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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荣-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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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一诺当头,众人依次进了灵堂。
  给白乐乐上完稥之后,白一诺把仆人遣出去,还让人关上了门。
  屋子里顿时显得阴暗下来,棺柩摆在屋子中央,两道招魂幡交叉着垂落在上头,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寒意。
  “贺立。”慕容极说了一声:“开棺。”
  贺立闻言上前跟棺木行了个礼说了声得罪,便将棺盖推开一角,然后到另一面轻轻卸下。
  慕容极看着晏海。
  晏海朝他点了点头,两人同时靠近了棺柩。
  白乐乐本就身量娇小,如今放进了棺木里头,更显得荏弱可怜。
  虽然她也未必是多么温和良善的性子,但毕竟只是个双十未满的少女。
  晏海心里觉得有些可惜,忍不住叹了口气。
  慕容极听到他叹气,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晏公子。”白一诺在一旁忍不住说道:“虽说是圣上的旨意,也是为了查明死因,但我二妹妹毕竟是……”
  云英未嫁的女子死后尸身被人围观已是极不合适,就连在刑狱司中,那些不易外露的伤口,也是由白家的年长女仆进行查看然后口述,所以胎宫被挖一事,卫恒薛长短也只是依靠那些口述做出的判断。
  “我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并非要对二小姐做什么亵渎之事,白公子尽可放心。”晏海抬起白乐乐的下颚,略微拉开用来遮挡的数层高叠衣领,露出那道极深的刀口来。“也许就好像那位白老爷说的,如今年纪大了,看到这样的事情总是会有更多感慨。”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小玉瓶,从里面倒出了一块薄如蝉翼的透明之物。
  云寂认出了那是用在自己脸上改变容貌的东西,只是这一块展开也不过半个掌心大小。
  “蜃衣?”殷玉堂在一旁惊呼了一声。
  “王爷好记性。”晏海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深海异兽的壳蜕,它有许多的用处。”他转头朝慕容极解释:“若是受了外伤,只要能够将伤口全数覆盖住,它能立时止住鲜血,封阻伤口。”
  “它还有一个用处,若白二小姐是死于‘剧毒’,那么等我将它覆盖上去,它会将残余在尸身之中的毒性,全数吸附上来。”
  他说“剧毒”二字之时,语调有些奇怪,慕容极并未察觉,但云寂却发现了。
  他想起了被放在最下面的那块……有着裂口和奇异的闪光之物……
  “既然能有……”
  “这东西极为珍贵,除了我手上仅有的一些,世间不可能再有。”晏海打断了慕容极:“一旦接触没有生气的血肉或是那种剧毒,这一块蜃衣此后就不能再用,若不是看在王爷的面上,我是决计不会拿出来的。”
  殷玉堂听到他拿自己作筏,只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
  “那种?是哪一种?”慕容极此时终于留意到了他话里怪异的地方。
  “那种‘毒’和寻常毒|药有极大不同,也是从一种异兽的身上提炼而出。”晏海没有隐瞒他,但是也并没有说出所有实情:“这种毒性质诡异,男子若是沾染上了,五内顷刻间化做血水,但女子却不会有这种症状,表里看来均不会有所异常。简单来说,中毒之后就和郡王方才见过的那些蝴蝶一样,也有阴阳分化之相。”
  “这种闻所未闻之毒,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东海外的岛屿上长大,那里人情风物与陆上大相径庭,奇异之事绝不仅此一例。”
  说话之间,他已经将那块“蜃衣”覆盖在白乐乐颈部的伤口之上。
  联想到之前那些蝴蝶,慕容极倒也信了几分,但当他看到那伤口之中开始凝聚起微弱光芒之时,还是十分讶异。
  门窗都关着,屋子里光线非常暗淡,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那点点闪光开始慢慢从白乐乐尸身的伤口处,汇聚到了“蜃衣”之上……
  大家都在屏息观看异象,只有云寂认真的看着晏海。
  晏海在看到那些闪烁微光的一瞬间,虽然表情并未有太大变化,但眼角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第79章 
  虽然描述这种景象可能需要不少语句; 但事实上从看到闪烁的光芒开始; 直到这些光芒黯淡下来; 不过只有几个眨眼的功夫而已。
  在那种如萤火一般的光芒彻底消失之后; 在那块蜃衣之上残留下一片灰黑之色,离得近的慕容极细细看去; 感觉那仿佛是一种粉末样的东西。
  晏海用布帛包着手; 从白乐乐的伤口上把蜃衣揭了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白一诺恐怕是这间屋子里最一头雾水的人了:“晏公子; 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只是想知道,白二小姐的死因究竟是什么。”晏海将那块几乎被黑色粉末沾满的蜃衣放回瓶子封好。
  “不是因为被……弓箭所杀吗?”白一诺看了一眼慕容极。“刑狱司的结论; 是我二妹妹被强弓击杀腰腹而亡,后来之所以被伪造成割喉剖腹,为的应该是掩盖腹中伤痕; 只是薛知事与卫大夫医术精湛,才没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晏海将玉瓶放回怀中,微微一笑:“若是薛知事与卫大夫能够亲眼目睹伤口,恐怕未必会是得出如此结论。”
  “所以; 她并不是因为弓|弩射杀而亡?”慕容极看着那个玉瓶,嘴里问道:“如今你能确定她还是中了毒,所以按照你的说法; 如果这种毒的确是那样的特性……那么杀了白乐乐的; 依然是那个上京城中专杀少女的凶手?”
  “不论是弓箭或者弩|箭; 皆不是小姐真正的死因。”晏海望着慕容极:“郡王; 你还记得我在红玉楼里和你说了什么?”
  “你在红玉楼里提醒了慕容极; 在红玉楼中杀人掳人; 和杀了白乐乐的,可能并不是同一批人。”云寂沉吟道:“所以你是说,毒杀白乐乐和用弩|箭嫁祸慕容瑜的,应该也不是同一批人。”
  “你……放开我……”晏海轻声的说,生怕声音传到外头被人听到。“马上就会到的。”
  此刻他们正坐在白家备好的马车上,走在回王府去的路上,可他万万没想到上车之时云寂还规规矩矩的,到门帘一被放下来,就朝自己伸出了手。
  车里再宽敞,也不过就是云寂一伸手能碰触到的距离。
  “但是,你还是有事情瞒着慕容极。”他用手指抚过晏海发红的耳廓:“你在红玉楼告诉慕容极,该说的你都说了,那么不该说的那些呢?”
  晏海原本正努力避开他,闻言整个人突然僵硬了。
  “那些蝴蝶?蜃衣?剧毒?东海的岛屿……你不是在海边的渔村里长大的吗?”云寂把他的下巴扣在手心,慢条斯理的说:“晏海,你这个骗子!”
  晏海有些慌张的看着他,
  云寂看到他这个样子,突然笑了起来,顺势把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去计较,但是从今往后……”云寂在他耳边说:“晏海,你可以有事瞒着我,但若是敢对我说一句假话,那我就……”
  “什、什么?”晏海连挣扎都忘了,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如同攀附着浮木一般。
  “我就……”云寂将他按在自己心口处,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轻声说道:“我就一口一口,把你嚼碎了吃下肚去。”
  晚饭之时晏海心中十分忐忑,却不想云寂之后并未如昨夜那样要留下来,而是回了自己屋里去睡。
  晏海关上了房门,靠在门后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两日,他的心直如上满的弓弦一般绷到极限,若是再没有喘息的机会,恐怕无法负荷下去。
  想来云寂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如昨夜一般……晏海用力揉搓自己的脸颊,直到这一阵炙热过去。
  他走到桌旁坐下,先灌了自己一杯温热的茶水,然后对着空了的茶杯发呆。
  他在回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寂变得不对劲的。
  是那天晚上在韶华坊的那棵梨花树下喝了酒,然后亲吻了自己开始?
  不!从他乔装改扮追上自己,就有些不对。
  可的确又是在喝酒的那个晚上开始,他就像变作了另一个人……如此痴缠不休,简直就像是……但是这世上虽有控制他人神智的办法,却并没有能够操控他人情感的手段,若是真的有,自己又何须在朝暮阁里苦等这么多年?
  现在的云寂完全不像是云寂,但又确实真是云寂。
  “云寂……”他喃喃地对着那只空了的茶杯说道:“其实我宁可你冷淡相对,也不愿意……”
  也不愿意这般亲近吗?
  并不是的!
  能够如此亲近,仿佛多年爱侣一般,是他梦中都不敢奢望的景象。
  下院的后面几年,他怕自己承受不住愿望终要成空的痛楚,连在昭明苑里渡过的那些日子都不敢去回想。
  但是此时此刻的云寂,就好像已经与自己在朝暮阁中互许了终生,携手而来,同心而往。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许还有机会。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些艰难困阻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真的……并不是那样呢?
  一阵麻木之感从指尖沿着手臂往上,一直钻进了他的心口中去。
  再怎么异想天开,他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云寂突然之间发现了对自己的情意,然后变得情热如火爱意如炽。
  何况就算云寂真的爱上了自己,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毫不避讳亲近于人前。
  哪怕最最年少轻狂的那个时候,云寂在人前也是极为克制的。
  但是要说他是刻意假装,也是绝不可能。
  他对自己如此亲近,时时刻刻都恨不得做些亲密的举动。若不是他真心爱慕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左也不对右也不是。
  晏海觉得自己仿佛一分为二,但哪一个也劝服不了另一个。
  他坐在那里左思右想想了半天,也没有敢去隔壁敲一敲门,问云寂一句为什么……
  云寂,你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待我如同倾心相爱之人?
  云寂正看着墙壁。
  墙的那一边,是晏海的房间。
  他回到了这间屋子之后,就站在这里,看着那面墙壁。
  他再一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再一次想着要让墙倒下,其实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但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若是不愿意回来,留在那间屋里不就行了?
  晏海就算是心里不愿意,也不会拒绝自己的。
  为什么我会觉得晏海心里不愿意?他为什么会不愿意?
  他讨厌我吗?
  不是,他心悦于我,这么多年了都不曾改变。
  不论我做出什么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只有晏海……
  所以,我不能勉强他……我一定是吓到他了。
  我不能把他吓跑,跑了之后我要去哪里找他?
  我甚至没有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我不能勉强他,不能吓到他,我要退后一些,这样看不到他,就不会忍不住……
  可是他好香……
  为什么隔了这么远,我还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
  云寂闭起了眼睛,呼吸之间有些紊乱。
  他习惯性的运转大逍遥诀,想要平复一下烦躁的心情。
  但是运过一个周天之后,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抬起脚就要往门口走。
  但就在手指已经碰到门框的时候,云寂又停了下来。
  他忍住脑海里翻腾叫嚣的念头,回到了原本站立的位置。
  半开的窗户里吹来一阵微风,灯火轻闪之后,屋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阁主。”那人单膝下跪朝他行礼,在阴影之中看不清面目。
  “说。”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
  “属下无能!千莲岛此地于各类典籍之中均无记载,月翠微之名也不曾有所记述,只是在十一年前,贾重山起兵作乱之于中帐被斩首之时,曾有人听那取首级者自报姓名叫做‘月翠微’。至于阁主交付的那张画像,至今尚未查出相似之人。”那人逐一禀告:“我已经派人去往东海沿岸,清查各处村县故典,只是尚需时间。”
  云寂点了点头。
  “再去查一查,宫里的木贵妃是不是真的怀了身孕。”他想了想,又说:“还有,上京城里的少女凶案,是不是和湘洲木家有所牵连。”
  白日里耗费心神,终究让晏海的身体有些疲累。
  子时未到,他便熄了灯火,不一会就睡得熟了。
  一片黑暗之中,门被无声无息的推开,衣着尚且整齐的云寂走了进来。
  他走到晏海的床边,用手把放下的床帏拉开了一隙。
  月光照在晏海沉睡中略显苍白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前一刻尚且令他烦躁不休的念头,一下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云寂在那里站着看了好一会,终究还是没能抵过心中愈来愈强烈的愿望,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不多时,床帏被重新放下。
  睡梦之中的晏海翻了个身,往温热处偎去。
  月光被云层所阻,夜色,愈发深沉了。


第80章 
  菰城虽然不及姑苏金陵那等通都大邑; 但四周山村乡镇颇多; 江南又是富庶之地; 一到节日城内便分外热闹。
  他拿着栗糕; 沽了菊花酒,带着那个人上了城中普法寺的高塔。
  这座塔是前朝时的古物; 塔檐宽阔平坦; 足够躺卧; 坐两个人是绰绰有余。
  不远处的一处街口燃了颇为壮观的火堆,许多人围着火堆酬神庆收; 还请了杂耍班子,一派锣鼓喧天的景象。
  “真热闹。”他第一次看到这般节日景象,自然满心好奇赞叹。“岛、倒是从来没见过呢!”
  那个人被塞了栗糕; 正慢慢咀嚼,这家伙就是表面上看着稳重,私下里跟孩子一样喜欢吃甜的东西。
  他一边看着,一边在喝着菊花酒; 这酒刚刚入口很清淡,后味却绵长醇厚。周围明明有些吵闹,但是他的心里; 却从未如此安宁而静谧。
  “这里比我想的更好。”他把微红的脸颊搁在膝盖上; 说话带了些尾音:“真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 能像现在这样……”
  月色温柔; 空气里氤氲着桂花的香气。
  他醒来的时候; 已是夜深人静,身上披着那人的外衫,那人正坐在上风来处为他遮挡。
  “我睡着了……啊!”他挠了挠头发,却把有些凌乱的发髻彻底扯散了。
  一只手接住差点摔落的翠羽明珰,接着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去,看到漫天的星辰像是被倒进这个人的眼里,一时流光烁烁,一时熠熠生辉。
  他有种无法与之对视的感觉。
  这太奇怪了,他想,这世上竟然有好看到我不敢看的人呢!
  “若是我用这天下为聘,你……”那人开口了,声音也是特别的好听。“可愿意嫁给我?”
  晏海就是被这句话给吓醒的。
  他躺在那里张大眼睛瞪着床顶,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缓过气来。
  做的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他一时有些分辨不清……
  他昨夜入睡之前觉得有些发冷,此时头脑浑沌,身体有些低热,他知道再过一两个时辰,这种低热就会慢慢变作高热。
  最近这三四年里,每年春夏交接之时,他的身体便会频繁如此,当然,如果运气好的话,三五日之内就能恢复,运气不好,得反反复复个十日左右。
  可能是因为这个季节万物萌生……他昏昏沉沉的笑了一笑。
  “真糟……”他喃喃地说。
  不知道是因为做了那样的梦,或者是即将到来的病热。
  晏海模模糊糊的,听到有人在说话。
  他半睁开眼睛,看着有些晃动的人影。
  “清热散……”他发出了轻微的声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行,你不能吃清热散。”有人回答了他,并且把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去。“卫大夫给你开了药,马上就能熬好了。”
  “难受……”他浑身上下热得要命,想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连人带着被子裹了起来。
  “我还要去库房。”他已经彻底的烧糊涂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做不完王总管要生气了。”
  “生病了就不用去了。”那人好声好气的哄他:“没有人敢生你的气。”
  “不行啊!”他昏昏沉沉地回答:“云寂他把我赶走了怎么办,我要好好的……在这里等他的……”
  被子突然裹得好紧,都把他勒痛了。
  “清热散……”
  “那种东西不能多吃。”那个声音突然就变得有些冷淡:“成了瘾可怎么办?”
  “才不会……”他才不会成瘾,清热散算什么,就算是五石神仙阿芙蓉,又怎么能比得过……
  “晏海。”那人在他耳边说:“吃了云寂就不要你了。”
  晏海平静了片刻,接着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硬生生地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抓了下去。
  他喘不上气。
  他张着嘴,如同离水而涸的鱼一样,拼命的吸着气。
  指尖在脖子上划出了深深的血痕,却根本无法减轻胸口剧烈的疼痛。
  “你做什么!”他的手立即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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