江倒海，只差一口呕出。

　　反观始作俑者萧擎，早已笑的乾坤朗朗的负手走去。

　　二人心知肚明——有顺其这本事，没事偷着看看别的大臣的奏折，窥窥圣上的奏章什么的……

　　不可说，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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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拭完弓箭的顺其将其细心放在他自己亲手打磨的弓架上，同时心里估算着到底还有多少天才能离开这干燥到物件都受不了的不毛之地。

　　顺利的话……两个月估摸着是打不住的。

　　顺其叹了口气，老朋友一般轻拍了拍大弓的弓脊。

　　再这么下去，别说人的身子骨受不了——就连老伙计你估计也得裂开缝隙吧。

　　月光冲破大漠上簇簇篝火的重重阻碍，悄悄溜进顺其的帐子。

　　他迎着惨败月光负手站立。

　　大军开拔半年有余，而边朝歌神勇无畏，屡立战功，隐隐已经是全军灵魂所在。

　　然……

　　不好，不好。顺其摇摇头。

　　自古以来那些个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下场往往都不怎么好——至少没文职那些官运亨通，命长福厚。

　　功高震主这个词确实不是什么好词——说是催命咒也不为过。

　　顺其若有所思，目光聚焦在自己的一双手上……

　　他无意识的将右手反转然后握拳又松开，继而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掌心。

　　食指、无名指和中指的指肚和最上面的指关节都是厚厚的茧子，针扎在上面都不会疼，顺其他真的试过两次。

　　他曾经觉得——或者说他曾经以为自己对权力厌恶，一丁点的兴趣也无。

　　但是他错了。

　　曾几何时，父母惨死马蹄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现如今，他一夕之间已经有了将当年那个蝼蚁一般的地方官弹指间碾死的能力。

　　就如同碾死一两只臭虫那般轻易。

　　原来，权力的滋味是如此美妙……

　　顺其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上面是细密的掌纹。

　　若是自己再努力一点，再站的高一点——是不是自己就能与方臣——也就是陈放并肩？

　　但他自嘲的低下头。

　　别说边家世代为官，至今已有十代先祖曾为大厡立下汗马功劳——就单说战场上边朝歌那武神下凡一般的天人之姿，顺其也只能望其项背策马难及。

　　顺其想起，在渭城的时候，他曾跟随边朝歌去前哨侦查。

　　那是他和陈放正鬼鬼祟祟不知从何处归来后不出两个时辰后，萧帅匆忙决定的。

　　顺其站在城楼的阴影处，望着一望无边的沙海，眼看着灰头土脸的边朝歌和陈放两人偷偷从城主宅子的一处矮墙翻身而入，而后飞快进入，再一眨眼，两人已经衣着一新的款款而来。

　　他承认，他的心在那时猛的揪了一下。

　　陈放是猴子转世，平常除了腻着边朝歌就是穷极无聊在军队里面瞎帮忙打酱油，上蹿下跳，轻功卓绝，所以脚力飞快。

　　顺其呢，眼睛好用，还射得一身好弓箭，但是实在是不怎么擅长挪动的类型。

　　所以当萧擎让他跟随边朝歌去探路的时候，顺其还是有点匪夷所思的……

　　他们这支不足百人的小队很快就到达了十几里外萧擎说的地点。

　　所有人意外的发现此处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匈奴人村庄。

　　这个部落相较于匈奴人的大本营，实际上距离边朝歌所在的汉人城更近。

　　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这个村庄在面向渭城的方向有几重连绵的山，正好将他们遮挡其中，所以多年以来大厡的边防兵从来没有发现这里。

　　边朝歌萧擎一行人也是侥幸来到此处后，派出从帝京带来的暗卫退役下来的探子，根据一个经常鬼鬼祟祟在市场游荡的面孔，才最终找到这里。

　　——现在看来，估计这个部落应该跟汉人已经有很长时间的经济贸易往来了。

　　……顺其想起现在那个汉人长相其实完全是由匈奴人长大的汉子现在正五花大绑的在渭城的一件茅草房里被审问着。

　　“你们到底有什么意图？”

　　边朝歌在审问那个汉子的时候也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上过军塾的他能看出这个村庄的规模和健全度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建成的：很简单的道理，因为要是一个刚刚建成的村庄，顶多就是房子和农田，其他没有；然后随着时间的进行首先就会出现集市，方便大家把手里不需要的东西拿来进行交换，当然还需要一些本地并不产出的外面的物品经由各个商人进行买卖；再一步就是军队，不过这个有的尚战的民族会第一时间建立，也有的会在集市后建立。

　　大概可能因为有的村落会在来不及建立军队以前就再次仓皇而逃吧……

　　再往后就是很多小型村落没有的学堂。

　　被绑住的汉子一脸迷惘。

　　“我们真的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您信我！我们村根本对两族的战争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如果可以全村老少都想找一片世外桃林隐居起来，但是以我们这区区一个村落的实力根本做不到走出这片沙漠。所以只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隐居，而由我这样的人来进行贸易的往来。”

　　边朝歌倒是在一边沉思不置可否，陈放确是一脸狐疑。

　　“我本身是汉人……应该？我是小时候啊囊（也就是母亲）捡回来抱养的，所以是纯正的汉人长相。”

　　“那你的口音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外族口音呢？”顺其首先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

　　那个人一脸迷惘的看着他。

　　“因为族里早已有很多汉人女子嫁过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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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顺其一行人因为汉子的一席话就犯险来这里亲自查看。

　　结果果真如同汉子所说的，在两族这样一个中立地带，群山环绕之间，还真有这么一个村落。

　　说时迟那时快，边朝歌和顺其一众暗卫还没等悄悄潜伏到村里，早就有几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典型匈奴人长相的卫兵过来将他们围做一团，嘴里还叽里呱啦的说着众人听不懂的话。

　　顺其作为智囊和远程射手向来都是在队伍靠近后面的位置的，虽然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还是第一时间狂甩马鞭脱离了包围。

　　他本意是赶紧策马扬鞭回到大本营去搬救兵，谁知擦身而过，一个身影箭一般的往包围圈里闯……

　　顺其只来得及瞥见一抹血红在眼前一闪而过，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抓却好似总也来不及……

　　——是陈放。

　　第43章

　　本来陈放一直远远的跟着他们，如同往常。

　　陈放的轻功非常之好——本身天赋不论，本身这么多年服药也使身材停止如同少年。

　　而且不是他自夸，若是真论起辈分，在坐的几个暗卫恐怕都得管他叫一声师兄……

　　但是就在那些匈奴人出现的一瞬间，他确是连想都没想，下意识的直直冲向边朝歌。

　　陈放、顺其俩人的衣袖只在擦身而过的间隙匆匆碰触了一下——而后两个人几个呼吸间已经相聚近半里。因殿后而未被包围的顺其只在马背上犹豫了一霎那，就转头咬牙狠心一抽马鞭，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边帅！”

　　边朝歌只一个眼神，训练有素的众暗卫便都老老实实放弃挣扎。

　　陈放虽然不解，但是在看到边朝歌的暗示后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只在守卫在捆绑他双手的时候吃疼躲闪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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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帅你为什么不让兄弟们动手？”

　　就在顺其火急火燎的回营地找人救命的时候，边朝歌和陈放一行人正五花大绑的被扔到茅草屋里严加看管。

　　几个暗卫和边朝歌还有陈放两人，一屋子除了陈放是闲人，边朝歌一个主帅，饷从一品，还有几个大理寺暗隐司所属，一个正三品，剩下全是从三品的“高官”。

　　要知道这一票人马在大厡的属地，众地方官无不跪地祈拜，所受待遇之高，从来都是横着走！

　　——但是如今，几人围成一圈，在狭小的茅草房里，忍受着隔壁茅厕飘来的阵阵“暗香”。

　　边朝歌看看灰头土脸的几人，又看了看眼珠子滴溜溜转的陈放，就着月光给屋里的大老粗们上课。

　　“你，这里你官最大，”边朝歌双手被负，于是左右摇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努力挺直身体，“你们现在暗卫塾里都不教外族语了吗？”

　　几个暗卫面面相觑，然后由为首的暗卫禀明边朝歌大家皆未习过他族之语。

　　边朝歌侧眼看向陈放，后者正看着月光装作完全没在意这边对话的样子。

　　“你呢？”

　　陈放不得不收回目光，然后不情不愿的嘟囔。

　　“我八岁就到周家了，学的那点东西早忘干净了好不好！”

　　边朝歌一点都不意味陈放会如此说，因为一直以来这孩子都是喜欢蹦蹦跳跳打打杀杀多过舞文弄墨；

　　倒是其他几个暗卫，听到边朝歌这么说都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陈放。

　　“其实哥几个一直怀疑，因为功夫的路数和……敢问阁下可是我暗卫属的人？”

　　陈放不回答，开始如老僧入定一般认真端详自己靴子上的一片花纹。

　　“是暗卫属的前辈吧！哥几个其实一直私下里议论来着……您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只要一日是暗卫的人，此生都会烙下挥之不去的烙印的，不论是功夫还是言谈举止，咱暗卫出来的都和其他江湖路数不同。”

　　陈放听见这话本来紧绷着的肩膀一下跨了下来，自暴自弃的点了下头。

　　“恩……我是‘凤’字辈的。”

　　本来几个暗卫仅仅是出于对前辈的尊重，但是当“凤”这个字出口，几个人都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你说‘凤’？！”

　　陈放翻着白眼看眼前几个不争气的后辈。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边还有‘龙’字辈的大前辈好不好……”，说着往边朝歌的方向努了努嘴。

　　这下几个暗卫彻底不淡定了。

　　“‘龙’！”

　　边朝歌此时双手被缚住只能叹气。

　　“我在暗卫属只能算旁听生，跟你们这种正儿八经选拔进去又通过层层选拔的不一样，”他顿了顿，“而且没呆多久就去武将塾了，算不上你们属的一员。”

　　但是几个暗卫已经完全不管两个人中“龙凤”说什么了，兀自陷入极度的亢奋中。

　　要知道，在大厡暗卫的世界里：鼠、牛、虎、兔、蛇、马、羊、猴、鸡、犬这十种，从低到高，仰望着顶层的“龙”和“凤”，多少人穷尽一生也只能在“退休”前止步于“鼠”这个等级。

　　在暗卫的世界里，“退休”有两种含义，一是多数人的归路，也就是死亡，另一种才是老到干不动了从而归途，告老还乡。

　　“龙”基本上是皇家和贵族世袭，百年间仅仅凤毛麟角的人凭借自己本身的实力考入，比如曾经的武状元，边朝歌的老师萧擎——所以边朝歌觉得自己能进入“龙”属其实也可能是有老师走后门的关系在，所以对外从来不提自己的这个身份。

　　再有就是“凤”。

　　想进入凤的，除了很少的一批是凭借自身努力熬资历立功劳——比如曾经就有个暗卫，本事不济，头脑也不灵，但是偏偏是已故皇后身边最信赖的几个人之一，所以顺顺利利进入；

　　剩下就是陈放这种天资聪颖，根骨也绝佳的老天赏饭吃的好苗子，被那些专门隐匿在民间不干别的只挑人的暗卫连哄带骗的“骗”到宫里——而后开始悲剧的一生……

　　当然其实要是这么一看，似乎想进入“凤”也没那么难对不？

　　非也！

　　因为想要进入“凤”最难的一条，不仅天资聪慧，还要拥有天人之姿。

　　想这些人，如若不是贫苦出身，怕是凭借自身的条件纵横江湖快意风流也不过是挥指间的事吧！

　　但是他们大多数都只是被当作了一次性的工具而已，比如各类的暗杀毒杀……

　　十二生肖，按照顺序排列，龙被移到最前面，加了个凤，然后仅仅差了一个“猪”。

　　其实这个属相也是有的，只不过得到这个属相的人，意味着各项考察都不合格，马上就要被暗卫属扫地出门了，所以有这么个排行跟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了……

　　毕竟要是正式编排谁也不想被叫做“猪”不是？

　　……所以本来几个暗卫觉得陈放顶多也就是个“蛇”或者“马”——谁知道竟然是一个“凤”！但是几个人转念一想，也是啊，跟在边家小爷身边的，不是个“龙”“凤”其实也说不过去对不？难道要给十代单传的边家少主配几条“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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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朝歌看着几个人陷入沉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伏地挺身站将起来，除了陈放，一个挨一个的踹了过去。

　　“我朝养你们这些废物……所以一个都不知道这些蛮子在说什么对不？”

　　暗卫挨了踹也不敢站起来和主帅对拼脚力，只能生生的挨着。

　　“边帅教训的是！”

　　窗外传来几声呼喊，似是谁家的孩子半夜啼哭，叫骂声和道歉声一并响起，着实持续了好一会儿。

　　边朝歌停下动作，默默的听了一会儿，而后回到自己的角落坐好。

　　“咱们不会有危险的，这里的似乎人对汉族人印象很好，捉住咱们的人只不过要商量几天要怎么处置我们，族里好像正缺苦力……”

　　几个人听了边朝歌的话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毕竟谁也不会嫌自己活的长不是？

　　“所以你就让顺其先回去搬救兵？”陈放没话找话的询问边朝歌，“顺其这个傻子倒是跑得快，见势不对就堪堪住马准备后撤——到真不愧是一个合格的远程射手。”

　　边朝歌点点头。

　　“本来人家没有恶意，若是我们奋起反抗，虽然应该能杀出包围圈，但是眼前就是人家的村落，到时候倾巢而出我们怕是也讨不得什么好——所以才叫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几个暗卫早在听到面前这两位出自“龙凤”排位就已经低下了本来不卑不亢的头颅，眼下经过边朝歌的一番解释更是无地自容。

　　边朝歌似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些许尴尬，于是也就不在言语，转而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这边边朝歌不说话了，陈放自然也不会多说一个字，于是也闭上眼睛假寐。

　　几个暗卫一看这架势当然也不敢交流，于是也都正经危坐，盘着腿开始调息。

　　这样一个看起来万分静谧的环境——其实只有天知道陈放心里早已咬碎银牙想把这几个碍事的棒槌从房顶直接抡圆了扔到隔壁的大粪坑里面去！

　　皎洁的月千百年一如既往的照耀这片干旱的禁忌之地，任时光更迭，走兽死人世非，这慷慨月光从未缺席。

　　就在月色的笼罩下，风尘仆仆的顺其终于带着援军赶了回来……


　　第44章

　　而后的事情回忆起来就着实没什么趣味了。

　　顺其只记得自己带领精兵两千，电光火石就包围了这个村子，而后不到半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