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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途_年终-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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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通了‘魔王存在的真相’?”尼莫无视正在崩塌的建筑; 他僵硬地松开传道者的衣领,向瘫在地上的上级恶魔走去。“告诉我。”
  “我不知道!”美丽的上级恶魔哭叫道,毫无形象地向远处爬去。如果说之前的黑根·英格拉姆有着狐狸般的气质,眼下的恶魔更像只吓傻的兔子。明明身体是同一个,她却看起来慌乱又神经质; 仿佛下一秒便会崩溃。“我只有那个人类的知识和记忆,不可能知道她的具体想法!”
  “我理解,可一点预兆都没有吗?”尼莫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他非常不喜欢对方的恐惧反应。她看上去那样害怕; 活像他下一秒便会把她活生生嚼碎。“不可能。”
  “她只说了‘法则没有被打破’。”那只上级恶魔抽噎道; 即将冻死似的团缩身子。“那个瞬间她认为自己得到了足够满意的答案; 契约自然会完成; 真的不是我——”
  尼莫下意识抖了一下。
  他的确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目前他拥有自身全部的记忆; 外加一点点尤里瑟斯的记忆残片。深渊教会的藏书全被尼莫装进了头脑——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对之前巴格尔摩鲁的猜测提出疑问。法则源于认知,他的确抹去认知,得以离开。这是个相对暧昧的解释,然而它在理论上勉强能说得通。
  可黑根·英格拉姆不是什么头脑空空的傻瓜。她参与过讨伐,甚至爬到了深渊主教的位置。按照深渊教会对于魔王的痴迷程度,她的推论明显要比巴格尔摩鲁的更有价值。而深渊主教得到的新信息非常有限,只有两点——他在地表,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那么参考艾德里安·克洛斯的第一反应——
  如果法则真的没有被打破……那么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一个“不完整”的他背后,还存在着什么吗?
  可惜获得答案的深渊主教已经不在人世,没有人能回答他。脑中横冲直撞的思绪太多,如同一大把锋利的钉子在血肉中摇晃。科莱斯托罗的躯体马上要坠回深渊,尼莫甚至能够感受到裂缝中辐射出的那种奇异的拉扯感,以及错觉般的温暖。
  尼莫站在原地,背后是陷入疯狂的狂信徒,面前是几乎要吓晕的恶魔。教堂中其他人显然已经撤出,不妙的预感就像成群的毒蜘蛛那样爬上他的脊背,尼莫咬咬牙,他直接抓住还在行跪礼的恶魔术士——与此同时,纵横交织的裂缝撕碎了地板,其中透出不祥的火光。
  身着黑色长裙的上级恶魔呆坐在其中一块碎裂的地板上,而那块脆弱的岩石正在飞速化为核桃大的碎块。她像是忘记了怎么动作,眼看就要落回深渊之中。
  尼莫向她伸出手去,“抓住我!”他脑中一片空白,凭着直觉喝道。
  可那上级恶魔没有动,眼泪不住地顺着脸庞流下。在深渊愈发强烈的引力之中,她终于动弹了下手指——
  不完整的薄弱防护罩将两人隔开。
  尼莫知道自己伸手便可以击碎它。但它让他的手臂顿时沉重几分,犹豫刹那间缠了上来。就在他犹豫的那个瞬间,那只上级恶魔挪到崩毁的石板边缘,纵身投向深渊。
  “别过来。”她的声音颤抖得变了调,饱含恐惧,在崩塌声中轻得听不太清。
  她的身影瞬间被裂缝吞没。
  尼莫止住呼吸,朝那燃烧的裂缝怔住一秒。随后他划开空间,抓紧手中恶魔术士的领子,当即离开寂静教堂。他们落在教堂后方的焦黑的空地,法阵轰击声和怒吼声顿时灌进耳朵——远方军队的交战声随风传来。大部分逃出教堂的恶魔信徒指挥恶魔向战场奔去,也有一小部分四散开来一头扎进焦黑的森林,不知道做什么打算。
  教堂废墟彻底沉没前,尼莫最后一次撕开空间,将自己的法杖从囚室中捞出。下一秒,教堂剥落的尖顶被裂缝彻底吞噬,土地液体般聚合。
  寂静教堂彻底从地表消失了。
  原本在教堂门前看守的尸体们四散一地,监视虫在仅剩的废墟上空狂乱地飞舞。阳光无知无觉地洒下来,金属法杖摸上去甚至是温暖的。眼前的一切透出梦境般飘忽和虚妄的荒谬感。尼莫的感知不再敏锐——或者说敏锐得过了头,而他的精神不容许他仔细感受。
  他用力地喘息,如同要在这空气充足的广袤空地上溺死。他将所有体重压在那根法杖上,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今天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尼莫好不容易定住心神,将脸转向那位只有嘴巴的恶魔术士。“非常抱歉,以防万一……我必须给你下一个缄默咒。”
  尼莫喃喃地说道,黑色的符咒细丝般缠上恶魔术士的身体。那是个改造后的缄默咒语,不会给被束缚者施加实质性伤害,只会在他们即将泄密时强行遏止他们的行动。说实话,尼莫并不喜欢这种单方面的强制封印,可他得尽快把这边的事情了结——
  尼莫半点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压抑不住的思绪让他心烦意乱。如果他再不找到个可以放松的地方,可能真的会因为无法接受而崩溃片刻。
  当然,情绪崩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都曾有被愤怒、悲伤或绝望击垮的瞬间。摔摔东西,放声尖叫或大哭,狠狠发泄一下就好。
  可他现在不敢。
  尼莫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的力量代表着什么。
  破坏比修补简单得多,他坚信自己承受不起力量随情绪失控的代价。现在光是维持冷静的样子就几乎要耗尽他全部的心力。几步之外的恶魔术士安静地维持半跪的姿势,直到漆黑的符咒没入他的躯体。在那之后,他微微仰起头来,发出一声叹息。
  尼莫转过身去,不打算与对方再进行任何交谈。他的眼眶发酸,喉咙里似乎卡了毒刺。手中的金属法杖戳入漆黑的死地,带起一点腥臭的泥。他低头死死盯住地面,每一步便要停下几秒,使劲压住心底疯狂翻滚的情绪。
  然后他看到了血液。鲜红的液体从背后漫过来,沾湿了他的鞋底。
  不想看,他想,可他必须回头确认。
  传道者仍然跪在那里,黑色的侵蚀符咒已经侵蚀完了他的心脏。大量鲜血从他的体内涌出,一个无法被治愈的伤口。
  “我不会泄露半分。”他的脸上还带着幸福而诡异的笑容,“我等的主宰……我绝对不会给您的计划添上任何可能的阻碍。”
  赤红的血液在泥土中流淌,随即被土地吸入。化为让人厌恶的黑红色烂泥。传道者仍然半跪着。侵蚀符咒在不断啃噬着他,他的尸体维持着那个姿势,肉体正以骇人的速度腐烂消失。
  直到全部化为脓血。
  可他根本不想杀死那个人。尼莫不再用法杖强行撑着身体,他如同失去了最后的力气,缓缓在空无一人的死地之上坐下。
  “我不想杀你。”他的手指伸入潮湿的泥土,缓缓收紧。“因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付出生命追逐的愿望是什么,我不想根据你的身份判断你的为人……”正如我不想根据我的身份判断我自身。
  可传道者已死,同样无法回答他。
  尼莫任凭袍子下摆浸透血水,黏上烂泥。整个世界在这个瞬间向他席卷而来,那份痛苦像被安静地碾碎,像未能出口的一声惨叫。
  是啊,现在这里很安静。
  这是个奇怪的世界。尼莫想。在不那么久远的从前,他弱小而平凡,完全不值得一提。一个酒醉的暴徒,一只嗜血的魔兽,一辆疾驰的马车,他似乎随随便便就能死去。即便如此——准时起床早餐,之后是工作,与人交谈。在夜晚安静地,而后睡去。
  每天如此。在乱世之中的某个小镇,他就那样怀抱着安定的生活,过得平稳而坚定。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也不需要任何人。
  而现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伤到他。一切柔软而脆弱,哪怕世界在烈火中毁灭,他也必然是能够存活到最后的那个。他拥有着荒谬的、疯狂的、不可理喻的力量。却开始试图抓紧身边的人,最终将一切化为徒劳。
  并且从未感觉到如此无助。
  这是必然的,不是吗?
  他没了逃避的力气,只得直面那些残酷的事实。他曾经最喜欢的佣兵团,奥利弗父亲的佣兵团——他们的传说陪伴他度过无数无聊的午后,他曾对那些故事哀叹,被那些故事激励,因为那些故事露出笑容。
  善良、强大而有趣的英雄们。
  而他们几乎被尤里瑟斯杀了个干净——也就是说,是由曾经的他亲手毁灭。
  可他甚至不知道缘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加害者还是被害者,抑或两者皆是。他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不记得他们的临终。而锡兵佣兵团自然不是唯一的一批,从所谓的第一代魔王……不,从再之前开始,他究竟杀过多少人?又被杀过多少次?
  自己一定没有数过。或许只有恢复记忆,他才能知晓所有的答案。
  可他现在……不敢。
  这份痛苦或许在他的计算之中,曾经的“魔王”也许正在期待自己在痛苦的挤压下选择恢复记忆。千万年积累下的思考与记忆厚重无比,区区二十多年的“感性”真的能抵御住么?没有人相信他别无所图,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一个强大如斯的生命,会毫无目的地制定这么一个精密的计划吗?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他必须扛住,在确保“曾经的自己”并无恶意之前,不能从这份痛苦和质疑前逃开——他现在能够控制的也就只有“现在的自己”了。
  不许逃避,不许崩溃,不许放弃。
  尼莫用颤抖的手将黄金吊坠扯到袍子外侧,金灿灿的金属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随后他抓住仅剩的,沾满血污的通讯水晶片。
  他得告诉奥利弗。全部告诉他,就像他事先决定的那样。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他会到他的身边去,然后确定还有一个人——那么一个人,绝对不会在他面前离开。
  就像即将焦渴而死的人,将手伸向沙漠中最后的水源——
  细小的碎裂声传来,尼莫差点不小心将水晶片捏碎。他小心翼翼地捻起它,呼吸在瞬间变得急促。
  但他所等待的声音并没有响起。
  “尼莫,”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祥的小心翼翼。“你那边还好吗?你最好快点过来。”
  安对通讯工具的利用率一向很高,可她这次鲜见地迟疑了几秒才继续。
  “奥利弗出事了。”
  不许逃避,不许崩溃,不许放弃。
  ……不许绝望。
  “我没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尼莫攥紧自己握着法杖的胳膊,指尖深深嵌入皮肉。温热的血液刹那间渗透黑袍。“……我马上就去找你。”
  他的话音刚落,水晶片终于承受不住,在他的掌心化为粉末。
  ——沙漠中垂死的旅者向最后的水源伸出手去,却只抓住一把黄沙。




第116章 原地消失
  不久之前; 寂静教堂外部。
  奥利弗警觉地守在弗吉尔和科莱斯托罗面前。欧罗瑞在察觉寂静教堂的异常之后,只在原地稍许停留了几分钟便继续前进。看样子隐匿法阵很成功,或者对方察觉到了什么; 但决定无视他们。
  那个在视野中越来越小的人影不再是单纯地前行; 他握住背后的大剑剑柄; 将它牢牢握在手中。盔甲的颜色和大剑的颜色如此相似,远看过去; 欧罗瑞的右臂如同长出一节怪模怪样的突兀增生。
  握紧手中的剑柄; 奥利弗稍稍有些犹豫——按照科莱斯托罗的记忆; 算上最初的那一次; 欧罗瑞应该是第三次前来施加封印。他只是遵照约定,尽量利用封印削弱科莱斯托罗的痛苦。可现在科莱斯托罗已经被他们带出教堂,欧罗瑞没有继续前行的必要。
  “我们是不是通知一下那位……?”他试探性地转向弗吉尔。
  “他知道。”弗吉尔摇摇头,声音干涩。“就连我都能感觉得到——法则的裂缝已经敞开,科莱西的身体正在坠回深渊。如果他只有这个目的; 他绝对不会继续前进。”
  可欧罗瑞不仅没有离开,甚至做出准备战斗的架势。
  “难道他和深渊教会有什么过节吗?”奥利弗对那位脾气古怪的上级恶魔杀手所知甚少。
  “我猜不出那位大人的想法。”弗吉尔只是看着怀中的人,语调里还是掺着几分戒备,但和缓了许多。“欧罗瑞就算在上级恶魔之中; 也是脾气最为古怪的那个……个人而言我十分感激他为科莱西做的一切; 但我建议您不要随便插手。”
  “可如果放着不管……”
  “如果欧罗瑞仅靠常理行动; 和其他地表宗教联合是最好的做法。但我向你保证; 不管是您、我、还是其他地表教会的人; 一旦贸然接近; 只有被杀的份儿。”弗吉尔抚摸着科莱斯托罗的长发。
  “他是有记载来最早出现在地表的上级恶魔。我研究过一阵子他的情报,近年来欧罗瑞的力量在不断减弱……这个情况下还坚持要挑起战斗,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教堂沉没了大约五分之一。无数黑烟凭空出现,继而凝结实体,化为一支军队。教堂之前的空地一瞬变得拥挤,缄默骑士们纷纷抽出骨剑,向面前孤身一人的欧罗瑞冲去。缄默骑士的行动几乎无声,这使得这场血战的气氛更加古怪——只有血肉被劈开的黏腻声响,没有闷哼,没有惨叫。
  欧罗瑞挥舞大剑,每个动作必然收割掉几条性命。他的动作狠而准,大剑的轨迹掠过空间,黑色的符咒随之甩出。风包裹着剑刃,发出绸布被撕裂的刺耳声响,径直破开缄默骑士坚硬的黑盔。血液和内脏砸上地面,爬满欧罗瑞的胸甲,而后者无动于衷——就像他劈砍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某种多汁的植物。
  就算弗吉尔声称这并非欧罗瑞的巅峰水平,那气势仍然十分骇人。如果说尼莫的压迫感犹如被深埋进泥土,让人有种要被活活捏死的错觉。欧罗瑞的更像是绕满皮肤的荆棘,带来深入骨髓的湿冷与刺痛。
  他只消一眼就可以确定,现在的自己还不是欧罗瑞的对手。
  奥利弗突然有种古怪的熟悉感,那只古老恶魔的漠然并非源于轻蔑或是傲慢。欧罗瑞的气势放松而随意。如同之前旅店雇来的园艺师,他熟练地喷洒药液除去花园中的害虫,垂死的虫子们成片倒在泥土上抽搐。
  但园艺师不会因为这个情景感到悲伤或爽快,正如现在的欧罗瑞。
  事到如今,弗吉尔应该不会提供错误情报刻意误导他。那意味着欧罗瑞从根子上就不是一个可以正常沟通的对象,这种类型最为危险。
  奥利弗在四周又加了几个隐匿法阵,本能地压低身体重心。战场中心就在不远处,现在贸然去寻找安可不是个好主意。行动的时机十分明确——等其他地表宗教的军队出现,他可以趁三方乱战时带人逃离。如果他猜得没错,在缺失通讯手段的情况下,大家会往同一个地点前进。
  他们最初的扎营地。足够远,足够安全。
  奥利弗调整呼吸,紧盯下沉的教堂。尽管心里清楚尼莫不会有事,他还是忍不住担忧得心脏紧缩。他们分离前的那段时间里尼莫的情绪一直不怎么好,奥利弗能够察觉到那份平静之下暗流汹涌的痛苦。
  如果不是境况不允许,他真的不想让对方一个人面对这个。
  昏睡中的科莱斯托罗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本来轻松抱着他的弗吉尔也双膝一软跪到地上。奥利弗头皮一炸,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怎么回事?”
  “没事。”弗吉尔勉强说道,膝盖顶着松软的泥土。“我们只是力量在削弱……莱特先生大概正在断开血肉与本体的连接。可是这……”就算科莱斯托罗的契约不完整,断开也绝非易事。那意味着尼莫·莱特不仅力量在欧罗瑞之上,对魔法本源的理解也深刻得惊人。
  至少在地表,这样的上级恶魔从未被记载过。
  “拉蒙先生。”弗吉尔喘息片刻,沉下声音。“欧罗瑞可能是冲着莱特先生去的。”
  本来弗吉尔认定尼莫·莱特能解除封印,某种程度上钻了欧罗瑞力量衰弱的空子。但现在他不确定了,如果他比全盛时期的欧罗瑞还要强……那样的力量足以扰乱地表秩序。
  奥利弗的动作骤然僵硬,他皱起眉头。弗吉尔本以为他会冲去支援恋人,但风滚草的年轻团长做了几个深呼吸:“你们的力量在削弱……现在的你还能战斗吗?”
  “恐怕比一个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弗吉尔摇摇头。“但您不需要太过在意,隐匿法阵还能撑住,如果您需要去找莱特先生——”
  “我答应过他。”奥利弗的声音有点干涩,“尼莫不喜欢冲突,就算撞上欧罗瑞,以他的实力绝对能逃掉——我答应过他要照顾你们,把你们安全送出去。”
  他做出过承诺,奥利弗自认做不到将失去力量的委托人扔在原地不管,自顾自地去尼莫那边展现自己的“担忧”。
  “我们现在动身。”奥利弗扫了眼弗吉尔背后的巨大骨手,随着弗吉尔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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