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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丛魏回到家。发现客厅里空荡荡地没人，放下钥匙，看见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纸条。写着出去玩了，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丛魏一个人，加上人不舒服，也没什么胃口。就回到卧室躺着去了。一靠到枕头上，眼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头痛，喉咙痛，口渴。一系列的感觉在放松之后全部浮现出来。丛魏很想去倒杯水喝，但是一动，就觉得脑袋上压了一块砖头，眼睛也不想睁开。算了，丛魏想着忍一忍，睡着了就好了，抱着这种想法睡着了，再次醒过来房间已经全部黑了，几点了？丛魏很想去看一看电子钟，但是这样的话就要仰起头，丛魏实在没力气，头压在松软的枕头上，很想一直埋下去，但是头痛的感觉一直在，丛魏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大概是发烧了。就连背后也笼罩了一层汗意。
　　好想喝水。丛魏心里默默地念着。
　　想喝水。
　　喝水。
　　水。
　　又过了好久，但又不是很久，丛魏也判断不出来。就感觉一直冰凉的手贴上自己的额头，那种冰凉很舒服，好像是夏天里喝薄荷味的汽水，一下子就减缓了燥热。丛魏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了。
　　然后便是被扶了起来，靠在那人的衣服上，质感软软的，又有点毛糙。
　　嘴巴被抵上玻璃杯口。
　　“张嘴。”
　　那个声音说道。
　　丛魏想自己也许真的在做梦了，也许喝一口，真的可以喝到薄荷汽水的味道，这么想着，丛魏就张开了嘴，温热的水灌进来，丛魏记得自己喝了好几口。
　　虽然并不是薄荷的味道。有点惋惜地舔了舔嘴唇。
　　被温柔地放到床上，冰凉的手变成了毛巾。丛魏那一瞬间心里是不满的，再加上在做梦，丛魏就毫无顾忌地拿掉了毛巾，却不想那人仿佛和自己作对似的，拿掉又放上来。
　　丛魏转过了脑袋。
　　那人看见了，笑了声。
　　久久不见动静。丛魏想着这下终于摆脱了，就又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自始至终，丛魏都没有睁开眼，自然也看不见，站在床边的人。

　　☆、第　12　章

　　丛魏只觉得手上一痛，然后便是听见很轻的脚步声，呼吸的时候，鼻腔里全部是消毒水和药的气味。丛魏缓缓睁开眼。
　　正好看见护士在给自己调试点滴的速度。
　　“你醒了啊。39度，刚刚打过退烧针了，挂两瓶水。你躺着好好休息。”
　　护士说完就走到隔壁床去了。因为每个床之间都有帘子隔开，所以狭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丛魏一个人。
　　丛魏想着自己明明还在家里，怎么会来医院了。又想起了做梦的时候，有人给自己倒水。做梦……难道不是梦？可能是宋林希回来了？他把自己送到医院来的？很有可能。
　　谁知一瓶水挂完，就听见咚咚的脚步声，走到了门口一下子放轻，帘子被拉开一条小缝，露出宋林希的脸。随后是宋林希钻了进来。
　　“你怎么发烧了？”
　　宋林希关心地看着丛魏。
　　丛魏：“？”
　　“你应该打个电话给我啊。”
　　丛魏：“？”
　　宋林希忽然缩了缩脖子，双手抱胸。左看看，右看看，然后视线又回到丛魏的脸上。
　　“你现在好点了没？要不要吃东西？”
　　宋林希问。
　　丛魏说：“不用了。我就是有点口渴。”
　　“那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等着。”
　　“恩。”
　　宋林希又出去了。
　　丛魏一个人躺在床上，想着不是宋林希送他来的，还会是谁……
　　丛魏发现手背有点疼，一看吊针都回血了。丛魏摁了铃。
　　又是刚才的护士小姐过来给他换另一瓶。一边说：“你应该早点叫我的，这么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不懂事。”
　　丛魏歉意地小声说：“呵呵，刚才没睡着了。”
　　“你朋友呢？”
　　护士小姐问，“送你来的那个朋友呢？从刚才就没看见他了。”
　　丛魏心里一咯噔。有些激动地起身。
　　“你看见他了？”
　　护士小姐看了他一眼，说：“看到了。”
　　“那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丛魏问。
　　“高高瘦瘦的，脸长得跟明星似的，皮肤比女生还白，穿着一件蓝衬衫和黑裤子。”护士小姐说，又问：“他不是你朋友吗？怎么你还来问我？”
　　丛魏听了，就说：“我不认识他。”
　　护士小姐就哦了一声，然后说：“那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你刚送来的时候，因为医院的病床不够，人家可一直抱着你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丛魏点点头。
　　过了会，宋林希就拿着一次性的杯子回来了。
　　丛魏看到宋林希一贯的皮夹克外套。默默否定了那个可能。
　　不是宋林希，会是谁呢？丛魏可不记得自己有认识长得跟明星似的朋友，而且不可能是陌生人啊，至少丛魏那个时候是在家里的。越想越想不出来。
　　“你要干嘛？”宋林希看到丛魏挣扎着起来。
　　“上厕所。”丛魏边说边掀开被子。
　　“你等等。”宋林希跑到外面去，一会回来拿了一个吊盐水的行动架子。把盐水瓶挂在上面，然后又扶着丛魏那只打吊针的手。
　　“你站起来吧。”
　　丛魏：“……”
　　“小的时候，我身体不好总是生病，那个时候，就是姐姐在身边照顾我的。”宋林希一边走一边说。因为病房里没厕所，所以他们要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去。
　　说起这个，丛魏就想起了宋琳，边说：“宋姐人很好。”
　　“那是，从小到大，没有什么是我姐姐做不到的事。”
　　宋林希扬了扬下巴，语气里满是骄傲。
　　“那……你们是吵架了吗？”
　　“恩？”
　　“不然你宋姐为什么把你赶出来？”
　　宋林希：“……”
　　宋林希看着前面的路没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算了，我不是有意问的。”
　　“没什么的，人嘛，总有一些意见分歧的。各执己见，不如各退一步咯。”宋林希又笑起来。
　　“到了。”
　　“我自己进去吧。”
　　丛魏推着架子就要走进去。
　　“我帮你？”
　　“不用了。”
　　“都是男的，你不会还害羞了吧。”
　　“害羞个球。”丛魏转身进了卫生间。
　　出来的时候，原以为站在门口的宋林希却不见了。
　　丛魏在走廊上四处看了看，还是没人。
　　去哪儿了？丛魏等了十分钟还不见人，算了，反正也丢不了，就推着架子走回去了。走回去的路上，丛魏却觉得走廊无比地长，虽然凌晨三四点钟，病人都在病房里休息，可是现在却安静地让人心慌，走过了护士台，有一个护士低着头不知在干吗。丛魏也没去仔细看，就继续走。可是渐渐地，丛魏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四周的墙壁越来越破败，好像是那种陈年的石灰，由于风吹日晒，雨水的冲刷，而一块块发霉剥落，地上掉了很多的墙皮。而地上原本光洁干净的瓷砖也变得暗淡，甚至是有些黑色污水和污渍，一块块地铺在上面，头顶的日光灯也变得越来越暗淡，脚边的绿色通道的牌子也灭了。
　　丛魏终于走到了自己的病房前。305的号码他出来的时候就记着。可是现在这个门上的玻璃都缺了一块。没有风，也没有人。
　　当一个人身处这样的境地的时候，唯一能做的不是大声呼救，而是冷静地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丛魏忽然想起来刚刚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护士。就往回走去，由于架子太累赘，丛魏干脆拔了针，一手摁着手背一边往回跑。
　　不知道宋林希去哪儿了？走廊上是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越响越心惊。
　　还没跑到，忽然从左边的房门里伸出一只手来，把丛魏拉了过去。门砰得关上，丛魏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就看见了宋林希的脸。
　　“宋林希？”
　　“是我。”
　　丛魏这才发现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不过里面的摆设非常地陈旧，很想六七十年代的风格，花瓶上甚至还插了一朵百合花。地上的瓷砖是粗糙而且暗淡的质感。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的吗？你看到的这些，并不是真的。”
　　“所以现在我们其实还在医院里，也许我们正在一间病房里普通地站着讲话？”
　　“不一定。”宋林希说，“现在看到一切，并不是现在发生，而是从前。你看这里的装修，我想大概是这间医院几十年前的样子。”
　　“那为什么我们会看到这些？”
　　“医院本来就阴气重，枉死惨死的人更多，很有可能是他们的记忆保留了下来，所以我们看到的，应该是那些死去的人的记忆。”
　　“那……”丛魏也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宋林希倒是镇定地说：“我们应该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呆在这个屋子里，等到阴气变弱的时候，自然而然能出去了吧。”
　　“那……要是出去呢？”
　　“你可以看见很多可爱的小东西。”宋林希认真地说。
　　丛魏：“……”
　　他刚刚还想去找那个护士妹子呢，现在……幸好幸好，自己当时没嘴贱上去搭话。
　　“那他们看得见我们吗？”
　　“不知道。”
　　丛魏：“……”
　　宋林希和丛魏并排坐在地上，不要问他们为什么不去坐床，想想那张床上曾经躺过什么就没那个胆子上去了。
　　“你有没有听到上面声音啊？”
　　“什么声？”
　　“好像有东西在地上爬的声音。”
　　宋林希仔细听了下。
　　“而且数量还挺多。”
　　“越来越近了。”丛魏捂住嘴小声说。
　　“你坐着，我去看一眼。”宋林希说着便站起来走到门边，通过玻璃窗口往外看。这一看，就看见了很多的人，哦不，是曾经的人，缺胳膊少腿地，在走廊上。
　　他们听见的声音，就是那些腿断了的在地上匍匐前进发出的声音。宋林希看着地上划过的血痕，有些倒胃口地捂住嘴巴。叫丛魏过来，丛魏看了一眼就差点要吐。
　　“他们会进来吗？”
　　“应该不会。”
　　“他们是要去哪里？”
　　丛魏和宋林希又坐回了地上。
　　“也许是去另一个世界吧。”
　　两个人就都沉默了。
　　等到这波声音过去，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忽然，丛魏看到病床隆起了一块。是的，原本平铺的被子不知什么时候隆起了一块。
　　“你快看！”丛魏扯了扯宋林希的衣服，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张床。
　　他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即使这些是假的，可是，这特么也……太吓人了。
　　还没等到宋林希做反应，床上移动，那个人坐了起来。枯瘦的脸，闭着眼睛，
　　“还坐着干嘛？跑啊。”
　　丛魏已经冷静不了了。
　　“去哪？”宋林希反问。
　　“当然是……啊！”丛魏看清了宋林希的脸，一下子甩开他的手老远，再看病床上，已经没人了，因为站在身边的宋林希不知何时变成了那个枯瘦着脸的男人。男人睁开眼看着自己，可是眼睛里却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东西。
　　他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丛魏拉开门，就跑了出去。忽然看见前面有楼梯，一边是快要尽头的走廊，一边是看起来还有选择的楼梯，身后是怪物追过来的脚步声。丛魏第一反应是选择楼梯。就顺着楼梯往下跑，跑，看见三楼，二楼，一楼，跑出去了就好了。
　　然而丛魏跑到了一楼，发现医院的大门被铁锁锁着，根本出不去。他现在就站在挂号处窗口的旁边。丛魏看了眼楼梯，又向了急诊出的通道。就往急诊处跑了。他现在已经处于一种理智的边缘了，无论往哪里，只要不要站在原地，不要什么都不做，好像就给了自己一种安全感。
　　哪里有出口？哪里有出口，丛魏一边跑一边念，好像是柳暗花明，丛魏居然在急诊处看到了楼梯，既然下面出不去，那就往上跑吧。
　　丛魏就顺着楼梯往上跑。不知道宋林希又去哪里了。跑了好几层，阴暗的楼梯上方出现了光亮，丛魏想着可能到天台了。就往上跑去。果然，刺眼的光线扑面而来。丛魏跑到了天台上。天台很宽阔，很亮，天空很蓝，这是丛魏的第一感觉。而且还有风，往下面看，熟悉的街道和建筑，还有汽车声。一切都那么真实。丛魏一瞬间忘记了刚刚逃跑的恐惧，虽然下一秒又重新浮现出来。丛魏在天台上绕了一圈，忽然发现栏杆旁，平台上，坐着一个人。
　　说是人，其实丛魏也不确定，可是他的头发顺着风散乱开，不是那种死寂的，没有声息的，反而是在阳光下，露出一点耳后的皮肤白的发亮。
　　“喂！”丛魏叫了他一声。
　　那人过了会才缓慢地回过头来，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丛魏已经做好了万一又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他就马上跑掉的想法。可是等那个人的脸完全转过来之时，丛魏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像从几万米的高空抛了下去，脑海里一片空白。

　　☆、第　13　章

　　他从平台上轻巧地跳了下来，甚至没有一点声音，就像是一只猫。皮肤在光线下白地接近透明，蓝色的衬衫被风吹起来，好像是走在大街上那么自在闲适。丛魏睁大眼睛，想要再看得清楚一点，却始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丛魏。”他听见林子慕的声音，不同于少年时的稚嫩，而是带着雨后溪水般的清凉和微微的沙哑，好像鱼儿划过青苔，动了动尾巴那样漫不经心。“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丛魏突然往后退了一步。他脸上露出了难以接受，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对的。为什么……丛魏四处张望，明明天还是那么高远，周围的建筑，一切都那么熟悉，建筑下面是来往的车辆和行人。可是……为什么……他会看见林子慕，而且，还那么真实地看见了。
　　丛魏有些混乱地捂住了耳朵。连身后的楼梯传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咚咚咚。
　　伴随着机械又迟钝的声音。
　　丛魏刚想去看，就被林子慕拉了过去，林子慕带他跑到了天台的另一边，一个突出的平台的后面。
　　丛魏看着和自己相握的手，皮肤是那么白，白到发青，冰冷的。连照在身上的阳光也无法驱赶的寒意。也许是丛魏注视的目光太过明显，林子慕放开了手，看着前面。
　　丛魏看到那个枯瘦着脸的男人径自走上了高台，站在栏杆边，似乎是在沉思，又好像是迷惘，他想了一会，最终还是跨出了栏杆，在一眨眼都还没到的时间里，就跳了下去。
　　空中传来凄厉的尖叫声，像是怪物发出的，那种嗜血又残暴的声音。
　　“跟我来。”林子慕说，就率先走在了前面。
　　他似乎根本不管丛魏会不会跟上来，就这么散漫又正经地从丛魏上来的楼梯上走了下去。
　　面对天台上的光亮，以及医院里的黑暗。丛魏犹豫地站在楼梯口，看着林子慕走到了台阶下。
　　在转弯的地方，林子慕顿了顿，在丛魏以为他会有什么举动的时候，林子慕只是继续往下走。而且，比原来的步伐更快了一点，丛魏看着他快要消失在楼梯上，连忙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但是丛魏只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随着楼层不断地往下，周围的环境又开始发生变化，楼梯扶手的漆变得红油油的，好像刚刚装修完那样，林子慕带他走到了四楼，丛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四楼的，就是跟着林子慕一直走，一抬头，就发现回到了熟悉的走廊，只是周围的装饰不一样。那种装修的风格又变得更加现代一点。只是还是有些年头。
　　丛魏看着林子慕往前走，他很想问林子慕要带他去哪儿，但是不知怎的，就是开不了口，好像很久没见的人，明明很想说什么，但偏偏说什么都无法显得顺理成章。
　　走廊尽头的挂钟铛铛地发出声响，白炽灯照的地面发亮。丛魏注意了一下时间，竟然是1点，难道现在是中午？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刚好走到了另一个楼梯的入口，丛魏往窗外看了眼，竟然是黑漆漆的夜晚。
　　一下子心跳就漏了几拍。
　　楼梯的灯好像坏了，所以漆黑的看不见路，林子慕却一点都没有障碍地走了下去，丛魏看不见路，只能摸着扶手，用力地辨别着林子慕的位置。
　　他们两个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讲过。
　　因为寂静和黑暗，林子慕和自己的差异就不断地在脑海中放大。眼前的黑暗似乎更加浓重了。丛魏不小心踩空了一节台阶，差点跪到地上，心跳的快飞出来，然而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完全找不到林子慕了。
　　“林子慕？”
　　丛魏小声地叫着。他不敢叫太大声，怕引来什么奇怪的东西。楼梯口半盍的门缝中透露出黄色的光亮，丛魏朝着那丝缝隙靠近，轻轻推开，又是一条走廊，面前是电梯，右手边分成了两条路，上面挂着指引的牌子，口腔科和骨科。
　　丛魏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