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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窦羽产生了一个极其疯狂的想法，他打开了模拟网络，一个又一个页面弹出来，他在找什么东西。
　　“你怎么了？”程璋忍不住问。
　　“我就是小鱼。”窦羽一边盯着屏幕一边说，“说要寄圣诞礼物给你的小鱼，一直不跟你见面的小鱼，答应了很多事情都没有兑现的小鱼，说跟你差了几百岁不可能在一起的小鱼。”
　　窦羽已经提取完了所有的数据，他面无表情，把两台电脑的屏幕转过来，立在程璋眼前：“左边是我的账号，右边是你的账号。这是我和海盗船长，你和小鱼的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正在平缓地匀速往下滑动，一模一样，一目了然。时间精确到秒，两边的确是在同时对话。
　　“怎么可能……”程璋难以相信。
　　“我刚刚已经看过了，这个网络并没有因为什么意外穿越到2018年的互联网上去，”窦羽说，“它本质上依然只是一个数据的提取器，我之所以能在这个模拟网络上和你聊十个月，是因为在七百年前，2018年的二月，曾经出现过一个人，也就是那时候和你聊天的网友，他的ID，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和我一模一样。甚至有几次，我不小心出现的输入错误，都完全一致。”
　　……
　　“喂，程璋，”窦羽很无奈，“你怎么又晕了？”
　　他得不到程璋的答复，只好坐在旁边，静静地开始想整件事情。有一个侦探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他已经检查过了，如果网络并没有抽风窜到另一个时代，那么2018年就的确有一个人和他思维完全相同，不，不仅仅是思维相同，而是复刻版。窦羽无比确认自己打下那些字的时候，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那么，那个人呢？
　　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另一个他？
　　趁着程璋还在睡觉，窦羽把他送去了实验室。猜测已经成形，只是需要验证。
　　“怎么样？”窦羽问K88。程璋静静地躺在里面，窦羽盯着程璋，不敢眨眼。
　　“你猜得没错，”K88说，“他的身上有量子泡沫的痕迹。”
　　“果然，是有人故意让他过来的，”窦羽喃喃自语，“而且是我们完全达不到的科技水平。”
　　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现在糟糕的是，”K88说，“他身上检测不出来任何东西，但是他的身边出现了裂缝。”
　　“裂缝？”
　　“时空裂缝，”K88说，“这原本是不该出现在地球上的，说明时间与空间之间出现了不稳定。”
　　“为什么？”窦羽不懂。
　　“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穿越撕裂了时空，”K88说，“这是一个比喻的说法，你想象一下，一间屋子的承重点被破坏了，如果不及时修补，很快，裂缝越来越大，整间屋子都会倒塌。”
　　“他会死吗？”窦羽问。
　　“他可能会消失，”K88说，“变成量子态。又或者，这个宇宙都不会存在。”
　　“你到底是怎么推测出这些来的，”窦羽忍不住问，“计算机推演出来的？能给我看看吗？”
　　“我看科幻小说猜的，”K88老实说。
　　窦羽：“……”
　　“没办法嘛，我们这里科技太落后了，二十一世纪只有理论猜测，现在还是只能猜测。你不知道，上次你们说，现在的科技只是原地踏步没有本质飞跃的时候，看节目的人工智能们都伤心了一把呢。”
　　不知道是不是窦羽的错觉，他总觉得K88这话的语气嘲讽得很。
　　“我要救他。”窦羽说，“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他。”


第十八章　
　　程璋睁开眼睛的时候，想，这次一定要醒得久一点，久到把想说的话都说完。
　　窦羽正背对着他，程璋的嗓子有些哑：“小鱼。”
　　窦羽转过来，明明是一样的面孔，现在却生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窦羽走过来，把晚饭端给程璋。
　　“你这次晕过去的时间更长了，”窦羽说，“中途还担心你饿死，给你输了一次营养液。先吃饭吧，吃完再说。”
　　程璋的确饿得不轻，低头吃了起来，可是时间紧迫，他又想跟窦羽多说几句。
　　“这面条还不错，”程璋说，“所以说，你之前说的那个合不来的学生，就是我？”
　　“不就是你，”窦羽说，他又回忆起了那时候的事，忍不住笑出来，“还逼着我上课，每天意见多得不得了。”
　　“然后我就安慰着你，”程璋说，“还想办法让你和我好好相处。还说我做饭肯定没有我好吃。”
　　听起来真是十分诡异，快要把自己绕进去了。
　　“我还说你那个网友可能真的也有苦衷，”窦羽说，“让你去找她问清楚。我那时候还以为那是个女的！”
　　“我也以为小鱼是女生。”程璋想想，问窦羽，“你怎么还乱填性别信息搞网骗啊？”
　　“我那时候又没有用过二十一世纪的界面，”窦羽也很无辜，“一不小心选错了。”
　　天大的误会，阴差阳错，只是，还有哪里不对。
　　“但我没有给你寄礼物，”窦羽说，“你看，寄圣诞礼物就是个托词，还是你建议出来的，我不在那里，不可能给你寄任何东西。”
　　程璋仿佛陷入了一个解谜游戏：“但我的确收到了东西，而且我还跟小鱼说了，他说收到就好，还说……”
　　程璋想起来了，他跑到两台电脑面前，拉到最后，这是他和窦羽的聊天记录唯一的差别，程璋的那段，多了几行字。
　　海盗船长：“礼物收到了，这是什么表啊，很好看，谢谢。”
　　忧伤的大鱼：“^^　　还好收到了，我特别怕晚了，给你寄的是最贵的快递，一定要戴着啊！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
　　海盗船长：“我导师给我打电话了，现在有点事，明天再聊！”
　　忧伤的大鱼：“明天见。”
　　原来如此。明天见。
　　程璋把表取了下来：“我当时就把表给戴上去了，去导师办公室说完论文的事情，我回来，写了几段就困了，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
　　这块看起来普通的表，似乎因为没电已经停止了工作，屏幕一片漆黑。程璋一直没有取下来，不过是因为戴着的时候，会想起那个送给他礼物的人。
　　可现在，那个人是谁呢？
　　“我可以确定我聊天的时候，”窦羽说，“每一句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话，没有参照物，没有抄过别人。”
　　程璋当然相信窦羽不会有这么无聊，如果不是窦羽，那么把每一句话都拿去重复的人，只能是那一个人，会盗用别人信息，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活在2018年的现实生活里，把窦羽说的话全都复制过来，更会在最后，给他寄来一份特殊的“礼物”。K999还真没说错，那的确是个骗子。
　　窦羽说：“这个东西可能是关键。它怎么打开？”
　　程璋才发现，表没有办法打开，更没有充电的地方。窦羽说，把表给我吧，我来看一下。
　　他接过程璋递过来的表，刚拿到手里，就出现了异常。
　　“它……”窦羽拿起来，展示给程璋看，“是不是正在启动？”
　　“我靠，”这刺激一波接一波，程璋实在有点无法承受，“不可能现在就要回去了吧！”
　　窦羽慌忙地松开手表，表掉在了地上，但似乎并没有停止。
　　程璋觉得自己还不能走，他还有很多话想说，不应该是这样的，在他刚发现窦羽和小鱼的关键时刻，他不想这么一走了之。
　　“我现在说这话，好像就特别假，”程璋说话的语气像在说遗言，“但是我真的想过，我想，如果真的回不去了，那和你留在这里，也挺不错的。”
　　他并不是对窦羽这个人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和小鱼认识了十个月，于是也和窦羽相处了十个月。窦羽是世界上最后的人类，高智商却不会与人接触，而怎么和程璋相处的经验，窦羽全是从一个人那里学来——海盗船长，程璋本人，在线给他的网友提建议。
　　多么魔幻的场景。
　　“现在，”程璋继续说，“我不想和你再见。”
　　手表的启动终于完成了，它似乎在发光，可是能穿越时空的虫洞并没有出现，手表的小孔中有光影，并且精准地投射到了白墙上。
　　“开始了吗？”背景音里有人嗯了一声，一道身影走到镜头前，“嗨，程璋。”
　　那个人在录影里笑得很开心：“我是程璋。”


第十九章　
　　“程璋”在屏幕里说：“现在，我还活着。但是你就不一定了。下面请认真听清我说的每一句话，并且照我说的去做，否则的话，不仅你会完蛋，我也会完蛋，整个宇宙都会完蛋。”
　　“程璋，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他说，“时间并不是一条笔直的线，因果律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运行。你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你所处的未来并不是最好的样子，人类的消失并不意味着别的文明可以繁荣昌盛，反而是一个灰暗的时代。把你送过去，就是为了让你明白这一点，然后完成任务。”
　　“学习历史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人工智能的诞生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但是它并不是没有关键点。六个世纪前，大学教授冯曼，她发明的机器人第一次真正通过了图灵测试，后来，她被科技公司高薪聘请，在获得了更多的技术突破和组建了更优秀的团队以后，冯曼辞职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她迫不及待想解决这个还有不少争议的问题，将人工智能推向市场。因为她相信，这是真正解放生产力的唯一途径，摆脱了劳作以后，人类才能走向精神自由，并且将人工智能用在司法行政领域，也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社会的不公。她以几乎不盈利的价格售卖机器人，吸引想要降低成本的公司、工厂，很快就引发了人工智能的狂潮。在冯曼这种思想的引领下，其他的科技公司也开始效仿，人工智能远超预估的速度飞速发展，迎来了失业潮。但冯曼坚信这只是暂时的，她也的确对了一部分，在人工智能真的能够完全代替人类甚至做得更出色的时代来临时，人类也没有失业的烦恼了——出生人数开始低于死亡人数。”
　　“那我能怎么办？”程璋提问，“难道要我回去杀了她？”
　　“你当然不用杀她，”那边的程璋说，“杀她没用，总有一天会有人发明出来。你要回到她成功之前，告诉她要改变方法，告诉她一意孤行会带来的结局。她希望人类自由，但自由并不是把工作全都交给别人能做到的。她是个聪明人，你只要去了，说给她听，她就能够明白该怎么做。未来就在你的手里，我已经给你设置好了，按下手表左边的键，你就可以回到那一年，找到冯曼，修补时间的裂缝，拯救自己，拯救人类。”
　　视频结束了，程璋却只是站着，他并没有如自己所说，把手表捡起来，按下他该按的按钮。
　　“你怎么了？”窦羽问，“他……不，你自己已经说了，这是你自己寄过来的手表，你该回去。”
　　而那个程璋已经改变的未来，甚至有着穿越时空的科技。
　　“他没有说。”程璋开口说。
　　“什么没说？”窦羽觉得已经解释得够详细了。
　　“你。”程璋说，“你怎么样了？他一个字都没提。”
　　窦羽哑然，程璋居然在想这个问题。但是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如果程璋改变了一切，那此时此刻的窦羽，就是该消失的那一个。在那个人类还没有灭绝的七百年后，没有窦羽，如果有，那也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最起码，没有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人类”。
　　“可是……”窦羽又想说。
　　“可是你还有舍不得的人，”原来视频并没有关闭，它只是黑屏了，程璋卡着点又出现，“那么，你还有另一个选择，手表的右边还有一个按键，你可以直接回到2018年，去写完你的论文，继续上班、工作，窦羽暂时不会死，无病无灾地一个人活到自然死亡。皆大欢喜，一切都不会改变。”
　　这是什么神一样的选择。
　　“就没有我和他在同一个空间的选项吗？”程璋问。
　　“你觉得呢？”未来的程璋说。
　　视频到此结束。
　　程璋愣在原地，直到窦羽把表捡起来给他。
　　“我想毁了它。”程璋说。
　　窦羽忙缩回手：“不行！”
　　程璋觉得被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那我能怎么办？亲手杀了你？还是再也见不到你？”
　　程璋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让自己做出这种选择，而且完全看不出伤心的模样。
　　“我们先不想了，”窦羽轻声说，“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他没有让程璋去，自己跑去做了吃的，只是一直回头望，生怕程璋又有什么意外。
　　等窦羽回来的时候，程璋已经想好了。
　　“你现在做菜做得有模有样了，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了。”程璋边吃边说，“猫……就留给你了。虽然它不是真猫，但你也记得按时给它喂吃的，陪它玩。”
　　“你打算去2018年。”窦羽说。
　　“对，”程璋想，他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他似乎抛弃了全人类的未来，“我回去，好好活着，就当在这里做了一场梦。如果什么时候，你想起我了，就上网跟海盗船长聊聊天吧，或者忘了我也行。”
　　“我知道你会这么选，”窦羽很平静，“你不会让我死。”
　　他当然知道，可是不该这么选，不能这么选。如果是在程璋出现以前，窦羽不会有这种想法，但是程璋带来了一种美好的可能性，一个充满了人类的七百年后，一个可以驶向另一种可能的未来。
　　程璋看着窦羽异乎寻常的平静，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你……”
　　话没说完，程璋的餐具掉在了桌上，他的四肢开始发软，脑子也在发昏，程璋用尽全力睁着眼睛，那块手表在窦羽手上。
　　“窦羽，”程璋说，“你没有权力，这是我的东西，我不同意你这么做。”
　　“你说的第二种办法根本行不通，如果不去做出改变，哪来的录影里的你，那个你拥有时间机器把你送过来，还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后一种选择，只是在说出你内心的想法，宁愿再也见不到我，也不想让我消失。但是程璋，这不可能，我知道你的想法就够了，现在，我有另一个解决的办法。”窦羽说，“以后等你有了可以穿越时空的机器，记得再来一次七百年后，看看那个窦羽长什么样。”
　　程璋真后悔拉着窦羽看了些他们那个时代的电视剧，窦羽居然还学会下药了。
　　“再见。”窦羽说。


第二十章　
　　窦羽下的药可能剂量有点重，程璋昏睡了很久，陷入一层又一层的梦境。
　　他梦到小鱼，也梦到窦羽。
　　之前的程璋，对小鱼的身份也有过想象，父母双亡，养尊处优，但似乎交际圈很窄，自己也说过，很少与人相处。程璋自然会好奇，关于小鱼为什么会找到他。
　　小鱼倒是老实交代：“我只是想试试上网，自动匹配到你而已。后来也去搜了别人，也跟他们聊过，但好像就是跟你不一样。”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程璋不过也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过着最为普通的生活，如果……如果不是遇到窦羽。
　　因为遇到窦羽，最平凡的程璋突然背负起拯救人类的命运，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要在时空间穿梭，在过去埋下伏笔，让自己和窦羽相遇。
　　任性的窦羽，非要把他称为扫地机器人的窦羽，鄙视着程璋没有常识的窦羽。但是又会拉着程璋跃入梦境，说是要带他体验高科技，那些小鱼没来得及、或者说不方便跟程璋讲的，窦羽都告诉了程璋。关于他的成长，他犯下过的错误，还有他从来不跟程璋说的问题。
　　他很孤独。
　　小鱼和窦羽，都非常孤独。孤独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成了一种习惯。程璋也会孤独，因为他从喧喧嚷嚷的人群里来，在这里却只有窦羽一个人。窦羽却只遇见他，无论是现实还是网络。
　　窦羽真的能行吗？程璋甚至开始思考。他没有和别人接触过，他只是一个在人工智能的包围中成长起来的人。他真的可以说服那个顽固的科学家，改变未来吗？
　　“你不会让我死。”情境在回放，窦羽按下手表的按键，说出他还没来得及说的话，“我也不会让你死。”
　　程璋醒来，有人在叫他。
　　“程璋，程璋！”那人有些不满，“怎么睡得这么死。”
　　程璋坐起来，看到了来人的脸：“K999，你还在？”
　　K999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废话问题。”
　　程璋没有继续说话，他站起来，甩了甩手脚，活动四肢。
　　“失败了吗？”程璋自言自语，“那他呢，他去哪儿了，停在冯曼的那个年代然后死去了吗？”
　　“你在说什么？”K999依然在问。
　　程璋慢慢走到房间的边缘，依然是透明度极高的落地窗，飞行器从眼前掠过，七百年后，没有窦羽的世界，机器人忙碌着继续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