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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渐于陆-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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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越眼睛湿润,又倏然合上。

“看着我,”慕云思命令道。

被折辱的感觉那么强烈,祁越自然不肯,只一个呼吸的时候,腰间一松,衣带也被解开。祁越猛然睁开眼睛。慕云思视而不见,动作算得上轻柔地拉下他的衣裳。祁越眼睛里满是愤怒。慕云思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祁越不知所措地徒劳挣扎着,被牢牢压制的嘴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慕云思的手抚过祁越修长的颈项,在锁骨旁停了下来,祁越感觉到一阵细碎的尖锐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气,却因为呼吸不畅犹如溺水。慕云思却移开手,又给他拉上衣襟,微笑道:“我不碰你,只是一根牵魂丝,它有什么用,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寒气一股脑涌进肺腑,祁越扶着洞壁呛咳,慕云思又把越昼剑抛了过来。祁越眼神恍惚地接了剑,又听慕云思道:“你赢了,就可以出去,输了就听我的话在这里呆着,如何?”

祁越并没有立即反应。他所有的力气都靠在洞壁上,迟了一阵,才慢慢道:“我怎么打赢你?云思,看着我为了向你求取机会,不自量力一败涂地,能让你开心吗?”

“你觉得不公平,可你又何曾对别人公平过?”慕云思毫不动摇,至少表面看上去是,“你不懂,也从未放在心上。”

祁越不再说话,他好像是接受了这带着羞辱意味的条件,横起剑挽半个剑花,剑光称得上凌厉。琴音袭来的时候,祁越却松手扔了剑,他狠狠撞在洞壁上,咬住嘴唇不肯漏出痛吟。全身像被针穿过去,脑袋眩晕得让他恶心欲吐。

“是的,我不相信……”祁越浑不在意地抬手抹了把嘴角,断断续续地道,“我只想让一个人开心,想跟他在一起……害怕他受到伤害……可你这样对我,怎么也能是喜欢?就算真的是,那被你喜欢的人未免也太不幸了……我没有要你喜欢我……”

慕云思没料到祁越会扔剑,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明知祁越此时根本与一个凡人无异,还没手下留情。他脚下生根一样立在原地,一步也走不动。

“我不稀罕,”祁越声音嘶哑地接着道,“我希望我们没有遇见过,我也从来都不认识你……”

又过几日,暴风雪尽情展示了淫威后,终于平息下来。祁越发烧刚好,走一步像踩在棉花上,让他觉得自己甚至会像那些风中的雪花一样飘起来。

万山峰的台阶依然那么长,门高得让人生畏。道旁花木青翠,祁越却如沐寒冬。

顾寒站在门柱边,双目无神地对着祁越,带着客气与疏离清晰地道:“抱歉,这里不迎访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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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祁越自认不是心志不坚之人,但仍在顾寒门前站了足有一刻钟,才抬手叩了门。他敲完之后,突然又有些后悔,顾寒屋子里没有点灯,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有……是不是会把他吵醒,要是他来开门,会不会被桌椅绊住。

门少顷打开,顾寒很寻常地问了声:“什么事?”

“我……”祁越有千句万句想说,噎得他空张了张口。

顾寒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时的那样,眉目凉上带冷,像冬月里月光下青石板上的结霜。顾寒并非还在生他的气,反而还很客气。祁越看得越久,沉默得越久,便越开不了口。

“……没有事,”祁越言不由衷,却又想跟顾寒多说些话,急忙找了个借口道,“练剑有些不顺……”

顾寒倒是说了几句话,诸如什么不必急于求成之类的,可没有一句是祁越想听见的。他怔怔地看着顾寒,很想揪着他的衣领吼,为什么练剑不顺,都是因为你。但他胡作非为,没人会纵容他了。前几天祁越仅仅是去了趟禁地,顾寒知道后罚祁越跪了一天一夜,还是念在他是出于担心而不是擅自添乱的份上。

以前他也偷偷会去,顾寒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问他不承认,顾寒也不会怎么样。而今事情都面目全非了。顾寒是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了。祁越没怨顾寒,只恨自己当初赌气留下顾寒一个人。

“还有事吗?”顾寒久久地听不到回应,便道。

祁越低声道:“没事了。”

顾寒跟他说了句早点休息,便转身关门。

祁越一句“小心”撞在了门缝上。他独自站了很久,又慢慢转身回去。

书架底下搁着一坛酒,祁越拎起来,还看见一张琴,他用衣袖擦了酒坛上的灰尘,随手把那张琴往里塞了下。接着出门上了屋顶。

他一口一口地喝,倒是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单纯地喝酒。祁越喝了一会儿,瞥见在一旁躺着的剑,随手提起,又想起力不从心的时候,一把将剑扔了出去。

“喵呜!”跟着祁越蹲在一旁的小猫被狠狠砸到了尾巴,它蹦的老高,又委屈地舔自己的尾巴。

祁越这才注意到小猫,伸手捋了捋毛,把它抱起来摸头:“疼吗?”

“喵……”小猫蹭着他的手,祁越忽又把它放到屋顶上,凑到它脸前,“你去陪他吧,快去啊。”

小猫从嗓子眼里叫了一声,不知自己领悟了什么,扭身跃下了屋顶。

祁越把酒当水喝,大半坛进了肚,早醉得不成样。他抱着酒坛发呆,脑袋里全是顾寒的脸,又自己笑起来。一旁小猫不知何时又跳上来,舔了舔祁越的手腕,祁越奇怪地道:“你怎么回来了?”

小猫往一边跳开,祁越看过去,迷迷糊糊地看见了顾寒。祁越醉醺醺地喊了声:“师兄。”他看着顾寒把他手里的酒坛拿开,又坐在他身旁。

祁越从心底里地开心,他自顾自地对着顾寒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我以后不会气你了,哪里都不去,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顾寒顿了一会儿:“你认错人了。”

“你还生我的气,”祁越凑近顾寒,他摇头,“是我的错。不要生气了……”他摸出自己颈上的那个坠子,扯着给顾寒看,“我没有认错人,你也有,是我送给你的。”

顾寒皱紧了眉,他任由祁越有些无礼地握着他的肩膀,从他衣领里挑出了那段朱红的绳子。小小的坠子晃着,果真与祁越手里那个一模一样。

“你看,”祁越又笑,他忘了顾寒看不见,只拎着那坠子,“你为什么不认我?我很难过……”

顾寒有些惊讶祁越知道自己带着一个坠子,可一个坠子也不是什么稀奇东西。他沉默着,直到祁越看着他的脸,认真地道:“我喜欢你啊。”

顾寒呼吸停滞,他拉开了祁越,一半侧脸打在月光下的阴影里,淡淡地道:“你僭越了。”

之后几天,祁越都没看见顾寒。后来还是唐昭告诉他顾寒不在,祁越漫应了声。唐昭叹了口气:“我别无他法,只能伤了师兄阻止他。孟姑娘除了他的心魔,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记得你了。你别多想,他心魔多少还和你有些关系,孟姑娘说去苍梧寻治师兄眼睛的药材,回来或许能有办法。”

唐昭虽伤了顾寒,可实际上仍没能阻止得了他,是吕英赶来,说自己命数所剩不多,顾寒还年轻,犯不着拿自己命去葬送。“那三块石头留着,谁说就一定找不着了,师叔替你压着,往后你慢慢找,会找到的。”顾寒被唐昭伤得不轻,又拦不住吕英,又悲又惊,一口血吐出来昏迷了好几日,唐昭只能又请孟诗禅来。

唐昭没与祁越多说,可祁越怎么猜测不出当时情境如何。他没思量好该不该立刻去找孟诗禅,就被祁从云一纸来信喊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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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海棠在微风里摇曳,祁越趴在窗前敷衍地应了几声,祁从云再说什么,他也不理了。

“这回我不想留你,你不走了?”祁从云歪在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子。

祁越仍不理,祁从云怀疑他在打瞌睡,又走近发现没有,便道:“脊梁骨直不起来了?小小年纪这副鬼样子。”

“那我就走了,”祁越忽起身。

祁从云又把他按回去:“我有事问你。问完了你再走。”他一副攒了阴谋诡计的样子,却难得慈祥:“你预备什么时候成家?”

“成什么家?”祁越终于精神了。

祁从云打量了自己儿子一阵,一撩衣摆坐在一边,凑近祁越低声道:“你是不是精神有些毛病?看不上姑娘,只能看得上你师兄?”

“……”祁越跟祁从云大眼瞪小眼,彻底正襟危坐。他半晌转过头,面无表情道:“你有毛病。”

“这么说我猜对了,”祁从云道。

祁越又在出神。

“你是不是有毛病我管不着,但你这样实在不孝,”祁从云忽严肃地道,“你让我将来如何与祁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还列祖列宗呢,祁越被吵得十分烦躁,他果真大不孝地想,祁从云竟然还记得他是有祖先的人,他以前连自己爷爷的祖坟在哪都不知道,这会儿突然要幡然悔悟了。

“你原来也会治毛病吗?”祁越撑着额头道。

“看见没,”祁从云指着屋子墙角立着的一根檀木棍子,“不孝不敬者,须以家法……”

祁越一动不动:“那你快去拿吧,打完了好给我个清净。”

祁从云有一会儿没吭声,但又真的去提过来那根小孩手臂粗的檀木棍。祁越见他要来真的,盯着那根棍子看了几眼,挪下椅子从善如流地跪了。

祁从云像被噎了下,没动静了。祁越等得不耐烦,正要回头。

“越儿!”董胧雨的声音适时响起,接着她快步走近,一把夺过祁从云手里的那根棍子扔出了屋门,哐当地响了几声。

“我没打他,”祁从云忙不迭地道,神情大松闪过一边。董胧雨没听进去一般,沉默着看祁越,重重地叹了口气,“起来,跟我过来。”

“对不起,娘,”祁越低声道。

“我没怪你,这怎么能说你做错了呢,”董胧雨蹙着眉拉起来祁越,话语不知在腹中怎样翻转,最终道,“……娘也很喜欢小寒,他对你……”

祁越一瞬间五味陈杂,辣椒黄连呛了他一心窝,却背身道:“别问了。”

董胧雨见祁越这反应,只当是祁越一贯那样,不想吐露心事,她拍了拍祁越的手:“真心难得,本无男女之分。娘不做从中作梗,也不当愚昧恶人,你们好了就好,有空就跟小寒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祁越把舌尖咬得尝到了血腥味,他慢慢地笑道:“好。”

“哎,你们那破门派,最后一条根脉在咱们家屋子底下呢,坏不了,别整天一副蔫狗尾巴草的怂样儿,”祁从云哼哼唧唧地道,祁越停了一步,出了屋门。

“这小子真的惯坏了,你瞧他刚才……”祁从云见祁越走了,去院子里把那根棍子拎了回来,“你不是攒了一肚子话要跟他说么,就这样便宜了他?”

“他想好了的事,岂是我说说就能变的。外头的人世俗,难道我作为越儿的娘,也要跟外人站在一处叫他心寒吗?”董胧雨瞥了瞥那根檀木棍子,“我要是不来,你还真打他?”

“哪能呢,”祁从云哈哈大笑,“赶明儿就把它当烧火棍,我吓唬吓唬他而已。我就说嘛,以后总之是他没儿子,不是我没儿子,我乐得瞧笑话。”

祁越抱着小猫,坐在瀑布的青石边,水珠溅在青石上,在阳光下闪着彩色的细碎光芒,又把祁越的一边衣裳打湿。他把脸埋在小猫绒绒的皮毛上,小猫只眯着眼睡觉。

“你怎么老跑回来?”祁越对着小猫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他以前很喜欢你的,会把你抱在怀里哄。”

小猫睡得很舒服,从嗓子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以示回应。

祁越没法接近顾寒,很多时候他只能远远地看着。顾寒不会主动找他,祁越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理由,之前他喝醉的那一夜之后,顾寒更是不再见他。他只能让小猫去陪顾寒,但猫总是以牙还牙,不愿意讨好对它冷淡的人,即使那个人以前把它捧在手心里。

祁从云除了告诉祁越万山峰根脉还在,还说他们想找的那块东西,极有可能在月庭。祁越犹豫了一个月。他想去,又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顾寒再有什么事。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点大惊小怪的担忧像进水的棉花,从心头沉到了四肢百骸,让他前所未有地优柔寡断到了可笑的地步。

月庭那么远,那个会下大风雪的地方,祁越一点也不想去第二次。

“阿越,”唐昭踩着落叶过来,“怎么在这里?”

祁越抱着小猫站起来。

“九琴的一个弟子来找你,说是……”唐昭见祁越起来,便往回走。

“不见,”祁越低头摸着猫脑袋。

唐昭惊讶,又转身道,“师兄也在,那人说是要紧事,你去看看罢。”

九琴的那弟子自报名字叫做谢尘,天青装束,眉目端正得过头,有几分冷冽。

“云思说有东西给祁公子,想邀祁公子一见,也好为以前的事道个歉,”谢尘似在端详祁越,话说得极慢,甚至停顿后才接着说下去。

“不用了,”祁越道,“也不用道歉。”

谢尘却一点都不意外,他等祁越说完,又道,“月庭玄武。”

祁越蓦然转头。

“见不见随祁公子,云思还想邀祁公子在九琴做客几日,祁公子想好了便来,”谢尘传话传得不肯多说一字,他见祁越怔然的表情,便转身告辞。

祁越看着谢尘离去,把嘴唇咬出深深的白印。月庭玄武,还能是什么?他不想再见慕云思,那块石头却不能由着他耍性子。谢尘说的平常之极,只是见一见而已。说的容易,见了之后呢,他有求于人,事事都不能再随着自己。

祁越心乱如麻,忽听顾寒道:“他说的,是玄武石吗?”

祁越慢慢转身。他自尊心太强,容不得被胁迫受制于人。可这时顾寒眼里,自己当然不能跟那块石头比。

“你不想去?”顾寒皱眉道。

祁越闭了闭眼,咬牙咬得脸颊麻木。顾寒久久没跟他说过话,短短这几个字,还是近来第一次跟他说话。

“我……”祁越哑着嗓子,清楚地看见顾寒移开了眼睛。

祁越突然平静下来:“我可以帮你,不用那块石头。毁掉那把剑而已,我就可以。”

“你想祭剑?”顾寒声线毫无起伏,“以你的修为,是白白浪费性命。”

祁越呆滞了一瞬,慢慢笑了,他恍惚地点头:“……是啊,我忘了。”

“你不必如此,我只是问一问,你想去便去,不想去我也不会强人所难,门派是门派,但你自己的事是你自己的事,”顾寒说得随他一贯的性格,只是听者有心,不寒而栗。他不强迫,是实打实的毫不在意。

顾寒跟祁越擦身而过,祁越眼神空洞,笑着点头:“你说的是,是我自己的事。”


亭台水榭,明月纱帘,水面上星辉点点,不时有锦鲤跃起。

慕云思靠在栏边,往水里扔了一把鱼食,锦鲤便纷涌上水面。慕云思回头笑道:“你看这些鲤鱼,虽然在休息,但扔下去食物,也能将它们诱上来。”

谢尘本在抚琴,闻声停下,看着慕云思的侧影许久,起身走到栏边看着水面:“是么,但总有抛下诱饵也不肯上钩的。”

慕云思仿佛没听懂这话,仍微笑着往水里扔鱼食,惹得好几尾锦鲤此起彼伏地跃起,溅出“咚”的响声。

谢尘稍稍有些不满,又道:“云思,我在跟你说话呢,若是你去,说不定他就来了呢。”

“去哪,”慕云思仍在专心喂鱼。

“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要跟他道歉吗?”谢尘拉了慕云思一把,“他可一点都不领情呢。”

慕云思终于转过头来,笑道:“他跟你一样,脾气很大,总有不小心惹到的时候,而且还很难哄。正常惹了朋友,总该道一声歉。”

“是么,”谢尘自己嘟囔了几句,不吭声了。忽又抬头道:“我跟他很像吗?”

慕云思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撒了出去,他拍了拍手,把身体转过来,道:“怎么这么问。”

谢尘不说话,慕云思却很有耐心地看着他,眼神温和带着不易察觉的恍惚。

“你那位朋友好像过得并不是很好,”谢尘抬头对上慕云思的目光,他直视的目光看起来澄澈又认真,“至少脸色很不好。”

慕云思神情微动,又笑道:“你什么时候这么会察言观色?”

谢尘哼了一声:“才没有。”

“又胡思乱想什么,你是你,别人是别人,”慕云思道,“再说,怎么老是云思云思的叫,该喊我一声师父。”

“要是大家聚在一起,我喊一声师父,他们怎么知道我喊的是谁呢,”谢尘又回身坐在桌子旁。

桌子上的琴发出铮然的声音。

祁越醒神,恍觉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拿出来了那张琴,窗外暮色四合,祁越习惯性地朝对面看了一眼,黑乎乎的一片,他又木木地收回视线。

才不过一会儿,屋子里就伸手不见五指。祁越理所当然地把顾寒的失明归结到自己身上,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想什么都看不见,原来是这种感觉。

上次喝得太多,酒坛子空空如也,祁越倒了很久一滴都倒不出来,才明白为什么山下那些人那么喜欢这醉人之物。他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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