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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欢旧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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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昌只是笑笑,对家丑无可奈何的模样。
叔父坐在沙发上,穿油绿绸衫,剪了辫子,却依旧留着前清的头发样式——齐肩短发,剃掉了前额——一种恐怖的忠贞。年轻的时候应该身量很高,而且漂亮,因为老来依旧模样体面,黑长的眉,白须,像电影里的忠臣。他身上有一股年老肉体未死而败的气味,是隔天的馊肉味;又有一种鸦片烟的甜气,从骨头里渗出来。
“阿叔。”沈文昌随意叫一声,坐下接过咖啡。
“侬还晓宁得我个叔叔?!侬做格些事体又没有想过我个叔叔?!但凡侬做的事体有一两分分寸,我会进城?会当这么多宁来讲侬?!侬事体报纸上都讲了!”叔父立刻爆发起来,声音中气而洪亮,用先发制人的兵法,要在气势上占先手。秘书小姐立刻出去关上了门。
“谁给啊叔定的报纸?”沈文昌低着眼,谁也没看,轻吹着咖啡的气。他没有指名道姓,问的却一定是文幸。
“我在与侬讲话!”叔父红着脖子敲拐杖,作势要打,文幸立刻上来拉住他,把他按回沙发。
“报纸家里还是要有一份的。”文幸讪讪的讲,有些惶恐。
叔父被按下沙发,从皮质手提袋里摸出一份报纸,摊出来敲着看:“侬看看啊!”他老花了,报纸离眼很远,一双手哆哆嗦嗦:“原周市长秘书转职中央执行委员会……啊……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76号!这是76号啊!侬否要以为我否晓得那是什么样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吴四宝死了,它就只能是个养老的地方。”沈文昌轻描淡写的嘲笑道。
“侬……啊呀……侬怎么对得起我阿哥?!”叔父似乎想哭,然而没有眼泪,情绪酝酿不到家,只能干抹眼睛:“我否讲不食周粟……现在去不了重庆,困在上海滩,要谋生计养老小,宁宁都是亡国奴!我晓得的!侬这里做事情,我没什么好讲!侬到底是给中国宁做事情!侬到76号去,就是给日本做事情了侬晓不晓得?!那里是日本人管啦!”
“这里的中国人,也给日本人做事,同样是被人骂做贼,到……”沈文昌话讲一半停下来,非常惊奇,因为叔父作势要打,被文幸拉着。
“他敢打我?!”他几乎要有些震惊的颜色:“他居然又想打我!”然而面色依然沉沉,不在乎的模样。心里有些害怕,因为童年长挨巴掌。打人不打脸,他往往被羞辱。
沈文昌起身通电话,叫小张进来。叔父坐在沙发喘气,文幸拍着他的后背。错都是沈文昌,所以老人需要顺气。顺气,顺着他的气。
“年纪大了脾气都怪。”沈文昌心想,立在电话旁点烟。小张悄无声息的进来,立在沈文昌常坐的椅子后,无声无息的看着文幸。他腰间鼓起一块,带了枪。
“侬啊怎意思?!”叔父惊觉。
“我这里不兴打人。”沈文昌坐下,叠起腿,很潇洒的可恶模样,心里是虚的。他对叔父恨而怕,童年的恐惧袭上心头。
“我大哥生下你这么个东西,地底下脸皮都没了!侬对得起侬爹?!侬对得起我介么多年份教侬做人道理?!现在从76号出来还来得及!”他用心良苦的悲愤着,因为对沈文昌无可奈何。
“我不和你讲现在政府和日本人的关系,我也懒得和你讲。”沈文昌把烟灰弹进烟灰缸:“你讲我父亲,这就不对。最对不起我父亲的人是你,你待我不好。哪里不好?哪里都不好。”沈文昌悠悠的讲道。
“么良心的东西!”叔父气的跺拐杖。
“你真心来我这里讲忠言?我看未必。我原先做市长秘书,上海的报社都要管一管,是这里的口舌,兼职去宪兵队取文件。现在去76号,不管报社的事情了。幸哥哥原先的报社做不下去了,现在闲在家里,是不是?”他几乎带着笑意,看着文幸。文幸转过头去不看他。
“和文幸什么干系!我自己看见要来的!”叔父恨道。
“哦,伊喊侬来。”沈文昌笑着摇头:“‘伊现在本事大得很,要去做日本的狗。以后侬啊怎介还好出门?!别人通要讲,侬侄子是个什么东西?’伊这样子讲的?”他用上海话讲,有种特有的市井刻薄。
“伊讲的有错啊?!伊讲的没错!”叔父激动站起来,背着手绕圈:“伊讲的没错,还不让伊讲?!”
“讲,讲,讲吧。”沈文昌按灭烟头:“侬到上海来,来骂我,还是要我为幸哥哥介绍个工作?”
叔父楞了下,随即道:“自热想侬介绍个工作。但是做人的道理,也是要有人与侬来讲。侬是我养大的,我否能看侬入歧途。”
文幸依然不看他,也是心里虚。外界对沈文昌有传言,讲他喜怒不露于色,然而他对这个弟弟有幻想。他小时候玩死沈文昌的猫,塞到沈文昌被窝里,沈文昌也没有怎样,不过是哭一哭,没几天就忘了。他想他这个弟弟或许是念情分的,毕竟血亲,没有不帮家里人的道理。
“三弟弟,原先的报社不识才,我不想做了。”文幸讲道。
“我最初工厂做秘书,叫人呼来喝去,端茶扫地,我也没敢辞职——要养家,你是长子,倒是很潇洒。”沈文昌盯着他看。
“写文章不一样!”文幸讲回去:“工厂秘书怎么能比?”
“文幸有才啊!”叔父叹气:“侬但凡好帮,都是要帮的。将来能帮你的,只有自己人。伊侬阿哥!”
“我家里人是白珍。”沈文昌心想,道:“哦?怎么帮我?”
“也好写文章,还侬清白!”叔父怒道,为沈文昌的愚笨生气。
“我知道许多人误会了你,他们不见你的品性。”文幸叹息一声:“我想你是好的,当初为四妹介绍工作,她现在很好。可见外面那样讲你,非常的不对,这对你不公。我愿意为你澄清。”
“你现在和我提四妹妹!哈哈哈!”沈文昌突然大笑起来,咖啡险些倾倒,小张立刻扶了他一把。
“你什么时候像四妹妹一样一样被逼的过不下去了跳了楼!我就什么时候帮你!”他撂了狠话,依然是笑着,眼里带了狠意。小张立刻知道危险,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怕被波及。
“当初要伊嫁人,伊否嫁,这样闹!跌断条腿还算轻的!”叔父高声回过去,喉咙却带了颤音。
“父亲!”文幸立刻打断他,怕他激怒沈文昌:“三弟……我……”
“小张,送客。”沈文昌沉声道:“十一点半了,下班。开车去恒仁路。以后乱七八糟的人不要放进来。”
他们与他讲起四妹妹,他是立刻感到愤怒,感到悔恨,却又十分的疲惫。像是追一辆电车,追到站台,到底是开走了。他起先戏谑的听叔父的骂,将叔父阿哥的唱和当作猢狲戏,准备在最后羞辱人一番,叫人含恨而归。可他现在想到四妹妹,便立刻想到那个家的恐怖,只能仓皇而逃,决定永世不与他们相见。
身后传来戏文一样的音:“商女不知亡国恨!养出这样的东西,我不如去死!”令其厌恶
“其实我可以杀。”他想:“杀人这么简单。”
但他不杀,他要让文幸进烟馆,让文盛去投股票,要让叔父老年丧子丧财,要让老沈家连办后事的钱也拿不来——他要用一种可怖的手段,永绝自己的恐惧。
“我不用任何人为我澄清。我本就是个屠夫。”他坐在去邓月明公寓的车里,心里明敞的想到。
第24章
沈文昌去吃午饭,沉默不言,膝盖上趴着小梨花。邓月明为他盛汤,冬瓜老鸭,主败火。
“不吃鸭子,腥气。”沈文昌一推,不受汤。
“其实我也不吃鸭子。”邓月明说。
“你不吃还炖?”沈文昌问,字字都是“去“音。
“都讲鸭子肉凉,败火。“邓月明笑道。
“还特地为我炖噢?我看起来像火气很大的样子?”沈文昌质问他。
邓月明仿佛吓一跳,抱着饭碗低头不言语。沈文昌迁怒他,可惜他太为低眉顺眼,叫沈文昌有气无处发,只能恨恨离桌。小梨花从他膝盖上掉下来,痛的喵喵叫。
这是很小的一只猫,几个月大,叫起来令人心软。像他少年时代惨死的宠物。小梨花挠挠邓月明的裤脚,被邓月明抱到膝盖上。
一人一猫惶恐的坐着,无言望向沈文昌。沈文昌突然想起以前白珍看报纸,给他念:“幼年时遭受暴力,长大之后便会偏向暴力处事,于内,于外,都将如此。国人讲究棍棒之下出孝子,殊不知此乃身心的摧残,会使暴力的作风延续。诸位读者不妨看看现今的父子关系,婆媳关系。“沈文昌听了很刺激,以为白珍觉得自己年少过的不好,将来会苛待她。于是从那以后出处当心,决计不能让那种暴力在家庭中露出端倪。他时时刻刻都在与血统,与沈家,与一切弄堂里的刻薄对决。
他感到愧疚,这样对待邓月明,又不屑道歉——许多男人打过女人,往往都要跪下祈求原谅。他看不起这种男人,认为他们本质还是懦弱,既耻于承认暴行,又没有魄力悔改。于是他毫无表示的去卧房睡觉。
心里是虚的,听客厅里的动静。
小梨花叫了两声。“不要叫,沈先生在午睡。“邓月明轻轻的讲,沈文昌听不真切,只听得声音是软的。客厅无甚动静,厨房偶尔发出瓷碗放到水台的”叮“声。
“他在收碗,做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他气自己比不过那些琐事:“也可能不敢过来……我吓到了他。“他又想到。
“我南京的时候还打过他……”
“他怕我。”
“其实他也怕我……“他突然有些伤心,有些后悔,后悔以前没有稍微待他再好点。
突然“咔嚓“一声,他像鱼般弹起,惊恐的去摸枕头下的枪,无声息的恐怖铺天盖地,以为是枪开了保险栓。幸好唯一的鼓声立刻响起,电风扇呼出凉风。邓月明附身吻他的唇,非常的温柔。
他箍了邓月明的腰,把人压身下,闭着眼狠吻他。
“对不起。“他把脸压进邓月明的脖颈,像许多没有出息的男人那般讲。上午的恶气突然就没了,只留下无尽的委屈与伤情。
邓月明不语,吻他头顶的漩。
“呼……“沈文昌长长的输出一口气,抱着邓月明翻身,两人都躺的舒服些。
“电风扇听着像开保险栓。“他解释道。
“嗯,硌人。“邓月明笑着拍拍枕头,拍出下面有枪。
“我这份工作……其实不好。以前也想过做文职,后来又觉得文职没有什么前途,又刚好被周先生介绍去培训,呵,居然做这个做出了点成绩。后来知道的多了,更不好脱手。“他抱着邓月明,无头无尾的讲起。邓月明静静的听着。
“骂我的人也是有,我自己的亲叔父也来骂。忠言逆耳这个道理我都知道,其实他骂也没什么,我反而会要感谢他,记我在心。可惜他不是来给我做职业规划,人生导向的。“他突然笑了一下:“很摩登的词,对不对。”
“嗯。“邓月明蹭了蹭他。
“他其实只是为了给他失业的儿子找个事情。“他垂着眼,无奈笑道:“不管我的死活的。”
“这几天班子里的人对我特别好。“邓月明笑道:“中午出来,下午迟到,也没人讲。还问我要不要新炸的扣肉。“他握上沈文昌的手。
“其实我们都一样。“沈文昌喃喃讲起。
“其实我们都一样。“沈文昌喃喃讲起。
楼上传来隐约的梵阿林声,听不出是什么调子,却非常的动人,流水般千回百转。 他们搂在一起,静静的听梵阿林,不到一刻钟就结束了。
“我有一个四妹妹,以前也学过梵啊林。“沈文昌追忆般讲起来:“后来因为没钱,不学了,梵阿林也卖了。 “。那是一个傍晚,四妹妹给叔父烧烟,猫一样蹲在塌下,小心翼翼的求他不要卖梵阿林。夕阳的余晖穿过障碍重重的弄堂,照的屋子里金光大盛。屋里烟雾蒸腾,一切都影影约约,朦朦胧胧,像皮影戏的幕布。幕布上高大的男人坐起身,用烧过的烟枪打猫背。小猫惨叫着跑出去,遇到辛哥哥与五弟弟。辛哥哥吃着鹅肝脯,五弟弟提着烤芋艿,非常的快乐。
小猫才知道自己心爱的梵阿林已经卖掉。
“我的四妹妹,是我婶改嫁给我叔带的拖油瓶,与我一样在家中不受重视。其实我还有个五弟弟,婶嫁过来以后生的——他的种,也不是好东西……”
她的四妹妹,念过书,没有进大学,二九年时在一片暖水瓶厂做会计。很好的年纪,十七岁,喜欢穿一件蓝白格子的旗袍。旗袍不收腰,是很活泼的样式,人像一个拉长的A字,还会讲几句洋文,有一种老辈也能接受的摩登。她叫他“三哥哥”,与他在家中做同被欺凌的同盟。
她十七岁就要去相亲,和一个三十一岁的投机商人约在茶馆。投机商上海卖丝袜肥皂,做股票生意,乡下有太太,还有个傻了的儿子。别人都说是他大烟吸的太凶,所以种不好。辛哥哥陪着她,怕她跑,坐在一旁和投机商人谈股票,先叫人陈哥,后来笑着叫姑爷。她突然的心惊,才知道他们早就谈好了,不过叫她来个过场。她想到那个烧大烟的傍晚,夕阳的光辉灿烂,辛哥哥用卖她梵阿林的钱买鹅肝脯吃。心惊之后却十分的平静,仿佛鹅肝脯事件为其锻造了一副盔甲,刀枪不入,也隔绝了感情。
“你有没有太太?”她漠然的问他。
“我可以离婚。”他笑着回她,露出一口残破而参次的黄牙。她闻到他嘴里的气,十分的厌恶,呼吸简直不畅通,人却像枯木一般无动于衷。
一个星期后他上门来吃酒,当着她的面拿出一千块钱的彩礼,三天后就和她结了婚,在她家附近的餐馆里办了酒。
他没有离婚,也没有与四妹妹领证。四妹妹婚后仿佛变了一人,变得木讷,愚笨。万事万物都成了一阵风,从她心上过,却不留任何痕迹。而她则是风里的花,很块便枯萎了。她的模样不好看,脸蚀掉一块,眼却因为瘦而奇大,陷在薄薄的一层皮下,无时无刻都藏着一种幽深的惊恐。这样居然也能怀孕,可惜三个月就没了——身体不行了,养不住的。
邻居把她送到医院,她躺在三等病房,盯着天花板的墙缝。
护工在病房外叫了一声:“沈姚,你先生来了。”
投机商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背带裤,用一块绸手帕擦汗。来的很急,见到她就打,把人拉下病床,手脚并用的暴力她。
病房的病人尖叫起来,护工冲进来拉住他。周遭一切都混乱而可怖,她在惊恐的嘈杂声中听到她先生的声音。
“你就是故意不要的!你结婚后有给过我好脸色吗!一天到晚像个鬼!你就是故意的!”他冲她咆哮,出口成章,很有体系。
“废物东西!”他其实很早就开始打她,用酒瓶砸她的脸,烟头烫她。她抱着头缩在床脚,哭也是无声无息,令施暴者毫无乐趣。
她回家告状,哥哥父亲们是不管的。母亲直直的看着她,消瘦而阴沉,不言不语,低头补一只袜子,暗示她,母亲将是她将来的模样。她的三哥个又在工厂做事,总要夜里才回来,几乎没有休息日,偷偷给她点钱也要别人转带。她其实知道会这样,可是心不死,总要亲自去体会失败。
“废物东西!我要你有什么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她。
“那就离婚啊!”她缩在地上突然尖叫道。
他吓一跳,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她漠然外的表情,突然觉得她身上或许尚有乐趣,于是另一种残忍下作的言辞徐徐而来:“你是我一千块钱买来的,你要离婚,你还得到出这一千块钱吗?你老爹早就抽光了吧?”
她难得出现的真心与性情立刻缩回盔甲,人却站了起来,幽魂一般,无声息的看了他一眼,随后退后一步,从身后的大窗翻了出了出去。
这是她一生最敏捷的时刻,仿佛是回到婚前的时光,灵巧的像一只小鹿,像一只飞鸟,像一切被上苍眷顾的生灵。
第25章
“上苍没有眷顾她,连称心如意的死也不给她。病房下面有一个油布搭出的凉棚,病房楼层本身也就三层。她跳下去,别人抓不及时,没有抓到,却叫油布接到了。油布破一个洞,人掉下去摔断了腿和手。他也不叫人医,直接拉回了家。我叔父哥哥去看她,怪她脾气不好。“他笑道:“居然是她的错。”
他的笑容像一个扭曲的哭面。
“不肯离婚。我说本就没有登记结婚,根本用不着离婚,我们可以直接把人带走。他就要一千块钱,不然不肯放人。他说这是他画一千块钱买来的,还打电话叫了人来。那些人带着木棒,围在客厅。叔父当然不肯再拿钱出来,喝完茶就要走。后来是我借了钱,带她出来的。”
一九二九年,沈文昌十九岁,在一片煤炭厂做秘书,占总经理办公室的一小块角落。总经理是个不受宠的正房太太,穿开到大腿根的墨绿香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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