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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郢沉默。
他设身处地地考虑了一下，假如他在成绩不佳的情况下，拆到一份礼物，以为是粉丝的祝福，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全是白花花的纸钱，会是怎样的心情。
这和言语辱骂已经不一样了。实质性的恶意会对人造成巨大的伤害。
吴郢想了会，说：“其实吧，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了。虽然我当时确实挺……怎么说，也不是生气，只是比较失望。”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觉得我不够格打职业。去了次级之后……”他短暂地顿了顿，又轻松地一笔带过，“我觉得你说的还挺有道理。”
商昀州问：“你难道就不生她的气吗？”
要是冬青做出这种事，他非得和她秉烛夜谈不可。
“有点生气，只是现在还没感觉。”吴郢不以为意，“也许下次见到她就能想起来了。她骚操作太多，你可能没见过，但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最喜欢耍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被气习惯了就好了。”
虽然商昀州以前听他抱怨过他妈妈很多次，但那些话翻来覆去，都是那个年纪的孩子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我妈烦死了”“话太多了”“她怎么老管我”。
也很少有人会这样评价自己的母亲。
他们的关系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吴郢评价自己母亲的时候，言语尖锐，语气却很寻常，就像是在冷冰冰地讨论一个事不关己的人。
商昀州也体会到了冬青的意思。
可能真的，在父亲母亲关怀备至下长大的自己，想象不到那种家庭不和的感觉。
不过吴郢也没说谎。他是真的没有生气，看上去心情不错，完全没有被这点事影响。
商昀州忍不住问：“你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
“排位十三连胜，”吴郢找到自己的毛巾，没忍住，笑了一下，语气里还带了点炫耀的意思，“回第一了。”
之前有段时间状态不好，玩大号的时候排位连跪，他几乎要掉出前十。
现在一波连胜，又回去了。
网瘾少年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先去洗澡，太晚了。”吴郢挥了挥手上的毛巾，“改天我再去问问我妈。”
他转身离开，嘴角还不自觉地挂着笑意。一想到自己重回第一宝座就开心。至于手疼，那算什么事。
…
当周的星期日，于孜提醒队员可以开直播补补时长。毕竟整个六月的赛事安排都很紧张，在有空的这段时间，先补完作业也不是什么坏事。
隔壁的DEA显然也抱着相同的想法。下午六点整，DEA的五名首发成员准时开播。
DEA的粉丝不算太多，每个直播间人数滤过水后，不超过两千人。也只有辅助选手Moreover的直播间格外热闹——昨天输了比赛，喷子们都跑来冲业绩了。
Moreover戴上耳机，声情并茂地朗读弹幕：“次级AD都打不过，DEA下路真特么废物——兄弟，下次我直播间抽奖送漱口水的时候，你私信我一下，我免费送你一瓶，包邮。”
直播间弹幕“哈哈哈哈”了起来。
“无语了，什么叫次级AD，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人家现在是大哥好吗？”Moreover将凳子往前拉了拉，“打不过我能怎么办？打不过我就加入啊，抱大腿上分岂不是美滋滋？”
说着，当着全直播间观众的面，登上自己的账号，向一个ID为“kawaii　loli”的账号发送消息：shuang　pai　zou　qi　bro
弹幕：？？
Moreover感慨着：“你们看这ID，人不可貌相，懂不？想不到吧，WinG背后居然是这种人——算了算了，这句话我撤回，这可是我死乞白赖才要到的好友位。”
弹幕：
“……好眼熟的ID哦。”
“哈哈哈哈哈这他妈是IK公用的训练号吧，还好友位呢，M，你不配懂吗？”
“你们一说我就想起来了hhh指路syz四月末最后一场录播，收获快乐。”
第45章
与此同时；　IK的四名首发队员也开启了直播。
IK开直播的阵仗和DEA有天壤之别。直播间还黑着屏，平台就直接给了首页推送。弹幕刷得快到看不清，花里胡哨的礼物特效几乎要闪瞎观众的眼睛。
转会期早已过去；　队员也终于能打开摄像头了。
粉丝们一拥而入、发现开播人数与往常不同后；　开始刷屏：
“为什么只有四个人？”
“WinG不直播吗？”
“能不能问问弟弟什么开直播啊？”
“别刷了；　我问问。”被刷屏最狠的商昀州摘下耳机，问；　“你什么时候直播？”
吴郢正在看手机；　随口答道：“不直播。”
之前经理也和他谈过直播的事。当时他说；　先等这个赛季过了再说。他不喜欢直播的感觉，觉得自己玩游戏也在被别人监视。
经理说也好。有了成绩；　才更好和平台方谈合同。
“有人问；　”商昀州又看了眼弹幕；　“问你多久直播？”
吴郢搬出年龄当挡箭牌：“未成年，不播。”
粉丝：“……”
好无情。
吴郢根本没有考虑粉丝的想法。他正在和某位好不容易加上他好友的隔壁辅助聊五毛钱的天。
Mmmm：你不玩大号吗？
Mmmm：我没有资格拥有你的大号好友位
Mmmm：韩服第一我高攀不起＇大哭＇
吴郢：那个号第一了；　再打会掉
Mmmm：？默认和我玩会掉分
Mmmm：对了；　双排不
吴郢：排不了
Mmmm：你今天不排？
吴郢：没，想单排
Mmmm：锻炼心态？
Mmmm：可以的兄弟，我不配＇大哭＇
吴郢：＇表情＇先溜了
他是真不想双排；　随便丢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去敷衍了事。
IK训练室里一开直播就像进了动物园，上中野三兄弟直播得各有风采，时不时还要高强度互动。下路这边却安静的像高考考场，吴郢单排的时候几乎不说话；　商昀州进了游戏也不再互动，导致看直播的粉丝每天都要刷一遍“商昀州的麦又塞到队友嘴里了”。
才播了不到一个小时；　于孜就匆匆忙忙进了训练室，等商昀州打完一盘；　对他说：“经理找你有事。”
商昀州看了眼手机：“多长时间？”
“二十分钟吧。”于孜说。
商昀州深得混子精髓：“我先挂一下直播，一会就回来。”
直播间观众：“……”
又到了与电竞椅相看两厌的时候。
然而二十分钟过去了，主播依旧不见踪影。
山竹直播有一项规定：主播离开直播间超过半个小时，就会被判定为混时长，这段混出来的时间将不被计入在直播时长内。
于孜一直盯着时间。二十三分钟的时候，他给商昀州发了消息，没得到回复。
于孜并不想放弃这半个小时的时间，毕竟他当年也是从混时长的日子里过来的，深知混时长对于队员们的重要性。他的目光落在了“刚打完一把、正在无所事事地逛商城”的吴郢身上，心念转动，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小声说：“WinG？”
吴郢抬头：“？”
于孜低声道：“你去帮Si1ence续一把。要不然他又要被扣时长了。”
吴郢：“……？我？”
“我帮你把摄像头关了。”于孜说，“没事，不会被查的。”
吴郢：“……”
为什么又是他？？
他想了想，“大不敬”地说：“紫哥，要不然你自己去吧。我来不了。”
于孜断然拒绝：“我不行。你去你去，正好提前适应一下直播环境。”
吴郢：“……”
直播间观众并不清楚他们的对话。他们只看见于孜鬼鬼祟祟地走到商昀州的座位前，然后屏幕忽然就黑了下来。
观众：“？？”
然后另一个不那么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主播有事走了，我来帮他混一下。”
紧接着是于孜忽然提高的音量：“你别那么直接啊？”
直播间沉寂了三秒钟。
“？？这是弟弟吗？”
“哈哈哈哈哈怪不得不开播，原来是替补直播选手。”
“弟弟真的不考虑开一下直播吗？”
“？！屏幕前是弟弟吗，姐姐爱你！！！”
直播界面还挂在桌面上，吴郢一看满屏幕的弟弟就头疼：“你们……不要举报我就行。”
“把摄像头打开我们就不举报你！”
“你有胆子代播怎么就没胆子开摄像头呢！”
吴郢头更疼了。
白仲严也忍不住过来凑热闹了：“怎么了，你提前上岗了啊？来来，我教你，你要这么说——‘各位哥哥姐姐，行行好，不要举报我。’”
吴郢：“哥哥姐姐们……不要举报我。”
他好累。
“哈哈哈哈哈弟弟的语气充满了惶恐是怎么回事，不要怕，姐姐爱你！”
“没有的没有的，妈妈爱你＇心＇＇心＇”
“楼上的男妈妈滚粗克！”
吴郢假装没看到那些弹幕，重新登了自己的号：“我是不是……该问要玩什么英雄？”
弹幕立刻兴奋了起来：
“弟弟会亚索吗？”
“弟弟玩一把剑姬吧！姐姐爱你！”
“听说这里是世界第一锐雯直播间？”
吴郢：“打扰了。”
他就不该问这种问题。
他们说的英雄他也会。
但吴郢很爱惜自己的分，绝不轻易作死。
吴郢点了排位，准备随便玩一个英雄。他觉得自己的手气也是绝了，一排，就排到了ID为“DEA　Moreover”以及“DEA　fufu”两兄弟。
fufu就是DEA的ADC。
关键这两人还不是双排——因为fufu排到对面了。
Moreover一排到吴郢，就开始在聊天框里刷屏：命中注定！
吴郢回了一个句号。
Moreover用拼音打道：对面AD是我们队的
吴郢辨认了一会，回：你怎么知道
Moreover：因为我就坐在他旁边啊
Moreover：兄弟！搞他！
Moreover说到做到，在fufu拿下没有位移的艾希之后，直接掏出莫甘娜来恶心人。吴郢想了想，随便选了个轮子妈，准备开混——他可没忘了，自己还在“代播”。
代播的精髓不就是混吗？
这场排位最终变成了“Moreover终于如愿以偿地排到了别人家的AD”以及“DEA抓内鬼大赛”。WinG与Moreover组成的下路在十一分钟的时候，就已经把对面下路防御塔推掉了。
而被熟知自己走位习惯的辅助花式针对的fufu，已经因为总是踩到莫甘娜的Q而不想离开防御塔保护范围了。
吴郢全程没有任何想法，机械地走位补刀混人头。
他每每想起自己这是在直播，那些洗脑的“姐姐爱你”，就会像走马灯一样从他眼前放过去。
最终，Moreover花了21分钟，成功证明了DEA的内鬼不是自己，并且搞崩了现任搭档的心态。
游戏快结束了，还公屏给他连发三个：爱你么么哒～
然后游戏里的莫甘娜忽然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吴郢怀疑他遭到了来自队友的真人solo。
等商昀州终于忙完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人。某AD盯着屏幕，一下一下、很有节奏感地A水晶，满脸都写着苦大仇深。
他再一看旁边的于孜，就懂了。
商昀州一回来，吴郢立刻甩手不干了，把满屏幕的“姐姐爱你”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
这群姐姐妈妈是何方神圣。
太恐怖了。
“你看你，把别人害的。”白仲严闲的没事干，开始搅混水，“不请吃个夜宵就过分了。”
“有道理。”吴郢心有余悸，也觉得自己不能白白给别人打工。
“行啊。”商昀州倒是很大方，“今晚就去。”
第46章
白仲严声称自己作为“直播指导人”；　顶着额角刚冒头的痘痘，死乞白赖也要跟着一起去，还点名要吃火锅。
基地附近有不少通宵营业的火锅店；　到了凌晨还挺热闹；　客人大多是精力旺盛年轻人；　也包括他们。
吴郢不太喜欢吃火锅，因为吃火锅总是要等。每次还没开始吃；　他就已经先困了。
火锅店里永远都很吵；　白仲严也和他们同流合污。一吃饭；　他就忍不住开始讲最近听到的各类八卦，十个队能被他翻来覆去说个遍。
吴郢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吃饭的时候几乎不说话；　很安静；　只是拿着漏勺捞锅里的肉片；　挑起来放进碗里，等不烫了再慢慢吃掉。
临近吃完的时候；　白仲严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他一看来电显示就飞一般冲向了店外；　十分钟过去了，还没回来。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其余两人都已经吃完，吴郢把头枕在手臂上；　眼睛都快合上了：“他怎么还没打完？”
“可能是他女朋友打来的。”商昀州回过头去，没在玻璃窗外看到白仲严的人影。
“好困。”吴郢有气无力地说，“明天一早又有训练赛。”
他侧着头，干脆趴在了桌子上。头顶吊灯的光投在他的脸上；　商昀州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的眼下有一圈浅浅的青黑；　被肤色称的很明显。
他问：“你没睡好？”
“有点失眠吧，可能。”
“我吵着你了吗？”
“没；　你挺安静的。”
吴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困了，大概是吃夜宵的副作用。他平时很少抱怨，这会睡意朦胧，潜意识里也放松了下来：“我以前在二队，还没住单人间的时候，我室友才是真吵死了……凌晨四点还在刷小视频，外放，真受不了。”
“你提醒他没？”
“说了，不听。后来就搬出去了。”吴郢一想起他的前任搭档就头疼。
“压力大？”
“我不觉得，感受不到。”吴郢说，“平时也不紧张，一到晚上就没有睡意，怎么睡都睡不着。”
“那就是压力大了。”商昀州说，“有时候自己感受不到。”
“是吗。”吴郢含混地应道，“那可能是下周比赛，有点紧张吧。”
一提到下周比赛，他又稍微清醒了点：“打不过啊……双X，TA。好难打，他们下路都挺强的。”
白仲严刚刚就讲了双X的八卦。他们原来的首发辅助被按下去看饮水机了，听说是身体原因、不能久坐，但到底是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
新来的替补辅助年龄不大，打得中规中矩，反正不太配的上Voo的水准。队伍的粉丝也终于开始提起他们二队的辅助PH7——虽然升降级赛上他的表现不佳，但在次级联赛内，还是有屠杀的水准，让人对他的联赛发挥心生向往。
而双X管理层正有此意，已经有着手提拔二队成员的举动了。
不过这也招了一部分Voo粉丝的骂。毕竟这位二队辅助有“前科”，排位里打字骂自己队友的视频还在论坛里挂着，用他们的原话说，就是“我们宝贝欧欧凭什么要受这份气”。
“我可能，”吴郢顿了顿，“状态不太好。我自己能感觉到，就是打不出那种感觉。升降级赛之后，我就找不到在次级里比赛的那种感觉了。Crazy太猛了，人都被打傻了……”
商昀州发现这位今天格外话多：“这才第一个赛季，急什么。你……”
他的话音顿住了。
——吴郢居然就这么趴在桌子上、枕着手臂睡着了。也不知道周围这么吵，他是怎么睡得下去的。可能和上课那么吵也能睡着一个原理。
也不知道为什么，商昀州忽然觉得他的睡姿很像小动物——有天早上，他进训练室里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扫描”就趴在他的桌子上睡觉。它也像这样，伸出一只爪子扒拉着桌沿，头侧向一旁，只露出毛绒绒的头顶，一动不动。
是柔软、温和的存在。
商昀州的目光落在对方轻颤的睫毛上，又想起很久之前的另一件事。
那是一次“网友面基”，地点是某家商场楼下的大型网咖内。
那天他翘了课，要去陪一个朋友打网吧赛。举行比赛那家网咖离吴郢的学校很近，又碰巧是周五，吴郢就说他下课的时候要过去看看。
估计是老师拖堂了，四点钟比赛开始的时候，吴郢还没回他的消息。
商昀州是在比赛完、走出网咖后，才在门口遇到了他。
他没有吴郢的照片，也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然而，在看到门口那个穿着校服、身高才堪堪到自己胸口处的少年时，商昀州一眼就认出了他。
少年原本踮着脚尖，正在东张西望。看到商昀州后，他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勾起嘴角，甜甜地冲对方笑，轻快地叫了一声，哥！
所以商昀州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小孩子”。
到现在，对他的印象也还停留在这上面。
虽然商昀州自己也年长不到哪里去，但现在，他看着吴郢就这么在外面睡了过去，忽然心生感慨——每天都要活在拼杀里的ID与角色背后，褪去光鲜的外衣，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如果可以，商昀州真希望生活永远不要折磨他。
希望他能永远快乐。
但在残酷的电子竞技里，这简直是痴心妄想。
…
事实证明，吴郢对自己的状态估计很准确。周一周二的训练赛里，他的表现都不那么好，一开场就阵亡的次数不算少。
他之前太刻意地去训练自己的转变，反而把打法弄得四不像。邯郸学步到了最后，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打了。
训练赛打完，于孜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只能埋着头，一分一秒地和团队一起复盘，帮AD选手找自己的问题。
也不知道怎么的，商昀州的状态也不好。毕竟下路选手的发挥有时会互相影响。但他习惯了，也有自己的调整方式，这点状态起伏还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
与TA的比赛于6月14日星期二，在TA主场内举行。TA目前进行了三场比赛，大场积分是2…1，唯一输的那场是夏季赛揭幕战输给了双X。
而IK现在的积分也是2…1。两个队伍看似旗鼓相当，然而等到比赛开始，大家才发现，他们之间依旧“人鬼有别”。
TA的中单对线很强，全程都在压着柯希打。柯希输线、不能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