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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说什么？”K999依然在问。
　　程璋慢慢走到房间的边缘，依然是透明度极高的落地窗，飞行器从眼前掠过，七百年后，没有窦羽的世界，机器人忙碌着继续生活。
　　“现在我变成世界上最后一个人类了。”程璋想。
　　K999有些头痛，他不想再听程璋那些稀奇古怪的说辞了，决定直奔主题：“你什么时候交房租？”
　　程璋的视线正在往下看，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地面上，很明显不再那么空旷，有了别的什么。如果他没有看错……
　　乍时听到K999的提问，程璋骤然抬头：“什么？！”
　　“房租啊，”K999说，“是你和窦羽跟我说要把这层楼保留，还说会按时交钱的。结果你俩时不时才来一趟，我收租都不稳定。奇怪，我记得你们昨天刚来就走了，我都还没来得及要钱。今天你倒是自己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还要收房租……”程璋越听越晕，却没有准备等待K999的回答，就看见了又一架飞行器从眼前飞过去，这次他看得清楚了，“那里面坐着人！”
　　“你怕是傻了吧，那里面当然坐着人。”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没好气说话，“怎么了，是不是这家伙赖账不给钱。”
　　程璋看到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搭在K999的肩膀上，分外地亲昵。程璋不认识这个人，可是这个声音实在熟悉：“K88？你也有实体了？”
　　K88对程璋打量的目光很是恼火：“你看什么看，没见过机器人情侣啊，人类！”
　　程璋很冤，试问谁又能不受惊吓。
　　“程璋先生在吗？”一个甜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程璋瞥见，那是一个粉红色的飞行器，“您有一位人类朋友派我来约您见面，请马上登车系好安全带哦。”
　　程璋眼睛一亮，这个时候的人类朋友，还能有谁？可是他却走不成，他的前机器管家，现房东表示，欠钱不还，哪个时代都不行。
　　商量了半天，总算跟两位房东说好了。程璋的说辞是，钱都在窦羽那里，现在的确没有钱给他们，下一次一定给。才被勉强放过，还被威胁如果再不给钱，就把他们俩的信息上报，列入征信记录，以后星际移民都不行。
　　程璋走的时候，K88还颇有不满地说：“本来都是要付全款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你们一说钱不够，就鬼使神差答应了，结果一直不交房租，我们居然还给你们留着这个地方！”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程璋也在想。
　　他坐上了飞行器，看预估时间还有一会儿，和飞行器聊了起来：“你存储着历史资料吗？我想问问人工智能的发展还是和冯曼教授有关吗？”
　　“那当然啦，”飞行器愉快地回答，“”她认为人工智能完全可以和人类分工合作，和谐相处。最开始推广机器的时候，以几乎免费的价格卖出去，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辞退人类员工，如果不是她的努力……”
　　说来说去，并没有提到程璋想听的那个名字。看来窦羽是选择了深藏功与名。
　　不过没关系，到底窦羽做了什么，程璋很快就可以从窦羽本人那里听到了。K999和K88已经告诉了程璋，窦羽还活着，并且还跟他在一起，他们甚至保留了曾经一起住过的地方，偶尔回来一趟——虽然不付房租。
　　“先生，”飞行器提醒，“您已经到了，您的人类朋友在里面等你。”
　　程璋走下来，向温柔的飞行器小姐说了谢谢。
　　这是一间非常新的屋子，程璋深呼吸了好几下，终于上前敲门。
　　门很快开了，快得像是卡着点的，门里的人说：“你还真是一秒不差啊。”
　　程璋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怎么会是你？！”


第二十一章　
　　“怎么不能是我了。”室友很不满，“你以为我很愿意来出差吗？还不是你他妈逼我来的，我问你怎么不来见见你自己，你这个垃圾……你知道你说了什么吗？”
　　“我说了什么？”程璋问。
　　“你说你要去约会，又不像我这个单身狗整天没事干，来来怎么了！”室友说，“要不是你威胁我要扣工资，老子真想杀了你。”
　　“本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程璋说，“谢谢你，我现在知道了。”
　　“……”室友无语了，“时间循环太坑人了。”
　　“所以你怎么会当上我同事的？”程璋问。
　　“还不是你坑蒙拐骗我过来来的，”室友说，“老子考研失败了你就跟我说什么，有一份十分轻松愉快还可以经常旅行的工作，我一听怎么有这种好事，还以为你这个狗终于厚道了一次知道照顾兄弟了，结果经常加班休息时间不稳定，还不方便跟人说，相亲都找不到对象。你……”
　　室友说着，又气不打一处来，险些谋杀了未来的上司。程璋面无表情地躲开，心想，果然不管干什么听起来高大上又有趣的工作，都摆脱不了社畜的命运。
　　程璋又问，那你到这里是来干嘛的。
　　室友总算是想起了正事，把准备好的东西扔给他。
　　“喏，刚刚发明出来的时空穿梭表，马上就给你拿来了。”室友说，“我还怕迟到，提前过来不知道等了你多久，你这个垃圾。”
　　程璋把包装拆开，拿出来，果然是自己刚才在想着的东西。
　　“你还说，你现在什么都不会，　没有科技常识，写了一份使用说明书在里面，”室友说，“自己好好看看，你自己写的东西总能看懂吧！”
　　那块表，刚刚生产出来的新表，便携式时空穿梭的机器，现在就在程璋自己的手里。
　　“我是什么时候告诉你要执行这个任务的，”程璋总算明白这个游戏该怎么玩了，“时间，地点，都告诉我。”
　　室友果然也明白了程璋的目的，吞吞吐吐，不太想说出来。
　　“我是不急啦，”程璋抱着双臂，“反正现在我也还没有当上你的上司，你是什么机构的，时空管理局？如果你现在不告诉我，导致以后我无法向你传达任务这种事情，出现的问题我可不负责。”
　　室友没想到现在的程璋已经足够狡猾了，咬牙切齿地交代了时间地点。
　　“原来人类真正发明时间机器，”程璋若有所思，“又要等到那么多年以后了。”
　　不过没关系，有希望在，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现在应该去做什么？”程璋问，既然他一头雾水，未来的自己肯定安排了下一步。
　　室友说：“车给你预定好了，马上就过来。去收养中心，领养一个孩子。”
　　“孩子？”程璋不解，“我怎么又要养孩子了？”
　　“一对夫妇他们要去进行星际探索，目的地危险系数很高，他们决定把自己的孩子送养出去。”室友说，“已经给你申请好了，原本你这种情况是不行的，但是为了维护时空的和谐给你特批了。”
　　他说着，突然笑起来：“我发现，给人卖关子的确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我现在看你着急又搞不懂怎么回事的样子就爽。好了，不折腾你了，你要领养的这个婴儿，父母已经取好名字了，他叫程璋。”
　　他当然不是大发善心，只是再这么下去真的就要被程璋打了。
　　程璋在小的时候，总还是有些遗憾，关于自己是领养的这件事。他总是在想为什么自己的父母要抛弃他，想了千百种理由，也没有想到过他们是去探索太空了。更没有想到的是，是自己把自己扔在了养父母门口。养父母没有瞒过程璋，他对自己被捡到的时间很清楚，照着那份说明书，已经来到了那一天，马上就要到时间了，程璋抱着孩子，站在自家的门前，敲响了门。
　　门内有男人的声音，醉醺醺的：“谁啊？！”
　　然后拉开椅子，有酒瓶掉在地上碎了，程璋躲在暗处，看男人开门出来，怔怔地看着脚边的婴儿。
　　如果不是知道这就是后来的养父，程璋会思考会不会是所托非人，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并不像能做好父亲的模样，反而像是会把孩子卖了换酒钱。
　　庆幸的是，男人还是把孩子抱了起来，笨拙地哄着：“别哭了啊……”
　　人的确不能预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程璋记忆里的养父，不喝酒，也不怎么发脾气，闲下来的时候，会跟他唠嗑，教他做菜。如果程璋没有遇到窦羽，他又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不一定会思考未来这么宏大的课题，也不会穿梭在时空之间，有无限的可能。这些，都是窦羽带给他的，可是窦羽……
　　松了一口气的程璋，又开始思考下一站该去哪儿。
　　他想一想，发现自己并不是很具备一个时空旅行者的追求，来到九十年代才一天，他就有些难受了。主要问题还是他没有钱，直到现在也没有吃上一口饭。或许该回到2018年，自己的银行卡里还有钱。
　　程璋又把手表拿出来，想要把调整跳跃的时间。
　　“咦？”程璋看到了一些出乎意料的信息。
　　这份说明书很长，甚至还标注了各种手写的信息，比如“这次看到这里就行了，下次想起来再看”。程璋当时没乖乖听话，往后瞟了几眼，发现果然看不懂，也不知道写的什么，便放弃了。这次从上次截止的地方往后看，写着一串数字，程璋照着输到手表里，是时间和经纬度，甚至还有降落的海拔高度，奇怪的是，时间比起程璋消失的那天，要早了那么一两天，而定位的地点，也并不是程璋原本待着的大学宿舍。
　　犹豫片刻以后，程璋决定还是对自己有信心，不管是什么地方什么人，都是要去面对的命运。
　　而且，这次程璋有预感，起码不会再碰到他的倒霉室友了！
　　程璋按下去，片刻之后，他看见了熟悉的人。
　　“你总算回来了。”窦羽说。


第二十二章　
　　程璋还没来得及好好叙旧，就被窦羽拉到了电脑前。
　　“快帮帮我，”窦羽说，“我跟你聊不下去了。”
　　程璋看见电脑上的聊天记录，窦羽正在跟人聊天，对象是……海盗船长。
　　窦羽正在问海盗船长要地址，说要给他寄圣诞礼物。海盗船长既惊讶又高兴，很快给他发来了地址。
　　“是不是很眼熟？”窦羽坐在旁边，问程璋，“我在这里当了十个月的复读机！把我们的对话全部重复了一次，如果不是我记性好……”
　　“你怎么会回到这里来的？”程璋问他。
　　“因为你是个骗子，”窦羽说，“我先是去了冯教授的时代，和她一起完成了人工智能的革新。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我花了很久才说服她。技术上的突破更是困难，我在那里待了好几年，才彻底确定未来已经被改变了。冯曼教授跟我说，在学校的老楼里发现了一个定时器，被砌在墙角，他们挖出来以后，上面写着，窦羽，你该走了。”
　　“我不知道去哪儿，想着你当时说的话，才意识到陷阱，你说的是按表的左键可以回到冯曼教授的时代，按右键可以回到2018年，但你没有说只能按一次，我就又按了一次，到了2018年。”
　　窦羽选择了按下右键，来到了2018年，可是，并不是2018年12月，而是2月。
　　2018年的2月，正要放寒假的大三学生程璋，突然收到一个好友申请。
　　“原来是这样，”程璋坐下来，拿着纸笔画了半天，总算理清了思路，“2018年，我在真实的网络上遇到了穿回来的你，跟你聊了十个月的天。七百年以后，你在模拟网络上用了和小鱼一样的网名和头像，系统就自动匹配到了我，之所以聊天的记录完全一致，是因为你带着这段记忆回到了2018年，又重新复写了一次。”
　　“十个月，”窦羽说，“每次你问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见面，我都差一点就忍不住说，我马上可以跟你见面，我租的房子就在你学校旁边。但是不行，我不能，因为过去的你是没有见过我的，我不能这么做。”
　　“那你呢？”窦羽问程璋，“这几年你都在做些什么？”
　　程璋又感到了一丝错位感：“呃……对你来说是几年，但对我来说，我刚刚才经历了几天。”
　　在窦羽的经历里，他已经和程璋分开好几年了，几年时间里，他去做了冯曼教授的助手，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说服冯教授改变思路；又回到2018年2月，重复了一遍聊天记录，花了整整十个月，在和刚认识小鱼的程璋对话聊天。
　　而程璋却只经历了三天。
　　“第一天，我醒过来，被K999和K88联合要房租，然后收到了委托的任务，把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状态的我自己从领养中心领养出来，带着婴儿的自己穿越时空，第二天，我到了1996年，把婴儿状态的程璋扔在我养父门口；第三天，我来到了2018年的这里找你。”程璋说。
　　窦羽脑子都晕了。
　　“我还是有问题，”程璋说，“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没死？”窦羽问，“理论上来说，我应该消失了对吧。既然那个人工智能统治世界的未来已经被抹去，那我也不该存在。”
　　理论上，是这样的。这就是程璋当时犹豫着，不肯去改变未来的原因。
　　“你觉得，”窦羽问程璋，“我当时为什么要抢走你的时空穿梭表？”
　　“因为你大公无私，牺牲自我？”程璋猜测。
　　“是我去找冯教授的，是我改变了未来，如果我消失了，那是谁去冯教授的时间点改变未来的？古代人就是笨，”窦羽说，“外祖母悖论都给忘了。一个人如果回到过去杀死了他的外祖母，那他就不可能出生，他既然无法出生，就不可能回到过去杀死他的外祖母，外祖母既然没死，他就会出生，回到过去杀死外祖母……我那天听你在录影里说的话就意识到了。”
　　窦羽继续解释：“你还记得最后的对话吗？你问‘就没有我和他在同一个空间的选项吗？’，未来的那个你并没有否认，只是说，你觉得呢？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我跳进这个时空循环之中，利用这个悖论，成为一个消除不掉的bug。程璋，你刚刚说，你在未来，七百年后的领养中心去领养了自己，那这一切就能完全说通了，因为你根本不是从2018年穿越到了七百年后，时间旅行并不至于导致时空裂缝，时空裂缝的原因是，你来自平行时空。我和你，是人类世界的两种可能性。”
　　程璋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还是不明白。他又找了张纸，画了一个倒写的“丫”字。
　　窦羽颇为满意，把笔拿过来，在上面画着：“就像一条河，开始是沿着一条道流着，但是到了某个关键的节点，它有了两个不同的流向。”
　　上面笔直的那条线，窦羽用笔点了两个点，写上“1996年”和“2018年”：“在这些时间里，历史暂时只有一种可能。”
　　而那个分叉点，窦羽写了两个字：冯曼。
　　“她是关键点，”窦羽说，“如果按照她原本的思路，人类的未来是走向灭亡，最后只剩下一个人类还没有灭亡，每天穷极无聊，被人工智能围观。”
　　他在左边的支流上写了两个字，窦羽。
　　“但是我选择了回去，回到这个分叉点，”窦羽说，“遇到冯教授，当她的助手，因为我的介入，河流改变了方向，流向另一种未来，科技更加发达，人类和人工智能可以互助共存。而在这个未来的世界里，2718年，你诞生了。”
　　窦羽在左边的支流写下“程璋”。
　　“但是你把自己送到了1996年，你一路顺风顺水成长，直到2018年末，在你大四毕业前，你收到了网友寄给你的快递，戴上那块表以后，你来到了我的宇宙。”
　　“因为时空裂缝，我即将消失，唯一的办法是回到自己的宇宙里去，你为了救我，拿走了表，穿越回冯曼教授那里，”程璋把话接下去，“改变未来的意思是，创造出一个平行宇宙。”
　　“所以，你明白了吗？”窦羽问。
　　“明白了。”尽管非常绕，但程璋还是终于搞清楚了。
　　“你不明白。”窦羽说，“你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啊？还有什么没说的？”程璋想不出来了。
　　“你明白了吗？没有我就没有你，”窦羽说，“从这个逻辑上来说，我是你爸爸。”
　　“……”程璋沉默半晌问，“人类社会到底是怎么摧残你的？让你变成了这样！”
　　那可就太值得一说了，窦羽分享了一些他的经历，比如这十个月里，他为了维持生计，盗用了别人的身份信息，制作了假证，拿着去公司应聘，然后……当了十个月的码农。
　　“毕竟我最擅长这个，”窦羽说，“虽然内容有很大区别，但学起来最容易上手。而且……这个小公司离你学校也很近，我可以偶尔去看你。”
　　程璋突然感到愧疚。这对窦羽不太公平，对他来说只过了三天，窦羽却一直在等他。
　　“不说那些了，”窦羽把刚才乱涂乱画的纸笔推到一边，“现在，我们来研究一下这块手表怎么寄出去。”
　　PS：
　　1。如果还没看懂可以激情提问！
　　2。时间旅行的很多梗本身是科幻作品里面常见通用的，等文写完我会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